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夢回一句：“我沒事?！庇窒氲绞裁?，將人喊回來，說：“別告訴先生?！?/br>
    阿姨露出一臉為難的神色：“可是先生要我有什么事都跟他說的?！?/br>
    夏夢裝出生氣的樣子：“你到底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我是拿他工資的?！卑⒁虒嵲拰嵲?，跟夏夢一起笑起來。她跟著去到浴室幫放水，說：“知道了，趕緊先洗澡，我給你煮姜湯?！?/br>
    夏夢在浴缸里泡了十分鐘才緩過神，被雨水泡了太久的手腳終于熱過來。

    按摩的水柱將腰眼沖得癢兮兮，她忽然沒來由的幾分心猿意馬，想起上次官泓抱著她洗澡的事。他手比水還軟，撓得她一下接著一下的呻`吟。

    也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再有這樣的機會，夏夢想，到時候要他給她擦擦背。

    門這時被敲響，阿姨說：“你手機響?！?/br>
    夏夢抓過毛巾搭身上：“進來吧?！?/br>
    來電的是穆子川，他吃過藥又睡了覺，這會已經覺得好多了，特地問人要了她號碼，撥過來表示感謝：“桌上的皮蛋粥也是你買的？”

    夏夢說：“嗯，好吃嗎？”

    穆子川說：“還可以。就是冷了?！?/br>
    “……”你自己熱一下啊，大爺。夏夢嘆口氣：“穆導，我說你到底是怎么活這么大的？真是個奇跡啊?！?/br>
    兩個人一下子沒了話好聊，電話兩端都是靜悄悄的。

    穆子川咳嗽了兩聲，起來端水喝幾口，踟躕著是不是該說再見了，夏夢聲音又響起來：“你是不是準備要改劇本了？”

    穆子川：“你怎么知道？”

    夏夢坦白從寬：“在你家時，不小心看見你電腦了?！?/br>
    穆子川問：“是不小心，還是看見后就移不開眼睛了？”

    這種時候倒是聰明了，夏夢轉移話題道：“今天會上沒聽見你提這事?！?/br>
    穆子川說：“還在考慮?！?/br>
    簡而來說，穆子川這次的新電影是一個窮苦少年的成長史，鏡頭聚焦的是他從青澀靦腆到出人頭地的全過程。

    穆子川說：“這戲聽起來是一個人的傳奇，但我準備將更多的筆墨落到他的家庭。之前的結局太強調他的個人努力，沒有凸顯出血緣親情對他的影響?！?/br>
    夏夢不是很同意：“你這是不是有點抓不住重點？”她頓了頓，意識到自己表達時不夠婉轉：“我是覺得，這畢竟是個勵志電影?！?/br>
    “勵志電影也可以有溫情成分，正是因為在這樣堅強的背景下，稍微露出一點柔軟的東西，就很容易能抓住人心?！?/br>
    穆子川說：“我認為家庭對一個人來說，絕對是足以影響一生的重要因素。一個人的個性脾氣為人處世，甚至是人生路上的每一次轉折，都可以在原生家庭里找到原因?！?/br>
    夏夢愣神：“……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br>
    “怎么沒有？況且我算過時間，電影拍攝制作到后期上映，檔期差不多是在下一年的中秋。這是個闔家團圓的節日，多有一些溫情的片段會更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鳴?！?/br>
    “說來說去原來是為了票房，你什么時候這么迎合起觀眾？”

    雙方都默了默。

    穆子川大概自己也沒想明白，為什么要跟一個經紀人談這么多創作的事情，掛電話前語氣微涼地道：“劇本我還會再磨，你多關心一下邱天的工作?！?/br>
    這是明擺著跟夏夢說少多管閑事了。夏夢也正后悔，怕是熱氣蒸壞了腦子，剛剛的話想起來就覺得不專業：“我會的，穆導?！?/br>
    兩人不歡而散。

    夏夢嘆出一口氣，捧起熱水澆了把臉。

    官泓之前給她發的視頻還沒看，此刻翻出來，晃動的鏡頭里是他淺笑的一張臉。因為勞碌一天，已經顯出疲憊，眼底留著深深的青色。

    “這是交給夢夢寶寶的檢查作業?！辩R頭切換，對準的是他在那邊的房子：“空蕩蕩的客廳、樓梯、臥室……睜大眼睛啊，我要開浴室門了?！?/br>
    他每說一個字，夏夢就咯咯笑一下，方才的壞心情一掃而空，反著光的屏幕上全是她咧著嘴笑的樣子：“小樣！量你也不敢金屋藏嬌?！?/br>
    她皺起鼻子，甜滋滋地自言自語。

    第10章

    江綰綰連續收了一整周的紅玫瑰后，終于忍不住跟夏夢提及這件事：“你說周瀟是不是吃錯藥了，每天都是九十九朵，我可真是煩死他了?！?/br>
    話說得怪漂亮，夏夢可一點看不出她心煩，眼睛里滿是驕傲的神色，明擺著跟她臭顯擺。夏夢幾乎有點不忍心戳穿：“你怎么想的？”

    “當然是不理他了，好馬不吃回頭草，其他女人用過的男人，好比二手的衛生紙，我嫌臟。而且他連你都罵進去了，就是為了你，我也不可能犯傻?！?/br>
    這最后一句話才是真正的動聽，夏夢說：“你別被糖衣炮彈攻略了，他給你送花不是為了你，過幾天一準消停了?！?/br>
    那天在穆子川家的事情，夏夢一個細節不落地告訴江綰綰。

    江綰綰臉色立馬不好看，說：“真是狼心狗肺一樣的人，我當初簡直瞎了眼?，F在娛樂圈門檻怎么這么低，盡是些不要臉的垃圾?！?/br>
    “別放心上了，你也說是二手衛生紙，以后連提都不要提?！?/br>
    江綰綰惡狠狠呸一聲，心里直膈應，等到目光對上了夏夢，又忍不住笑起來：“不過你也真是賊，幫我出了口惡氣?！?/br>
    “我賊什么了？”夏夢笑瞇瞇：“他自己要瞎誤會，我可給他一點暗示了？”

    江綰綰哼聲：“誰叫他要走這些旁門左道，有點動靜就信以為真，所以捷徑這種東西啊還是少碰為妙，不然最容易陰溝里翻船?！?/br>
    兩人都記起上一次的談話，心照不宣地笑一笑。

    夏夢說：“不僅給你送花，我這兒也有小禮物?！?/br>
    江綰綰問：“那你怎么處理的，不會都收了吧？”

    夏夢說：“收，干什么不收，好歹是人家的一份心意，等他接戲生日我還要回一份大禮。圈里抬頭不見低頭見，說不定哪天就有用到的地方?！?/br>
    江綰綰聽得直搖頭，砸吧嘴巴道：“你這個人太精明，什么都要算計到，身邊有一點資源都要摳得干干凈凈?！?/br>
    夏夢佯怒：“你清高，那你把這次封面的機會讓給其他人?！?/br>
    國內一線女刊的十月單人封，何其珍貴，何其重要，多少女星打破了頭都搶不到，是夏夢為了彌補江綰綰特意求來的。

    江綰綰當然不肯讓，假大方都不敢，摟上夏夢一口一個親jiejie：“我年紀輕不懂事，您別跟我斤斤計較啊?！?/br>
    夏夢腰一扭拱開她，說：“裝什么嫩呢，明明就比我小一歲?！弊郎鲜謾C響，她俯身過去看一眼，立馬回頭朝人眨眼睛：“說曹cao，曹cao到?！?/br>
    江綰綰比出個“周瀟”的口型，夏夢點點頭。鬧歸鬧，她知進退地往外走，輕聲道：“那你忙，我先出去了?！?/br>
    周瀟為的還是穆子川電影的事，旁敲側擊地要夏夢幫幫忙。夏夢懶得再涮他，實話說道：“你有什么事直接聯系穆導吧，我跟他不太熟?！?/br>
    人是很奇怪的，沒撞見之前，不管周瀟想象力怎么豐富，也不可能把夏夢和穆子川聯系到一起?？梢坏┯辛祟A判，無論當事人怎么否定，都變成了推諉。

    周瀟軟著聲音道：“我理解的，夢夢姐，以后電影的事我不再向你開口。今天給你打電話，主要也不是為了讓你給我說好話，就是想跟你聊一聊心里話?！?/br>
    他都這么說了，夏夢沒理由硬生生拒絕，擺出聆聽的姿態：“你說吧?！?/br>
    周瀟說：“我十六歲就入行了，為了走到今天這一步，足足跑了八年的龍套?，F在雖說立住一點腳了，卻是靠綜藝吸來的粉，我嘴上不說心里清楚，這樣的人氣就是一團泡沫，不知道哪天就破了?！?/br>
    他聲音更低了：“我是農民的兒子，窮苦出身。從小都是撿哥哥的衣服鞋子穿，長到十歲，才有屬于自己的第一件小褂。那時候的愿望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就想掙兩個錢蓋棟小樓，娶個媳婦，不用整天挨欺負?！?/br>
    “后來誤打誤撞進到圈里，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這么精彩。開始想著拍好戲，留點名，以后有人想起我，說一聲這演員還不錯?？墒侨锏沫h境你也清楚，像我們這樣沒背景的要出頭，真的太難太難了?！?/br>
    夏夢明明知道周瀟是以進為退，卻不得不承認被這些話打動了。

    娛樂圈就是這么殘酷，想要站穩腳跟，資源實力跟運氣缺一不可。而資源又在是所有條件的基礎，沒有作品的曝光，想要出頭簡直是癡人說夢。

    好比邱天盡管是個新人，甫一出道便是大片加身，資本市場力捧。旁人一生都等不到的機會，對他而言可能只是打幾個招呼的小事。

    他的一切來得太過容易，失去的時候也不痛不癢。

    只有真正底層摸爬滾打爬上來的人才知道成功有多珍貴，活著的每一天都戰戰兢兢地像是在懸崖峭壁上行走，因為一不留神就可能落下山崖。

    可就是這樣拼命地攀登，拼命地活，最終可能也只是站在了別人的起點，仍舊被人遠遠甩在屁股后頭。

    夏夢再開口的時候，語氣緩和了許多：“周瀟，我心里其實很想幫你，可穆導那邊，我真的無能為力?！?/br>
    周瀟說：“我明白，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你聊聊?！?/br>
    “看開點就好了，你現在的成就，已經是很多人仰望的目標了。高處不勝寒，那些站在頂峰的人，未必沒有自己的痛苦?！?/br>
    “難道一點都不努力，就直接接受失敗的結果？”

    “接受失敗沒什么不好啊，明明知道努力還會失敗，那才傻呢。人生這么短，安然地接受自己是個loser，不好嗎？”

    周瀟很快掛了電話，夏夢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不會再接到他的來電。

    周瀟原本是想拿出喪氣來博同情的，可沒想到夏夢比他還喪。她不僅不以喪為恥，甚至還有一些小自豪。

    夏夢一邊想，一邊笑，剛剛放下去的手機又響起來。官泓在那邊抱怨：“跟誰聊天呢，打了好幾個都說在通話?！?/br>
    夏夢聽到他聲音就想忍不住揚嘴角，抬杠道：“什么聊天啊，工作忙著呢。手底下百分分鐘來萬的流水，金牌經紀人好吧?！?/br>
    官泓真挺捧場的，說：“了不起?！?/br>
    “你在干嘛呢，這么晚也不睡覺?！?/br>
    “正在太平洋上飛著呢，至于為什么不睡覺……”官泓看了一眼私人飛機里金發的空姐，確認沒人能聽懂中文：“是因為想你?！?/br>
    兩個人在一起七年，除了婚姻嫁娶的話沒說過，什么甜言蜜語都說盡了。

    可每次只要官泓溫柔的聲音出現在耳邊，那種酥酥麻麻至戰栗的感覺就一定會牢牢鎖定住夏夢。

    他的手里好像掌握著她情緒的開關，只要輕輕一欽鈕，她哭也笑，悲也樂。

    夏夢低頭摳著手指，說：“你最好是從太平洋上往國內飛的?！?/br>
    官泓輕聲哄：“對不起，夢夢寶寶，還要請你再寬限幾天。我要先回一趟家，我已經超過半年時間沒和我父母同桌吃飯了?！?/br>
    夏夢直哼哼：“看在他們的面子上，就原諒你一次，免得被說成是狐貍精，迷得他們兒子連家都不肯回?！?/br>
    官泓笑起來：“把我迷得七葷八素，你可不就是狐貍精嗎?！?/br>
    夏夢笑一笑，想起其他事：“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最近我也有點想回家。有人告訴我人的脾氣秉性都與原生家庭有關系，我想回去找找看答案?！?/br>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讓她整天都喪氣滿滿。

    官泓跟夏夢交往以來，很少聽她提及自己的家庭。不過單是想想能把她逼得多次離家出走，就該清楚不會是什么正常的家庭。

    他唯一知道的是，她出身在一個單親家庭，mama因為種種原因，經常會對她動手。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的身上有很多傷痕。

    官泓自小生活在一個父母和睦的家庭里，很難理解為什么會有如此狠心的mama，舍得對自己唯一的血脈下這樣的狠手。

    他本能排斥夏夢跟過去有聯系，幸好她也很少會回家。每到過年不得不回去，總是一刻不停地跟他聊天，大年初一晚上就迫不及待回來。

    空姐此時端來一杯溫牛奶，官泓禮貌地朝她點一點頭。他想了會，說：“這樣好不好，等我下次有空，陪你回去一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