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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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夫婦被大廳里的陣勢嚇住了,跪下磕頭行禮,趴在地上不敢動。 賀云昭命人遞了兩個軟墊上去,給他們跪著。 程懷仁看著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夫婦,心弦已經緊繃起來!這是麗娘的父母,沈姨娘威脅他們那次,他也跟去偷偷瞧了一眼,所以他認得他們! 謝氏看著跪著的兩人道:“你們便實話實說吧?!?/br> 麗娘的母親拿了一份賣身契出來,雙手遞上去,文蓮就近接了賣身契,拿給了謝氏。 謝氏給了大老太爺,道:“賣身契上有麗娘畫的押,你們自可比對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br> 賣身契上印的是麗娘的大拇指,口供上面是一整只手掌,大老太爺兩廂對比,二者果然合得上,他點了點頭,把賣身契和口供都傳了出去。 待有三四人看過后,都未發表異議,大老太爺才點了點頭,對謝氏道:“弟妹,這口供是真的,是可用的物證?!?/br> 謝氏點了點頭,便道:“省得給人留話柄,鄒mama,去把沈姨娘請來,剩下來的事,就讓他們三個對峙?!?/br> 鄒mama出去之后,程懷仁冷冷地看著賀云昭,捕捉她的每一個表情和眼神,他就不信,這件事嫡母提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既然賀云昭早就知道了,為什么不只會他一聲! 那么今天這一出,謝氏以及賀云昭,到底是為了做什么!兩年多都沒平反的事兒,現在證明了程懷信的清白又有什么意義? 屋子里燃著六個五環雙福圓扁的黃銅腳爐,程懷仁依舊感覺寒冷,后背一直發涼,頭皮也發麻,他鬼使神差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心想程懷信會不會回來了! 開著一道縫兒的門外面空空如也,只有院子里的假山和枯枝靜靜地立在那里,長久不變,是沒有不會動的死物。 程懷仁不相信程懷信會回來,三年了他都沒回來,現在他怎么可能會回來。況且程懷信是被打斷了腿趕走的,現在應當已經死了吧? 眾人等了一會兒,沈蘭芝被帶來了,奇怪的是,她臉上沒有什么疑惑表情,兩手緊緊地攥著帕子,掃視著在場之人。自打程家族人都來了,謝氏頻頻與武定侯往來,她就有大事不好的預感了,偏生兒子半點都不聽她的話。 事已至此,沈蘭芝除了硬著頭皮,沒有別的法子了! 看著廳內跪在軟墊上的兩人,沈蘭芝眉頭深深地皺著,胸口起伏的幅度變大,盡管臉上有些驚慌,卻也并未過度地表現出來,許是被人多勢眾給嚇傻了。 安安分分地跪在冰涼的地磚上面行了禮,沈蘭芝低著頭,用余光瞥了一眼麗娘的父母。 程懷仁搭在膝蓋上的手漸漸收緊,咬著牙等待著接下來的好戲,他不知道嫡母到底是站在哪邊,謝氏今天鬧的這出又是為了什么!他就不信,本該死了的嫡兄,難道還能青天白日里從門外冒出來! 謝氏示意過后,周mama便把賣身契和口供遞給了沈蘭芝。 謝氏犀利的眼神投向沈蘭芝,沉聲道:“你可還有什么說的?” 沈蘭芝顫著雙手道:“焉知這口供……不是威逼利誘之下……” 謝氏道:“口供全是麗娘親手書寫,便是看上面的字,娟秀整齊,下筆穩重而不潦草,便可知是在含怨冷靜的心情下所寫,若是我威逼利誘所得,便不會是這般字跡?!?/br> 沈蘭芝腦子一片空白,她就說謝氏怎么一直不收拾她!原來在這里等著呢!好個死老太婆,她以為自己都能把謝氏給熬死了,沒想到老婆子半只腳都踏進棺材了,居然還要把她一起給拖進地獄! 謝氏不疾不徐對麗娘父母道:“沈姨娘既然還有話說,你們倆便把事情再講一遍吧!” 程懷仁痛苦地皺著眉,沈姨娘怎么會沒有把后事料理干凈,居然在他要記在嫡母名下的緊要關頭,鬧出這么大的事! 將來只要別人提起他的嫡出身份,便永遠逃不開生母戕害子嗣的名聲! 麗娘母親的聲音打斷了程懷仁的煩亂的思緒。 婦人道:“三年前是伯府里的姨娘讓我女兒做壞事,麗娘原先不肯,有時候不當差,便會回家向我們傾訴。這些事,我們都是知道的。后來麗娘回家回的少了,逼問起來,才知道是姨娘拿我們的命威脅麗娘!” 程懷仁不自覺插話道:“你們當初狠心把她賣了,她又為何要這般重視你們的性命?” 所有人都看著程懷仁,過了一會兒便看著那婦人,想聽這婦人如何回答。 麗娘父親道:“當年我們家受了親人連累,無人敢接濟,又逢我病重的厲害,家里大的小的都要餓死了……是麗娘自己說要跟著人家去做丫鬟。牙人婆子來的時候,說她模樣好,做丫鬟可惜了……麗娘啊……” 吞了口氣,麗娘父親哽咽道:“她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求著她娘,把她賣了……后來輾轉到了伯府,便被沈姨拿捏住了,做下了傷天害理的事兒。這事因我們而起,也希望諸位老爺太太們明鑒,還我女兒一個清白,還伯府少爺一個清白!” 麗娘母親含淚道:“這幾年多謝老夫人照拂,我們才有機會給女兒正名。明善惡,才能讓她九泉之下也能安心投胎!” 人證物證都在,這事便是板上釘釘了。 謝氏冷眼看著沈姨娘,道:“你可還有話說?” 沈蘭芝死死地盯著謝氏,兩手抓著大腿上的衣擺,鼻子里重重地出氣,齜牙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賀云昭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死到臨頭還不認罪,莫非還有內情?是不是怕牽連出什么人?” 謝氏明白賀云昭的意思,她這是在逼沈蘭芝棄卒保車。 謝氏也跟著開口道:“三年前,沈姨娘一個人辦得成這事?我記得那時候仁哥兒和你的侄女都養在身邊?!蔽⑽⑥D頭,看著麗娘父母,她道:“你們兩個可見過……” 不等謝氏把話說完,沈蘭芝果然急了,她是死定了,若是她兒子也牽連其中,那才真的完了! “只有我!”沈蘭芝高聲吼道:“是我一個人,那時候兩個孩子還小,和他們沒有關系!”說罷,她的身子就軟了下去。 沈蘭芝認了,謝氏便未繼續追究,并非是為了放過程懷仁,而是她知道,沈姨娘會攬下所有的事,程懷仁也會把責任推脫到生母身上,再問下去只是浪費時間。 三年前的事,至此終于塵埃落定! 程懷仁心中五味雜陳,被他厭棄的姨娘……心里還是有他的。而他的嫡母,在這個時候怎么會不幫他說一句話!便是再厭惡他,也該分個輕重緩急! 謝氏嘴角銜笑,眼淚模糊了雙眼。 大老太爺亦感嘆道:“當年……是志達糊涂了?!?/br> 謝氏擦了擦眼淚,沒有答話,擺了擺手,讓身邊的mama把麗娘的父母親都帶了下去。 謝氏道:“既然族里人都清楚了事實,伯爺除名的決定也該撤回,今兒便把信哥兒的名字重新寫上族譜,諸位有沒有意見?” 大老太爺道:“應當的,應當的?!?/br> 謝氏道:“至于這個姨娘,先關押起來,出了正月,便打死吧!” 正是臘月,眼看著要過年了,這是程懷信回來過的第一個年,這時候不宜見紅,謝氏也不想沾染晦氣,便多留沈蘭芝活幾天。 沈蘭芝腦子一昏,差點暈厥過去。自己的兒子明明都快成為世子,成為伯爺了,她卻是看不到了! 二老太太道:“弟妹,那信哥兒,現在在哪兒呢?” 謝氏面上露出一抹帶淚的笑,眨了眨眼道:“信哥兒,我的乖孫孫啊,就在門外!” 這下子,所有人都震驚了。 謝氏居然找到了程懷信! 程懷仁難以置信地看著賀云昭,不自覺地搖著頭,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程懷仁不是沒找過程懷信,可是找了一年多,都快把京都翻遍了,還有伯府名下的莊子,各處親戚家里,他都找過了,沒有的!甚至武定侯的嘴里他也套過話,完全沒有嫡兄的下落,謝氏怎么可能會找到! 程懷仁好想把賀云昭拉出去問問,這事到底和她有沒有關系! 吱呀一聲,朱紅的木門被推開來,曹宗渭高大的身軀旁,站著一個瘦弱的少年,他脫下帷帽,一瘸一拐地走到謝氏跟前,含著淚磕了三個頭,起身之后又沖各位長輩行禮。每走一處,都要比常人多費些功夫,大廳的石磚上面,落著他guntang的淚水。 沈蘭芝就呆呆地盯著程懷信看,似乎還不敢相信,嫡出的少爺居然回來了!三年前的夜里,她明明記得門房說,人拖出去的時候都快死了!他怎么會好端端地回來了! 自從新夫人來了,伯府里就沒好事,沈蘭芝猜想,一定是賀云昭的緣故! 沈蘭芝瘋了一樣從地上站起來,撲到賀云昭身邊,猙獰地望著她:“是你算計我!是你把他找了回來!” 賀云昭身邊的兩個丫鬟待月和抱云都眼疾手快,把沈蘭芝鉗制住,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仇人就在跟前,卻偏偏連她的頭發絲都觸不到。 賀云昭蔑視地看著沈蘭芝,輕皺秀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做了害人性命的事,就該知道總有一天報應會回來的?!?/br> 曹宗渭看著賀云昭張揚美艷的側臉,唇角勾起,果然還是留兩個會功夫的丫鬟穩妥。 沈蘭芝狂嚎怒吼,鬧得人要捂著耳朵才行,幾位年長的長輩都堵著耳朵,呵斥賤婦無禮! 正好待月抱云擋在賀云昭前面,她便趁人不注意踹了沈蘭芝一腳,吩咐道:“把人關到迎春居去,不許任何人接近她!” 待月掐住沈蘭芝的手腕,抱云握著她的胳膊,兩人沒費多少功夫便把人拖走了。 程懷信還在同四姑奶奶行禮,大老太爺親自起身扶起程懷信,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程懷信紅著眼圈,沒有答話,鄒mama端了個凳子,他便坐在賀云昭的身邊,正式地回到了程家! 一直旁觀的曹宗渭,則坐到了謝氏身邊另一把圈椅上,與她平起平坐。 程家兄弟倆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面無表情。但程懷仁的目光寒若冰霜,程懷信的目光炙熱如火——他的人生,才將將開始! 煎熬了三年,謝氏終于等來了這一天,她嘴角彎彎,笑著道:“還有一樁事,也要告訴大家?!?/br> 程懷仁知道是什么事,很快他也是嫡出的哥兒了,可是程懷信比他年長,而且是原配所出,忠信伯的爵位未必會是他的——那也比庶出的身份強上百倍。 閉了閉眼,甩了甩腦袋,程懷仁安慰自己,他已經和平樂郡主訂了親,至少有太子府的支持,程懷信還有流言纏身,這爵位未必沒有法子爭! 四姑奶奶道:“嫂子,還有什么事?” 謝氏淡笑道:“等會兒,客人還未來齊?!?/br> 下面的人都納悶了,還有誰沒到?程家人不都來了么? 沒一會兒功夫,管事便來稟報,說太子府和何外老太爺來了! 謝氏寬袖一揮道:“快去請!” 大廳離前門不遠,不過片刻功夫,太子府的人,和何偉業便到了大廳。 馬鳳仙和何偉業沒想到程家族人都來了,都愣愣然地看了眾人一眼,隨即反應過來。馬鳳仙同程家長者問了好,何偉業人微言輕,禮節更多,行了好半天的禮。 謝氏把位置讓了出來,請馬鳳仙上座。 馬鳳仙略推辭一番,便坐了上去,跟來的丫鬟婆子站在旁邊伺候著,看著就盛氣凌人。 賀云昭也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了謝氏,程懷信也要把位置然給賀云昭,她微抬素手,搖了搖頭,低聲道:“信哥兒坐吧,我站著就好?!?/br> 何偉業便沒這種待遇了,丫鬟給他添了把椅子,坐在幾位老太爺和姑奶奶的后面。 馬鳳仙笑吟吟地望著謝氏,道:“老夫人請來這一大家子,又把我請來,是為著什么事兒?” 謝氏道:“伯府里嫡出的哥兒找回來了,伯府和太子府已經是準親家,這事怎么也要告知太子妃一聲罷!” 馬鳳仙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瞪著眼提高嗓門道:“什么?!嫡出的哥兒回來了?!”那程懷仁的身份還頂個屁用!一個庶出的哥兒憑什么配得上她的女兒! 馬鳳仙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剮在程懷仁臉上,她斂眸道:“這么大的事,以前都沒聽伯府提過!莫不是有意相瞞?” 伯府還有個嫡出哥兒的事兒人盡皆知,但外面人都默認程懷信死了,伯府的人也不會刻意去提。賀云昭在給程懷仁說親的時候,馬鳳仙也以為嫡出的哥兒不會回來了,誰知道居然在兩家過了納吉禮的時候回來了! 馬鳳仙心跳都快了不少,好在聽了忠信伯夫人的話,把親事推到年后,要是這會子就報給了皇上,那是一點回旋的余地都沒了! 沉著氣,馬鳳仙略問了是怎么回事。 謝氏便簡單答了一遍,將賣身契和口供都遞給了她看。 已經有了物證,這些人都是人證,馬鳳仙根本不需多問了,程懷信的身份是坐定了!至于程懷仁,他就算個屁! 縱使心里把程家人罵了個遍,馬鳳仙還是端著身份,從容地微抬下巴問賀云昭道:“忠信伯夫人,兩家相看的時候,倒是沒聽你提起大公子的事兒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