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邵良宸他們都背靠船舷坐著自是不受傾斜影響,看準鄧二滾了過來,邵良宸起身一腳踢去,正中其側腦,當即將其踢暈了過去,朱臺漣與護衛們也都及時動手,不,動腳,對付另三個手下。那三人單個武功再好,也沒法在這般狼狽滾下的時候應對七八只腳的圍攻,很快都被打暈制住。 朱厚照因有所準備,及時躺倒在了甲板上,只往下出溜了一點,倒沒跟著滾下,這時看著幾個賊人迅速被解決,他挺身坐起,哈哈笑道:“妙計妙計!好玩的很,真該再玩一次!” 何菁撿起鄧二的刀來給邵良宸劃開了繩子,又去給朱厚照松綁,也笑道:“爺,您真機靈,我還怕您看不懂呢?!?/br> 朱厚照得意道:“我怎會不懂?早在好幾天前我就發現這玩意好玩,已經玩過幾回了,你們都沒發現吧?對了,就你把江彬胡子剃了那天,我還這么玩了一次呢!” 何菁聽得一怔,轉過臉去與朱臺漣對了一下眼神敢情二哥的眉毛事故并非舵手的過錯。 邵良宸猛然注意到一旁錢寧的位置空了,只剩下一點染了血跡的斷繩,他看看左右驚問:“錢寧呢?” 那邊原本挨著錢寧被綁的護衛愣愣答道:“錢爺……他好像掉海里去了?!?/br> “???” 錢寧并不知道何菁這聲東擊西的用意,還當她只是想辦法拖延時間,待得發現自己繩子終于蹭開了,就猛然站起想要對鄧二等人發難救下朱厚照,結果他站起的一刻也正趕上朱厚照踹開杠桿船身傾斜。 這就是個子高的壞處了,船舷的高度足以擋得住矮個子不掉下去,錢寧卻直接從船舷上翻了出去。而當時邵良宸等人都被朱厚照那邊的變故以及船身的傾斜吸引著,竟都沒留意到。 在京城市井長大的錢大佬下過最深的水不過澡盆,半點水性都不識,海水本就起伏很大,這會兒船帆沒收,船還在走著,船側的水流更大,都打著小漩渦,錢寧墜到水里才撲騰幾下就暈頭轉向了,心里只剩下一個聲音:完了,天欲亡我,果然是血光之災??!我都還沒幫兒子拐到邵良宸他們家閨女呢,就特么要完蛋了…… 忽然旁邊伸過來一條手臂將他的肩膀托起,邵良宸的聲音響在耳邊:“別亂掙哈,不然我打暈你!” 錢寧暢快地大吸了一口氣,簡直感動得不要不要的:“老弟你真能耐,竟然還會泅水!” “廢話!”邵良宸可不覺得這算多難得的技能。 “老弟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就是我這輩子的貴人,我一定要跟你做成親家!” “那就叫你兒子入贅!” “……我自己沒爹沒娘的好容易有了倆兒子,你忍心還叫我無后?” “那就別惦記我閨女!” “話先別說這么絕,好商量嘛……” 船已經慢下來了,可見何菁他們已經放開了老孫等人開始控船,邵良宸帶著錢寧游回到船身跟前,見何菁他們給他們扔下了繩子,還嘈雜地招呼他們:“快上來!快點!” 邵良宸覺得奇怪,這些人要真那么急著要他們上去,干什么不再多下來倆人幫忙呢? 等到他抓住了繩子,才聽清何菁指著海面叫著:“快快,有鯊魚,鯊魚!” 邵良宸驚然回首,果然見到有深灰色的鯊魚翅浮在水面上迅速迫近,而且不止一個!這可是動畫片里才見過的情景,他心里大罵一聲“我靠”,趕忙與錢寧一齊抓緊繩子,攀上船幫。 上面的人奮力拉,他倆也一塊兒往上爬,等到他們身體剛離了水面,最近一條鯊魚也游到了跟前,就在他們腳下盤桓。感覺到從錢寧身上淌下合了血腥味的海水,鯊魚就仰起頭朝他倆齜牙咧嘴,還好沒像電影里那樣跳起來咬他們。 錢寧低頭看著那滿嘴尖牙的大怪魚心驚膽戰:“那是什么玩意?” “你沒聽老孫頭動不動就說‘把你丟下海去喂鯊魚’嗎?”邵良宸瞟了眼他橫著兩三道傷口的手腕,“這東西對血腥味最靈敏,就是你的血把他們引來的,再晚一會兒你就被他們撕成塊兒了?!?/br> 這么一想,倒是跟千刀萬剮的下場差不太多。算命先生誠不欺我! 錢寧也更加真切地感覺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老弟,我一定要跟你做成親家!” “美的你!”就他現在這德性,留了一把胡子還渾身淌水,活脫兒是個怪蜀黍,還敢惦記我家小蘿莉呢!邵良宸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菁菁怎沒想辦法把這貨的胡子也剃了呢? 第126章 番外:天生王者 等他們被拉上甲板時, 身下已經聚集了好幾條鯊魚。錢寧扒著船舷看著那些大魚在水里轉圈, 就拿自己浸著血水的衣袖伸出船幫擰了些水下去, 下面的鯊魚立刻興奮地擺尾翻花, 錢寧看著直笑。 邵良宸看得大為稀奇:真不愧是掌過詔獄的大佬啊,經歷了一劫不但沒被嚇慫, 還有心情拿自己的血逗鯊魚, 還特么玩得挺嗨! 船上的人已被盡數松綁,鄧二等人也已均被綁縛, 何菁朝他倆迎過來道:“快去換身衣裳吧,哎呀錢大哥還受傷了,得趕緊洗干凈包扎一下?!?/br> “不忙不忙?!卞X寧踩到甲板上魂兒就定了,也不在乎那點小傷, “弟妹你先來讓我明白明白,那伙人的寶貝到底是什么???” 朱厚照也在一旁道:“是啊是啊,到底是什么???” 幾乎全船的人都在關心這事,頓時連護衛帶船工都圍攏過來等聽何菁解釋。 何菁一笑,手上松開了那個繡花錢袋的抽繩:“其實就是一袋子紅藍寶石,大概是那伙人在市集上與人沖突那會子失落了,正巧被我們當做自己的錢袋撿了來?!?/br> 說著已從袋子里抓出幾顆寶石來給他們看。 老孫頭常接觸遠洋海商,見過世面, 一見何菁隨手抓出的這幾顆寶石都很大個, 最小的也有拇指肚大,最大的簡直堪比小個雞蛋,便驚嘆道:“怪不得那伙人拼了命也要找回來, 這袋子寶貝可值不少銀子!” “是啊,”何菁信手便將手里的寶石都遞給了老孫頭,“這回大伙都跟著受苦了,這些就當做賞錢,勞您拿去折成銀子,給弟兄們分分吧?!?/br> 這可是比原有工錢翻了幾百番的賞錢,船工們都是一陣驚嘆歡呼,老孫頭點頭道謝好似搗蒜。 待他們散去,何菁從袋子里掏了掏,取出一顆藍寶石來,將剩下的一袋扎上口都拋給了錢寧:“我留一個拿著玩,剩下的就都給錢大哥做撫恤吧,別忘了回頭給護衛兄弟們發些賞錢?!闭f完就掂著那顆藍寶石轉身走了,背影極是瀟灑,大有俠客風范。 錢寧愣愣道:“我覺得咱們幾個,應該奉她當頭兒?!?/br> 朱厚照毫不遲疑地點了頭:“有理呀有理,我也覺得,她比你們三個可靠多了?!?/br> 錢寧、邵良宸與朱臺漣看了他一眼,又彼此看看,心里都回蕩著一句話:若非遇見你這么不可靠的主子,我們仨其實也挺可靠的。 當今世上,想再找到三個本事堪比他們、忠心也堪比他們的跟班,怕是沒希望了了。 “依你看,這袋東西攏共值多少銀子?”一起走去艙內時,錢寧向邵良宸問道。 “兩三萬兩吧?!鄙哿煎方舆^他手里的繡袋,掏出幾顆寶石來看了看,“這種東西都是個兒越大就越值錢,具體如何我也不大懂,看這樣子,應該還不止兩三萬兩,大概七八萬吧?!?/br> 自從鄭和不下西洋了,這類寶石進入國內的渠道就大為受阻,只有靠走私,價格也就一直在翻倍,這袋子里全都集中的是罕見的大顆寶石,最小的都能賣個上千兩,如果找對了銷路,又不急于脫手,慢慢賣,邵良宸覺得總共七八萬兩應該不在話下。真不知鄧二那伙人是哪兒弄來的,還真是堪稱一袋寶貝。 錢寧聽得大為咂舌——就這么一小袋東西值七八萬兩銀子?值他當御前紅人好幾年貪污受賄的收益?而且邵良宸說起這數目,竟然如此輕描淡寫? “……我說,你這些年到底賺了多少銀子?” 邵良宸把臉一板:“我警告你,別再提跟我做親家的事兒?!?/br> 錢寧忙陪上一臉笑:“你想哪兒去了?我又不是為了錢,你要是愿意答應把姑娘嫁過來,一分嫁妝都不出也成??!不如這袋寶貝先做聘禮如何?” “奏凱!誰稀罕你的聘禮!”俺家錢多著呢,還用的著賣女兒? 朱厚照與朱臺漣都不在乎身外之物,對何菁將那袋子寶貝都給了錢寧毫無意見,只邵良宸總覺得好笑:她前日還差點為了搶回幾兩碎銀子把命丟了,夜間揣了這袋子出門也顯見是因為舍不得弄丟那點銀子,結果發現這是比碎銀子價值高上萬倍的東西,反倒輕易就丟給別人了。 這就是女人舍得花上千塊買衣服卻舍不得多出五塊錢郵費的原理所在? 事后聽他委婉表達了這個疑惑,何菁覺得很莫名: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流給自己人當然沒事了。 這倒也是,別看她自己花錢很算計,往日給親朋好友送禮往來時從來都很大方。 “你看,像不像‘海洋之心’?”當日傍晚時分,何菁拉了邵良宸單獨去到船尾處,拿出那顆留下的藍寶石給他看。 那顆藍寶石呈不大規則的圓形,確實有些像心形,邵良宸拿在手里看了看:“確實像,怪不得你要留下它,難道你也要cos一把老rose,把它扔進海里?” 何菁把寶石拿回手里:“我哪有那么敗家?再說我男人又沒掉海里!” 邵良宸笑了笑,湊近過來,將她攬進了懷里。 過去這一夜連一早晨的經歷雖然有驚無險,還很有些趣味和刺激,可也同樣令他們心有余悸。萬一何菁沒及時跑出而被那些人捉到了會怎樣?萬一鯊魚圍過來時,他和錢寧沒來得及上來會怎樣?能落個有驚無險的結局,其實有著不少僥幸。 夕陽西下,天際簇擁著大量火燒云,倒映進平靜如鏡的海水之中,就像有著一正一反兩片天空,形成一幅絢麗難言的畫面。 “你放心,有了這一遭,以后我們都不會再那么托大,也就不易出事了。畢竟……你想想,那三位大佬可都是絕世高人呢,哪會有多少人真算計得過他們?”邵良宸一向很謙虛,沒把自己也加入高人之列。 何菁嘆了一聲:“其實我也覺得矛盾,有時盼著平平安安的日子,可有時又會盼著有點波折和刺激。要真去過平靜無憂的退休生活了,我好像也有點不甘心?!?/br> 一句話說得邵良宸心有戚戚焉:“是啊,那就隨緣吧。哎,我這還是頭一回當場看見鯊魚,你呢?” 何菁噗嗤一笑:“我也是,那會兒咱們倆rou絲總嫌海洋館門票太貴,一直沒去啊?!?/br> “我想起原先看過的一個說法,說鯊魚其實吃東西很挑剔,常會咬上一口發覺不好吃,就拋棄不吃了,人rou其實就是不受鯊魚歡迎的一種食物??蔀槭裁幢货忯~咬了的人大多都死了呢?就是因為鯊魚對血腥味太過敏感,一旦一條鯊魚咬了一個人,發覺‘呸呸真難吃’游走了,很快這個人的血腥味就會引來半徑五百米之內的所有鯊魚,然后每一條都來咬上一口,都發覺‘呸呸真難吃’……” 不等說完,兩個人就都笑不可支,何菁笑道:“這個笑話我也聽過,好像后面還有人接著說,魚的記憶只能維持七秒鐘,所以第一條鯊魚咬完一口發覺‘呸呸真難吃’,之后過了七秒鐘就會‘咦,這是什么?咬一口試試……呸呸真難吃’,如此循環,沒等其它鯊魚被引來,光這一條已經足夠把人咬死了?!?/br> 夫妻倆都扒著船舷笑了個渾身發軟。 “真該給錢寧講講這笑話,看他還有沒有興致去逗鯊魚!” 錢大佬還真對逗鯊魚一事仍保留著興致。 對于鄧二那六個人的處理方案,依錢寧的意思,就是劃到口子丟進海里去,好觀賞一下那種長滿尖牙的大怪魚怎么吃人。邵良宸與何菁都受不了他如此重口的判決,主張等到靠岸時將這伙人交給巡檢司衙門,由政府處理。對此,朱厚照則有一番不同的考量。 身為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朱厚照平生頭一遭被人綁了,還差點捅瞎一只眼睛,竟然半點也不記仇,事后等鄧二那些被打暈的人都醒了,朱厚照就總跑去關押他們的臨時牢房,坐把椅子對他們問東問西,打聽這一帶的各樣新鮮事。 那六個人也并非什么硬骨頭的悍匪,見到自己被抓了立刻就慫了,不但問什么答什么,還一個勁求爺爺告奶奶地討饒。 “那個領頭的真名確實叫鄧二,因為人兇悍,別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他‘鄧獠’。他們原先都在一個海商船隊里幫工,前不久船隊在廣東以南被佛朗機人打劫,被佛朗機大炮轟了個七零八落。他們見事不好,就偷了主家這一袋子寶石劃小船逃走了。那天去到泉州市集想要賣了寶石分贓,結果買主見到他們人少就想要黑吃黑,一番拼斗之后他們無意間失落了寶石,才找到了咱們這里?!?/br> 與那六人進行了一天多的親密交談之后,朱厚照招來邵良宸、朱臺漣與錢寧,將這些話轉述給他們,最后補充道:“這些話我是分別問的他們,他們的說辭完全一致,可見不是瞎話?!?/br> 邵良宸問:“那您是想?” 朱厚照晃著二郎腿:“我想呢,他們六個既有航海經驗,又有經商經驗,知道好多咱們不知道的新鮮事兒,如果能收他們做了手下,將來一定大有用處?!?/br> 邵良宸瞠目:“爺,經過這次的事兒咱們既打了他們的人還拿了他們的寶貝,分明是與他們結了仇的,您收他們做手下,回頭他們轉臉就又對咱們下手怎么辦?” 朱厚照輕松一笑:“你太高看他們了。不過是些混江湖的小人物,能活命,還能活得不太差勁,他們就能知足。咱們饒過他們就是對他們有了再造之恩,他們還會恩將仇報?你覺得他們不可靠,難道將來我要出海再雇別人,就一定能找著更可靠的?” 邵良宸竟無言以對,轉頭去看錢寧和朱臺漣。 錢寧一臉的無所謂:“這就像招安一樣,爺想招,咱就招好了?!?/br> 邵良宸仍表示懷疑:“當年劉六劉七也受過朝廷招安,后來又怎樣?”后來人家召集了十萬兵馬造反。 朱臺漣微笑道:“這事你就不明內情了。劉六劉七當時受了招安又造反,是因為有太監和贓官向他們大肆索賄,把他們逼得沒了退路,不然但凡尚有余地,沒什么人喜歡造反的。早就聽人說過,綠林中人其實遠比官場中人更講道理,只消咱們給了他們活路,還對他們過得去,就不怕他們恩將仇報?!?/br> “是啊,”朱厚照也道,“再說咱們又不會剛一開始就對他們大加重用,好歹也要留意一段日子他們的表現再說?!?/br> 若論處世哲學,邵良宸可不敢在他們三位面前充行家,聽他們都這么說了,就沒再提什么異議。 其實仔細想想,鄧獠他們六個制住他們一船人十多個小時,過程中有很多機會傷人害命,但最終他們船上才有幾人輕傷,連逼問他們交出寶貝時都沒見那幾人下什么狠手,足見其個性也并沒多么兇悍蠻橫?;蛟S收來做手下,也無何不可吧。 “鄧獠……”回去艙室里對何菁轉述完這個轉折后,邵良宸琢磨起這個名字。 “怎么,你有印象?”何菁問。 邵良宸絞盡腦汁想了一陣,燒掉了數十個腦細胞,才依稀想起:“啊,好像是歷史上有記載的第一個雙嶼大海商!” 浙江雙嶼島,作為亞洲貿易集散地被載入史冊并譽為“十六世紀的香港”,現在還只是個并不比漳州泉州更發達的小型貿易港口,距離歷史上記載的巔峰時期還有十多年的距離。如果這個做了他們的階下囚、并將被朱厚照收為手下的鄧獠真是在雙嶼崛起時頭一個被載入史冊的中國海商的話…… “遇見我們,他這輩子估計是沒戲了?!?/br> 他們此次出游并沒有十分明確的目的地,原計劃是到廣東境內兜上一圈就返航,自從朱厚照聽了鄧獠他們說起廣東屯門有佛朗機人盤踞,就打定主意要去那里會一會佛朗機人。 對此鄧獠等人其實十分反對,他們的船隊就是在那一帶被佛朗機人打劫的,對那群外國“朋友”的兇悍蠻橫以及船堅炮利都深有體會,很想勸說新主人別去接近是非之地??伤麄儾恢?,越是如此強調佛朗機人的厲害以及那一帶戰場的殘酷,那位爺就越是興趣盎然,非去不可。要是平靜無事,朱厚照還不稀得去呢。 “屯門是哪兒???”古代人的地圖大多畫得不很精確,邵良宸實在對照不出那小塊對應的是現代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