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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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午聽完他這番話,忍不住將嘴伸到淳一耳邊,極輕極輕道,“想不到,你家方丈不僅和這妖僧勾勾搭搭,說話更是謊話連篇,明明舍利子早就丟了,他欺負如意不在寺內,還要騙他一騙,不過就是想看他的寶貝是不是舍利子罷了?!?/br> 淳一此時心中滋味,簡直不知如何描畫是好。 乍一聽到住持聲音之際,于他而言,簡直有如五雷轟頂。 要知道,淳一出生時便被人丟棄于藍若寺外,是德缺堅持沒有將他送往養孤堂,而是收留在寺里,并細心呵護,直至他成人。 一直以來,淳一雖嚴守著佛門的各項清律戒律,斷塵緣,滅人欲,可是在心底里最最隱藏的一個角落,他卻無比渴望著凡俗中的那些親情與愛意。 在他少年之際,便在心底里悄悄形成了一個只有他自己才知曉的念頭。 那個在其他僧人眼中高高在上,莊重嚴謹的德缺住持,卻常常在午夜夢回時化身為一個笑著帶自己讀書玩耍的慈愛父親。 隨著淳一年紀漸長,修習精進,德缺又力排眾議,在數年內將他破格提拔數次,讓他在年僅二十許的年紀便達到了性空等人的位置。 這一切,早已讓德缺在淳一的心里留下了慈父與嚴師雙重的烙印。 這烙印,烙出的是一個佛理精深、大義凜然、憐弱惜貧、不拘一格的佛門高僧,也烙下了一個對自己關愛有加的長輩形象。 然而現在,這形象似乎在如意和尚妖媚的眼神與嬌嗲的聲音里轟然崩塌了。 難道一個如此莊重沉穩的人,真的會像寺廟大殿中的佛祖寶像一般,褪去層層金粉后,內里也不過是泥塑木雕而已。 淳一的內心像一座巖漿滾滾的火山一樣,沉默而焦灼著。 如意聽德缺方丈如此說,雙唇一抿,慢慢搖了搖頭。 “哎,我就知道,這世上的男人啊,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也不管是世人還是和尚,個個都是騙人的行家。想要占你便宜時,你說想要皇帝的金冠他都敢說給你偷來,可真到了較真的當口,又有一百個理由告訴你他現在做不到。我說的對嗎,住持?” 德缺方丈的面色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如意看到了他的面色,又勾唇笑道,“好吧,誰讓我如意生來犯賤,偏偏喜歡上你這個老人家呢!也罷,你要看那寶貝,我答應你便是,那寶貝現下便藏在我身上,我只有一個請求,你要與我去那榻上,為我寬衣解帶,待到羅衫褪盡之時,自然便會看到那寶貝,怎樣,這小小的請求,你總會答應我吧?” 德缺方丈的兩道眉毛擰了起來。 當午悄悄俯到淳一耳邊,“你覺不覺得這如意和尚的話里有詐,為何我總得他是在用那什么所謂的寶貝做誘餌,千方百計騙住持上他的床呢?” 淳一微微頷首,低低道,“我也心懷疑慮,我識得住持二十余載,在我心中,莫說他不是那貪于男色之輩,平日里,更是視錢財珠寶如無物,可是眼下親見種種,真令人如墮夢中?!?/br> 當午搖搖頭,“這倒也未必,你要知道,這世上的人和事,還真不能光看表面。有句話叫經驗主義害死人,估計你也沒聽說過。這句話什么意思呢?嗯嗯,就比如說你吧,你的身體在正常狀態下,是不是和其他人也沒什么兩樣?從前洗澡的時候大概也偷摸和別人比過大小吧,是不是看著也就那么回事兒?” 淳一見他低聲給自己講述佛理,知道他雖有些話聽起來新鮮怪異,可是大多數時候說的東西卻又是極其玄妙。正聽得入神,哪知道當午忽然間用到了自己的身體來現身說法,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當午見他不作聲,抿嘴一笑,又道,“可是實際上呢,你那東西現起形來,又哪里是表面看起來的樣子,長短變化之大,簡直是匪夷所思。所以說,看人呢,絕對不能光看表面,你說對不對?” 淳一被他一番有理有據的話說得在黑暗中紅了臉,卻又忍不住佩服得連連點頭。 “法師說得極是,淳一受教了。人確實不能只看表面,就好像淳一初見法師之際,見您不過這般年紀,談吐間又多是出離佛門之語,心中難免對您的聲名有所疑惑?!?/br> “而接觸之后,法師的佛理慧心和對世事的大徹大悟才讓淳一心悅誠服。尤其是您在同小僧修煉歡合大法之時,為了幫淳一戒那心魔,徹夜雙修,無休無止,用功之深,甚至抓破了小僧后背、喊啞了自己的喉嚨都不自知,這份為人的擔當與對我的厚愛,當真令小僧感動之至?!?/br> 系統:“噗,淳一真相了!太長君,你居然把人家后背都抓破了?也太生猛了點吧!” 當午:“我生猛?靠,你記了大半本的工作記錄,誰生猛你還不知道嗎?別拿抓破點皮來說事兒好嗎,說的好像誰身上沒有破的地方一樣,我現在走路都分不開腿,你難道還看不出來我哪破了嗎?” 系統:“……” 第二十章 當午擔心淳一發憨,再說出什么讓系統取笑的話來,忙打岔道,“快看那妖孽,又在那發sao了!” 密室外的如意嘴角含春,眉眼融情,一只手伸在中衣內半掩著,吃吃笑道,“法師來呀,這寶貝就在我胸口藏著,你來脫我衣衫,自然得見,告訴你,這寶貝和那舍利子,可不差分毫哦!” 他邊說邊朝后退,欲引著德缺法師直朝東側睡房的床榻而去。 德缺聽到他提起舍利子三字,眸間精光一閃,大步上前,笑道,“你這小倌,怎地就會看中我這花甲之身,當真是不可理喻,也罷,老衲便替你脫衣解帶,又能如何?!?/br> 他身形魁偉,從背影看去,肩寬腿長,竟然有一些淳一的影子。 如意見他走近,面露喜色,蜜糖般貼了過去,一手抓過德缺的大手,便往自己身上帶去。 當午只聽得身邊的淳一鼻息漸重,呼吸急促,黑暗中似乎有一股勃發的怒氣從他身上放射出來。 只見德缺順勢攬住如意,當真一副要跟他親熱的態勢。 眼看著兩個人已是身挨身、rou挨rou,干柴遇烈火,卻不料忽聽得如意“哎呦”一聲尖叫。 那聲音絕不似他方才那般甜嗲如蜜,而是又急又怕中還帶著一絲兇狠。 當午和淳一凝神看去,卻見德缺一只手扣住了如意的左臂腕上要xue,另一只手則將他的右臂折在身后,整個人已被德缺牢牢控在身前。 剎那間室中風云突變。 如意身上吃痛,大叫了一聲之后,竟然又強擠出一絲笑容,“住持,您這是做甚,難道是想和如意玩什么新花式不成?” 德缺此刻一改方才神態,目露精光,扣住如意脈門的右手微一用力,如意登時便又慘叫起來。 德缺調整身形,背朝墻壁,忽然高聲道,“還是出來吧,只派個小倌人來對付我,你這背后大佬當的,倒是安穩得很?!?/br> 密室內的當午和淳一聽他忽出此言,均是一愣。 卻聽那臥房處忽然有人“嘿嘿”陰笑了兩聲, 笑聲尚未停歇,卻只見那臥房的床榻處忽然又傳來一聲巨響,轟然間床板及床上織物均向兩側飛起,竟然從床下跳出一個人來。 看到那人面目的一瞬,當午忍不住低聲叫道,“果然是性空那老禿驢!” 那東側臥室之中想來亦如這書房般安有機關密道,出口便是那方繡床之下。 難怪那妖僧如意千方百計要拉德缺法師跟他上床同赴巫山云雨,自是因為他早知道那性空已從室外潛藏至床下守候,一旦德缺真的著了他的媚道,脫光衣物入了巷,哪里還會留意其他,屆時必會被他趁機降服。 這如意和那性空之前在禪房內關燈良久,如今想來便是在密謀此事。 只是不知這如意是用何手段,真將德缺住持誑了來。若從字里行間來看,八成是他暗示自己手中有舍利子,讓急于尋找圣物的德缺貿然隨他前往。 只是,這兩人如此設計,誘藍若寺住持前來,究竟為何呢? 淳一此刻心中亦是各種閃念急轉。 當今圣上信佛重道,天下佛門信徒眾多,佛家勢力亦是極大。 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而今日佛門盛況,不讓其專美于前。 藍若寺數百年基業,根基雄厚,財力在諸多寺廟中更是不可小覷。不只在佛門中極受推崇,便是地方官府權貴,也都另眼相待。 所以這寺內住持一職,當真是熾手可熱,在眾人眼中,竟絲毫不比當地衙門的知府差到哪里去。 德缺住持年屆六十,按寺規今年底便要交出住持之位,退居寺中修行長老。 而全寺上下,對于何人能接任住持一位,早已滿城風雨。不過焦點人物,也無非就是性空和淳一兩人。 藍若寺對于住持之人選,歷來便是上任住持推舉占四分、僧眾選舉占三分,地方官府推舉占三分。 而在這十分之外,還有一個變數便是寺中的圣物舍利子。 按照百年寺規,圣物若不幸丟失,寺中僧眾能尋回圣物者,若想爭那住持之位,幾乎無人可與之敵。 而眼下,寺中形勢,德缺住持眼中的接班人無疑是淳一和尚,這便占了四分。 加之寺內僧眾選舉,淳一至少也可得到半數以上票數,如果沒有意外,超過半數五分應無大礙,淳一當選下一任住持一事,雖從未擺上臺面,但在眾人私下眼中,卻可謂是板上訂釘一般。 而性空為人,向來陰險驕縱,自恃有官方背景,那地方官府推舉的三分是手到擒來。 近年里他仗著手中錢帑豐厚,多用錢物收買寺中人心,也有了幾分自己的力量,但是若和淳一競爭起來,終還是差了現任住持手中那寶貴的四分。 而近日寺中先是舍利子失竊,今日性空又讓這如意將住持誘來,難道便是要大耍陰招,將住持拉下馬,折損他那手里的四分不成? 淳一心中思慮,一雙虎目卻牢牢盯著密室外的洞靜。那性空與如意若要貿然生變,自己便會第一時間沖了出去,保護住持要緊。 性空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慢慢走到德缺的面前,一雙山羊眼閃露兇光。 “到底是藍若寺第三十八代掌門,師兄的內功心法,修行果然精深,毫無征兆之下,竟也能察覺到我身藏于此,佩服,佩服之至!” 德缺冷笑一聲,道,“師弟,不是師兄的修行有多深,主要是你這偷雞摸狗鉆床板的本事,多年來沒有什么長進,哼哼,這些年來,你以為你那些污七八糟的丑事,包括你和如意的jian情,真當我一無所知嗎?” 性空冷笑道,“師兄不要信口噴人,我性空這些年來,跟著你這佛門高人,念的是修身經,拜的是修身佛,若說我有什么污糟之事,嘿嘿,想來也是跟著師兄你學來的呢?!?/br> 德缺面色微微一變,卻又快速恢復平常,低頭看了一眼正在掙扎的如意,正色道。 “老衲沒閑情與你做這口舌之爭,我只問你,這如意被逐出寺后,還在這里與你暗通款曲,jian情不斷,倒也罷了,為何今日要讓他出馬,假說他手中有酷似舍利子的珍寶,誑我前來,而你潛于暗處,伺機偷襲,究竟意欲何為?你真以為搬走了我這塊絆腳石,便能穩cao勝券,做新一任住持嗎?” 性空慢慢向前逼近兩步,目光中似乎帶著一絲寒意,“師兄,既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我也不怕你惱?!?/br> 他忽然冷哼一聲,朝地下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出來。 “沒錯兒,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偏要拿下這住持之位不可。師兄,我雖是半路出家,可是跟你在這藍若寺也已一同廝混了二十余年,不論對你還是對這寺廟,老夫自認也是做得仁至義盡。論資歷,論年紀,你卸任后,怎么也該是我來接任,也算是你對得起我這個老兄弟一場?!?/br> “可是你卻完全不顧這些年的情意,也不顧我多方托來的各種關系,一意孤行,偏要讓那乳臭未干的淳一小子做這住持之位,你說,我能不能咽下這口氣,能不能心服口服?” 德缺一邊用力制住不住想要掙脫的如意,一邊搖了搖頭,嘆了一口長氣。 “師弟,常言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只對你說一句,你雖入寺數十載,可是何曾真正動過半點佛心,修過一絲佛性?要知道,并不是剔了光頭,披了袈裟就會立地成佛。你本質上,不過就是一追名逐利之人,更何況私下里貪財好色,爛事做盡,我又怎會置淳一那樣心無旁鶩,一心向佛之輩不理,而違心讓你這污濁之人上位呢?” 聽到德缺住持這番話,當午不由暗暗點了點頭,將雙唇貼在淳一耳邊,柔聲道,“住持夸你一心向佛呢?!?/br> 淳一“嗯”了一聲,輕輕轉過頭來,也將雙唇貼在當午耳邊,低聲道,“可是小僧現下…現下一心只想與法師雙修…” 當午:“……” 系統:“完了,這和尚跟你搞上癮了!” 性空聽完德缺這番義正言辭的話后,先是沉默片刻,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他笑得突然,把德缺、如意乃至密室中的兩人都嚇了一跳。 半晌,性空勉強收住嘴角的笑意,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德缺的臉。 當午不由自主地便隨著他的目光也把視線落在德缺住持的臉上。 雖然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可那時當午正一門心思想著要去偷看和尚們洗澡,根本沒有注意過那個快六十歲的老和尚長什么樣子。 可是現在仔細看去,他心中不禁產生了一絲疑惑。在德缺那張堅毅滄桑的臉上,竟然似乎有幾分莫名的親切之感。 真是奇了怪了,這張臉,像誰呢? 第二十一章 忽然之間,當午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下意識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