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朱奕嵐一躍而起,又驚又怒地喝道:“是誰?” 其實她已經聽出來了,那聲音是原來擔任府里后宅管事的成嬤嬤,因從前是王妃的心腹,自鄭側妃掌權之后便將其擼了差事分去打雜,這一回榮熙郡主管家又重新提了她出來理事,只是朱奕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一個奴才膽敢對自己說出這種話。 有小丫鬟挑起簾子,成嬤嬤挺胸抬頭地進了門來,微微福了一禮:“見過三小姐,是奴婢奉了郡主娘娘之命過來傳話兒,聽說三小姐里通外男,設計叫二小姐被外男撞見,郡主娘娘與王爺一塊兒下了令,叫您從今兒個起在榧園閉門思過一個月,不得出門?!?/br> 朱奕嵐已聽呆了,不知該對這消息作何反應,她橫行無忌地長了十五年,受過最重的責罰也才是一頓訓斥,當年王妃在世時都沒人敢于管她,怎地今日為這點“小事”,父親竟會要她禁足,還是一個月之久?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三小姐多看看書,寫寫字,抄抄經文,很快也就過去了?!背蓩邒咭稽c也不掩飾幸災樂禍,說完目光朝一旁的紋兒瞥過去,朝身后的幾個婆子吩咐:“將這丫頭綁了帶走!” 榧園正屋里頓時一片尖利的哭喊聲…… 因事前何菁已對榮熙郡主說了繪兒對她招供的事,并代其向榮熙郡主求情,這一次繪兒一家人都被安然摘了出來,繪兒還被分到桃園當值,被一眾榧園的下人羨慕不已。紋兒為了不叫自己一家人受累,以為將差事都推到別人身上便可過關,這點子手段輕易便被查了個清楚。自來主子犯錯,頭號狗腿的下場都好不了,這一回朱奕嵐跟前一等受寵的大丫鬟紋兒是難辭其咎了。 “還是不發落人命的好,”事后榮熙郡主坐在安化王的書案旁道,“我看菁菁總那么戰戰兢兢的,唯恐因她的事攪得別人不得安寧。她們小夫妻都是小戶人家來的老實人,這一回若是發落了那小丫頭一家人的性命,難免叫菁菁他們于心不安。攆出門去也就是了?!?/br> 安化王手扶書案坐在圈椅之中,氣得臉色鐵青,默然良久才道:“你說的沒錯,奕嵐成了今日這德性,我難辭其咎。但凡早年多管一管,也不至于叫她這么肆無忌憚?!?/br> 榮熙郡主嘴上也不與他客套:“可不是么?那丫頭的蠢隨她娘,偏又比她娘膽子大,既無知又無畏,這樣兒的人闖起禍來,才更叫人防不勝防呢?!?/br> 這回的事倒有一點好,因鄭側妃事前全不知情,事后見到女兒受懲治,雖然心疼是有的,但也同樣生氣朱奕嵐行事莽撞不和自己商量,是以鄭側妃只過來謝罪了一番,倒沒有纏著安化王多替女兒求情,沒給安化王多添堵。 安化王對這個蠢女兒的前景十分發愁:“那你說,她都這么大了,還管得過來么?” “難了,不過也無妨,反正年歲也快夠了,回頭招個儀賓,分出府去另住,叫她去自己家鬧騰去也就是了。還能鬧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榮熙郡主輕輕捻轉著手中的茶盅杯蓋,抬眼望望兄長,“你至今仍然屬意那個仇鉞?” 當日何菁已對榮熙郡主說了,仇鉞對誤闖禁地也很是歉疚,但顧忌她的名聲不會聲張,也不便來公然告罪。榮熙郡主對此表示理解,但是,她同樣留意得到何菁心中那個疑點——仇鉞當時會不知道那座園子是女賓的活動之所么?這人的人品,還是值得商榷。 安化王卻另有一番想頭:“你說,仇鉞當時會去赴約,想來也是想見奕嵐的吧?我是想著,奕嵐這樣的性子,若是不尋個能鎮得住她的丈夫,將來分出府去也必要惹是生非。仇鉞若是真心屬意奕嵐,畢竟還是個合適人選?!?/br> “橫豎是你嫁女兒,你看著好就行了?!睒s熙郡主懶得為此多費心,想到朱臺漣聽說此事后的反應,她又不禁掩口而笑,“你若真招了仇鉞做女婿啊……你看秦兒對二姑爺好得很,對大姑爺也還過得去,到時對這位三姑爺,可不見得也能那么給面子了?!?/br> 事情出在朱臺漣府上后園,想瞞也瞞不住他,在得悉了朱奕嵐邀約仇鉞在后園與何菁碰面一事之后,朱臺漣立即著人帶話給仇鉞,也不說原因,只橫眉立目地告訴他:以后王長子的府邸你再別登門了! 仇鉞本打算將此事密下不做張揚,見此情狀,少不得來上門請罪,卻被朱臺漣不留情面地拒之門外。 數年以來,朱臺漣都與本地文武官員來往密切,至少表面關系都還融洽,仇鉞是頭一個惹了王長子翻臉的。來赴宴做客的官員們有許多尚未來得及回轉,聽說此事之后無不好奇,可惜涉事雙方都對因由守口如瓶,他們打聽也無處去打聽。 這日晚間,孫景文來到仇鉞與寧夏副總兵楊英暫居的公署拜望。因從前孫景文就時常替王長子與官員之間接洽傳話,今日此舉被外人看在眼里,也便理解為大儀賓替仇鉞與王長子說和。 “……他究竟是何意思,為這點事便真想與我老死不相往來了?”仇鉞朝孫景文逼問。 他一個上陣殺敵的武將稍露鋒芒便顯得煞氣逼人,孫景文見了都不由有些膽寒,忙賠笑道:“你別急啊,王長子不過是心疼二妹一時氣憤,我已勸過他了,看那意思,等氣頭過去,他也便不會計較了?!?/br> 實際上他勸朱臺漣不要與仇鉞翻臉的時候是碰了個老大的釘子,朱臺漣直接指著他的鼻子警告他不要自作聰明什么事都想插一腳。 “等他氣頭過去?”仇鉞猶自憤然,“他現今鬧得我聲名狼藉,叫別人都以為是我辦了什么丟人現眼之事,等他氣頭過去又能如何彌補?” 先前之所以對安化王提起親事曖昧以待,為的就是與安化王府增加聯系,想不到到頭來蒙在鼓里的安化王是沒得罪,反倒把主持謀反大計的王長子得罪了。 楊英與仇鉞一正一副兩個主事人自然并不知道自己的籌謀均已被朱臺漣看透,還托姜煒之口告知了邵良宸,他們都還當朱臺漣是成功受了他們鼓動,做著皇帝夢,籌備著造反,也都指望著將來起事之時朱臺漣會主動來拉攏他們,他們才好假意倒戈,再借機動手平定叛亂撈取大功。 可看現在這意思,王長子因為疼二meimei,是把仇鉞列入黑名單了。這真是始料未及! 楊英四十出頭的年紀,雖然同為武將,卻因是科舉出身,是中過進士的文人,就比仇鉞穩重斯文了許多。他捻著胡須沉思了一陣,朝孫景文道:“照你這么說,朱臺漣對二妹與二妹夫好,都是真心的了?” “看似是呢。不光如此,他對那個錢寧也似是信任有加,一氣兒給了他侍衛統領的待遇,這兩日還常將其貼身帶在跟前呢?!睂O景文疑惑地搖搖頭,“我倒也猜測過他也對那兩人有著疑心,只是為了就近觀察才刻意為之,可這兩天連打聽帶親眼看著,又覺得不像,至少他對那位二妹夫,是真的十分親厚?!?/br> 楊英不禁哂笑:“一個預備造反的人,竟然對疑似廠衛探子的人親近有加,這也真是樁奇事?!?/br> 仇鉞心頭一動:“他該不會是有異心吧?難不成是想借探子之手,將咱們的事報到京師?”他說著忽然又想起一事,“先前安化王府里那個叫陳瑛的探子,會不會就是由他授意遞信給京師的?朱臺漣怕是表面逢迎我們,實則另有圖謀!” 他越說越覺得是那么回事,楊英聽了卻連連諷笑搖頭:“你倒真能瞎猜,他有異心,有圖謀?真有圖謀,他就不會起這造反的心思!他身為郡王王長子,但凡露出一丁點的謀反之意,將來死無葬身之地的都是他們一家人,難道到時還能反咬一口說是別人算計他?小皇帝能信他的鬼話才怪呢!” 仇鉞也醒悟過來,也是,哪有人一邊籌備造反,一邊又蓄意透露消息給朝廷的呢?那樣能對他自己有何好處?根本不合道理。 楊英轉向孫景文道:“不論怎樣,你且就近看著,那兩人有何異動,都要及時報給我們聽?!?/br> “是,楊大人請放心?!睂O景文恭謹道,“兩位大人若沒什么事,學生就此告辭了?!?/br> 楊英似笑非笑地審視著他:“事沒什么,就是有句話想告誡你。你這對誰都話留半句、慣于藏私的毛病趁早改一改,不然吶,不定何時,你還在高高興興打著自己小算盤的時候,屠刀就架到頸子上了?!?/br> 孫景文心下凜然,面上訕笑道:“瞧楊大人說的,我對您可從沒藏私過?!?/br> 第57章 上門敲詐 邵良宸越來越覺得, 錢寧此人很有趣。 錢寧這陣子當真是把欲擒故縱的手段發揮到了極致。自那日飲宴過后, 次日一早,他便像個胡亂拜山頭的傻子,開始抓著列位本地大人們尚未啟程離開安化的當口, 去一一上門拜望送禮,不論是文是武, 官職高低,地域遠近, 他一氣兒全都送到。連本地縣太爺與推官也都得了一份。 邵良宸深覺他這舉動很有其高明之處, 欲擒故縱還兩說,如今叫分屬不同山頭的所有大人都知道了有京城錦衣衛來的錢寧這一號人物,敵方那些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覺除掉他, 就要有所顧忌了。 錢寧對誰都著意巴結, 與安化王府的貴人們攀交來往也就更顯自然。因接風宴后王府為處置三小姐的事鬧了一陣風波,錢寧少不得多等了幾天, 待王府重歸平靜了, 就托侍衛遞話,堂而皇之地邀請邵良宸吃酒。 “巡撫大人的夫人新喪,你就是裝也該裝得安穩些,怎好恁快就大肆送禮?”在酒樓單間里見面說起話來,邵良宸哭笑不得地道。 錢寧依舊是那般嘻嘻哈哈:“安惟學人緣那樣差, 我越是對他不在乎,這里的人越會看我順眼?!?/br> 這一回不比上次接風宴上,身處一處單間, 兩人安安穩穩坐下來吃著酒用著飯,隨意言談無可顧忌。 邵良宸又將上次沒來得及細說的一些過往說了一遍,最后道:“如今看來,姜大人所言屬實,將來或可以從他那邊得到更多訊息,前日為安惟學送行,我本有心告知姜大人你是自己人,好叫你與他將來也好搭上線,后來又有所顧慮怕出差池,還是作罷了。畢竟因為袁雄之死,我已暴露了一半,不能再叫你也受了牽累?!?/br> 錢寧咂了一口酒,笑贊道:“果然老兄你辦事審慎牢靠,怪不得圣上也器重你。哎,你還記得錦衣衛密探名冊丟失的事吧?如今來看,那個袁雄說不定就是因此暴露了身份,才被對方威逼利誘拉過去的。也正因如此,這一回張大人沒敢再派名單上有的人過來,被我輕松討得了這個差事?!?/br> 邵良宸輕嘆:“我也曾有過如此懷疑。只是尚有些想不通,依據名冊丟失的時間來看,如果敵方的人是在京師取得了名冊、以快馬送消息來安化,導致袁雄暴露,那位原先安插安化王府的陳瑛兄弟也因此失蹤喪命,那么之前皇上所說的那份聲稱安化王有反心的火漆密信又是誰發的呢?” 錢寧皺皺眉:“這事奇怪么?依你如今探來的形勢,不論是算計人家造反的一方,還是被算計造反的一方,都不可能情愿叫京城聽說消息。若說那個陳瑛偶然探到了風聲,便即刻送了消息入京,之后被人察覺了行跡就此遇害,有何說不通的呢?” 邵良宸搖搖頭:“若說具體不通之處也沒有,我只是覺得,此事若換做我是那位兄弟,藩王造反,這是何其重大的變故?我要報知京師,就會偵測得更切實具體些,也好將上報公文寫得切實具體些,不會那么模棱兩可,讓圣上看了,都莫名其妙、半懂不懂的?!?/br> 錢寧也隨之疑惑起來:“如此一說倒也是,多少廠衛探子做一輩子都沒機會出頭,真要偵破一樁藩王謀反案,那就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而且一旦要上報必須據實,不然只會惹禍上身。如今這模樣兒,倒像是……像是那兄弟其實早就沒了,另有什么別有用心之人蓄意捅了消息給京師。那依你看,會不會是有如姜大人那般的人物,匿名告發?” 邵良宸蹙眉思量:“想要借錦衣衛火漆密信的渠道匿名告發,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啊?!?/br> “那也是?!卞X寧點點頭。 究竟什么人會通過火漆密信的方式,給京城透了個不明不白的訊息,任他們兩個精明腦袋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錢寧擰著眉頭擺擺手:“這事兒想不通咱就先不想了,總之送信那人現下看來該是與咱們一頭兒的,無需咱們費心提防也就是了?!?/br> “嗯……”邵良宸含糊應了,心里卻總覺得此事怕是有著什么重大隱情。他從袖中取了一個瓷瓶出來,放到桌上,推至錢寧面前。 錢寧一見就眉花眼笑:“就是這寶貝呀?” 邵良宸鄭重囑咐:“據胡太醫說,此藥的效力確實不同凡響。你若想試,千萬不能多吃。到時拿給孫景文,你就說,聽說當年西廠廠公汪直幼年被閹,后來都吃這個藥吃好啦!” 民間確實有著幼年被閹割的宦官可以“治好”的傳聞。 錢寧笑不可支,指著他道:“好好好,真有你的?!?/br> 兩人吃喝閑話了一陣,錢寧遲疑再三,方道:“有件事,我實在覺得說出來牙磣,可想來想去,總也還是該告訴你才好?!?/br> 邵良宸難得見他神色如此鄭重,便知事關重大,停箸問道:“什么事?” 錢寧道:“你可否先對我說說,這陣子依你看來,朱臺漣此人如何?又待你們夫婦如何?” 邵良宸說起這段時間所得訊息,一直都有意回避開與朱臺漣相關的部分,為的就是怕被錢寧知曉朱臺漣與謀反相關,以后想要徇私解救不容易,聽他問到了這里,邵良宸答道:“二哥此人沉默寡言,深藏不露,你也見到了的。他究竟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輕易不會叫人知道。不過他對我們夫婦,一直還是很關照的?!?/br> 錢寧緩緩點頭:“有一樁事是他差我去做的,事后還叫我別來告訴你,看起來,他是真挺關照你的……” 邵良宸并未想到自己先前的那份揣測竟然這么快就得到了證實,如果朱臺漣不是差遣的錢寧去做的,他確實可能永遠也難以得悉真相。 當日回到安化王府時,邵良宸心情很有些沉重。 簡單而論,好像如果他沒有自告奮勇代替安惟學去送贖金,朱臺漣就不會為護著他殺安夫人,可那樣的話,安惟學與安夫人夫妻兩個很可能都要死于劫匪之手,看那伙人的架勢,怕也不會只殺了安惟學泄憤就放過安夫人。 真去推想根由,如果他與何菁沒來安化,就不會有這場接風宴,也就不會給劫匪得到綁架安夫人謀害安惟學的機會。似乎還是因為他們的參與,招致事情轉為了這個走向。 不過依邵良宸的模糊印象,如安惟學這樣的劉瑾派官員,等到安化王府謀反起事之時,會是頭一批被屠戮的對象,屆時安夫人能否逃過一劫,不去隨著丈夫一同殞命,也是難說得很。 依著朱臺漣就是謀反主使的猜測,好像雖然提前了幾個月,安夫人無論如何,都會是死在二哥手里的。 當日見到安夫人慘死,邵良宸曾經十分痛心憤恨,也曾很想替她報仇??扇缃竦弥诉@個結果,又不免茫然不知所措。 安夫人是錢寧親手殺的,奉的是朱臺漣的令,錢寧做此事實屬被迫,很不情愿,而朱臺漣的目的則為了保護他,那么他如今又該為安夫人之死去怪誰呢?真是筆糊涂賬! 而且,先前他一直有所懷疑,朱臺漣如果有著謀反的心意,就不可能對他這個疑似探子毫不提防,那么平日對他流露出的關切就該是假的,是為迷惑他來的,可從此事看來,又不像是。 朱臺漣如果真要謀反,并且也洞察到了他是坐探,就該趁著他去救安夫人那次機會一舉殺了他,正好不著痕跡,對何菁也能有個交代?,F在這做法,為了救他都不惜殺人,顯見與他的推測全然相反。 如此一來對朱臺漣才剛有了點眉目的揣測又重新陷入了迷霧。 邵良宸只得猜測,二哥其實并未察覺到他的身份。 “二妹夫?” 邵良宸才走到二道院,竟意外地迎面見到孫景文笑臉相迎。他忙拱手施禮:“大姐夫好,您這是剛拜望父親出來?” 孫景文笑著搖頭:“我是特來拜望你的,聽桃園的下人說你出去了,我又不好單獨去見二妹,便一直在此逡巡著等你回返呢?!?/br> 邵良宸心里頓時生出一百個提防,面上含笑道:“大姐夫找我可是有事?” “嗯,有點事?!睂O景文親親熱熱地拉了他的手臂,攜他走到一二道院中間的穿堂里,遣走了在此當值的下人,方道:“是這樣,我去京城之時,偶然得來了一件寶貝,想要請二妹夫來賞鑒賞鑒。二妹夫眼界廣,想必比我更能看得出門道?!?/br> 說話間他已從袖中取了一個長條小木匣出來,打開匣蓋,小心翼翼地捏出一支鳳翅金步搖來遞給邵良宸看。 邵良宸接過來,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大姐夫說這是寶貝?我倒看不出它好在哪里?” 孫景文翹著指頭拈回金釵,笑吟吟道:“二妹夫,明人不說暗話,我特意尋了你來單獨說起此事,為的就是不張揚給外人知道,你見了我這份誠意,難道還不愿吐露實情?” 邵良宸一臉霧水:“大姐夫還請明言,您是想聽我吐露什么?” 孫景文饒有深意地望他一眼,晃了晃手上金釵:“這東西,是我一個名叫葛城的手下撿來的。他隨我一同去到京城,曾與我一道見過二meimei一面,后來有天他獨自外出,偶然見到一個像是二meimei的女子,就上前詢問,卻被對方否認,這金釵就是那姑娘掉落的?!?/br> 邵良宸見他停下來,便追問:“然后呢?” 孫景文一臉得意笑容望著他,似是嘲諷他明知故問,慢悠悠道:“在那之前,我也曾經攔住過二meimei詢問,也被她否認。京師雖大,想遇見年紀相貌都如此相近之人也并不容易,葛城遇見的那個姑娘,也就是這支金釵的主人,必定就是二meimei無疑。聽葛城說,當時酒樓掌柜曾提及那姑娘有著相公,想必就是二妹夫你了。二妹夫自稱是商賈出身,不知……又是從何處弄來的這有著御賜印戳的首飾呢?” 邵良宸眨眨眼,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大姐夫是因為見到菁菁曾戴過御賜的首飾,覺得奇怪,才來找我詢問?我倒不記得菁菁說過曾有此事,怕是那位葛先生弄錯了吧?他現在何處?可方便叫他出來說上一說?” 孫景文笑著搖頭:“你明知道的,他當日因對二meimei出言不敬,被你差遣手下打成了重傷,現今怕是尚未能恢復行走,自然不能跟我一道回安化來?!?/br> 邵良宸依舊一臉迷茫:“我還是不明白,大姐夫究竟是想說什么呢?你覺得蹊蹺,我說不知此事你又不信,見證的人偏巧又不在,你拿了一件死物來問我,又想聽我如何回答?我從不留意女人頭上這些玩意,這東西是不是菁菁的,我可說不準。再說了,這御貢的東西雖說稀罕,但皇親國戚天下也有著不少。菁菁畢竟是王爺之女,若說當年岳母大人離府之時曾帶走過幾件王府里的御貢首飾,留給了菁菁,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哈,你果然生了一張巧嘴?!睂O景文拿手指點著他笑道,“你說的是沒錯,不過王府的玩意都有著記檔,當年白姨娘有沒有帶走過什么首飾,能翻得出記錄。再說,這上面除了御貢印戳,還留了匠人的姓氏,若被有心人找到御用監去一打聽,想知道這是什么年代出來的物件、落到了何人手里,怕也不難?!?/br> 邵良宸剛想開言,孫景文一擺手阻住他,曼聲道:“二妹夫聽我一言,這邊的諸位大人們,不論是為了防范劉瑾,還是其它什么緣故,都對京城來的人十分戒備。倘若被他們得悉你曾有過御貢之物,那么所有京城過來的人當中,他們必定會將你列在懷疑與戒備的首位,人家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到時候,不管你是行商,還是……想做點其它差事,恐怕都會步履維艱呢?!?/br> 邵良宸也隨著他緩緩道:“所以大姐夫是想……” 孫景文走來他跟前,輕晃著手中的小木匣:“二妹夫有所不知,我這人其實胸無大志,好打發得很。你只需出上一萬兩銀子,這個寶貝便由你拿走,如何?” 一萬兩銀子,他輕飄飄地說得好像一百兩似的。邵良宸似感荒誕,挑著雙眉面露苦笑:“原來大姐夫是缺銀子花了,咱們是一家人,您真缺銀子,但凡開個口,我也沒有不伸手相幫的道理??墒?,您要是用這種辦法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