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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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就是一陣山崩地裂般的眩暈。 沈昂睜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迅速扭曲變形,而陸禮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給沈昂扣好安全帶以后,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慣性,甩出了車外,車窗玻璃嘩啦啦地破裂,最后他的視線被染成了血紅色。 他甚至來不及喊出一聲:“陸禮安...” 朱盞剛剛洗好青李子,回頭的畫面,是大卡車沖擊著黑色轎車,直直地撞向山壁,陸禮安的身體宛如紙片般,被巨大沖擊力拋出了車窗,撞擊在山崖巖壁間。 她懵了,身邊拿著紙巾擦鼻子的齊原也懵了,甚至因為暈車在路邊嘔吐的孟婉倩也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鎮住,吐一半就停下來了,趙勤捂住了嘴巴,甚至都還來不及慶幸,他猛地想起,車上好像還有人! 下一秒,朱盞尖叫著沖向大卡車,被阮殷眼疾手快一把攔腰抓住。 “很危險,不要過去!” “??!” 她尖銳的叫聲,幾乎響徹了整個山崖。 后來,陸禮安在他的回憶錄中,非常深情地描寫那一次的事故。 “那個時候耳邊充斥的全是她的聲音,我想我應該滿足了?!?/br> “她的痛徹心扉,至少有一半是給我的,應該滿足了?!?/br> 這一場意外就像山雨一般,來得那樣猝不及防,去得又是那樣行色匆匆,她甚至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周圍救護車,消防車和交警,打著呼啦呼啦的警示音,不斷有人從她的身邊擦過,叫喊聲,警鈴聲以及哭泣的聲音,在她的耳畔交織著,她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干凈白皙的一雙手。 那個時候她想的事,如果那兩個人有什么事,她就用這雙手,結束自己的性命。 所以那個時候,她真的就不再害怕了。 飛出窗外血rou模糊的陸禮安,以及車里昏死過去的沈昂,都被救護車帶走。 交警過來處理這起事件,因為大卡車的剎車制動突然失靈導致的,卡車司機也受了重傷,而這起車禍里,傷得最重的恐怕只有陸禮安。 因為他在最后的時刻,給沈昂扣住了安全帶,在撞擊發生的那一瞬間,他是被甩出車外重傷的那一個,沈昂僅僅只受了皮外傷,還有些輕微的腦震蕩。 陸禮安卻因為胸腔,腹部以及四肢均有骨折和嚴重損傷,被緊急轉移到北京最好的醫院進行急救診治。 一臺又一臺的手術,各個領域的專家好幾天的急救會診,他生命幾近垂危之際,卻又固執地不肯斷氣。 連醫生都說,全靠了他最后的一口氣撐著,堅持做完了全部的手術,一般像他傷得這樣嚴重的,很難堅持下來。 幾天后,陸禮安轉移到了重癥監護病房。 而沈昂和朱盞幾乎日夜不眠守在醫院,而他的父母同樣絕望地陪伴在他的身邊。 等待著不知道何時才能醒過來的他。 即使醫生說他傷成這個樣子,將來很難再度拿起乒乓球拍,眾人也幾乎沒有什么反應,他們只求他能夠醒過來,只要他能醒過來,怎么樣都好。 那個時候,沈昂的情緒是最崩潰的,他失魂落魄,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所有人,告訴記者,陸禮安是為了救他,當時自己不能動彈,陸禮安抓著安全帶,完全可以給自己系上,如果他給自己系上,就不會被甩出車外,就不會傷成這個樣子,可是在最后的時刻,他幾乎是沒有猶豫甚至沒有多想,就把安全帶扣在他的身上... 他上言不接下語,腦子一片混亂,重復著說,陸禮安是他的敵人,陸禮安救了他,陸禮安幾乎喪命,陸禮安... 他再也不能打乒乓了。 說到最后,沈昂幾乎泣不成聲,他坐在重癥監護室外面,他說我還沒有打敗你,你絕對不可以就這么死了,你必須好起來,好起來我還要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我還沒有打敗你... 我不準你死。 說到最后,他就哭了。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每打完一場比賽,有記者采訪和人物訪談,他一遍又一遍,嘮嘮叨叨地說的是同一句話,沒有陸禮安,就沒有今天的沈昂。 他是他的敵人,競爭對手,也是他的良師益友,是他追逐和超越的目標。 沒有陸禮安,沈昂不可能達到這樣的高度。 陸禮安在床上躺了很長一段時間,朱盞時常都去看他,而沈昂在沒有訓練的時候,也會過去,不做什么,就靜靜地陪在他身邊,跟他說說話,或者沈昂講幾個冷笑話,雖然陸禮安可能并不覺得他的笑話好聽,他或許更愿意聽朱盞隨便說點什么。 他閉著眼睛,安靜地躺在潔白的病床上,皮膚蒼白,睫毛修長。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病房,遠處湛藍天空下,翠色山隘連綿不絕。 他就這樣靜靜地躺著,時光在他的身邊不曾流逝,他仿佛被遺忘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著。 朱盞說,他應該好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就會醒過來。 這件事發生很久之后,風杏又一次問過朱盞,你每天都去看陸禮安,就不怕昂神吃醋? 他以前可是很喜歡吃醋的。 朱盞回答她:“我必須去?!?/br> 風杏不解。 她說:“如果不是陸禮安,或許今天躺在醫院的人,就是沈昂?!?/br> 為著他救沈昂性命的這份恩情,朱盞覺得自己為他做什么都是絕不過分。 第68章 金鏈子 朱盞在陸禮安出事以后沒有多久, 她找到了鄒忠明。 鄒忠明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那個平平無奇的下午, 她在團委的辦公室外面, 等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團委老師散會結束。 鄒忠明走出來的時候,夕陽透過平開窗, 將她一整個籠罩在淡淡的光暈中。 她轉過身, 認真地看著鄒忠明,一字一頓地告訴他:“老師, 我想打乒乓?!?/br> 我想打乒乓。 不久以后,鄒忠明才漸漸明白, 那五個字所包含的意義。 因為鄒忠明絕對不會想到, 他在國家隊執教十年, 僅僅只培養出了兩位世界級的冠軍男選手,卻在退役以后,五十歲知天命的年紀, 打造出了女子乒壇未來十年的領軍人物,朱盞。 接下來近乎一年的瘋狂訓練中, 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一直訓練到八點,中午朱盞也沒有放松, 下午下了課,立刻又投入到魔鬼訓練直到晚上十點半。 朱盞以極短的時間,破格加入了嘉南俱樂部的女子訓練營,后來經教練推薦, 進入了國家二隊,成為了一名正式的女子乒乓運動員,時年二十一歲。而同年,沈昂以國家隊主力,出戰柏林奧運會團體賽。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兩個人見面的機會少了很多,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訓練。沈昂每次給朱盞打電話,都是在早上,時間非常固定,八點半到九點期間。 后來朱盞從其他隊員那里得知,那段時間是沈昂上廁所的時間。 她很難想象,那個蠢貨一邊憋大的,一邊跟她膩膩歪歪講情話的場面。 之后她就索性不接他早上的電話了。 即使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少,但是至少每周一次,一定會抽出一個下午或者晚上的時間,兩個人一道去醫院,陪陸禮安說說話。 柏林奧運會舉辦在即,沈昂已經進入了國家隊進行特訓,朱盞能見他的時間更少了。 俱樂部有專門的技術分析部門,分析每一場比賽,自家的隊員與對手拉練的每一個球,尋找失球的原因,國際選手不同的運球手法,落球軌跡,然后形成數據分析表,然后根據每個隊員的優勢和劣勢,制定不同的訓練方案。 朱盞最常去的就是技術分析部,向里面的技術人員討教,跟他們一塊兒看比賽回放視頻,分析慢鏡頭。 有一次,她看到了沈昂和陸禮安的比賽。 他們曾經在很正式的賽場上成為過對手,無論沈昂在國際的賽場上如何大殺四方,可是他沒有辦法擊敗陸禮安,陸禮安是中國乒壇的不可戰勝的神話。 而兩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神話破碎,舉國悲慟。 而他,只是安祥地沉睡在陽光靜謐的午后,將這個喧囂的世界拋諸腦后,置若罔聞。 奧運會開賽前夕,朱盞去醫院辭別陸禮安,她坐在他的身邊,一個人絮絮叨叨,陪他說話。 醫生說有親近的人陪著聊天,對病人的恢復是有好處的,因為他的大腦功受損并不嚴重,不屬于不可逆的深度昏迷,通過對腦電波的觀察,醫生發現近段時間,他的意識是有活動的,甚至有夢境的跡象。 這就說明,他正在一點點的好轉。 也許不久以后,就會清醒過來。 見朱盞過來,陸禮安的母親放下了手里的畫筆,對她微微一笑,然后拿著畫板離開病房,輕輕掩上房門。 她知道,兒子可能想要和這個女孩獨處一段時間。 朱盞的話并不多,不像沈昂,每次過來都憋著一肚子的話要跟他講,每次說得口干舌燥,他說在比賽中又遇到了誰誰誰,這個誰誰誰以前還跟陸禮安交過手,他跟他分析對方的打法,又大肆鼓吹自己是怎么把對方吊打蹂躪一番。 大多數時候,朱盞也不會打斷他,笑吟吟看著他一個人也能自說自話地講這么多。 明明他以前最討厭就是陸禮安了,現在他反倒成了他的好兄弟似的。 朱盞知道,沈昂缺點搜羅一大筐,但有一點好。 重情重義。 他此生都不會忘記陸禮安的生死之情,兄弟之義。 朱盞拿毛巾給陸禮安擦了擦臉,然后坐下來,小聲對他說:“禮安哥,柏林奧運會開始了?!?/br> “沈昂代表中國出戰柏林,我去給他加油?!?/br> “世錦賽,世界杯,他幾乎每年奪冠,如果這一次他能一舉拿下奧運會的男單冠軍,就是這么多年以來,中國的又一個大滿貫的選手?!?/br> “他總說,這個大滿貫,是給我打的?!敝毂K低頭淺笑了一聲:“可我越來越覺得,這次奧運會,他是為禮安哥出征,因為,禮安哥也只差一個奧運會,就能成為大滿貫選手了?!?/br> “禮安哥,也只差這一個奧運會了?!?/br> 她的喉嚨有些哽咽。 有一搭沒一搭,她又說了好久,直至夕陽暮沉。 她緩緩起身,湊近了陸禮安的耳畔,略有些羞澀地輕聲說:“告訴禮安哥一個秘密,幾周前,有粉絲看到沈昂進了珠寶店,還特意私信我來著?!?/br> “我猜,那傻子可能會在拿下冠軍以后,向我求婚?!?/br> 她的臉頰微微泛紅,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并沒有注意到陸禮安的右手,微微顫了顫。 “所以,禮安哥要趕快醒過來?!?/br> “如果...”她微笑著,卻有淚滴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如果禮安哥再不醒過來,四寶可能真的會便宜了那個蠢小子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