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方長庚難過的心情煙消云散,苦笑著抹去臉上粘膩的涎液,勉強捱了片刻,還是忍受不了濃重的膻味混著青草味,連忙跑到水缸邊舀了一瓢水沖洗了一把,才舒出一口氣。 他甩甩腦袋,這時也徹底清醒了,邊想著措辭邊走到儲物間門口,見大丫正在織布機前忙活,二丫在打絡子,手邊已經放了幾個一些像中國結的絡子,手里正打著的那個是用來裝印章、汗巾之類的玩意兒的。 方小寶和三丫端了小板凳坐在大丫腳邊,手里拿著繃子正在練習,兩人還時不時交流著,十分熟稔親密的樣子。 方長庚忽然覺得有些為難。 這種事要怎么和女孩子說?直接攤開來講會不會太殘酷了?畢竟大丫上回的表現分明是十分在意方松的,一個不好不知會不會鬧出什么糟心事來。 撇開這些,還不知道大丫會不會信呢…… 不管了,總不能拿大丫的未來開玩笑。他傍晚就要回鎮上,府試之前也沒時間回家,還是先提前給大丫打個預防針再說。 剛想開口,方小寶已經嗅到了她二哥的氣息,抬起頭歡歡喜喜地叫了一聲:“二哥!” 其余幾人也都看了過來,大丫笑著說:“四弟,怎么頭發都弄濕了?這才開春,小心凍著?!?/br> 方長庚擦了擦額際,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剛才洗了把臉,打濕了。大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說說?!?/br> 大丫愣了一下,隨即放下手里的紆子,拍拍衣擺膝蓋上的線頭,然后有些疑惑朝方長庚走過來。 “大姐,去我屋里說吧?!?/br> “嗯好?!?/br> 兩人朝方長庚的屋子走去,方小寶帶著三丫在門口探頭探腦,被方長庚給喝了回去。 “不聽就不聽嘛——”方小寶嘀咕,下一刻被三丫拉了回去。 “大人說話不要搗亂,娘說的?!比拘宰觾认?,外人面前總是怯生生的,只有在家里姐妹面前才多點話。 方小寶撓撓臉:“二哥算什么大人,個子還沒大姐肩高呢……”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親妹子詆毀的方長庚剛在椅子上坐下,就打了個噴嚏。 大丫有些擔憂地看他:“不會真傷風了吧?” 方長庚不以為然地搖頭:“沒事,剛才只是鼻子有點癢?!?/br> 大丫“哦”了一聲,隨即猶猶豫豫地問道:“四弟找我有什么事呢?”這個弟弟的態度雖然一向溫和友善,但兩人這么促膝交談的情況還是極少的。 方長庚沉吟了一下,開口道:“大姐,若是弟弟身邊有適齡的男子想介紹給你,你可愿意見見?” 其實哪來的什么鬼適齡男子,不過是試探試探大丫的態度罷了。 大丫果然嚇了一跳:“四弟說什么呢!我……我與方松已經……”說著臉頰已經紅了,眼神也有些躲閃。 未出嫁的女子提到這種事肯定會害羞,只是方長庚也顧不得照顧女兒家的心思。 “又不曾訂婚,做不得數。況且我看他們家長輩都不好相處,方松又是長子,以后侍奉公婆的任務全落在大姐身上,到那時可后悔也來不及?!?/br> 大丫臉色微變,想起當初自己爹娘去找村長時回來的樣子,猜也猜得到在村長家受到了什么待遇。她為人孝順,心里唯一的疙瘩就是這個,其他的還真沒放在心上。 “只要我孝順他們老人家,我相信他們會轉變態度的……方松說要我等他……” ……好吧,現在根本問題在于方松出軌,而不是方大樹一家人的態度。方長庚對于大丫逆來順受的性格有些無奈,但一時也無法改變了。 “那他最近可還有找大姐?”他還不了解男人?只要出軌,就必有蛛絲馬跡可循。 大丫先是一驚,還以為方長庚要去和爺奶他們告狀,隨即覺得方長庚不是那樣的人,又看他是誠心勸自己,便輕聲道:“似乎,有大半月沒見了?!?/br> 之前雖是偷偷摸摸的,但兩人情意正濃,每隔兩三天一定會見面說說話,只是最近卻不見方松蹤影,大丫自己也有些慌,只是不好意思主動去找他。 方長庚心說這就對了,定是方松見大丫始終與他保持距離,不愿做出格之事,所以轉身就去找別人。但又不舍得大丫的美貌,所以一直吊著她呢。 “大姐,我平時看書雜,對面相學也有所涉獵,看了幾個人都說很準?!?/br> 大丫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她和每一個沒念過書的農村女子一樣,對知識都有極重的敬畏心,對方長庚的“特殊能力”也堅信不疑。 只見方長庚神情莊重:“方松的面相是典型的面大鼻小,額頭低窄,且jian門有痣,耳朵低小而rou薄,乃性yin氣虛外遇之相?!?/br> 大丫面色一陣紅一陣白,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十分不堪,然而想到最近方松的異常,手指便不自覺纏結在了一塊兒。 方長庚從荷包里掏出兩個銅板,往桌面一擲:“為此我還特地為大姐與方松算了一卦,乃離為火卦象?!?/br> 不然怎么說童生、秀才一大熱門職業是算命先生,學了易經多少能忽悠一下不懂的人,若是能將卦象說得天花亂墜,舌燦蓮花,混個肚飽也無虞。 大丫有些緊張:“這是什么意思?” 方長庚語氣十分認真:“離卦離明兩重,火性炎上,意味著大姐和方松氣場相斥,無緣,早晚有一日會分離??偠灾?,方松絕非大姐今生可托付的良人?!?/br> 大丫眉頭皺得極緊,片刻后強笑道:“這可做得了準?” 方長庚語重心長地說:“大姐可了解此人?”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什么樣子,但他已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和神情成熟了。 大丫神情明顯心虛:“他……他對我挺好的……” 村里民風淳樸,未出嫁的女子是不能與陌生男子接觸的,私下里壞規矩的先不理會,但互相能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便是幾十年夫妻也未必看透枕邊人的為人,更何況他們蜻蜓點水似的來往。 方長庚聲音誠懇而關切:“大姐,我總是為了你好的,我雖不知方松到底如何,但今天卻看到他與一女子從蘆葦蕩出來,你若信得過我,不妨試探試探他,謊言定一戳即破?!?/br> 大丫雖能接受方松家人的態度,但要是堅持的根本動搖了,一切就沒得談。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贝笱拘某逼鸱噙€有些難堪,語氣低低的,頭也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