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母親好久都沒有聲音,錦書抬頭看,母親正細細看著自己。目光里含有太多的情感,讓她鼻頭一酸。 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聽見外頭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 有人敲門后推門進來,二嬸嬸大嫂嫂三姑姑,還有幾個沒長大的小屁孩一臉喜氣地走進來。尚夫人側首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笑著起身招呼。 她們對錦書會成為太子妃一事也是萬分不敢相信的,可事已成定局,也由不得別人懷疑。 這個平日里不聲不響的小meimei小侄女,轉眼就要成為除皇后之外最尊貴的女人,趕上來說好話的人自然也會變多。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恭喜的話,錦書也在安安靜靜地聽。她也聽的出來有幾個人語氣中的艷羨,還有艷羨下幾不可查的臆想的幸災樂禍。 她們真的以為自己在宮里頭就不會過得順心順意嗎? 不知道誰在外面喊了聲“太子來了!太子到門外了!”屋內的眾人也齊齊一驚。 時間過得太快了。 自己的女兒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了,盡管是尊貴的皇室,可也正因為是皇室,所以過得也比普通門第要來得辛苦。尚夫人心頭一哽,眼睛頓時就紅了。 嬤嬤急急忙忙走進來說:“快快快,快吧蓋頭蓋上,太子已經進門了,快讓大公子背著八姑娘出門去??!” 大公子是錦書的親大哥,他最疼愛的就是自己這個meimei,趴在哥哥寬闊的背上,想著這個生活了十六年的太傅府,十六年的情景一一在面前閃現,饒是她一直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輕易哭鼻子,也不禁眼眶微濕。 大哥背著她跨出了她閨房的門檻,走出了她的小院子,踏入了她最喜歡走的通向花廳的回廊,步入她見了無數次的正廳。 耳邊的聲音太嘈雜,又或者是自己的心緒太繁亂,她隱隱得聽見一道耳熟的聲音,就像是很久以前自己很暢快的那個時候??墒窃傧肼犅?,但是鬧哄哄一片,那聲音也隱遁了。 有人靠近自己,雖然自己看不見,可是也能感受到身邊突如其來的壓力,她想抬頭,可是鳳冠壓著她的脖子,就算是抬了頭,也有蓋頭遮擋。 她想,這就是那個太子了吧。 伸過來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好看,錦書垂著眼睛打量這個終于可以看得見太子一部分的手掌,看得見他因經常拿劍而出現的虎口的繭。她看著那只手掠過自己的視線,抓著她牽著的另一端,帶著自己緩緩得往前走。 被帶上馬車的錦書端坐于其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想著太子也不像自己所說的不知人情冷暖,起碼剛剛,他也是照顧自己的步伐,刻意走得慢了。 馬車動了,也喚回了錦書的思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沉下心來。 大街上都是張燈結彩,都在為了太子大婚而慶賀,則寧回過頭看了看身后的馬車,好像真能透過車簾看到里面坐的正的小八,輕輕一笑。 身邊是戰友的打趣,江諶之在私下里可從來不拿則寧作太子,都是把他當做那個可以開無傷大雅的玩笑的將軍。 “有了美人在懷,太子殿下可不要日高起,我等無用之官還等殿下您來訓誡呢!” 則寧錘了他一拳:“信不信孤這就給你尋了個小嬌娥,讓你溺死在溫柔鄉?” 嚇得江諶之連連討饒。 則寧笑了一聲,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的馬車,不由得加緊了步伐,惹得江諶之又是一陣調侃。 太子大婚的過程是繁瑣的,還未到天黑,錦書已經開始虛了。 有跟在錦書身邊的小宮女時不時偷偷塞一兩個糕點給自己,一開始錦書又詫異又不敢接,唯恐是哪個不長眼的給自己使絆子,可是那小宮女說是太子讓塞的。 沒人敢打著太子的旗號來陷害太子妃,錦書將信將疑地接過,心里有一絲怪異,也有一點復雜。太子……這么貼心?不過等他們去拜皇帝與皇后的時候,那沒吃完的糕點差一點就從袖子里滾出來了,嚇得她一身冷汗。 終于被扶進毓慶宮,錦書坐在婚床上的那一刻,才真正的惶恐不安。 以后自己要對著一個陌生人過一輩子了。 蓋頭一寸寸被掀開,視線也越來越亮,正當錦書想嬌羞地緩緩抬頭看太子長得什么樣子的時候,就有一道帶有笑意的熟悉的聲音響起。 “小九公子,好久不見?!?/br> 作者有話要說: 吶,因為更新羞愧的無話可說。 求不要在評論里說開車之類字眼,聽說這樣也會被鎖qaq 第59章 小九公子! 錦書心如轟鳴, 一股血氣霎時沖向了頭頂! 他是誰!他是怎么知道的! 一瞬間的慌亂后, 錦書很快清醒過來。她雖然打著小九的旗號在外面大放厥詞招惹了不少人, 可她對于自己的喬裝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她自認為沒人能瞧得出來。 只要打死不承認, 太子又能把她怎樣? 因為周邊都有人伺候,太子說這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 讓錦書有一種對方是在炸她的錯覺。 錦書松了松緊緊攥著的雙手, 沉下心來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抬頭看他問:“殿下這是在……”問舍弟? 后面三個字在錦書看清對面的人的面容后就被梗在嗓子眼,她緩緩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 對面站著的男人一身大紅喜袍, 眉目俊逸, 唇角輕勾,立于紅綢遍布的房間內, 更是襯出幾分艷色。 一個男人能長得這么好看的,有通身貴氣,氣質天成, 恐怕也沒幾個了。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這不就是那個!她冥思苦想了很久都沒能猜出身份的那個兄臺嗎! 錦書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剛剛擺出來的疑惑的表情早已破功,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驚異與幾乎察覺不到的驚喜。那種驚喜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 她萬分不可置信輕輕捂住自己的嘴, 艱難道:“是……你?” 剛剛說完,錦書立馬就懊惱的想撞墻。說好的打死不承認的呢?怎么對方都沒開口自己就全招了! 可能是錦書的神情變化太可愛,則寧低低笑了起來, 他把手中的喜秤放回身側宮女手中的托盤內,又上前走近一步。 這一步不可謂不驚嚇,錦書心中一跳,又緊緊抓著自己的裙子。 她有點欲哭無淚。她曾經打著小九的旗號在外面狂放慣了,說起話來都是咄咄逼人不把他們駁倒就不是尚家太傅的親孫子的那種張揚的形象。若是對于普通人是這樣倒也罷了,可是她清清楚楚記得,上次遇見他因為實在是精神饑渴,貪圖一時暢快又莫名信任對方人品,所以一時大意,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像倒豆子一樣吐露出來。 現在想一想,對方當時臉上的笑容,是戲謔還是勉強? 錦書腦仁突突地疼,太子他是不是記仇的人?他娶自己,是為了折磨自己? 沒辦法,人在緊張的時候腦袋里總會冒出不著邊際的想法。則寧的目光是何等的銳利,一眼就看透小姑娘的想法,他伸手彈了一下她頭頂的鳳冠,笑道:“胡思亂想什么呢?!?/br> 小八雖然在外面張狂,可是內心是個很慫的人,小辮子在人家手上,也只能任人處置了。 錦書不太敢多說一句話,此時她恨不得縮成一團,祈禱自己心目中那個鐵面無私不茍言笑聽不進諫言的頑固的太子忘記了那日的事情。 男人的氣息越來越重,錦書也從那日的大意中回過神來,又開始心慌意亂。 她本就是閨閣女兒,與外界人接觸也保持著絕對安全的距離。這么近距離得接出一個陌生男人實在是第一次,即便對方是自己的夫君,也不免有些不適應。 則寧微微俯身,其實是在細細解開固定在她頭上的鳳冠。鳳冠都有好幾斤重,壓在小八頭頂上一整天,她那脖子肯定酸了。 小八知道太子在鼓搗自己頭頂那東西,可是對方挨自己太近了,她正襟危坐一動不動,鼻尖就差點碰到太子胸膛前的衣料,也能聞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龍涎香。 錦書有點恍惚,緊接著頭頂一松,壓著自己一整天的鳳冠被卸了下來,登時就覺得自己的頸部霎時輕松。 則寧轉身把這個鳳冠遞給一側的小宮女,看著小八還是不敢抬頭的樣子,笑:“你之前口若懸河的膽子哪里去了?來抬抬頭,讓孤來細細瞧瞧太子妃的絕色面容?!?/br> 則寧說這話的語氣太輕佻,一直伺候在太子身邊的熟悉太子性情的宮人無不訝異,畢竟自打太子入東宮以來事事煩心,沒幾天好臉色,不過手段強硬,讓人覺得他是那種完全不解風情的上位者。沒想到太子妃剛剛入宮,太子就如此熟稔,聽他的話,難道之前兩人見過? 錦書也是這么想的,沒想到這人之前坦蕩蕩如君子,沒想到私底下竟這么不正經??墒切睦镌傩邞?,還是一下子就紅了臉。 坐在床上的少女,以艷烈的大紅為背景,冰肌玉骨,容色傾城,散下來的青絲鋪就,就猶如一塊暖玉靜靜不動,也像曼珠沙華般勾得人心里癢癢。 則寧頓時覺得嗓子發干,輕輕咳了一聲不自在地扭頭,不再逗她,輕聲道:“你在這里先稍等我片刻,我先去招呼一下,待會就回來?!?/br> 然后吩咐左右:“照顧好太子妃?!?/br> 宮女嬤嬤都行禮應下,則寧轉身又看了一眼錦書,見她還是不抬頭,搖搖頭踏出門外。 在則寧繞出屏風的時候,就有幾個有眼力見兒的宮人圍了上來說吉祥話,一個個臉上笑得就像一朵花一樣。 也難怪,太子后院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最尊貴的,一上來就得太子重視,就算在大婚之前,私下里也為太子妃打點好了宮人問題,今日去迎親之前,還專門吩咐了伺候在太子妃身邊的宮女萬不可餓著她。 就是普通人迎親,能想到新娘子為了不在婚禮上出丑不飲水不進食這一點嗎?太子不管,太子妃在進程上的一切都由她們照顧好,他只要求太子妃不餓著。 雖然苦了她們,可也看出來太子的態度。 錦書被圍著喘不開氣,這才有皇后身邊的萬嬤嬤走出來笑罵她們幾句。她們也就是表個態沾沾喜氣,接過太子妃身邊丫鬟發下來的賞銀后也就收斂了。 這時萬嬤嬤笑道:“太子妃,來卸妝沐浴吧?!?/br> 錦書這才回過神來,站起身子。 …… 太子大婚在東宮設宴,皇帝并未露面。他今日本就是強打起精神來見兒子與兒媳婦朝拜,現在已經撐不住便回宮去了。 太子這里,也就是一些朝臣和親王郡王,還有專門留下來參加婚宴的各附屬國使節。 朝臣畏懼則寧,即便是上前搭話也是小心翼翼的,相比較來說,和則寧上過戰場的幾位將領都開放多了。他們共事近三年,太子的性子他們也算了解得七七八八。只要把吩咐下來的事情辦好,太子邊不會找你麻煩。所以在這大喜的日子里他們開一些無傷大雅的葷玩笑,就算是那一群酸儒怒目而視,只要太子不介意,那就沒什么可計較的。 軍營里的同僚太熱情,則寧可以冷著一張臉震懾文臣,可擋不下來江諶之他們敬過來的酒,一來二去,饒人則寧酒量頗好,也還是被灌得微醺。 都是江諶之帶頭起哄,則寧本來就心情大好,也不放在心上。他笑罵道:“江小將軍!看待你成親之時,能不能有孤這等酒量。到時候毛子禮你可要給孤狠狠地灌,灌哭他!” 江諶之討饒,這里一片大笑。 笑聲漸漸停了,則寧問:“你們怎么不說了?” 他們的表情都有些糾結,則寧還沒理解出來,就聽身后有人喚了他一聲:“太子殿下?!?/br> 則寧轉身,就看見敏罕穆穆端著一杯酒,眉眼彎彎。 敏罕穆穆問:“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一時間周圍有些靜,好像所有人都在看這個地方。敏罕穆穆端著酒杯的手緊了緊,但臉上還是微笑的詢問。 則寧頓了頓:“公主有話不妨在這里直說?!?/br> 早就料到會被拒絕,敏罕穆穆反而松了一口氣。她搖搖頭:“不,我只是來恭賀殿下而已?!?/br> 則寧回身取了一杯酒,道:“多謝公主?!?/br> 敏罕穆穆一飲而盡,看了則寧一眼,笑了聲便退回去。江諶之找死地把手搭在則寧肩上嘖嘖嘆道:“太子啊,你也忒薄情了些。北戎公主那么個妙人兒,你也舍得拒絕?” 則寧睨了他一眼,把江諶之看的渾身發毛才道:“你們都替我擋著?!闭f完直接就走。徒留身后一群人發出意味不明的哄鬧聲。 正廳后,過了九曲回廊,拐過一片竹林,就到了東宮正宮的毓慶宮。 毓慶宮殿門閉著,可透過窗欞卻見里頭燈火通明。外面大紅宮燈照著,鋪就了一地的歡喜。 則寧踹走了剛剛養傷完畢跟在他身后的小成子,緩緩往那里走去。沿路都有宮人行禮,則寧也無暇顧及他們。他揮退要上前來幫自己開門的小太監,當自己的一雙手放在門上的時候,則寧想,這就是他的未來了。 推動的門的聲音驚動了在里面等候多時的人。宮女嬤嬤齊齊行禮,就連剛剛沐浴完畢的錦書也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