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這是什么破系統,穿成庶女不就是要斗嫡姐嫁韓家嘛,憑什么清光我積分。那任務也是蠢得要命,什么記錄風俗,維護劇情,如果啥都不變還要什么穿越”,張玉榴憤憤地想著,又聽得韓帥哥被誣陷成“兄妹相亂”,更是生氣。 “有個丑嫡妹,連親哥哥都不放過,真是惡心?!允鼮榈铡趺戳?,那嫡子蠢死了還不讓庶子上臺,這古代怎么這樣沒人權!哎,如果我嫁給韓帥哥,肯定夫榮妻貴,一路輝煌,哪像那些拖后腿的,真是又窮又丑又沒眼色”,張玉榴想著,“我一定要為我老公掃清賤人,輔佐他當上宰相,再去嘲笑那女主,這該多么的爽”。 那丫鬟白果知情識趣,見自家女娘戀上韓游官人,自己也喜歡那韓游俊俏模樣,于是主仆兩人團結一致,共同對付張玉梧。 那玉梧見六妹近來性格大變,以為是meimei大了,因庶出身份受人欺負,才變成這樣。又憐惜六妹的劉姨娘走得早,自己便出手整頓了榴花閣。那張玉榴正被丫鬟們架空,連份例都領不全,剛好被張玉梧救了,又見張玉梧拉著她的手安慰道,“庶出也是主人家,六妹若有難處,就來梧桐苑尋我”,張玉榴才按下早就準備好的毒計,卻也不想親近玉梧,只能面上干笑著。 兩姐妹還沒和睦幾個月,又因韓游劍拔弩張。張玉梧見全家只有六妹沒來道喜,只覺得六妹這性兒太怪,時不時就生了氣。那張玉榴聽著梧桐苑熱熱鬧鬧,自家卻冷冷清清,掉下淚來,叫了白果一同商議。 話說這日韓游回到家里,卻見自家書僮墨竹嘻嘻笑著,似有話說的樣子。那韓游剛賺了一注子大財,心里爽快,便笑著逗他:“怎的,哪個丫鬟送你香囊了?” 那墨竹卻驚叫起來:“官人果真聰明人,連香囊都猜到了”,見韓游好奇,便從懷中拿出個甚是齊整的青布包,捧給韓游。 韓游以為這小廝故弄玄虛,就裝著不甚在意。那墨竹急了,把那布包拆開,說道:“官人,那張家娘子送你的香囊就在此哩”。 韓游聽得,立刻去看,果然那青布包里有枚精巧別致的紫色香囊,邊上繡著梧桐,里面還藏著一束青絲,不由得微笑起來。 那墨竹見自家官人意動,便低聲說道:“那張家娘子的丫鬟還托來首《待君來》哩”,見韓游笑著不語,便清清嗓子吟道: “青山有寒峰,昭昭引游鳳。神女妝玉姿,喚來棲梧桐。一棲朱瓣綻,再棲露雨灌。三棲碧淚落,不辭待君來”。 那韓游聽得這等香艷之詞,心中火發。恨不得雙臂化為翅膀,學那寒山游鳳,去采玉梧的粉蕊。又想起那玉梧兒總是笑意盈盈,卻不知她嬌呼疼痛時,又是怎樣的可憐可愛。韓游滿心滿眼都是玉梧嬌弱流淚的樣兒,身下頓時脹痛起來。 墨竹見自家官人猴急成這樣,心中暗笑,又說那玉梧娘子已經準備好了,要官人今日在張家開宴后,在二門外等個身著粉裙的丫鬟。那丫鬟遞個“想吃白果否”的暗語,若回個“最愛安石榴”,才能和那玉梧娘子親近。 那韓游見玉梧兒如此有情趣,更加心急。墨竹好容易才撫慰住主人,待那韓游官人緩轉后,一同去張府為張皇商道喜。 原來這日是張皇商生辰,韓游作為未來孫婿,也被灌了不少酒。那韓游說自己醉了,又怕等會兒出丑,便推脫著要回去。等到了二門,又支走了陪送的張家人,站在那兒等著暗號。 正等得心急,卻聽得耳邊有嬌聲喚道:“想吃白果否”,原來是個掐著朵石榴花的粉衣丫鬟,鼓鼓的胸,翹翹的臀,正抿嘴兒笑哩。 那韓游也笑道:“最愛安石榴”,粉衣丫鬟見他上道,又嬌笑起來,說是既然郎君想吃石榴,便到府里拿幾個再走罷,于是領著韓游從墻根溜進二門。 韓游跟著那粉衣丫鬟左拐右拐,避開眾人,才來到一個滿是安石榴的院兒。見那院兒不僅離主屋較遠,地處偏僻,還收拾得齊整,于是心中暗暗贊那張玉梧周全。 那粉衣丫鬟望了眼閣樓,笑道:“郎君快去,有玉人兒正等得著急哩”,自家隨意丟了那朵榴花,又往上跺了幾腳,站在院口,倒是個守門的樣子。 話說那韓游已是忍了大半日,如今再也忍不得,便三步并作兩步地上了閣樓,只見那臥房門開,里面紅紅粉粉一片。等進了門兒,卻嗅得一股子蘭麝的香氣,原來是個細巧香爐,正汩汩吐著氣哩。 韓游本就微醉,聞了這香,頭更昏了起來。轉到那榴花的屏風后,卻見一個紫衣人兒躺在榻上,頭上還蒙塊淡紫紗兒。 那人兒聽得有人進來,從紗后望到韓游呆呆盯著自己,頓時害羞起來。只見她微微顫了一下,像是羞縮了,又像無意似地帶起了一片裙角,露出那晶瑩白rou來。 韓游本就癡迷,見了這白rou,更加發呆。兩只眼兒只盯著那rou,一步一步走過來。等細細摸了上去,又是溫溫軟軟,滑膩無比。身下那人忽然嬌吟起來,長長的吟叫倒是嚇了韓游一跳。 只聽得韓游笑道:“我還沒甚動手,梧兒怎么叫得這樣厲害”,又作弄幾下,說道:“奇怪,那天見你是飽滿微顫,怎得今日卻小了幾圈”,又要去拉那面紗,想將這人看得仔細。 誰知自家的手卻被一雙白膩給抓住,聽得身下那人細細哀求道:“韓郎不要,我怕羞呢”,又說:“那天我戴紫紗看見你,今日你享用我的嬌嫩時,也當第一次看見我吧”。 韓游聽得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心中奇怪。卻也憐惜梧兒怕羞,便沒掀那紗,只在下面作弄起來。那梧兒最初還羞澀難耐,到了后面反倒狂放,嘴里亂呼著“對”,“爽”,“你怎么不說話”,“你還滿意你所見到的嗎”,“說呀”,韓游聽得聒噪,只能去掀那面紗,那女娘沒防住,被他掀了開來。 臥室里忽然靜了下來,韓游面無表情地站著,手里碾壓著那團軟紗。榻上那人本來還嬌羞地望著他,見他這樣,心里涼了一片,嗚嗚地哭了起來。 ☆、第24章 滿徑血榴桐 話說這日張皇商家正給那老爺子祝壽,卻見老壽星的第四個兒子,沉著臉兒從席外回來,半日不言語。等到了晚間,客都安頓好了,才直挺挺地走到他二哥面前,咚得一聲跪下了:“二哥,我們四房對不住玉梧侄女了”。 那張家二爺被唬得一跳,連忙要扶起張四爺,那老四卻犟著不肯起。張家二爺心內疑惑,又隱隱覺著不好,果然聽得那老四說道:“玉榴已被韓游收用了”。 一聽這話,張二氣得鼻孔冒煙,恨不得立時叫來心腹捆了韓游,再去細細審問。又見老四跪在塵里,只垂著頭不語,不禁嘆息道:“四弟,雖然我們不是同母,這些年卻也沒紅過臉兒,你今個大喇喇這么一說,叫我怎得給玉梧兒交代?!?/br> 那張四見事情有得還轉,便說道:“二哥,等玉梧出閣,我給她出雙份嫁妝”,又偷眼看張二臉色,加了一句:“父親給我的那些鋪面,也送給二哥罷”。 張二聽了,鼻子里嗤笑一聲,罵道:“四弟,你是欺我不識價兒嗎,那巨富韓家可是這鋪面嫁妝能抵得的”,又冷笑道:“說不得沒幾年,等韓游成了臨安首富,你們四房就該抖起來了”。 那張四聽了,大叫道:“二哥,你怎得如此誣陷人”,見那張二不為所動,又咬著牙道:“等日后父親分家,我們四房的一半撥給二哥”。 張二冷笑道:“這張家就像那傍晚的落日,韓游就是初生的朝陽。我若能得一絲兒的初陽,要整個落日又有何用”,張四聽得,暗恨張二貪得無厭,便道:“那要怎樣才算完”,邊說邊用那浸滿酒色的雙眼緊緊盯著張二。 張二見了,暗笑這老四自娘胎里就沉不住氣,活該一輩子居于人下,自己則不急不躁地回道:“父親分家,你家那份全歸二房;玉梧要兩份嫁妝,你家和韓游的所有合作生意,我要入三分股”。張四聽得,立時跳將起來,指著張二大罵。 張二見狀,冷笑著說道:“不然我把玉榴的丑事告訴父親,最后玉梧為大,玉榴作小,看你還有甚么臉面去做首富丈人”,張四聽得,心里憤憤,又和張二掰扯半日,才定了下來,把那三分股保留,卻抹掉了玉梧嫁妝,又讓張二發誓不得讓玉梧攪亂玉榴喜事,兩人才商議完畢。 話說那韓游見這玉榴使了計策,桃代李僵,氣得興致全無。那玉榴卻大哭大嚷起來,說是自家在換小衣,這韓游卻醉醺醺闖將進來,強了自己。那白果見情況不妙,立刻跑去找玉榴的父親張四爺。 這張四爺向來將玉榴奇貨可居,聽得不妙,急匆匆趕來,見玉榴已經破了身子,不能送到新安郡王那里當寵姬,氣得發瘋。又想起韓游極可能賺成韓臨安,便把那氣又收了進去,扯起笑臉,說是要給韓府一個交代,才將韓游勸走。 那韓游氣沖沖回家,叫來墨竹,一頓棍棒。墨竹見弄巧成拙,將那自稱紫鳶的白果恨得入骨,暗地里不知詛咒了幾千百遍。 等到第二天,張皇商家的二爺和四爺一同到了韓府,說那玉榴已經失了紅,只能嫁給韓游了。那韓游聽得氣悶,又顧著父祖在場不好發泄,只得問起玉梧,卻聽那玉梧生了重病,送到莊子上養病去了。 韓老夫人,韓大官人見玉梧身子不好,那玉榴又已經被自家孫兒收用,只能點了頭,同意遮丑。張家二爺和四爺長吁一口氣,整個上房都輕松起來,沒一會兒便喜氣洋洋。眾人都笑著,誰又去管那韓游說甚么渾話呢,再說事端不就是他引起的么。 那韓游氣得肝疼,又打聽到玉梧被送到偏遠莊子上,整個張皇商家都正忙著給玉榴備嫁,誰又去管那玉梧。韓游本想去莊子上找那玉梧解釋,卻被張韓兩家看住,連城門都出不得,只能偷偷派了幾個心腹。誰知那些心腹都被兩家攔截下來,連一只鳥兒都飛不過去。 韓游等了幾日,一封回信都沒有。那些心腹俱被買通,只說那玉梧娘子病得甚是厲害,估計要香消玉殞了。又說親事將近,哄著韓游趕緊收了心,好好待眼前的玉榴罷。韓游聽得,大醉了幾場,派了郎中,托人給玉梧帶了幾千兩銀子和藥材,也只能暫且放下。 等那良辰吉時已到,張韓兩家都忙碌起來,真真是十里紅妝,金玉裝裹。那新娘的轎子到了韓府,親朋好友全都圍著,眾目睽睽全要看那新娘的模樣,誰知那嬌客竟半日都不肯出來。 等掀起簾兒一瞧,卻見新娘被人當胸一刀插在那里,用的還是韓游送給張七官張玉杞的小金刀,頓時都唬得大叫起來。那些送親的見新娘死了,怕被責問,一個個都叫起屈來,哭喊得整條街道都聽得。 聽見玉榴死了,那張四氣得扔了茶杯,兒天兒地的哭將起來。張二沉默不語,韓家眾人氣得要命,忙忙叫了人報官。眼見這紅事變成白事,四處慌亂,那新郎韓游卻打起精神,撐起場面。 許是韓游眉眼間有了輕松之態,那喪了女兒的張四看不過,指著韓游罵道:“你他娘的做甚美夢,那玉梧昨日已是病死了,只停棺還未發喪哩”。韓游聽得呆怔住,卻見那七官張玉杞紅了雙眼,張家二爺沉了臉兒,俱沒有反駁,便心灰意冷,全身發起顫來。 周圍小廝見狀不好,忙忙去扶那韓游,誰知那韓游卻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連血都咳了出來,紅通通一片。韓老夫人見了,指著張四哭罵道:“我就這一個心疼的,被你逼死了。我不管甚么皇商白商,你賠我孫兒命來”,又一頭撞向張四,混作一團。 那張二和韓大官見了,急忙將兩人分開。正亂哄哄間,卻聽得方縣尊病得起不了床,只得去請教馮府尊。 那馮府尊趕來,派人驗尸,說是死了兩個時辰了。又驗得那小金刀是兇器,立時傳來韓游和張玉杞。馮府尊問得兩人一大早便四處忙碌,周圍都有同伴可以證明;又去瞧那兩人神色,只見一個的眼睛腫得像兩個桃兒,另一個咳嗽不住,面如金紙,便嘆息一聲,放了兩人。 又去拷問那送親之人,只說不見了個貼身丫鬟,其他人都能相互作證。再去尋那叫白果的丫鬟,卻聽得張府有人匆忙趕來,說是有個丫鬟投了井。 馮府尊聽得,立刻趕去張皇商家。卻見那丫鬟已經溺死,回轉不過了。又問了同院的丫鬟,有個叫白苓的說,這白果jiejie今早和玉榴娘子起過口角,聽得是甚么“二房”,“騙人”,“韓郎君”,后來那白果jiejie也不生氣了,還服侍娘子穿了衣服。 馮府尊聽了,心里猜度是主仆同爭一夫,又細細看那小金刀,忽然笑了起來:“是了是了,兇手已伏誅矣”。眾人不解,卻見那金刀柄上有幾顆寶石,其中一顆的旁邊縫隙里,竟嵌著一小塊紅色的物什。等取下來,卻是女子的丹蔻。 那府尊又讓眾人去看白果的手,果然那雙手的丹蔻殘缺不全。眾人全都恍然大悟,紛紛稱贊那馮府尊乃當世青天。那馮府尊微笑著捻須,謝了眾人稱贊,便叫人收拾了尸首,去那府衙開堂審案。 話說南縣眾人今日又見馮府尊開堂,便一窩蜂去聽那案子,等聽得是“丫鬟爭夫起口角,失手弒主又投井”,俱紛紛罵那丫鬟白果是癩蝦蟆想吃天鵝rou,又可憐那即將被葬進韓家祖墳的張女娘,痛罵過后,都鳥獸散了。 那作鳥獸散的人中,有兩人卻是不同。見著無人注意,那兩人便進了一個巷子,又七轉八拐,進了一個小院子。 檢查完院子,見自家置辦的物什全在,兩人便走到屋子房檐下。其中一人說道:“這府尊也是不仔細,那白果又哪里能得來金刀呢?” 另一人說:“不仔細也好。話說那白果賤婢弄傷你,還設下桃代李僵之計,扔她到井里真是便宜了她”。 前一人說道:“她倒是個聰明的,只不過心太大了。那玉榴也只是她的墊腳石,若她真進了韓家,說不得西風壓了東風”。 后一人說道:“我卻是慌亂,沒想到戳了她。誰知她卻亂喊起來,若不是你臨走前補了一刀,說不得還將咱們全牽連出來”。 前一人說道:“誰叫玉榴先下jian計要害你我,又買通咱們身邊心腹,若不是我發現不對,早被毒死了”。 后一人道:“她就要成親了,怎么又動起手來?難道祖父快要分家,所以為了四房才先下手?” 前一人沒有回答,又覺得天熱,走到陰涼處,用塊淡紫色的帕兒抹了下嘴唇,露出帕角上的梧桐葉子:“話說那玉榴也是,我已經讓步了,為甚要干凈殺絕?” 后一人道:“許是怕韓游反悔哩,可惜毀了你新染的指甲。阿姐,你離家走了,我該怎么辦?” ☆、第25章 珊瑚卻殘損 話說那張玉杞送走了阿姐,站在院子里獨自惆悵。明明阿姐和韓游是一對兒,怎得鬧出如此事端。阿姐說那韓游不是喬木,護不住她,而今韓張兩家合作甚多,她留下也是禍端,便往余杭去了。 可是,阿姐,你刺玉榴的時候,眼角也掉淚了,若不是手顫,也傷不了你的丹蔻。以前收拾那些黑心姨娘時,你都沒有這樣過。如果和韓游在一起,那死去的玉榴又算什么呢?為甚么韓游依然留在臨安,你和玉榴都不能留下呢? 先不提那悲傷的張玉杞,只說那清波門王家酒樓又生出事端。原來這日正當晌午,卻有一棕臉漢子來到酒樓,就要提親。 那李盛冷笑一聲,暗道王嫣冉怎又勾得一個漢子來,女主王嫣冉倒躲到后院,只留下張小九強壓著內心的驚訝,和那漢子寒暄起來。 原來那南街丐幫的張小四,自得了王月牙的竹墜兒,夜夜揣在胸口,才能模糊一覺。又接了若干活計,一心要攢下錢來。那黑壯的張小三見了,每每說他被狐貍迷住,又猜想到底是哪家女娘,勾得這老成的張小四連酒都不去喝了。 張小四卻沒理他三哥,每日一分一厘地積攢,又一有空閑,便去清波門閑逛,向那閑漢們打聽王月牙。那閑漢見他呆樣,心內發笑,有說王月牙好的,有說王月牙歹的。那張小四聽得一會兒喜,一會兒怒,卻又默默不語。 還有那愛作弄之人,說那王月牙母親要紋銀一百兩,才應承婚事哩。那張小四聽得心內發苦,卻又一直見不到王月牙,只能省下裹嚼費用,自家餓得皮包骨頭。 見到兄弟這副呆樣,張小三氣得一巴掌打將去,誰知那張小四沒被打醒,反而更呆了,還求張三哥借他錢哩。張小三見了這色迷心竅的兄弟,氣得不打一處,又見他可憐,只得在丐幫奔走,才湊成一百兩。 張小四惴惴不安地揣著銀兩,走進王家酒樓。又見這三掌柜張小九是舊識,還一起賣過大力丸哩,頓時心安幾分,紅著臉兒求告。 那王月牙母親聽得是個叫花頭目求娶,氣得倒仰,立時喊人拿大棒趕出。那棕臉漢子卻忍痛不走,又一雙眼睛直往后院看。那王月牙見這好幾個月沒出現的漢子,竟鬧出這等陣仗,不由得又羞又恨。 羞者,是這漢子真來向自己提親,而不是那人見人愛的王嫣冉;恨者,是這漢子不甚體面,只曉得長跪不起,竟沒一兩句志氣話兒。那王月牙母親是個爭強好勝之人,見侄女曾被那馮衙內聘過二房,臨到自家,卻只有乞丐叫花,頓時掛不住面子,哭罵起來。 那王月牙見圍觀閑漢越聚越多,那棕臉漢子又不肯離開,只得從后院出來。那張小四見到月牙,雙眼亮了一瞬。又見這月牙不理睬自己,只顧著安慰她母親,那眼便暗淡下來,心中酸澀。 又見那王月牙母親被自己氣得發昏,那月牙輕輕拍著她母親后背,一雙美目像是埋怨自己似的,掃過眾人,就是不看自己,頓時心灰起來。 見閑漢們對著王月牙指指點點,張小四心中不悅,自家站了起來,擋住那些窺伺的目光,對著王月牙母女說道:“王娘子,我曉得了,今日是我莽撞。這一百兩銀留下,就當是個賠罪罷”,說完就徑直走了。 王月牙母親見這叫花頭目走了,頓時輕松起來,又罵那些滿嘴胡沁的閑漢,和那叫花頭目一樣都是泥地里的癩蝦蟆。王月牙心中悶悶,又無緣故地難過起來,只能回到后院,自家煩躁不提。 那張三哥見張小四無功而返,又折了一百兩銀,便罵這張小四是個呆瓜,秦賣油十兩銀子都能嫖那花魁一晚上,張小四花了一百兩連個手兒都沒碰到。越說越氣,就要去清波門討回那錢。 那張小四卻攔住了他,說是自愿與王月牙賠罪的,只要王月牙母女拿了那銀,總會記得自己的一點好。那女娘日后想起自己,也會有三分情。張三哥聽得冷笑,又揍他四弟好幾頓,才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話說這日酷夏,酒樓只有幾個行商要了桌吃食。恰逢張小甲告假,張小九便替那些行商篩酒,又豎起耳朵聽那行商言語。 只聽得一個身著黃衣,體態肥胖的行商道:“雖說這紹興年已經過了六載,我還是沒忘那汴梁舊事哩”,其他幾人聽得這話,都敬他一杯,請他繼續說道。 “那時日,我在汴京城外安樂村,開個六陳鋪兒,雜貨茶酒,樣樣具備。家里又頗過得去,還有那渾家大兒,誰人不羨。誰知那金虜猖獗,雖有勤王之師,宰相卻主了和議,使得金虜越發厲害,打破城墻,奪了圣人,唬得我們村里全魂飛魄散,一窩子去逃命?!?/br> “我家幾口惶惶逃走,等到了安全地兒,見那周圍街坊們十不存三,能跑來的都是提前耳聞,腿腳伶俐的哩”,那行商咽了口酒,又道:“那陳大戶要二十兩銀買我家推車,別說二十兩,這保命的東西,二百兩都不賣與他”。 周圍聽得,紛紛嘆息。其中有一穿青的,問道:“岑老哥,那大戶有沒有逃出來的”,那岑行商嗤笑一聲,說道:“逃是能逃得出來,可惜沒了金銀,又怎么再自稱大戶。那陳家搶占我家田土,逼著我二姨表妹做他小妾,這些舊賬都沒與他算哩”。 “天可憐見,才讓他姓陳的倒了大霉,金銀全被強人搶走,兒子也被殺了好幾個,現在那陳老大還在天橋下討飯哩,也不知凍餓死了沒有”。 那穿青的也感嘆幾句因果,又問道:“那日也不知貴人家逃出幾個,我家就收留個小王哩,等南渡后又回去了,還贈了金銀與我”。 那岑行商說道:“邵兄弟,你家原本就是大家,早在這南邊置了產業,多雙筷子不是難事。當年多少人家只逃個干凈身子,那些頭戴金冠,身著錦緞的,各個都被金虜帶走,連口水都沒喝,就往北面趕哩”。 邵行商聽了,也嘆息著,說道:“那小王當日身著中衣,頭發散亂,只有一雙綴玉的靴子還像點樣子。我母親見他可憐,又問得是好人家子弟,才收到家里當個書僮。剛開始他還藏拙哩,等到后來才知道是貴人”。 眾人聽了,都好奇起來,追問邵行商。那邵行商人物年輕,有幾分頑皮心性,便讓眾人先猜猜。那些行商有猜睡夢中呼喊皇兄皇弟的,有猜那貴人寫了藏頭詩被人發現的,還有猜那雙宮靴被人指認的。 那邵行商只是搖頭,見眾人心急,便笑著說:“是家中有一大棵珊瑚樹,原本就置在南邊,聽得是一個王爺家舊珊瑚太多,送人幾棵騰地方呢。我家好容易才托關系得到一個,放在祖父上房天天供著”。 “那日我家大兄和那貴人,一同被祖父召去檢查課業。那貴人見了這樹,看了好幾眼。我家原以為是他沒見識過,也就罷了。沒幾日,那照顧樹的發現樹上有處殘缺,不知是不是原來就殘的,又懷疑起那愛看樹的大兄書僮,就拿他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