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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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云昭微微垂首道:“與您頭一次相約的時候,我便把程家往上兩輩的人都同您說了,其中也包括了兩位嫡出哥兒的事兒,您不記得了么?” 馬鳳仙回憶了一下,賀云昭好像是說過一些,但那時候她不耐煩聽這些,又不大看得起程懷仁,自然對他嫡母也只是應付而已,哪曉得居然在這里栽了跟頭。 不過賀云昭的責任肯定是沒有的,馬鳳仙也不好再責怪,便把氣撒到了程懷仁的頭上,皮笑rou不笑道:“仁哥兒也是,既然還有哥哥,也不同我們細說,不知道的,還以為程家就你一個人了!” 程懷仁面頰上火辣辣的疼,太子妃怎么這時候拆他的臺!但他現在的處境,別說明著和太子妃頂嘴,便是暗地里都不能有所動作。 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程懷仁賠笑道:“晚輩也沒想到,二哥會在這個時候回來?!?/br> 狗咬狗的戲碼實在好看,賀云昭摸了摸手腕上的碧璽珠,余光與曹宗渭對上,心照不宣地嘴唇浮笑。 看他們打完機鋒,謝氏便道:“今兒請了太子妃與何大人來,還為著另一樁要緊的事?!?/br> 程懷仁揉了揉眉心,今日也算悲喜交加,雖然程懷信回來了,但他以后記到嫡母名下,也是嫡出的哥兒,至少不會比嫡兄卑微就是。 肅了神色,程懷仁豎起耳朵仔仔細細地聽謝氏說話。 謝氏高聲道:“眾所周知,伯府里娶回個賢孝的兒媳婦,程家上上下下多虧她打理,才能井井有條。諸位不知道的是,這好姑娘是被繼母坑害才嫁到伯府!她的父親何大人就在這里,可以證明此樁婚事并非何家父母真正意愿?!?/br> 何偉業沉默著,一臉的難堪,旁人只當他默認了。 而程懷仁似乎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謝氏要說的話,和他想象的好像發生了偏差。來不及細想其中玄機,謝氏便又開口了。 謝氏繼續道:“老身今日當著眾人面,替我不孝兒做個主,準許云昭與我兒和離!” 這話讓下面炸開了鍋,尤其是程懷仁,睜大了眼睛看著賀云昭,微張嘴唇無法言語,她說要要把他記在名下的,她說他即將成為嫡出的哥兒,她替他籌謀好了一切,她……怎會如此! 程懷仁猛地竄起來,眼如銅鈴,氣鼓鼓地看賀云昭,想聽她解釋。 賀云昭很淡然地忽略了程懷仁的目光,把視線轉向老夫人。 謝氏待下邊靜下來了,才道:“六月間我便知道云昭是被繼母坑害,才嫁進了伯府。伯爺是個什么樣子你們也心里清楚,正青春的好姑娘嫁過來,簡直就是活受罪,六月初十,我便放她和離。不過因著府里沒有人照料,我便強行將她留在了伯府,白白為我多擔了小半年伯府夫人的名聲,替我cao勞了不少事?!?/br> 座下有人沖賀云昭頻頻點頭,肯定她的人格和品性。 而程懷仁則雙眼血紅,嫡母六月初十便拿了和離書,可她六月之后又許他嫡出的身份!原來她一直在算計他!一直在坑害他!一直沒把他放在眼里過! 賀云昭一直保持著得體的笑容,不驕不躁,看著便讓人舒適歡喜。 謝氏也愛憐地看了賀云昭一眼,道:“云昭深得我心,雖然我與她無緣做婆媳,但實在喜歡她,便打算認她做義女,今兒開祠堂之后,便同仁哥兒的名字,一道寫上族譜。從今往后,她婚嫁之事,伯府里也出一份嫁妝,她正正經經地算我忠信伯府里的姑娘!” 大老太爺道:“義侄女這般賢惠,晚來得女,是弟妹的福氣?!?/br> 謝氏大笑道:“那是自然?!?/br> 程懷仁帶著殺心看著賀云昭,他的拳頭充血,像是隨時要沖上去與她拼命一般! 賀云昭挑釁地看著他,道:“仁哥兒不必介懷,往后不喊母親,改口喚我姑姑便是?!?/br> 謝氏銳利的眼光看向程懷仁道:“怎么?仁哥兒對我的決定有意見?” 如墜冰窖一般,程懷仁渾身冰冷,顫著嘴唇啞口無言。 馬鳳仙適時接話道:“既然和離是六月間的事兒,那這樁婚事……是不是也該重新商議?” 太子府與伯府的婚事,本就是伯府有心算計,謝氏再不肯得罪太子府,便笑道:“太子妃說的有道理,府里兩個哥兒的婚事,老身會親自上心,不會叫太子妃失望的?!?/br> 馬鳳仙冷哼一聲,道:“這是你們忠信伯府的家事,我便不參與了!”說罷,憤憤起身,她走到程懷仁身邊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面啐了他一口,那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在他身上,就像在對眾人說他“癩□□想吃天鵝rou”! 程懷仁渾身僵硬的厲害,他仿佛一個時辰之內失去了一切,眨眼之間便嘗到了一無所有的滋味! 嫡出的身份沒了,體面的親事沒了,程懷仁眼神冰冷地看著賀云昭,她笑顏如花,還是那般嬌艷美麗,他卻像從來都不認識一般。 在程懷仁的心里,賀云昭雖然刀子嘴,但一直是替他考慮的,一直是善解人意的。 怎么會這樣……臘月二十這一天,恍若一個夢一般。 程懷仁暈倒了,咚地一聲砸在地上,都沒有人去扶他。 因為大家都知道,程懷仁有這樣一個生母,他又如何逃的了干系?小娘養大的東西,和畜生有什么區別? 謝氏擺擺手,讓人把程懷仁拖回了勤時院。 謝氏客客氣氣對何偉業道:“何大人,是我強留了云昭小半年,你不會責怪吧?” 上座上還坐著曹宗渭,何偉業哪里敢說一句反對的話,何況只是和離,便是謝氏要替兒子休妻,他又有資格置喙什么? 同時擺著兩只手,還搖著頭,何偉業道:“不會不會,老夫人還認了云昭為義女,已是萬分抬舉?!?/br> 謝氏滿意地點點頭,便起身領著眾人去了忠信伯府的祠堂。 開祠祭拜祖宗,然后便由大老太爺親手把程懷信的名字寫在了程志達和謝蕪倩的名字后邊,又把賀云昭的名字記在謝菁的名字后面,寫了義女兩個字,以及年月日。 程家人從祠堂出來之后,大部分都散了,幾位年長的拘著謝氏說話,賀云昭便和曹宗渭一起步行去往修齊院。 回修齊院的路上,前院的人來稟了賀云昭,說何偉業尋她有事。 賀云昭打發了丫鬟,便對曹宗渭道:“許是問我今后的去處?!?/br> “走吧,我陪你去。反正,現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護著你了,誰也沒資格說一個不字?!?/br> 賀云昭笑望著曹宗渭,嗔道:“瞧你那得意樣?!?/br> 曹宗渭微微俯下身去,在她耳邊道:“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你抱回家去,讓別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br> 暖和的氣體哈在耳邊,鬧得賀云昭耳朵癢癢的,彎月一般的小耳朵,立馬紅了大半,她平視著前方道:“不許胡來!” 曹宗渭看著甬道上往來的丫鬟,背著手一本正經地往前走,待身邊沒人了,才答道:“知道了,我等云昭下嫁于我再昭示天下,你是我的妻?!?/br> 賀云昭唇角揚起,她也很想堂堂正正地同他在一起。 二人去了前院,何偉業還等在大廳里。 何偉業見了曹宗渭行了禮,然后問賀云昭:“云昭,你什么時候搬回去?” “不搬,真是年關,伯府里事兒多著,義母還需要我幫著料理許多事?!?/br> 何偉業還想再說,被曹宗渭一個眼神制止了,他便把話咽了下去,低身下氣道:“那……過年的時候,記得回來看看,等伯府里忙完了,再回來?!?/br> 賀云昭索性就把話說清楚了,她比何偉業矮了大半個頭,氣勢卻絲毫不輸,“何大人,想必您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自我嫁到伯府起,就跟何家徹底沒了關系。雖然我現在和離了,也不打算回何家。除非你把盧氏和何云詩姐弟倆欺負我的賬,都一一清算明白!把前面二十年欠我的都還給我!” 那二十年,是何偉業最愧疚的二十年,根本就還不清。嘴唇張張合合,嘆了口氣,他道:“爹在家等你回來過年?!?/br> 何偉業走后,曹宗渭心疼地攬住了賀云昭的肩膀,道:“夫人,以后的六十年,我來照顧你?!?/br> 賀云昭抬起眼皮,卷睫上翹,道:“你……還能活六十年?” 曹宗渭擰了擰她的臉蛋咬牙道:“你放心,我舍不得比你晚死!”他若不行了,也要折騰的她再也不能和別人好為止! ☆、第七十七章 賀云昭和曹宗渭一起回了修齊院。她去吩咐丫鬟收拾東西, 幫著她把常用的東西搬到謝氏旁邊的榕院去,他則去看望程志達。 中午兩人匆匆在謝氏處用過午膳,便各自忙去了。 花了一個下午的功夫,賀云昭才搬完東西,在新的榕院里住著。 榕院是間兩進的院子,正屋三間, 賀云昭的臥室在右邊的梢間里,左邊暫時充作庫房,用來放她的嫁妝。 上午大廳里發生的事,眾人都有心里有數, 賀云昭在伯府里的地位, 顯而易見。眼下榕院正忙,也沒人去添亂,但都把遷居的禮物備好了,只待著第二天天亮送過去。 賀云昭忙活了一整天,夜里洗了個熱水澡便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屋里。 文蘭和文蓮兩個暫時還伺候她,不過修齊院人手不夠,賀云昭也不能一直把人留在身邊,便喚了她們倆過來訓話。 賀云昭現在的身份雖然變了, 可是在下人們心里,還是主子,還有威嚴。不光是文蘭和文蓮,旁的人見了她依舊是恭恭敬敬,半點不敢怠慢, 下午搬院子的時候,沒有一個敢懈怠的小廝和丫鬟。 賀云昭抱著暖爐坐在床邊,長發披散,蜷曲著修長的雙腿道:“你們兩個跟了我半年了,年后我便會離開伯府?!?/br> 兩個丫鬟垂下頭去,等著主子的吩咐。 賀云昭道:“你們倆到底是伯府的人,信哥兒剛回來,府里正是人手不夠的時候,我自然不帶你們兩個走?!?/br> 倆丫頭都很舍不得賀云昭,這半年跟在她身邊,她們都學了很多東西,也看到了主子內在的善良和氣度,那是她們打心眼里喜歡的品質。 文蓮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眶道:“那以后夫……四娘要常來,奴婢們還愿意服侍您!” 忠信伯府除了程志達還有兩房的人,賀云昭比程志先、程志達和程志遠年紀都小,開祠過后,輩分就排了下來,現在下人們都喚她四娘。文蘭文蓮兩個是喊慣了的,一下子改不過口。 賀云昭笑著點頭道:“便是不看你們,總要看看義母的?!?/br> 文蓮笑著抹淚道:“四娘好狠心!只記著老夫人,記不得咱們!” 文蘭輕推文蓮道:“四娘什么性兒你不知道?刀子嘴說說而已,心里還是記著咱們的?!?/br> 放下手爐,賀云昭親自起身去妝奩里拿了兩個金色的大荷包出來,沉甸甸地兩袋銀子被托在兩手上,她遞給兩個“文”,道:“你們倆雖然是聽命于人,但也幫了我很多,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將來你們嫁了人,就當我提前給的嫁妝了。不許推辭,不然就便宜給勤時院的丫頭!” 倆人這還怎么推拒?相視一眼,便接了銀子謝過了賀云昭。 賀云昭伸了個懶腰,道:“天色不早了,榕院沒有你們休息的地方,夜里你們還是回修齊院住,白日里來伺候就行了。不過我屋里已經有待月抱云兩個丫鬟守夜,現在天冷,你們倆早上可以晚些過來,這半年辛苦你們了,過年了就多休息會兒?!?/br> 文蓮抱著銀子道:“跟著四娘是我們的福分,何談辛苦?!?/br> 賀云昭坐在床上道:“行了,今兒忙活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br> 兩人退下后,賀云昭便把待月抱云叫了進來,讓她們就在隔壁次間里睡著,早上起來伺候即可。 她們兩個過慣了熬夜的苦日子,侯爺下過死命令,要好生護著賀云昭的安危,兩人雖去了隔壁,但也不敢真的脫衣睡覺,只蓋著被子,淺淺地睡去,而手里,還抱著常用的家伙。 榕院里已經靜了下來,有的人卻還在外奔波——曹宗渭這會子將將趕到賀家。 到了賀家,曹宗渭在賀鎮東書房里草草吃過飯,便把今日忠信伯府發生的事同他和甄玉梅說了一遍。 這等家族密事,甄玉梅聽見實在驚訝,捂著胸口喃喃道:“難怪程老夫人的帖子下到了我家,我說她都快三年都沒出門了,好端端的辦個什么堂會,原來是為著這事?!?/br> 曹宗渭咧嘴笑道:“夫人現在知道要收的義女是誰了吧?!?/br> 甄玉梅瞪他一眼道:“這事也不早同我們說,要是這會子接應了忠信伯夫人……啊呸,云昭,她便可以住到我們家來了,何必住在那邊讓人嚼舌根,平白遭人白眼,還有那個庶出的哥兒,他怕是恨極了云昭,你讓她仔細些?!?/br> 賀鎮東也記著賀云昭的情分,便道:“不如就趕在年前搬過來吧?!?/br> 甄玉梅應和道:“對對對,整好在我們家過個順心如意的年?!?/br> 笑了笑,曹宗渭替她婉拒道:“云昭不想搬過來就是因著云京娶了新婦,怕麻煩你們,左右也沒有多長時間,等出了正月,再叨擾你們,到時候指不定要從賀家出嫁,有你們煩的?!?/br> 白了曹宗渭一眼,甄玉梅道:“這叫什么話?云昭待我們真心,又同我有母女緣分,別說是看在你的情分上,便是不看你的面兒,我也愿意叫她做我女兒!只不過她現在是程老夫人的義女,做我的女兒會不會委屈了些?” “忠信伯府同賀家又沒有什么親戚關系,只不亂了輩分,哪里會委屈?!?/br> 曹宗渭看的出來,賀云昭是真的喜歡甄玉梅,誠心想做賀夫人的女兒,他當然要幫她實現愿望。雖然之前他是想讓寧國公夫人做她的義母,不過還是賀云昭開心最重要。 定下了這事,甄玉梅打趣道:“我說侯爺怎么會那般沒有分寸,原來云昭早在六月初十便和離,也就是她,是個心善的,肯為著程老夫人多留了半年,這才耽誤的事兒,不然早該出來享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