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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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姜淮輕輕喚了一聲,直覺是自己把夫子給嚇著了。 沈崇回神,卻是聽到周遭傳來的細碎議論夾雜了一些難聽字眼,登及皺了下眉頭,“你跟我來?!?/br> 姜淮看著被自己放開的手堅定牽著自己,乖順跟著沈崇,慢慢地咧了嘴角。她向來不理會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但這一刻卻體會到了被人放在心上重視的微妙感受。 她回頭看了一眼,垂掛在高枝上的白色花球隨風輕輕晃動,仿佛春風過境,撓在了心扉上。下一刻,便反手牢牢握住了沈崇的手掌。 一頭往前的沈崇驀地一僵,拐入廟堂側面的廊道驀地抽回了手。沈崇像是不置信地凝著她,那眼神仿佛是在指責她怎能如此然耳根處卻染上一層薄紅,這般模樣不免少了幾分威懾力。 “夫子”姜淮喚了一聲。 可這一聲攜了些許的笑意與軟糯討好之意,反令那一抹紅快速蔓延開去。 “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是大庭廣眾郡主以后莫要再這般行事?!鄙虺缥⒋怪酆?,避開她的目光。 “”姜淮語噎。這人真是怎么總有那么多冠名堂皇的道理。 “我心慕夫子,還有哪個不知曉的,我也不在意旁人如何,能叫我在意的只有你?!苯匆浑p眼澄澈明亮,仿佛所有的心思都坦蕩蕩讓瞧看。她就是說了,再不要跟著遮遮掩掩。 而沈崇聞言卻是略帶訝色的抬起頭,眸中宛若蘊了化不開的濃墨,此時正正望著她沉吟不語。他自禪房魂不守舍而出,不想會在這等情況下遇上姜淮,更想不到她心神撞擊之下,數種不知名的情愫涌起脫離掌控。 “阿妧” “子閬?還真是你!”少年獨有的清朗聲音橫亙出現,司馬琰頗是意外地出現在廊道下,招呼方落便看到了沈崇旁邊的女子,似是察覺二人之間不對勁的氣氛問道,“這位是” 沈崇幾不可查地側了下身子,將姜淮掩在身后:“是來上香的女客,問路罷了?!?/br> 姜淮亦是惱了司馬琰出現的不是時機,雖不明白沈崇說謊的緣故,卻還是極配合地頷首致意了離開。只那離開時的一眼,甚為戀戀不舍。 在姜淮離開之后,司馬琰依舊望著那纖細背影,眼神微暗,怎會認不出呢不過斂去的也快,回頭笑道,“方才我還差點以為攪和了你的好事哈哈” “殿下就莫要打趣臣了?!鄙虺缑佳畚⒋?,慣是那副古板無趣的模樣。 司馬琰打量著他,最終搖了搖頭,“子閬這般不懂風情,可是要叫人傷心的?!?/br> 沈崇稍是皺眉似乎是認真思忖,反是讓司馬琰啞然失笑,岔過了話題,“我同你玩笑的,母妃回宮后就一直念想著這兒的齋菜,今兒趁空來一趟孰料能碰到你,近段日子可還好?” “不過即便在這兒沒碰上,我也打算去你府上找你去?!?/br> 沈崇作揖:“只是例行公事的查問,勞殿下掛心?!?/br> “子閬又何須這般客氣的?!彼抉R琰嘆了口氣,“那徐清風也著實膽大妄為的,累及皇兄罷,不說這個,我就是告訴你一聲,父皇聽說徐家最后那份定罪的折子是你遞的恐是遷怒,你且自個當心著些” 他拍了拍沈崇的肩頭,甚是誠懇說道:“子閬為人如何我清楚,我不信你是那種人?!?/br> 沈崇神情微是觸動,嗓音愈是低沉?!坝械钕逻@句已足矣?!倍棺约罕池撨@等罵名的是自己的父親,緣由不過是想羞辱回敬徐清風,徒增笑話。 長安官道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回蕩在空寂的路上。徐宛屏坐在馬車上猶是掛著淚痕,滿面凄然。她自然知道徐家完了,沒有了徐家,她之后的結果想到那些被流放與充入掖庭的罪臣之女,她更是無助哭了起來。 馬車突然加快了速度,車身顛簸,晃得里面的人一再撞壁,徐宛屏揉著被撞疼的額頭出聲喝斥,“連個馬車都駕馭不好——”卻詭異地沒得到一點回聲。 徐宛屏心里陡的一慌,隨著她的丫鬟緊張低喚了一聲小姐,“你、你去外頭看看?!?/br> “小姐”丫鬟露出驚慌神色,卻挨了她一腳,只得硬著頭皮去掀簾子。 只是剛等她掀開一角,便落下一團黑影,丫鬟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尖叫就被打暈了過去。 徐宛屏嚇得花容失色直往后退,風吹著掩著窗口的簾布獵獵作響,露出外面急速倒退的陌生景象。這——不是回府的路! “什、什么人” 那嗓子尖細的像是被捏住了脖子,可在這之后就再發不出聲了,徐宛屏瞪著一雙驚恐大眼與來人陰鷙眼眸對上。 “啊——”徐宛屏的凄厲慘叫回蕩馬車內,須臾又被捂住口不斷掙扎打顫。 光線明滅中,那捂著徐宛屏的赫然是個女人的身段,半張側臉上陳年的疤痕交錯,像極了地獄里的羅剎鬼,面皮猩紅。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自怨自艾,徐家怎么會有你這么沒用的女兒,你還想不想救你的父親!”隨著那沙啞刮磨耳朵的聲音響起,徐宛屏才徹底看清了來人掩在陰影中的另一半面龐。 半張美艷,半張鬼面,此刻布滿仇恨之情,可也是徐宛屏所熟悉的 第33章 日落霞飛, 倦鳥歸巢。 姜淮捧著只鎏金的暖手爐子, 笑靨明媚, 打從她上馬車起就沒消散過。 “阿妧”沈崇的那一聲喚, 就好像仍在耳畔,勾得耳朵尖發癢。 姜淮咧著嘴角, 那癡癡笑意里又不由多了一抹罕見嬌羞。 夫子一直稱自己為郡主, 恪守禮數,可獨獨幾次喚自己閨名時卻像變了一人, 聯系那少有幾次的場景,姜淮只記得一雙幽沉得望不到底的眸子, 而那里頭僅僅映著自己的身影。 沈崇的容貌是萬里挑一的,可恰是太好了, 眉眼清冷下才顯得薄情寡性極,可姜淮卻并不覺得,就好像冬日里結了冰的水潭, 待到春暖消融, 才是他真正該有的模樣。 而眼下這冰霜已經有消融的跡象怎叫她不歡喜的,要不是最后司馬琰突然出現, 保不準就能聽到自己一直期待的回應。 姜淮正是臆想,卻叫一個顛簸驚回了神,眼角余光就掃著一只白瓷盞骨碌碌滾到她腳邊。 順著那來的方向,姜姚氏卻仍維持著拿茶盞的動作渾然不覺。 “二嬸嬸?” 姜姚氏后知后覺地反應含糊應了一聲, 對上姜淮狐疑目光問, “是到了?” “還沒呢, 剛剛才過了城門口?!苯椿氐?,這時也發現她的不對勁,竟是一路都少言寡語,怪是難得的,“二嬸嬸怎的臉色這么差,是不舒服么?” 姜姚氏往后倚靠在墊子上搖頭,心不在焉道:“沒什么,可能是出門早累的?!?/br> 姜淮點了點頭,也不知是信了沒信,反正沒再問。隨行的丫鬟清理毯子上的茶葉殘渣,一個不當心的卻是將茶盞碎了,猛地跪在姜姚氏面前連連認錯。 “笨手笨腳,連這么點小事都做不好,我養著你們這群廢人有什么用!”姜姚氏捂著胸口被駭了一跳,泄憤地踢了人一腳?!按筮^年的歲歲平也就算,你這時候,這時候是故意觸霉頭的罷” 姜淮也是給嚇了一跳,可也沒料到姜姚氏這般大的反應,可不就是個茶盞么,眼瞅著那丫鬟垂著頭給罵哭了的樣子便幫了一句,“二嬸嬸莫生氣,這丫頭年歲小不穩妥換了就是,換個手腳利落的侍候您?!?/br> “再說二嬸嬸不是要給四哥積福么,事不在小” 姜姚氏胸口淤堵著的一口氣xiele一半,聽了她的話遂擺手讓人下去,可眉心卻是蹙得愈發緊了。 姜淮看她發了一通火,哪看不出來她是不痛快發作的,“二嬸嬸這到底是怎么了,方才在寺廟里頭還好好的” 說話間,她就想起姜姚氏高高興興去見一禪大師的模樣,和現下比較,一下就尋到了癥結。 “是那個什么一禪的說了四哥不好?”姜淮頓了一頓,率真指道,“二嬸嬸你也是糊涂,這批命算卦一直都是道士的活兒,怎么能是和尚能說了算的,不管他說什么二嬸嬸你別信?!?/br> “莫說的胡話?!苯κ嫌直凰龤獾米绷松碜?,“那些弄虛作假的哪能跟一禪大師比!人家大師已近得真身圓寂,感應天命,我等問個一星半點都屬難得,何況天機不可泄,你當是什么都能給說的?!?/br> “那二嬸嬸作何這幅樣子?!苯幢挥柮媛稛o奈,依著她看二嬸嬸就是太緊張四哥了。 “唉,就是這個沒說才叫人難受的,你也曉得你四哥是個什么樣的。這仕途上啊,你二叔也幫襯不了什么,全是你四哥自個拿的主意??删褪翘兄饕饬?,我這心里頭啊,這陣子就是慌的?!?/br> 姜姚氏也不知為何跟姜淮說起這個,可話起了頭,索性一次倒了,“剛才那一禪大師只道你四哥命里順風順水,可就是太順遂了,未必是樁好事?!?/br> “四哥仕途平步青云那也是憑的他自個本事,怎么就是命了,空口白牙就這么句話害得二嬸嬸這般擔心的,反倒像是那和尚故弄玄虛,二嬸嬸可別自個嚇自個了?!?/br> “你噯,我也不跟你道這個了?!苯κ想m說是被勸的那個,可總是覺得倆人是說不到一塊去,索性作罷,反倒因為瞧著姜淮而記起之前的事情來,又是一陣頭疼的,“阿妧,二嬸嬸今個再跟你說些交心的。你娘那會兒去得早,我和大嫂算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不過你打小淘氣反倒是跟你幾個哥哥常常廝混到一起?!?/br> 姜淮疑惑挑了挑眉想說什么,看著她那神情并未開口等著下文。 “咱們闔府上下那都是把你當掌上明珠寵著的,也都盼著將來有人能待你如珠如寶,可這將來說遠也不遠了,你幾個jiejie在前,哪個不是十三四的時候說親的就踏破了門檻兒?!?/br> 嗯,相較于幾個jiejie,姜淮這兒可真是無人問津了,連探個口風的人都沒有,也不知是姜淮自個把人嚇跑的,還是那寵女無度的平陽王。 “二嬸嬸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我爹都說了要再留我兩年?!苯瓷岳湎驴跉?。 “這姑娘家大好的時候也就這兩年,怎么能留!”姜姚氏卻是沒聽出她那層莫管他人閑事的警告,反而語氣都急了起來,“你爹是太寵你了,男兒大丈夫想事情又不是那般周到?!?/br> “當初你大姐出嫁前那會兒,大嫂可是把全京城家世好的一并搜羅了慢慢挑,可到你這兒就無聲無息的?!苯κ峡床粦T姜陳氏把著平陽王府后宅的權半點不透,也不想想要不是蘇氏去得早,哪能輪得到她! “二嬸嬸有什么話不妨直說?!?/br> “那我就直說了,你以前沒開竅,對男女大防就不在意,可但凡要是她能上心點早早替你定下不定就沒有今個這出了?!苯κ峡粗匆彩呛掼F不成鋼,“你說說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得虧了沒露面兒,要是讓人知道是平陽王府,你這名聲” 這還是她能想到平和些的措辭了,早先從禪房出來聽說的可還要難聽多。她還道是哪家的,卻不料就是府上那位惹不得的小祖宗,可不鬧心么。 姜淮冷冷睨著她,“讓人知道了又何妨,何況也不差那么些了?!?/br> 她一直以來做事都是敢做敢認,先前是府里頭壓著的,可壓著也只是明面兒,防不住私底下議論,可她就是喜歡沈夫子,喜歡得不得了,巴不得兩個的名聲能綁了一塊禍害了一塊,別有旁人來摻和。 “你這孩子怎么就是一根筋呢,京城里頭世家好,有才有貌的男兒又不是沒了,你怎非得喜歡那個克親命的,保不準哪天就”姜姚氏迎上姜淮的目光,在那一瞬只覺得仿佛被看透了心中所想,嘴唇嚅動,“我也沒說錯,總之嬸嬸是為你好!” “免了?!苯慈酉乱痪渚蛷阶猿隽笋R車,似乎是控制自己脾氣,適逢馬車停下一轉眼就入了府。 姜姚氏被當著下了面兒,臉色變來變去,“就這倔脾氣,哪天撞了南墻得有哭的時候!”就沈崇那孤煞命格就是個鐵板釘釘的事實,哪個挨近哪個倒霉,誰知哪天會不會連累到他們 這般一想,姜姚氏的心就更定不下來了,大師還說種因得果,此因非是四郎自個的,許是旁人的她捏了捏手心,這打頭一件事就是不能叫阿妧同那個沈崇再攪和一道了! 正要跨過門檻之際,一道聲音傳了過來,“長樂郡主可在府上?小人奉我家殿下之命特意來送還郡主遺失之物,勞煩通稟一聲?!?/br> 姜姚氏兀的停住的腳步,回身望去,“殿下?哪位殿下?” 氤著淺淺梔子香的閨房,玉竹拿著銀簪輕輕挑了油芯子,又亮堂了許多?;厣砬埔娮谧琅岳C荷包的姜淮,心底嘆了一聲,“五娘,天色不早了,還是早些歇了罷?!?/br> “我還不困?!苯搭D了頓,“不用在這侍候,下去歇了罷?!?/br> 玉竹哪肯,自是陪著一道了。 夜深人靜,卻是突兀傳來一陣食物香氣,姜淮的肚子不由咕嚕叫了一聲,看向門口出現的人。 “四哥?!?/br> “懷湘樓的烤乳鴿還有你四哥親手做的冰糖燉梨湯,如何,可能降火消氣?”姜少飏笑瞇瞇地走了進來,將吃食擱在她面前,“還以為你躲了開小灶,才知道就用了一碗小米粥,這可不大像你,餓了吧?!?/br> 姜淮點頭,看著成色醬紅油亮的乳鴿咽了咽口水。 姜少飏揉了一把她的腦袋,眼神黯了黯,“我娘說的別放在心上,過口不過心,何況這事兒也輪不上她能做得了主?!?/br> “我曉得的?!本褪侵澜κ鲜莻€怎樣的才走人的,她咬著乳鴿,旁邊的冰糖燉梨湯卻壓根不碰。 姜少飏發現,眼里蘊了一抹笑,這丫頭說好哄也好哄,只消備上她愛吃的就成。 這么想著,不由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光吃那個怎么成,會膩,來,四哥喂你喝點湯?!?/br> 姜淮一臉驚悚,左躲右閃,看著那焦黑的一團團已經看不出是銀耳模樣的東西幾乎是絕望的。 “四哥,放下湯,我們還能好好做兄妹!” “哈哈,怎的,不放下還做不成了,你怎好辜負你四哥的心意呢!”姜少飏故意,看著阿妧這番模樣才算露了笑。 “你的心意留給未來嫂嫂,不,這樣會討不到嫂嫂的” “姜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