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雖然被那兩支箭威懾不敢輕舉妄動,邵良宸還是很快提韁撥馬,擋在了何菁身前,錢寧也打著手勢叫遲艷退后。 眼看著一隊數十人的人馬轉過山丘朝他們迎面沖過來,很輕易便可看出是寧夏衛的服飾。錢寧、遲艷與何菁都見過仇鉞所帶的那些親兵,從人數上便可判斷,這就是那一隊人馬。 “看到那棵高樹了沒有?”錢寧朝后面的兩個女子小聲道,“一見他們超過了那棵樹,你們兩個立即折頭往回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br> 邵良宸有所憂慮:“萬一仇鉞再發箭呢?” “他若在那群人當中,平地射過來的箭咱們能替她們擋一擋,若是還在那座山丘上……”錢寧雙眉緊鎖,神情前所未有得嚴峻,“那就只能賭命了,終歸是跑遠一步就多一分希望,總也不能干站在這里等他們圍上來再短兵相接?!?/br> 眼下是看不出仇鉞有沒有跟著那群人一起過來,邵良宸也沒有更好的主意,那伙親兵至少有五六十人,即使短兵相接他們有把握殺得過,也難保證何菁與遲艷的安全。 邵良宸回過頭,對上何菁滿是擔憂的眼神,鄭重說道:“記著,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管,你們越快逃得掉,我倆就越好脫身,明白了么?” 何菁從方才就在擔憂隨時會見到那種奪命箭矢射在他身上,心跳得幾欲破腔而出,此時見他們要自己先走,就更是憂慮至極,可也明知自己留下幫不上忙,只好蹙著眉心點了點頭。 說話間那伙親兵已經接近了一大截,錢寧看準時機,忽然喝了一聲:“走!” 何菁與遲艷迅速調轉馬頭,朝來路飛奔而去。 錢寧等了片刻見到沒有箭矢再射過來,招呼邵良宸道:“咱們也走!”兩人也一同回身催馬奔去。 “看來仇鉞暫時沒打算對咱們下殺手?!币娚砗筮@些人也沒射箭,邵良宸說道。 “軍中的親兵都不配備弓弩,這些人隨身帶了弓的應該只有仇鉞一個?!卞X寧神情又恢復了輕松,笑吟吟地說著話,手上已摘下了掛在馬后的硬弓,“既然仇將軍客氣,那咱們就不去跟他客氣了?!?/br> 這一次他們護著何菁來寧夏,朱臺漣為他們備好了武器,兩套弓箭與兩把雁翎刀。他們今早離開寧夏時,邵良宸只取了一柄雁翎刀帶著,兩套弓箭則都留給了錢寧,當時錢寧還不大明白原因,這時他順手將一把弓和一只箭壺拋給邵良宸,才聽邵良宸道出緣由:“我……不會用??!” 錢寧不由得額角一抽:“一點都不會?” “一點都不會?!鄙哿煎氛娌皇侵t虛,他暗器練了不少,就從沒拉過弓。 “亂射幾箭嚇唬他們一下也好!”錢寧說話間已抽弓搭箭,回身“嗖”地一箭射了出去,那邊一名沖在最前的親兵頓時“啊”地慘叫了一聲栽落馬下。 錢寧哈哈大笑:“這幫孫子,決計想不到身在大明境內也會吃這一招!” 當時蒙古騎兵很喜歡用這種回馬射箭的招數,擺出潰逃的架勢引明軍追擊,卻在潰逃途中不斷回身發箭。按常理說好像這種擰過身子射箭不大方便,可從慣性上來說卻十分占優勢,后面的人正在往前沖,朝前射來的箭可能飛到時也已力竭,殺傷力不夠,但他們自己卻實實在在地朝著人家射回來的箭上迎過去,雙方慣性一疊加,尋常的弓也能射穿人體,所以追擊的一方十分吃虧,明軍總會在這樣對蒙古潰兵的追擊中傷亡慘重。錢寧這一手也就是仿照蒙古人的做派。 對方的人里有拿著五石弓的仇鉞,一箭射過來便可給他們個透心涼,錢寧卻怡然不懼,只抱著多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一個的心思盡力殺敵。 他說著話也不耽誤動手,又是兩箭射過去,就又射落兩名親兵,其余親兵見狀也心生恐懼,稍稍緩下了速度??稍倏瓷哿煎纺沁?,好容易搭好了一支箭,在馬上一顛簸,沒等射出,箭先掉去了地上。 錢寧忍不住揶揄:“唉!練武的男人還有沒練過騎射的,我也真開了眼界了!” “我又不能背著把弓去做探子,有何稀奇?”邵良宸沒好氣道,看看前面尚未逃遠的何菁與遲艷,他索性一拉韁繩,掉頭沖了回去,“這樣她們也難跑得脫,待我去殺他們幾個!” “你……”錢寧一箭一個正射得痛快,不明白他干什么突然要放棄距離優勢,稍一閃念他便想起:說不定仇鉞近戰的功夫不及他,他這般沖去敵陣也有道理。 話說,剛這一陣他已射殺數人,為何仇鉞眼睜睜看著手下被殺也沒發箭還擊,錢寧一時想不明白。 他們與那些親兵之間才相隔幾十步遠,邵良宸回馬迎面沖上去只眨眼之功便與敵人照面,他已提前抽了雁翎刀在手,看準最前一名親兵手舉樸刀準備迎戰,邵良宸面上擺出即將揮刀的姿態,卻在兩人接戰的一刻猛然低下身子,一刀削在了對方的馬腿之上。 這種雁翎刀刀身狹長,有一點像日本倭刀,朱臺漣給他們的這把刀鋼口甚好,一刀削去馬腿齊根斷折,那名親兵連人帶馬栽倒下去,擋得后面兩人措手不及,也險些被絆倒,邵良宸反手一刀,又將一個正奮力控馬的親兵砍落馬下。 錢寧停在原處,本還想繼續射箭掩護他,但見他一人沖入敵群,真如虎入狼群,所向披靡,很快便將敵人沖得七零八落,只看見鮮血四濺,慘叫連連,好像完全不需他插手幫忙,錢寧手拿著弓箭,倒有了點觀賞熱鬧的興致。 原先雖早聽張采說過邵良宸功夫過人,錢寧這還是頭一回親眼目睹,不來親眼看一看,還真不好想象,邵侯爺一個美女似的人物,竟也有與“勇猛”二字沾邊的時候。錢寧不禁嘖嘖贊嘆:可見人各有所長,若叫我掄刀與他對面拼命,還真不見得拼得過他。 邵良宸在親兵叢中沖殺了一圈,一氣兒砍翻了七八個人,又從從容容地縱馬沖了出來,折回來朝錢寧喊道:“仇鉞不在這里!” 仇鉞不在這兒,那會去了哪兒?錢寧回頭看看已經漸漸跑遠的何菁與遲艷,迅速權衡了一下,咬著牙也抽刀在手:“先把這幫孫子都收拾了再說!” 這一段官道的兩側都是野地,密布著樹木與蒿草,而官道是專挑平整地段修的,難免曲曲折折,如果仇鉞志在擒拿劫殺那兩個女子,縱馬馳下官道去走野地,是可能超近路追上她們的。在那種坑洼不平的地方馳馬很考驗騎術,何菁是肯定不敢去嘗試,但仇鉞一定能輕易做到。 錢寧猜到這一點,但也總不能領著身后這條尾巴趕去接應啊,到時一個照看不周,這幫人里有人傷了她們怎么辦?再著急也只能先殺光這群小兵再說。 第107章 命數難測 何菁與遲艷一路縱馬狂奔, 路上頻頻回頭張望, 隔得遠了雖看不清戰況, 至少能看見那兩個人還好好騎在馬上,也能勉強安心。后來邵良宸與錢寧都停下來去與親兵們混戰到一處,她們也越跑越遠, 就不再看得清狀況, 何菁忍不住慢下馬來。 遲艷見狀,也慢下來勸道:“咱們即使回去也幫不上忙, 還是聽他們的, 再逃遠些為好?!?/br> 何菁猶疑道:“反正這會兒也沒人追過來, 咱們在此等一等也無妨吧?”邵良宸若是真被仇鉞殺了,她活在這個天地的意義就都沒了, 逃得再遠又有什么用? 遲艷才是勉強應下了錢寧的求婚, 論情意遠遠不能跟何菁對邵良宸相比,不會像何菁那么關心則亂, 見她不愿走了就有些發急:“二小姐, 他們見咱們逃得夠遠了, 也就不必留在那里戀戰, 可以隨時脫身,所以咱們還是該接著跑啊?!?/br> 何菁一聽也是這個道理, 只好撥回馬頭準備繼續前行,卻在這時,見到路邊的樹叢之中猛地竄出一匹馬來,全身甲胄的仇鉞騎在一匹踏雪黑馬之上, 顯得威風凜然,殺氣騰騰。 何菁與遲艷都駭然變色,下意識提著韁繩退了幾步。 “別再動了,不然我立時將你們連人帶馬釘在地上!”仇鉞手里握著比尋常硬弓粗了一圈的五石弓,沉聲說道。 遲艷臉色發白,心跳得奇快,可轉眸之間,竟見到何菁似乎并沒什么懼色,甚至臉上神情比方才還要輕松了些,她看得滿心不解:難不成二小姐已有脫身之計? 何菁當然還沒什么脫身之計,但見到仇鉞到了面前,她確實放松了不少,仇鉞在這里,就說明邵良宸那邊對付的只有小兵,相比他面臨危險,她寧愿危險出現在自己這一頭。 仇鉞冷冷看著她們,任由胯.下黑馬緩緩踏步,一時沒有說話。 他其實說不清自己這會兒想做什么,如果真那么想殺她們,方才在山丘上直接射箭就夠了,沒必要再費這個力氣,還要犧牲手下親兵的性命。他好像是想殺她們,可又沒有下定決心,或者說,還想在殺她們之前再說上幾句話,不甘心一字不說就要她們的命。 可是真等面對面時,他又想不出能說什么。臨到此時還有什么可說的呢?二小姐那晚是騙他的,毋庸置疑,遲艷往日也都是騙他的,也毋庸置疑,難道此刻還要出口問她,是否曾對自己有過哪怕一點點真情?他不是那么感情細膩的人,問不出那種話,也不覺得那種話還有什么必要問。 所以,好像真的并沒什么可說的了。那或許,就該直接動手了? 遲艷雖不知道朱臺漣一時嘚瑟將她與何菁參與的底細都告知了仇鉞,但看仇鉞這模樣還有什么猜不到的?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還能繼續騙他。她盡力平復下心慌,說道:“仇鉞,往日騙你、向你套話的人都是我,你想要泄憤沖著我來便是,不要傷及二小姐?!?/br> 仇鉞聽了這話,正好尋到了一點說辭,冷笑了一聲:“你對朱臺漣倒是忠心,那我若要說,我正是要殺了朱臺漣這寶貝二meimei來向他報復,你又當如何?為了報效主子,你想替她死么?” 說話間他已在硬弓之上搭好了一支箭,抬手對準了何菁。這么近的距離本沒有再用弓箭的必要,只是他平生最得意的技能就是射術,值此當口自然也會想用這一技能了解此生最后一樁心愿。 他所用的箭矢也比尋常的羽箭粗大一些,長約三尺,精鋼箭頭寒芒閃爍,看上去便覺瘆人。若是這樣近距離地射過來,當真足以將何菁釘到地上。 何菁若說一點不怕肯定是假的,但也還沒怕到心慌意亂的地步,她腦中仍在急急想著對策,仇鉞是憑戰功做上參將的人,靠她和遲艷的本事,再如何搞偷襲也別想占到便宜,想要脫險只能拖延時間,等待邵良宸與錢寧上來接應??墒怯衷撊绾瓮涎??仇鉞這種人必定心硬的很,拿出他與遲艷往日的情意說事兒很難能撼動得了他,那還能說些什么…… “仇鉞!”遲艷一提韁繩擋到何菁前面,“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忠于王長子,你若執意要殺二小姐,我情愿替她抵命!” 仇鉞見狀更多了幾分玩味的興致:“你替她抵命?我殺了你再殺她,也不過多費一支箭的事。你若想替她擋箭,那倒不如來試一試,我這一箭下去,夠不夠將你們兩人都串成一串的?!?/br> 遲艷又急又氣:“你……我真是看錯了你!原來還當你是個血性漢子,沒想到殺害婦孺泄憤這種齷齪事你也做得出來!若非王長子有意為你留條生路,你又如何能有機會來到這里?人家的好意你不領,反倒要殺害人家的親人泄憤,你還是個人嗎?” 仇鉞已被憤恨填滿胸臆,不會再為她這話糾結動搖,點著頭狠狠道:“好,我殺朱臺漣的妹子泄憤就是齷齪,他派個女人來給我使美人計就不齷齪了,這就是你口中的道理。你是看錯了我,我比你想得還要蠢笨,竟然臨到今日才看明白你!” 見他情緒越來越激動,手中的羽箭隨時可能射出,何菁腦筋急轉,忽然開口道:“遲姑娘,事到如今,不必再隱瞞了?!?/br> 遲艷一怔,回頭朝她望過來。 何菁一翻身從馬上跳下來,步行上前幾步:“仇將軍,實話對你說吧,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安化王府的二小姐!” 仇鉞當即愣?。骸澳悴皇??” 何菁昂然道:“我不是,你見我頭一日,在王長子府上后花園,我不過是有意扮作二小姐去套你的話,這一次什么因為二儀賓變心出逃,也都是為了穩住你和楊英、保證王長子計策順利施行所定的計策。其實我就像遲姑娘一樣,是個王長子手下的女探子。 仇鉞驚疑不定:“你胡說!后面那兩名男子當中,難道不是有二儀賓在?”其實他只是方才拐下官道時遠遠望了一眼,并沒有認準那是不是邵良宸。 何菁神情十分坦然:“沒錯,二儀賓武藝高強,足以自保,是以王長子時常派他出來辦差。那又如何呢?這一次只不過是王長子派他來接我與遲姑娘回去罷了。你真覺得王長子那么寶貝二小姐,還會放任二小姐親自去到寧夏府做人質?如今真正的二小姐正好好呆在安化王府后宅之中呢! 你想殺我去報復王長子,這力道可不大夠,反倒是給你自己加上一個殺傷婦孺泄憤的污點罷了。聽說九邊將士常有殺害平民拿人頭冒功的作為,甚至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仇將軍想必是沒做過那種齷齪勾當,這一回要殺我們,想必也是頭一回對女人下手吧?您平生就殺這么一回女人,還是殺了個無關緊要的女人,平白壞了名聲,不知值不值得呢?” 仇鉞不自覺地控馬退了兩步,手上的弓也垂了下去。他本就不情愿殺女人,只是一時義憤不甘,才起意殺了二小姐好叫朱臺漣痛悔不迭,如今得知這行徑毫無意義,還有必要再實施么?至于遲艷,他本來就沒恨她到想要殺她的地步。 一瓢冷水澆頭,殺人泄憤的興頭幾乎全然熄滅,仇鉞將目光由何菁轉向遲艷,眼神越來越頹敗,心里只覺得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為都那么沒勁,那么沒意義,連自己活著都是那么沒意思…… 一支羽箭攜著風聲疾飛而至,“噗”地一聲輕響,直直穿入了仇鉞心口,他高大的身軀隨之一震,繼而便朝一側歪倒下去,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蓬灰土,鮮血很快沿著甲胄縫隙淌出,在官道土地上蔓延開來。 看著他就這么倒下去,何菁心里的頭一個反應竟然不是為解除了性命之厄輕松,而是有些為他心酸。這人其實本可以不死的,早就聽說他上陣殺敵很勇猛,軍界那么**黑暗,像他這樣的良將其實很難得。 不過她還是很快收起了這份多愁善感。仇鉞或許有點可憐,可想要他不可憐,就只能叫二哥可憐了。 在此之前她沒機會聽朱臺漣細說計劃,卻聽遲艷說過,朱臺漣已經與遲艷商定,最后會給仇鉞留條生路,也是看在他人品不那么惡劣,還是員良將的份上。若非如此,仇鉞一定也不會有機會跑到這里來??蛇@個人沒有對放他生路的王長子心懷感激,卻還想殺人家的meimei泄憤,所謂人品,真的也就那么回事了。沒必要對他的死有多惋惜。 她回頭一看,錢寧手持硬弓乘馬站在百步開外,邵良宸則已催馬沖上前來。 邵良宸到了近前,先跳下馬去檢查了一下仇鉞傷勢,確認他傷已致命,不會再有威脅,才回身問:“你們沒傷著吧?” “沒事?!焙屋妓闪丝跉?,勉強還算鎮靜,看看他沾染著斑斑血跡的外衣,“你們把那些人都殺了?你傷著了沒?” “沒有,其實我們只殺了一半,剩那一半就都四散逃了?!鄙哿煎芬彩谴笏闪丝跉?,望著她就不覺露出笑容,“你真是多歷陣仗了,竟都不知道怕了?!?/br> 何菁也有些感慨,若是放在從前,經歷了這樣一劫,剛一脫險她說不定都要抱住他大哭一通吧,可這一回她真沒覺得有多怕。瞟了一眼不遠處的遲艷,她垂下眼小聲道:“要說怕,其實……我更怕你被傷著?!?/br> 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再說這種話,反倒比從前與他不熟的時候更加難為情,這感覺就像老夫老妻還要撒狗糧一樣,確實有些難為情。 邵良宸卻聽得大為受用,真想立馬把她攬來懷里,顧忌著還有兩個大號燈泡在跟前,才勉強作罷。 相比何菁,遲艷反倒更顯得慌張了些,一下了馬背幾乎站都站不穩就要摔倒,何菁見狀還有心去扶一把,結果人家錢寧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馬沖了過來,幾乎是將遲艷抱住,口中急問:“艷艷你怎么了?受傷了?” 遲艷大窘,忙紅著臉推他:“沒有,我沒受傷……你這人真是,誰是‘艷艷’?誰讓你這么亂叫的?” 她跌跌撞撞地躲,錢寧就追著去扶:“唉呀留神別摔著,咱們的事早都不瞞著二小姐他們了,你又有何莫不開的?” “你去……咦?”遲艷忽然想起一個重大疑問,也顧不上躲錢寧了,先朝何菁看過來,“你……究竟是不是二小姐?” 雖說親見朱臺漣半夜追到環縣客店,還堅持不肯答應何菁去寧夏,可聽了方才何菁那么亂真的一番話,遲艷還是有些迷惑了,真就懷疑起,是不是王長子弄了個假的二小姐,只是沒對她明說。畢竟在遲艷看來,何菁也當真是哪哪兒都不像個王府里的大小姐。 錢寧與邵良宸聽了這話都愣了,何菁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笑道:“沒錯,我還真就不是二小姐,其實呢……我是二儀賓的通房丫頭。哈哈哈哈……” 她是笑彎了腰,錢寧與邵良宸則更加一頭霧水:這又是哪跟哪兒? 這一場虛驚過去,太陽都已偏西,聽何菁簡單說了方才對仇鉞信口胡謅拖延時間的過往,錢寧與邵良宸也是既感佩她的急智,又覺啼笑皆非。 四人重新上了馬準備上路,何菁看看地上仇鉞的尸首,再去看看正與錢寧平靜說著話的遲艷,心里不無感慨??礃幼舆t艷心里倒是將差事與感情分得很清,逢迎了仇鉞那么久,一朝見到這人死了,竟然也沒有一點惆悵流露。 當然,這樣才是好的心理狀態。生就一副拎得清、不拖泥帶水的性子,是種難得的福氣。 上路之后,何菁最后一次回望了仇鉞,對邵良宸道,“你是否記得,正史中的仇鉞最終是個什么結果?” “如果我沒記錯,他借這次平叛之功進京受賞,封咸寧伯,以后還會逐步累積戰功,最終會受封咸寧侯?!鄙哿煎坊卮?,他前世對明朝歷史還算挺有研究的,看過不少相關書籍,這些天與何菁時常談及前世的事,有很多已經被忘記的細節逐步記起,其中就包括仇鉞的生平,“嘉靖年間投靠嚴嵩、幫著嚴家父子扳倒首輔夏言的那個甘肅總兵仇鸞,是他的孫子?!?/br> 何菁吃了一驚,原先尚未想到,仇鉞雖比不上錢寧,竟然也是個對歷史有著重大影響的人物。他自己倒還罷了,他那個孫子仇鸞可是促成了內閣首輔從夏言到嚴嵩的更替,對嚴嵩的掌權起了關鍵作用?,F在仇鉞還沒娶老婆就死了,那以后歷史的走向會如何? 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錢寧與遲艷,何菁小聲問:“在此之前,你可做過什么明顯改了歷史的事?” 邵良宸也像她一樣臉色嚴峻,搖了搖頭:“這還是第一樁?!?/br> 從前被他整倒整死的人,要么是不會載入史冊的小人物,要么就是有他沒他都早晚要死,歷史進程還從未因為他的參與有過明顯的偏差,這一回致力于扭轉安化王府的命運,畢竟還只是一直在努力,對能否成功他們都沒有把握,直至今日才開始見到成效。 仇鉞,一個本該受封咸寧侯的歷史人物之死,是他們所見證的頭一樁改變了歷史進程的大事件。 歷史真的是可以改變的,只是不知將來還能改變多少,更不知蝴蝶效應的結果會是好是壞。 何菁與邵良宸兩顆心里都又是激動又是忐忑,兩人很默契地各自伸出一只手,握在了一處。 前面的遲艷還在對錢寧愛理不理,錢寧偶然回頭望了一眼,朝她笑道:“你看看,他們兩個騎在馬上都還要拉著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