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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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又想阿妧了?!苯亠r推著輪椅進來,看到這一幕并不少見,以往小叔總是念著阿妧貪玩調皮想小嬸,而今卻是看著小嬸的畫像想阿妧。 良久,平陽王捂住了眼,仿佛是遮掩外泄的情緒,“若她還在,定要怪我沒照顧好女兒的?!?/br> 姜少飏神情亦是劃過悲痛之色,心中更是怨極自己的自作聰明,要不是自己太過自負又怎么會惹出禍端,讓旁人有機可趁,讓阿妧 正是相對無言之際卻忽然傳來叮叮當當的捶砸聲,擾了這一室的寧靜與傷愁。 “哪兒來的動靜?”平陽王聽著聲音動向,擰眉問道?!案舯谀亲硬灰恢倍伎罩??!卑€曾道要買下來擴充場地用來蹴鞠玩樂被他否了 姜少飏:“白天看到有人出入,許是剛剛搬進了人,萬事翻新少不了要吵幾日?!?/br> 第49章 那宅子在平陽王府的右側, 三進的院子, 坐北朝南采光極好, 卻空置了許多年。說到頭還是因為平陽王府的緣故。都說平陽王府世代從戎, 煞氣重,自那宅子主人搬離后一直無人敢入, 這會兒突然搬來了人自然有好奇的打聽, 道是外鄉來的,聽的是個膽大又有錢的主兒。 這一早天氣晴明, 幾名丫鬟仆役在院子里晾晾曬曬,還有負責掛紅綢, 貼對聯兒的,忙忙碌碌全是應了景的趕過年的氣氛。 “都手腳麻利點兒的, 貴人很快就來了,這宅子里頭得像樣點兒,要做得好了興許都能給留下, 跟著主人家不定就過上好日子了?!闭f話的老嫗穿著大紅襖子, 杵在院子中央也不干事兒,就指來指去的使喚人, 一面舉目眺看門口,攢著殷勤勁兒。 噠噠的馬蹄聲自外頭傳來,很快近到了門口,那婆子呲溜一下就迎往門口, 神態諂媚地候著了。 那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宅子門前, 后頭還跟著四五輛拉載東西的, 滿滿當當,可是氣派。 “大老爺,這兒這兒呢?!蹦瞧抛訜崆檎泻?。 馬車的簾子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掀開了一角,露出一截烏色長袍,隨之而出那修長勻稱的身形一下便吸引了全部目光,而當那人扶著女子下了馬車轉過身來時顯露的眉眼俊逸英氣,一雙黑眸幽邃如古井深潭,眉宇間卻盡顯朗朗乾坤的清正貴氣。 婆子站在門口眼都快看直了,暗暗呢喃了一句“想不到大老爺這么年輕”,可瞧見他扶著的美婦人時又狠狠驚艷了一把,這二人站在那,當真是登對極了,就好像天上那神仙眷侶似的好看。 “小老爺,夫人里邊請,里面都打點妥當了,您只管安心入住就成,這些個丫鬟您要覺著順眼的留下就留下,要不中意,改明兒我再帶一批過來?!?/br> 男子沒理會她,一面從馬車上抱了一兩歲小娃娃下來,那娃娃生得亦是精致,跟瓷娃娃似的,他一手抱著小孩兒,一手攬著夫人的腰身,一同步入了宅子,“你覺得如何?” “你選的自然是最好的,行了,把兮兮給我罷,我帶她去睡,回頭再安置宅子里的事情?!泵缷D人接過孩子,聽著底下人喚過了夫人點頭致意,一派當家主母的風范,隨即對男子囑咐道,“那頭不催得緊么,路上就來人請了又請,你還是先趕緊過去一趟且當心著點?!?/br> 蘇回站了原地,感覺懷里空落落的,再看著那道被下人引去正房的利落背影,嘴角不由牽起了一抹清淺弧度。還真是一點都不一樣了。 他打量宅子,置換過如同新的一般,想來是使的銀子到了位,一切都十分稱心,于是又著人打賞了銀袋子?!俺鮼碚У?,勞煩了?!?/br> 婆子接了銀袋,高興謝賞,心道可真是碰到闊氣主兒了,“不勞煩不勞煩,蘇老爺要是有什么吩咐的,只管差使我就成?!?/br> “旁邊的,可覺得這邊吵鬧有說什么?” “沒有沒有?!逼抛訑[手,直覺這外鄉人脾氣甚好,“旁邊的是平陽王府,哪敢過于動靜驚擾,不礙不礙的?!?/br> 蘇回望向那處高出矮墻邊的建筑,神情微是悠遠,蘇回,蘇回,他又回來了。 “蘇神醫,您到了就太好了,要不咱們這就請罷?!眮淼娜松碇嘁禄路?,恭恭敬敬請了道。 蘇回這才收回了目光,與從正房出來走到廊檐下的女子遙遙相對,投去了一記安撫眼神方是跟著浩浩蕩蕩的一隊宮廷人馬入宮去。 景和帝病得不輕,已經到了藥石罔效,靠著續命丸子吊命的地步,可偏偏又不信命,總在民間找尋神醫。在屢屢失敗之后更是派出了身邊親信福公公親自前往找尋名醫,一面用著虎狼之藥以穩朝政。這事情是相當隱晦,雖只景和帝龍體欠佳,但誰都不知已經到了那等地步。 而蘇回作為鬼醫傳人承了鬼醫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在南召頗有名氣,就連脾性也是有幾分像,不過有自個的一套規矩,窮人看病不收銀錢,但凡是富人便少不了挨一刀的,有時即使有錢也不定,即便是如此隨心所欲,上門求著看病的依舊數不勝數。 福公公尋去時,好說歹說才請動了人,又是給圣上治病的,怎么都得小心伺候了。 蘇回這一去,直到深夜才歸府,下了馬車進到里頭的時候看到了披著氅衣等在庭院中的女子,“怎么還沒休息?” “你沒回來睡不著?!迸宇D了頓,讓侍候的下人退下了,剩下兩人說話,“圣上如何了?這么晚回來是不是很棘手?!?/br> “確實比預想的要麻煩些,別擔心,師父教的不是白學的,到時候還要勞煩夫人多多幫襯了?!碧K回攬住了她的腰身,調笑意味十足。 女子將人推開了些,“別鬧,還沒正經多久就露形?!?/br> 蘇回笑著笑著便聽到隔壁傳來的乒乓聲響,一時詫異轉了頭去,攏起了眉心。那處 女子見狀,微是垂眸神情稍稍暗淡下,“應當是那位‘郡主’的病癥又犯了”她定定凝著蘇回,沒有錯漏他一絲情緒,這般細看之下便能看到他額角細微的痕跡,而自己在見到之初是何等慘烈的模樣,心驟的一縮,猶是疼的喘息不過。 同一輪圓月下,城北酒樓,河畔花船樂聲裊裊伴著觥籌交錯的喧鬧,正是熱鬧時候。 “沈大人好酒量,來來來,再同我喝一個?!币幻泶┪迤烦哪凶映虺鐡u搖晃晃走去,作勢要同他敬一個。 沈崇淡淡抿了一口,那態度算不得親近,也不多疏離,仿佛就是同僚之間的交際。那態度便叫人涼了意頭,都是喝酒喝上頭的人,心里早就罵上了偽君子。 “沈大人替圣上解決了安家的難題,可謂是足智多謀,佩服佩服,今兒席面是特意為沈大人開的,您可吃好喝好?!迸赃呑膽T會緩和氣氛,一面又舉起酒杯道,“這一杯,我自飲,沈大人隨意?!?/br> “曹大人謬贊?!鄙虺珉S了一個,一杯杯黃湯下肚卻仍是面不改色,惹得席間大夸其好酒量,算是讓氣氛回暖了些。 酒喝了話自然也敞開說了,尤其沈崇如今是圣上面前的紅人,但凡是能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那也不得了。 “沈大人,聽說鬼醫傳人今個進京是為給圣上診治的,那鬼醫之前就難尋得很,還記得平陽王當初就是說去尋人結果出的事兒,這鬼醫都不知道靠不靠譜呢,誰知道這傳人又是怎么回事?” 沈崇掩了掩眸子,“太后娘娘一向都很緊張圣上,這次圣上龍體欠安,才使人去搜羅名醫,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br> “哈哈哈,那是那是?!蹦侨它c頭應,心中卻是狐疑,對于景和帝如何私底下揣測頗多,自太子薨就一直未立過儲君,把持朝政不松,大有霸權的意思在。而四皇子羽翼漸豐,與二皇子私下動作頗多,這朝堂是越來越亂,但凡站錯可隨時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什么平陽王老不死的一直橫,現在兒子死了,女兒瘋了哈哈哈哈”有人醉醺醺地突然搭上了話,顯然是曾有過節,還沒支吾兩聲又砰的倒在了桌上睡了過去。 還清醒的眾人俱是停頓了片刻,神情略有些尷尬,誰不知道前兒個沈崇給平陽王送禮被關在外頭冰天雪地站了一整夜啊。這兩方之間的恩怨,道起來要比話本都還要精彩。 沈崇沉默,那氛圍幾乎陷入窒悶。而酒席近了末,有人起了頭告辭之后三三兩兩又走了不少,最后連喝得爛醉的都被家仆抗走,只剩下沈崇一人獨留在酒樓包間內。 眼前,仿佛還能看到那少女暈著一張粉頰揉搓面粉做點心的模樣。 等在后舍門口,凍得鼻頭通紅的模樣 直白熱烈地表達自己心意的樣子 在回憶中驀然拉回最初相見的一刻。 “這賴皮東西嚇煞我了?!?/br> “阿妧” “沈大人,我家將軍下的軍令讓我們送你走,若不是,你當你有這等好待遇,我家將軍還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別過,最好不見?!?/br> 那夜,他被人強迫綁離平涼城,那護送小兵的話言猶在耳。 就好像阿妧在眼前,一身朱紅胄甲,眉眼清冷:沈大人,我們就此別過,最好不見 沈崇面色已然一片慘白,像是十分難忍地捂住了胸口。沈牧正是這時候走了進來,就看到自家公子額頭滿是細密汗珠,臉色不對勁極了,剛一近到跟前,就被地上掩著的那一灘暗紅血跡嚇得魂飛。 “公子——!” 第50章 雪簌簌落了整夜, 晨起一片白雪皚皚之景。烏青色的墻上, 屋檐頂上滿是霜白, 底下就站著名灰衣仆從清掃地上的雪, 一邊緊張眺望正屋那頭,他家大人昨個是被人抬回來的, 衣服上血呼啦差怪嚇人。 一名婦人從廊下另一頭急急走來, 身上藍色銀絲褂子下著灰色棉裙,發髻梳得一絲不茍, 只用一直簡單的翠玉簪固定,顯得干凈利落極, 此刻板了一張晚娘臉,來勢洶洶。 剛好從正屋里頭出來的沈牧一瞧見就已經碰了面了, 兀的打了個冷顫,“三、三娘” “我讓你看著大人,你就是這么看的, 都嘔血了這么嚴重, 你竟然還想幫他瞞著我,這事能瞞么!”沈三娘懷著一腔怒火喝罵道, 簡直是被這倆小崽子要了命,“子閬那身子骨經得起他自個那么折騰的,他現下是失魂癥犯了,你們連個人都看不好, 養著你們什么用!” 沈牧被劈頭蓋臉的一頓訓, 卻也知錯, 一聲不吭地老實站著,偶有間隙方是插了一句嘴,“三娘消氣” 這沈三娘論輩分是沈崇的姑姑,不過是庶出,在府里頭一直不受寵,后來嫁得也不好,丈夫酗酒死了成了寡婦,想回沈府卻回不得,最后還是年幼時受過她好的沈崇出來自立門戶后,將人從一雙吸血的公婆那解救了回來,新沈府里頭上下都喚一聲沈三娘,給足夠的敬重。 再說回沈崇,父親尚在,就另立府邸可謂是不孝了,然偏偏沈傳山種種行徑在前還真讓人沒法說的,連景和帝都下賜府邸與沈崇,便是在這事上偏袒了。而今府邸建成三年,依然往去不過十數人,偌大府邸,反而添了一絲蕭瑟。 沈三娘對著侄子可謂是上心的,不說旁的,就沖他在自己危難之際拉拔了一把,就足以下半輩子相報,她撥開了沈牧徑直推門進去,步伐匆匆,一眼就看到床榻上面色蒼白的沈崇躺著昏迷不醒。 “三娘,大人喝了藥剛睡去” 沈三娘抿唇不語,就連呼吸都不由放輕許多,這幾年來,眼見著他平步青云,越往上升所背負的東西就越多,也愈見消瘦,她是知道母親對這孫兒的期許,可不知竟是要用這樣的過程來換取。 注目良久,沈三娘方是示意了一眼沈牧,讓人跟著她出了門。 “三娘您莫擔心,大夫說大人是憂思傷身,又縱縱酒過度,說說看著兇險并沒那般嚴重,好好調理即可?!鄙蚰聊罅艘话牙浜乖谂越庹f,可他一說話又遭了沈三娘瞪視,頓時心虛了幾分?!澳?、那四皇子著人送來了不少滋補神藥,專為給大人調養,還有” “那些藥你可用了?”沈三娘突然發問。 沈牧一愣,狐疑搖頭,“尚未?!辈磺宄@么問的緣故。 沈三娘一雙沉穩眸子變幻幾許神色,斂聲道:“那就莫要用了?!彼D了頓,似是想起什么,“我聽說近日鬼醫弟子入京為圣上診治,僅憑那一手扎針的功夫就能把斷氣的小兒救活,我看你還是先走一趟,將人請來給子閬看一看,不管是花多大代價?!?/br> 沈牧臉上現出無奈,“小、小的已經去過,不過那位神醫那人很多大抵都是奔著名聲去的,一點小病痛都在那排著隊,小的沒用,剛近跟前報了家門,人就說滿了不給看了,今個差了人去,那邊回是神醫不在府上” 那沈三娘聞言當即蹙起了眉心,“什么神醫別是徒有虛名罷?!辈划斒轻t者仁心 正是說話,就有人來通報六皇子駕到,沈三娘不敢怠慢,親自去門口接迎,不過道了沈崇現下歇著,孰料六皇子卻是帶著宮里頭御醫來的。 “張太醫,快給子閬看看罷?!彼抉R琰進了屋后催促,一面又道,“我也是擔心子閬身體,不能再由著他這么折騰下去?!?/br> 屋里的人都不說話了,尤其是沈三娘,自是清楚沈崇為何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她對那位平陽王府小郡主的事跡只零星耳聞,但沈崇的變化是親眼目睹的,對沈崇為利害死小郡主的說法不盡信,若真是冷酷無情六親不認就不會在她無助求上門的時候幫她了。 可誠如六皇子所說的,沈崇是在耗命,好像用這種法子就能既不辜負母親遺愿,又能 張太醫專心為沈崇診治,搭著脈搏,沉著眉頭,那番說辭同府醫差不離,不過顯然要說得更高明些,并開了藥方,隨后便由沈牧領著去了。 沈三娘一個女流不好同屋里這么呆著,看六皇子并沒有離開的意思,便讓人奉茶伺候后便帶著一塊退了出去。不過她認卻沒有走遠,而是在抄手回廊的一處長凳上坐下了,遙遙望著沈崇居所若有所思。 自沈傳山辭官隱退如今留了老宅養老,同沈崇幾乎是斷絕了父子關系,而沈崇的升遷離不開景和帝的賞識,景和帝的用意不難猜,無非是想要個孤臣,一往而前,忠心耿耿??膳匀巳绾蜗?,則要費心思了 不到半柱香的時辰,司馬琰便從沈崇的屋子離開,同一個昏睡的聊了什么無人得知。 只在司馬琰離開后不久,躺在床榻上的人卻兀的睜開了眼,甚是清明,眸底蘊了濃重黑墨。 “哈嚏——”蘇回打了個噴嚏,這已經是第三個了,仿佛是被人念叨了似的。 “怎的,可是受風寒了,我去煎兩包藥給你驅驅寒?!碧K霓陪著她站在平陽王府門口,“等你回來喝?!蹦茄韵轮饩褪遣慌闼M去了。 蘇回搖頭,臉上表情有些無奈,“你當真不陪我?” “不?!碧K霓蹙了蹙眉心,神情劃過一絲不自然,自然是清楚他此時心情的,可同樣的她也沒準備好,至少有人在等著他回去,而她 蘇回只好自己提著從南召帶回的東西湊合了點樣子叩門,仿佛是當年應對考試前那局促緊張的模樣。 “聽說府上小郡主有病,我來給她治病的?!碧K回的口齒難得不利落了一回。 “你才有??!” 砰——門就在他鼻子前猛地甩上。 “出息?!碧K霓毫不留情地恥笑。 “夫人啊?!碧K回回頭眨巴眼無辜看向她,直到把人給看不好意思了,直接甩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