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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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大爺,誰敢訓你??? 上了飛機,景明坐到座位上,橫豎不對勁。 他這輩子沒坐過經濟艙,加之跟著杜若買的廉價航空,前后排座椅空間逼仄,他人高腿長的,一米八六的大個子折在座椅里頭,腿腳沒處放。 杜若起身:“我坐中間,你坐靠過道吧?!?/br> 兩人換了位置,他一只腳伸到外頭,勉強把自己在座位上安置好了。 杜若有些犯困,起飛沒一會兒就歪頭睡著了。 景明一晚沒睡,也很累,但睡不著,一直盯著虛空發呆。 四小時后,抵達西南邊境。 一出機場,熱帶的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景明脫了外套放手里挽著,順便把她的外套也接了過去。 杜若說:“市里有比較好的酒店,附近也挺好玩的,要不你在這里玩幾天,就當度假?” 景明低頭看她:“你呢?” 她有些尷尬:“去我家真的很麻煩。還有五六個小時呢?!?/br> “那你還磨嘰什么,走啊?!?/br> 她追上去:“要從這兒坐車去一個小城市,再去縣里,去鎮上,鄉里,村子里,再走路……” 他停下想了想,說:“是挺遠的。先在機場里吃頓飯吧?!?/br> 杜若,卒。 兩人吃完飯,打車去客運站坐上長途汽車。 幾番轉車,從大巴到小巴,從繁華城市到嘈雜小城,從破敗縣城到只有一條街道的小鎮。 下午三點半,兩人折騰了一路,從舊汽車上下來,站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 路兩旁一堆八九十年代的兩層矮房,擠著小賣部,化肥站,小超市,服裝店。行人寥寥無幾。 黑黢黢的小孩子們光著腳丫在路邊跑來跑去打彈珠。 店鋪中不少人朝他們看。 景明身姿挺拔,皮膚白皙,和周遭皮膚黝黑身形矮小的人群像是兩個人種。 杜若跑去一家店內和老板交談幾句了,回到景明身邊,說:“等會兒車就來了?!?/br> “什么車?”景明隨口問了句。 杜若輕咳兩下,剛要說話,一輛灰不溜秋的微型小貨車開過來停在兩人面前。那車有些年頭了,車身或許原本是藍色,現在漆身斑駁脫落,剩余的也被陽光暴曬得褪了顏色,泥點遮蓋,灰塵撲撲。 杜若說:“喏。這個?!?/br> 景明:“……” 他看了眼駕駛艙,語氣懷疑:“能坐下兩個人?” “當然坐不下?!倍湃袅嘀渥幼呷ボ嚭蟮难b貨區,“你坐前邊?!?/br> 景明大步追上去,把她的行李拎起,說:“你坐前邊?!?/br> “別?!彼J真道,“山路特別繞,顛來顛去的,你坐后頭受不了。我沒事,早習慣了?!闭f著就要爬上車,沒想他一下就跳上了裝貨區,踢開車上的油布,就著一包化肥坐了下來,大有不肯挪窩了的架勢。 “……”杜若突然噗嗤一笑。 景明:“你笑什么?” “你這樣子坐在上邊真的特別搞笑。要不我拍下來給你看?” “你敢?!本懊髂樣悬c兒紅。 杜若抿唇忍笑,邊往車上爬。 景明一愣,上前接住她,把她拎上來:“你干嘛?” “我看著你?!倍湃粢黄ü勺?,“當心車把你甩出去,掉山溝溝里?!?/br> 景明無語:“切?!?/br> 司機把貨車欄桿拴上,開了車。 駛離馬路,又走過一段鄉間小路,不一會兒就繞上了蜿蜒的山路。 兩人坐在貨車后頭,抓著欄桿,身子上下顛簸,左搖右晃。 杜若有些擔心他吃不消,問:“頭暈嗎?” “沒那么夸張?!彼櫚櫭?。 話音剛落,貨車駛過一個大坑,劇烈一顛。兩人被彈起又落下,他摸摸被扯了筋的后腦勺:“管好你自己——” 又是一顛。 “沒事,就跟撞卡丁車一樣——” 再一波更巨大的顛簸,人差點兒飛到半空。 他屁股摔回化肥袋上,手抓緊欄桿,有些暴躁了:“臥槽!” 杜若一愣,見他那樣兒,不知為何想笑,別過頭去彎起唇角。 “你笑什么?!——我去!——嗬!——cao??!” 前一段路,他還躁幾聲,可這山路跟無窮無盡似的,后邊人就沒脾氣了,習慣了,破罐破摔地跟一塊抹布似的癱在化肥堆里,隨車身晃來蕩去。 還有心思欣賞起山里的風景來。 舉目望去,盡是大片大片青翠的山脈,黃的紅的綠的梯田像一抹抹水彩,幾株開花的樹點綴其間。 太陽西下,東邊的天空漸漸變成深藍,而西邊的天際開始露出粉色。 橘紅色的陽光從樹影間斜斜地射下來,照在他們臉上。 他忽說:“杜若春?!?/br> 她一愣:“嗯?” “你們家風景很好?!?/br> 她笑了。 罷了,此番就當是讓他來散散心吧。 遠離世間塵囂,給他短暫安寧也好。 當太陽變成鴨蛋黃,落在山坳坳里時,小貨車終于停下。 兩人下了車,渾身酸軟,跟骨頭拆了重組過似的。 景明朝山上望一眼,山間梯田層層疊疊,山腰一處小寨子,黑瓦白墻,聚集著幾十戶人家。還有零星幾家點綴青山間。 正值傍晚,炊煙裊裊。 杜若給司機打招呼說再見,正要拎箱子,發現已被景明拎起。 她也沒和他爭,反正拗不過他。 她領了他沿小路往山上走。 很快走進那處寨子。 矮樓里飄出陣陣燒飯香。黑溜溜的小孩子光著屁股玩泥巴,小土狗搖著尾巴跑來跑去,老爺爺坐在門口的板凳上抽煙袋,老奶奶在雞舍前“咕咕咕咕”喂著米,粗衣褲的中年男人趕著牛羊回家,腳上沾滿了山間的泥…… 他們稀奇地看著進寨的兩個年輕人。 與世隔絕的小山村里,人們的笑臉安詳而平和,如大山般純凈自然。 “春丫回來啦?”鄉親們熱情地招呼,杜若笑著拿方言回應,往家走。 走出寨子幾百米,上了個小山坡,一間當地風格的小矮樓立在坡頂。 杜若壓抑住心底的一絲尷尬困窘,走進屋:“mama,外婆?!?/br> 腦袋一麻。 去年,她把家里重修過,原來的土房子拆掉建了新房,家具也全換了。 但mama和外婆的生活習慣沒有變,這一兩年住下來,堂屋又跟灶屋打通,合為一體,堆滿柴火蛇皮袋等雜物。煤氣灶也不用,在家里重新堆了個土灶,煤煙將墻壁熏得漆黑。碗柜里鳩占鵲巢地堆著種子,鍋碗瓢盆筷子一股腦兒全放灶上。 天井、灶屋、堂屋到處亂成一團。 她臉皮子有點兒辣。 景明已走進來,掃一眼四周,目光落在杜母臉上。 他判斷了一秒,面前的女人皮膚暗黑滿臉皺眉,面相比他奶奶還老,但她手上打著繃帶,而另一位更年長的老嫗顫巍巍走了出來。 他點了點頭,說:“阿姨好。外婆好?!?/br> 家里突來生人,還是男性,杜母有些拘謹地看了杜若一眼。 杜若:“mama你不記得啦。他是景明呀?!?/br> “景明?”杜母唬了一驚,更加局促,她不會普通話,說著方言,“景明???他怎么來了?快坐快坐!”說著忙給他搬凳子。 她手不方便,景明立刻上前:“我自己來?!?/br> 杜母聽不太懂普通話,杜若拿方言給她講了,讓她不要太局促。但杜母顯然把景明當恩人,誠惶誠恐,遠遠地站著也不敢靠近。 景明倒和平常一樣,到哪兒都不會不自在,左右看一看,問:“我住哪兒?” “我房間吧?!倍湃魩M去。 雖說是她的房間,但沒住過幾晚。她長期不在,床都沒鋪,室內也沒打掃。 杜若:“先把行李放下,準備吃飯。我過會兒打掃了,給你鋪床?!?/br> 景明:“嗯?!?/br> 杜若走去灶屋,杜母把她拉到一旁,說以為只有她一人回來,飯菜隨便做的。但景明來了,還是得殺只雞。 杜若“哦”一聲,出去雞圈抓雞,拔完毛洗干凈了進屋。 景明正站在天井里,好奇地張望著矮樓木窗。一轉眼,見杜若拎著只光溜溜的雞走過。他一臉懵地跟她進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