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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老爺我要把官做在線閱讀 - 第27節

第27節

    就為著這,她寧愿辛苦些,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有著這一二分如意她也知足了。

    第四十章

    且說鄭學涯聽說周中年過五十方中得秀才, 不由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意。他年過三十功名不曾有寸進,流言蠻語, 兄嫂的冷眼,父母的嘆息,他是一一嘗遍。他家是富戶尚且如此, 周中家境貧寒可想而知日子過的甚樣艱難。因有了這一層,他立時讓人叫來莊先生,讓他撥了銀兩給官學由著他們建蒙學堂。莊先生做熟了, 這些事那能明說, 畢竟有個官學的由頭在那里, 只使了人送去銀子話說的含含糊糊。

    周中三人那日沒見著學政大人, 以為學政大人不允,來時的興沖沖俱成了垂頭喪氣。周中到底年長且又比旁人多活一世,不住拿話勸兩位, 什么學政大人在忙沒見著請愿書,什么請愿書中途給劫了之類的,說不定明兒就有信了。齊順和白三望聽了周中的一車的話, 心里抱了一份希望, 多了一份希冀。

    誰想第二日學政衙門送來一筆銀子, 說是修繕官學卻也有些遮遮掩掩。每年官學的銀子都是開年后一次性給補了,那有一年過了一半, 忽兒巴腦的送銀子來。

    官學的管事倒是個機靈人, 眼珠子一轉,再想著官學學子們的聯名上書, 頓時知道這筆銀子的用處。興沖沖地去找到周中齊順白三望三人,把學政衙門的銀子一說,也不用周中三人吩咐,親自出去找人來修葺。

    有了這一樁事,三十來個學子像有了盼頭,讀書越發的上進。只是官學的教授,一個頭發胡子雪白的老進士,咕噥幾句不合規矩。讓他渾家給聽見,叉腰狠狠罵了他一頓,他才住了聲,再提起蒙學堂之事,吱吱唔唔點個頭。

    趁著旁人還不知道消息,周中趕緊下手把官學附近的好鋪面買了四個,一個拿來做書鋪,一個做筆墨鋪子,別的鋪子打算以后租了出去。

    商人最是jian滑,見周中忽地買了四個鋪子,立時知有甚變故,再聽說官學西北角要建蒙學堂,跟著一股腦兒買鋪子,頓時附近的鋪子房子跟芝麻開花似的節節攀高。不過二日,城東的人家都聽說官學里要開蒙學堂,凡是家中有子弟上學的人家紛紛跑來打聽一番,聽這事是真個,立即要找人報名。蒙學堂的束脩跟別家都一樣,一個月一銀兩子,吃住另算??蓜e的私熟那有官學這么多的秀才,待消息傳遍整個黔州城時,官學的蒙學堂早就人滿,就等著房屋修繕好。

    周家最是忙碌,才把新宅子收拾利落,又要收拾鋪子。幸好周中下手早,等如今這個價兒,周家可買不起四個鋪子。周舉整日的前腳打后腦勺,人倒是越發的高興,書鋪文具鋪子都是他的活計,周中也不管他,由著他折騰。

    倒是邵氏看著大把的銀子撒出去,周舉又算來沒有做過生意,心下不安,催著周中事事過問。周中則道:“過幾年他也是三十的人了,沒得還有我這個老子成天指教。由著他去闖,最差不過是賠了本。不是還有鋪子嗎,真到了那地步,把鋪子或租或賣就是?!?/br>
    聽了這話,邵氏把心放進肚子里,也不管周舉如何折騰,只是每月必讓他交帳給也查看。為了這,她生生地記會了幾個字,把算術學進了肚里,在腦子里記得牢牢的。

    眨眼間過了八月十五就是重陽節,周中的生辰。一提到過生辰,周中就擺了張臭臉,好好的提他生辰作甚,他早想把那個五十忘得干凈,偏家里人覺得是個整生,需得大辦。邵氏提了一回,見周中臉色不對,私下跟小邵氏琢磨一回,覺得周中是怕老,于是也不提什么生辰,只是在重陽節那日,敏丫頭親手做了碗長壽面。

    說來周家如今小有家資,偏邵氏是個摳門的。周中讓租個灶娘做飯,邵氏一是舍不得每月出銀子,二是怕灶娘貪嘴,把主人家的東西吃用了。說家中三個女的,還怕沒人做飯。到底是二進院子,比石橋村的房屋大,買一家三口,老蒼頭做了看門,渾家灑掃洗衣,兒子在鋪子里干活兼周中的小廝。

    日子就這樣一晃一悠地過去,過了臘八,忽地下起連綿細雨,一下就是好些天,本就寒冷,下著雨可不更濕冷,屋里點著炭盆也不覺得暖。齊順抱著一壺秋露白,跟著白三望來周家喝酒去寒氣,三二口酒下肚,齊順詩意大發,眼見的冷雨也成了秋日細雨斜霏,詠了好幾首酸詩,聽得周中牙酸,少年不識愁,為賦新詩強說愁。

    吃到下晌才散了去,周中脫了衣上了床瞇一會,眼皮還未闔上。邵氏把門敲得震天響,原來隔壁古家當家人遭了匪劫,一身血淋淋地回了家里,眼看著不中用了。

    古家是當地的老住戶,之前官學興旺時,做些小買賣過日子,后來買賣做不下去。當家人的就做了行商販貨,家中倒是越發的富裕,只是子嗣上頭艱難,只有獨養女一個。因著周家是新來的住戶,古家當家人古富貴四下打聽過,又見過周家行事,知道周家可靠,每次出門前都托周家照看一二。邵氏瞧著古富貴媳婦和女兒喜兒本份,也樂意照看一二,因著古家女人年輕,叫一聲富貴媳婦。今日卻是先前周家待客,沒人注意古家當家人的一身血給人送回來,剛才喜兒敲了周家請周中和邵氏過去。

    周中急急穿了衣裳和邵氏趕了過去,到了屋里,古富貴躺在床上,身上收拾的干凈,見著周中進來一雙眼亮的嚇人,掙扎著要起身。周中忙攔道:“你這個樣子,快躺著歇息,別弄那些客套?!?/br>
    說完這句話,周中又道:”可請大夫?”實是看古富貴的樣子,那像要去的人。

    邵氏卻瞧出古富貴是回光返照,偷偷掐了周中一把。

    古富貴讓喜兒扶著半躺在床上,朝周中和邵氏拱了手,“勞煩周叔周嬸子來瞧我,我長年跑外面,這半年來家中多勞兩位看顧。原指望這趟出門賺些錢開個鋪子不再東奔西跑,那想命不濟啊。如今這樣,我自個兒知道我是不成了。只是喜兒和她娘我放心不下,家里沒有個兒子,鄉下的叔伯必要收了這房屋去。我沒在家,勞周叔周嬸照看她們娘倆。我托大,求周叔周嬸子再照看她們母女倆一二。另我這房子與其便宜了他們,還不如給了周叔周嬸,只求周叔容她們倆住到喜兒出嫁?!闭f著話,古富貴已頭磕在床上。

    周中趕緊上前扶起他道:“那里會到如此地步。難道你媳婦你女兒就不是你們古家的人?那能由著他們外八路的親戚來奪了家財?再不濟還能立女戶不是?!?/br>
    他這話出口,不僅古富貴連著他媳婦和喜兒俱是一愣,臉上有些古怪。

    古富貴道:“女戶是啥?”

    這換周中愣住,原來這個朝代居然沒有女戶。

    古富貴露了一絲笑,只是那笑怎么也是苦的,說起古來。前些年附近有家人姓曾有孤女來投奔,那孤女家原也是大戶人家,也曾是金莼玉粒養大,不想十二三上頭,親爹得了急病死了,家財田地全給叔伯嬸娘搶了去。她娘因她爹過世身子本就有些不好,家財再讓人搶空了,急怒之下,也跟著她爹去了。原本嬌嬌小姐頓時成了沒人要的孤女,只好投奔了遠親曾家。曾家是官宦之家,家中的老爺當著七品官,挨著點血緣和名聲,收養了這孤女,住的是下人的院子,吃的也就比下人好那么一點。因是遠親,曾家能收養她也算讓她有個棲身之地,誰也說不出不好。偏那孤女心思也活,知道曾家靠不住,就想自己找個好夫家,看中曾家姻親的哥兒,一次次找機會搭話,讓曾家的當家太太看出來,覺得她出了丑,丟了曾家的面子。于是把這孤女打包送給曾老爺的上司做妾。那上司家里的太太可是個利害人,拿捏妾室十分有手段,就因為這,曾太太才送她上門,否則還怕她吹了枕頭風害曾家。如此一來,即便她做了上司的妾也吹不起枕邊風,挑不起事,還得巴著曾家指望曾家給她撐腰,這樣一來,她能不給曾家謀好處嗎?曾太太算盤打的響??上枪屡鞘艿昧诉@些,沒過半年就香消玉殞了。

    古富貴又道:“那孤女的叔伯還是厚道的,只是搶了家財,沒把孤女賣到下賤的地方去?!?/br>
    周中心中尤為憤怒異常,搶了家財還算是厚道?這又是什么世道?不過這會周中倒完全明白古富貴的擔憂,開口道:“做張假契吧,我捏著,定不讓喜兒母女倆沒了棲身之處?!?/br>
    不曾想周中不愿占便宜,古富貴又是歡喜又是激動,命喜兒母女倆跟周中和邵氏磕頭,又讓媳婦挑出上好的云緞出來謝過周中。

    待周中寫了一張假契,古富貴在上面按上印記,了了心事,古富貴雙眼闔上,走得極是安詳。

    第四十一章

    古家寡母弱女, 周家自是幫襯著辦白事。頭七未過,一群鄉下漢子和婆娘忽拉拉地跑進古家, 翻箱倒柜。邵氏聽到動靜,出來探頭一看,心知必是古家人上門, 忙使了老蒼頭到官學把老爺叫回來。

    等周中到了古家,古家已是一團糟。一群漢子就在靈堂前廝打起來,側耳聽去, 原來是在為分錢不均吵打了起來。周中眼光一掃, 沒見著喜兒和她娘。

    邵氏努努嘴, 忿忿道:“被那群娘們扯到屋子里搜身去了, 說她們身上戴的銀釵銀鐲要擼下來?!闭f來,邵氏仍是氣憤不已,她看不過眼, 說了一二句,讓人一句話給懟了回來,說這是古家的事, 不用兩姓旁人cao心, 除非想謀古家的財。這話一出, 邵氏那好再多一句嘴。

    周中聽了,面罩寒霜, 冷冷地看著仍在廝打的幾個人。

    門口傳來幾個女人的聲音。

    “喜丫頭, 你爹橫死,你還滿腦袋的銀飾, 你不孝啊?!?/br>
    邵氏在周中身邊小聲嘀咕,“就一只銀釵?!?/br>
    “侄兒媳婦,我那富貴侄兒命苦,cao勞了一輩子,一個人在下面孤孤單單,要有個人陪他該多好啊?!?/br>
    邵氏瞪目結舌,手指著門口道:“這是要逼人去死?”

    周中湊近邵氏低聲耳語,邵氏臉上有一瞬的震驚,旋即又是驚喜,點了點頭。

    那邊古家的幾個婆娘說著話進了靈堂,邵氏一眼瞄過去就看到她們頭上手上的銀飾,一步竄過去,刷刷二下,撥下她們頭上的銀釵,手上的銀鐲,“正好還我們家的錢?!?/br>
    三個女的讓邵氏突如其來的一手給懵怔住,回過神來朝邵氏沖過來伸手要抓回銀釵銀鐲。

    邵氏叉了腰一聲吼,“你們古家人欠我們銀子,來來算算帳?!?/br>
    這一聲吼,不僅震住了這三個婆娘,連打架的幾個男人也住了手,齊齊往這邊看過來。

    一個約摸五十出頭的黑臉老頭陰著冷沖邵氏道:“古家人本是富戶,怎么會欠你們家銀子?”

    “對,剛才你可沒有說,現在想騙我們的銀子?想得美?!蓖瑯右粋€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也遜色,叉腰大嗓門吼道。

    “呸?!鄙凼现刂氐厮榱艘豢?,“富戶?”邵氏拍著手笑道,“做生意要拿房子抵債借銀子算那門子的富戶。我們家老爺心善,讓你們富貴幾句話給糊弄去,瞞了我私下借了一千兩給他做生意,如今古富貴人死,帳沒消,你們誰是主事的?還錢?!?/br>
    先前那個黑臉老頭縮了一下脖子,又伸長脖子道:“空口白牙說借了銀子,拿借據出來?!?/br>
    邵氏掏出一張房契拍了拍,“借據沒有,房契倒有一張??辞宄?,這屋里的所有東西都是我們周家的,你們從這屋子里搜得東西統統給我拿出來,要不我去衙門告你們去。還有,趕緊把古富貴抬回去,別停在我的房子里晦氣?!?/br>
    自稱古家人的漢子和婆娘面面相覷,隨后都拿手指頭指著喜兒和她娘問:“富貴這么多年掙得這么多銀子呢?你們給藏那兒?”

    喜兒和她娘兩人慘白著一張臉,只是哀哀哭泣,一言不答。

    邵氏嗤笑道:“還掙銀子呢?富貴這一年來那次不虧,要不也會走那條道遇到匪給劫了道,丟了命?!?/br>
    “別磨蹭,趕緊的把古富貴抬回去,還有把帳結了,這幾天辦事花的銀子也是我們家出面去各家鋪子里賒?!?/br>
    沒有銀子撈還要出銀子,好好的一坐大屋子盡讓古富貴給敗了干凈。幾個古家漢子咒罵了幾聲要出門。

    邵氏站在門口攔著,斜著幾人鼓鼓囊囊的懷里,“把東西留下,要不衙門見?!?/br>
    小雙聯玉瓶,巴掌大的金獅子,鏤空金球,指甲大的金珠從他們的懷里掏了出來,見掏了干凈,邵氏才閃身讓他們出去,又叫著緊跟在后面出去的幾個婆娘,“你們也把衣裳清一下,袖子里抖一抖?!?/br>
    “干啥呢?”有一個婆娘嘴硬。

    有人撐腰,邵氏強硬的上前一步,搜了她的懷和袖子里,五支金釵掉了出來。邵氏又斜著另幾個婆娘,道:“別再讓我來動手,還是要我沖外面吼一聲,有賊?”

    幾個古家婆娘俱青白著一張臉,把袖里懷里的東西抖了個干凈,邵氏方滿意地點頭,閃過身,又嘀咕一聲,“全是些賊?!?/br>
    見那群人走遠了,喜兒和她娘撲通地跪下,沖著周中和邵氏直磕頭。

    剛才還威風凜凜的邵氏慌忙拉起兩人道:“干啥呢,我們鄰里一場,應該的??彀褨|西收起來,別讓人看見。以后家里就你們母女倆,可別像今兒這么個老實,由著別人干啥就干啥,潑辣些才不能讓別人欺負……”

    周中看著喜兒母女倆那由著人欺負的樣子,心里氣不打一處出,又想著家里唯一的孫女,回了家。立時叫過敏姐兒,道:“看到古家沒?千萬別學她們那么懦弱,這個世上女子本就艱難,自己再軟了人家就欺負上門。以后在婆家也別看人臉色,該怎么來怎么來……”

    正好進門的邵氏聽到這一通話,趕緊道:“敏姐兒別聽你爺爺胡說,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要不別人家的口水都把你淹死了?!?/br>
    周中振振有詞道:“難道我們家的孫女是去婆家受人磋磨的?我們的孫女就不是人?”周中越說越氣憤,一巴掌掃下桌上的茶盅,在地上碎成兩半。

    邵氏一口氣給憋在喉嚨里,誰家媳婦進門不受磋磨?周母是對她好,可這樣的少呢。再說如今周中是個秀才,敏姐兒嫁的人就不可能是那種莊家漢子。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家,家里怎么能沒有規矩呢?總不可能為了不讓敏姐兒不受婆家磋磨就讓敏姐兒嫁個莊家漢子吧?那樣她可舍不得。

    周中家境日漸富裕,敏姐兒也像大富人家的小姐一樣養起來,不僅有丫頭侍候,還有一匣子的頭面,衣裳不是綢的就是緞的。還送了敏姐兒去相熟的人家上學,學些詩書琴畫,學規矩禮儀。規矩學的越多,了解的越多,邵氏越發覺得大富人家的講究多。若敏姐兒嫁給大戶人家,那能不守人家的規矩,不侍候婆婆,不在婆婆面前立規矩。若是說給有功名的窮苦人家,一開始敏姐兒不用侍候公婆 ,可一旦人家發達了呢,說不定就會加倍還回來,之前少的規矩立時就要立時起來,擺出婆婆的款兒。

    邵氏的這些想頭,周中俱不在意,立規矩有立規矩的做法,只要敏姐兒自己持得住,不讓人欺了去。軟刀子殺人誰不會?周中下決心好好給敏姐兒說說后宅的魍魎,什么奴大欺主啊,什么仗勢欺人,統統不要怕,原樣還回去就是。

    邵氏張大嘴聽著周中教些女子后宅使的手段,不由得有些擔憂。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給敏姐兒找個婆婆脾氣好的,不作妖的,也沒有什么壞心事的人。

    教導完敏姐兒,周中忽地有了一個目標,如果說之前的目標是考上進士當官,那如今他有了一個目標就是要讓朝廷開出女戶制,讓天下的獨養女可以立發戶,不受宗族的壓制,可以招婿,可以自己繼承家業。

    因著這目標,周中越發的勤奮,除了必要的事,一心放在讀書寫文章上。很快新年過去,周舉和小邵氏回石橋村看管尋一百畝田地,而周秀和張氏則來到黔州府管理鋪子。

    聽到周中這一安排,邵氏著實納悶,問:“老二現在干的好好的,你怎么讓他回鄉下去?老大又不熟悉鋪子里的生意?!?/br>
    “正因為他不熟悉才應該來學習,而老二也應該在家里學學怎么管理田地?!敝苤腥杂行┎环判闹芘e,捎了信回去讓劉鵬多在一旁監督,有什么事給他通個信。劉鵬秀才又未中,周中又寄了好些文章和書回去讓他沒事的時候多看看。

    來年八月,桂花飄香的時候,鄉試如期而至。三場九天考試下來,周中被兒子背回了家里,在家里足足歇了三天才把精神養回來。高興的是,頭次鄉試下場,周中中了舉人,連帶官學這次也有十來個中了舉人,是十多年來中舉人數最多的一次,大家相約來看一起去京城會試,也有自認文章差火候的打算在官學繼續學下去。如今有了蒙學堂,官學的學子都有了一筆收入,不論是上京趕考或是繼續在官學就讀,都不差銀錢。

    周中則想趁著東風一路直上,趁著河水還未上凍,一路向北去京城。因周秀要送周中上京,周舉和小邵氏趕了來,還帶來了趙家的賀禮五百兩銀子,隨嘴還提了一句趙家有結親之意,周中未置可否。趙家的情他記著,卻并不一定要用兒女的親事來還。

    齊順和白三望也中了舉人,兩人卻不能跟周中同行,他們各自回鄉見過父母再分別從家里往京城去。三人相約在京中會面。

    周中年紀大,怕天冷路上不好走。才九月初就從黔州府出發,先跟著商隊出了黔州府,再轉水路北上。

    第四十二章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周中都是第一次坐船行遠路。剛踏上船板不到一刻鐘,周中吐得個天昏地暗, 渾身無力懨懨地躺在床上,連帶來的小廝也暈船,別說幫忙了。好在周秀身子好, 忙上忙下,先是找了船家要了些藥給周中吃下,又花錢令船家單獨做些白粥。周中吃了藥又有粥下肚, 稍有緩和卻仍是站立不得, 一旦站起來, 就頭暈, 倒是那個小廝吃了藥休息一日又活蹦亂跳了。

    待到埠口,周秀趕緊請了個大夫給周中看看,大夫拈著雪白的胡須說了掉書袋, 其實就是暈船,給了一瓶仁丹,讓不舒服的時候含在嘴里, 再吞下去。這藥不賴, 吃上一粒, 等周中習慣了船搖晃,也就不暈船了。周中他們搭的是貨船, 一路扯滿帆, 順風順水到了通州碼頭。

    周中一行下了船在通州休息一晚,往京城去。巍峨的城墻如盤龍蜿蜒, 周中從車窗探出頭遠遠地看去,心潮彭拜。前隨著慢慢行駛的車隊,周中一行也進了城。

    果然是京城,熱鬧繁華,周中一行去了貢院附近找了處客棧暫時住下。周中不打算長期住客棧,帶著周秀和小廝在貢院附近逛,待把附近逛得熟悉了,也租了處小院,一進的院子,三間正房,東西各兩間廂房,院子小巧,不過方寸大小,來回十步。好在此地離貢院不近也不遠且鬧中取靜,甚是讀書的好地方,只是每月的賃錢也不便宜,十兩一月。京中居大不易,周中上輩子聽無數人說過,卻沒有切身感受。這會卻結結實實地感受了一把,十兩銀子,都夠周家在石橋村好吃好喝過上三五年了。周中摸了摸懷里的銀票,嘆息一聲掏了銀子出來,付了六個月的銀錢。

    安頓好后,前幾天周中把京城逛了個遍,心中遺憾,這時的京城丁點沒有后世的模樣。嘆息一回,周中收了心專心在屋里讀書,而周秀和小廝讓周中輪流派出去打聽消息,尤其是關于來年春闈的消息,譬如誰最有可能成為來年春闈的主考官,那些官員的愛好等等。周中也不要他們特意打聽,只是每年出門去茶樓喝喝茶,聽聽消息,回來再一一告訴周中。每天,周秀出了門老老實實地去各地茶館,聽上一天,中午隨便叫二個炊餅填肚,第二天再換另一個地方的茶鋪,十來天轉下來,把幾個城門附近的茶鋪都去了一趟。然后又開始轉,只是換了個茶鋪,再不去先前去過的茶鋪,就這樣慢慢地周中知曉京城不少消息。

    齊順和白三望到京城時,這座小小的院子有些擁擠,皆因兩人各自又帶了兩人上京,原本還寬敞的院子,一下子擠得滿當當的,還有人在廳房打起了地鋪。

    齊順家中兄弟姐妹不少,但由于父母教導有方,一家子過得和睦。等齊順中了舉人,一家高興的同時,齊順的大哥和姐夫親自送他上京赴考。

    而白三望家曾是土司家的奴隸,土司改成宣撫使后,因白三望的祖父力弱做不了宣撫使的護丁給放了出來,連帶一家都給放了出來,可日子卻遠不如在土司家做奴隸的時候。全靠力大仍待在宣撫使府的堂兄一家幫襯才能勉強過活。好歹白三望的祖父有些見識,縮衣節食地供孫兒上學,白三望的秀才到舉人,把了一家子樂暈了,白老頭喜得險讓痰給噎住。為誰送他上京赴考,家里的幾兄弟打了一架,最后還是白老頭堂兄的孫子帶著白三望的弟弟一起上京。

    眼見全是男丁,怕他們在京中惹事,周中也派了他們些活計,同周秀一樣打聽消息。等到新年開衙后,皇上下旨禮部尚書邱大人出任春闈主考官。

    聽到消息后,周中樂得大叫,“天助我也?!?/br>
    邱大人重實務,喜文樸實無華,最厭華麗辭藻,恰好周中的文章穩重樸實。齊順和白三望卻有些頭大,樸實無華最考功底,必要言之有物,最怕妄言虛言。見兩人愁得臉都擠在一起,周中道:“趕緊把邱大人的文章找出來讀幾遍,又找些樸實的范文細看?!?/br>
    聽了這話,齊順和白三望為之一振,急急忙忙出去買書。接下來的日子,三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書,最多累了就在院中走走。春闈將近時,齊順和白三望兩人肚中已有百來遍樸實無華的文章打底。

    同鄉試一樣,三天又三天再三天。頭一場,才寅時,院中人頭攢動,小小的院子里那經得起六個男人來回的瞎忙碌,不是你踩了我的腳,就是他踩了你的鞋,又怕驚動屋內的人,皆是屏著息不出聲。比起外面慌亂的六人,屋子里的三人淡定許多。也許是才考過鄉試,也許是中了舉人的頭次會試。

    周中提醒齊順和白三望再次把考籃檢查一遍,不要有什么東西落下。再三確定后,三人出了屋門,院中的六人慌忙站定,一息后各自上前去拿三人手中的考籃。走了不過一會,就見前面人山人海,全是徒步而行,幾人也加入人群,隨著緩慢的人流慢慢地向前挪動。好不容易移動貢院門口,隨著唱名聲,周中三人拿起自己的考籃進了貢院,找到自己的號房。

    讓周中氣悶的是,他又分到了臭號。好在他早有先見之明,準備了幾十個口罩,又帶了薄荷露以及薄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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