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讓蘇云清有些好笑的是,因著某人總不愛透露身份的緣故,就是蘇家的人,也有好些不知道這位蘇家老家主在世的時候,總往這兒跑的“將軍”,到底是個什么身份,還曾經有人暗地里和她抱怨過這將軍事多,是不是看上了蘇家什么人,讓她多防著點。 ——據說因為軍中多是女人,好女風的將軍最是多見。 當時才十三的她,哭笑不得地把這事告訴了姥姥,結果媒想到,對方一轉頭就在當事人面前把這話說了,最后那位剛好得了閑的“將軍”,尋著各種由頭,纏了說這話的人小半個月,弄得對方到現在,都還對厲南燭避如蛇蝎。 “打仗是一件太過耗費心力的事情,”在笑呵呵地應下了那可憐的家伙的求助之后,姥姥這么對她說,“就隨她鬧去吧?!?/br> 蘇云清:…… 有本事說這話,有本事剛才別應承??! 現在想起這件事來,蘇云清都還對當年被她出賣的倒霉蛋,抱著幾分不好意思的感覺??刹荒懿怀姓J,那時候姥姥的話,確實有些道理。 這個與她的母親差不多年紀的女人,肩上扛了太多的東西。那一陣子厲南燭總往云城跑,不僅僅是為了尋求她姥姥的幫助,也是由于這地方有著別處缺少的一份悠然吧。 眼中的神色柔和了下來,蘇云清看著面前的人,總也無法將她當成那高高在上,幾乎被捧到神位上去的天子。 “多年沒見,你倒是出落得更加水靈了???”上下打量了蘇云清一番,厲南燭摸著下巴評價道。那樣子,怎么瞧怎么像個浪蕩子。 “厲將軍,”蘇云清面上的笑容不改,“‘水靈’是用來形容男子的?!?/br> 一旁的一群御朝男人:…… 厲南燭聞言挑了挑眉,似是想說什么,但在看了邊上的一群人一眼之后,還是把話壓了下來:“行了,待會兒咱們再好好敘舊,先辦正事吧?!?/br> 總不能讓這么一大群人,都在城門外,就這么站著吧? 蘇云清對此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異議,便笑著應下了。 宴已在府上設好,席間滿是云城特有的美食,對于吃了近一個月的干糧的一行人來說,最是有吸引力。 一場賓主盡歡的宴席散后,厲南燭一點兒都不拿自己當外人,熟門熟路地領著顧臨安三人去他們的房間了。 “周朝的官員,都是將他國的來使,安頓在自己府上的?”對此,洛書白有些驚訝,之前在洛城,他還以為只是因為那兒的客棧太過簡陋的緣故,柳含煙才會讓他們都住將軍府上的來著。 “這個啊,”厲南燭也沒覺得這有什么值得隱瞞的,“以前經常有住在外頭的使臣,被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的刺客暗殺,次數多了,當地的官員就不再敢把人安排在外面了?!?/br> 亂世嘛,總是會發生各種安穩年代沒有的事情。 洛書白:…… 他突然有點慶幸,這會兒那厲皇已經統一了天下,否則他一個不會武的人,還真有點危險?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現下乾元大陸上依舊是亂世,壓根就不會有出使這一檔子事,反倒該是這地方的那些國家,想方設法地交好御朝——兩者的國力,相差得實在太多了。 若真是那樣,這御朝的應對之策,可就與現在大不相同了——便是想法子將這乾元大陸上的國家,都意義蠶食吞并,也是有可能的。 沒有去在意洛書白在想些什么,厲南燭轉頭看向正低頭思索著什么顧臨安,笑瞇瞇地湊了過去:“在想什么?” “只是有些驚訝,”聞聲看了厲南燭一眼,顧臨安笑著說道,“原來大周的女子,也是穿裙裝的?!?/br> 由于之前一直沒有見到有人這么穿,他還以為這地方沒有長裙之類的事物,卻不想今兒個見著了。 “嗯?”有些莫名地看了顧臨安一眼,厲南燭似是有些不解,“那是正服??!” 那種穿著活動不方便的服裝,平日當然不能穿著,不然做事的時候,裙擺勾著踩著了怎么辦? “難道你們沒有?”眉頭微微擰起,厲南燭有些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顧臨安:…… 不,只是他們的正服并不是長裙而已。 “你們這里的男人,也都是以裙裝為正服的?”沉默了一會兒,顧臨安開口問道。 頓時,厲南燭感到更奇怪了:“男人既不能入仕,又不能祀天,要什么正服?” 至于喪禮,他們這兒推崇節葬,不興過去的那一套。 顧臨安:…… 哪怕知道厲南燭口中的那些“男人”,并不包括他們,但這話落在耳中,果然不那么順耳。 以一些天生的東西,就去否認一些人,果然是這世上,最為愚蠢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洛書白: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取經,還望城主能夠行個方便。 昨天吊鹽水去了,今天感覺神清氣爽,果然是從小就習慣了這個,吃藥完全治不好otz 上次燒迷糊了,好多話忘了說。先謝謝提供了蘇云清這個名字的小天使,mua一個~ 然后,你們的腦洞真是……比我還大_(:3ゝ∠)_ 這真的只是本純到不能再純的古言,沒有那些時空啊啥的啊,往現實點去想233333友情提示一句,如果有過傳承的斷層,歷史上的記載,出現錯誤是很正常的喲~ 最后,明天恢復雙更。 謝謝waou、墨小默、年年*19、堇菌、麟訾、燃燒的動脈的雷和一只神經經經的蘿卜精的手榴彈,么么噠~ ☆、第49章 盡管厲南燭所說的, 并不是整個乾元大陸上的情況,但卻也足夠說明許多問題了——這些在天啟大陸之上,曾經理所當然地加諸女人身上的觀念,一旦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變得這般讓人難以忍受。 哪怕是依舊對女子當政抱有幾分隱約的質疑的段老,這時候也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紙上得來終覺淺, 哪怕有人在你的面前說一千遍一萬遍“女子并非不如男”, 也抵不上在這樣一個國家里面走上兩步, 看上兩眼。 世人都說身受同感, 然而若是沒有過任何相似的經歷, 又何來“同感”? 沒有真正遭遇過一些事情,永遠也無法想象別人當時的心情。 ——他們這還算是好的,遇上的都是如厲南燭與柳含煙之流沒有歹意, 對這些事也不甚在意的人, 否則這一路上會發生什么, 著實無法預料。 越想越感到后怕與頭疼, 段老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陽xue。他這會兒,都開始有點后悔,當初非得要跟著顧臨安一塊兒過來了。 他年紀大了, 實在是受不得太大的沖擊,便是無知古板了一輩子,也想把這份無知與古板,一起帶到棺材里去。 可與此同時,他心中一個隱秘的角落, 卻在告訴他,這樣的經歷有多么的難能可貴,他對此有多么的慶幸。 ——瞧,當初他的愛妻的想法,并沒有他所說的那樣異想天開,不容于世。 懷抱著那些許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歉意那么多年,他終于能夠坦然地承認自己的錯誤了。 就仿佛一塊一直懸著的石頭落了地,他的心里,甚至生出了幾分輕松的感覺。 長長地嘆了口氣,段老的面上露出了些微復雜的神色。 無論是什么人,當自己堅持了大半輩子的信念被顛覆的時候,都不可能平靜的吧? 察覺到段老的異樣,厲南燭側頭看了他一眼,卻是沒有開口說話。 她也知道這位老人這時候的心情肯定不會太好受,別看他之前一直都表現得很是平靜,與眾人的相處,也并沒有多少不當之處,可人家的心里,指不定怎么翻騰呢。要不然這一路上,他也不會總待在馬車里,盡量避免與她和卓九的接觸了。 什么年老體弱,都不過是借口。 要是沒有一個硬朗的身子,哪個皇帝會讓這種人跟著一起出使?生怕人不會在半途病死嗎?就是之前在沙漠里頭,這位老人,也都是騎在馬上的,而非坐在馬車里的。 只能說,不愧是在官場混跡了那么久的老油子,知道怎樣才能把自己的想法掩飾得滴水不漏。 作為一名思想保守的老人,段老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厲南燭收回視線,略微彎了彎嘴角。 知道顧臨安等人一路奔波勞累,厲南燭也沒有在這種時候湊過去討嫌,把人帶到地方之后,叮囑了幾句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就離開了。她也正想和許久未見的蘇云清,好好地聊一聊。 似乎從蘇家那位與她熟識的老人逝世之后,她就少有再來這里的了,算一算,似乎也有七八年了?怪不得她在城門外見到蘇云清的時候,一眼都還沒能認出來。 輕輕地舒了口氣,厲南燭也有些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感慨多一些,還是懷念多一些,又或者,還帶了幾分惶恐。 時光荏苒,能夠留住的事物,終究還是太少了。 但是,當厲南燭推開蘇云清的房門的時候,她就覺得,有些事情,不管過去多少年,依舊不會有多少改變。 比如某些從娘胎里就帶出來的天賦。 “……這又是你娘畫的?”抽搐著嘴角,指著蘇云清掛在墻上的一幅畫,厲南燭的心情,就和當初某個國家見她從來不收送來的男人的時候,直接派了一個女人藏在她被窩里的一樣微妙。 “那是自然,”不需要轉頭,就知道厲南燭說的什么,蘇云清笑著回答,“這是娘親最滿意的一幅作品?!?/br> 厲南燭:…… 都說上天在給某些人一些東西的時候,總會相對地拿走另外的一些東西。厲南燭覺得,繪畫大概就是上天從蘇綿綿這里拿走的東西了。 嗯,順帶的,還有這家伙的審美。 ——她絕對不相信,這世上會有正常喜歡這玩意兒! “你眼中的‘這玩意兒’,”看出了厲南燭的想法,蘇云清輕輕地挑了挑眉,“可是能賣上幾千兩白銀的東西?!?/br> “……”盯著那看著就是一坨各種各樣的顏色潑上去的產物,厲南燭表示,這一定是美貌加成后的結果——就算美人隨便從路邊摘了根狗尾巴草,說這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神草,也總會有些被美色迷了心智的人,上趕著去討美人歡心的不是? “這畫的是什么?”盯著那幅掛在墻上的畫卷看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竟有種眼暈犯惡心的感覺,厲南燭連忙移開了視線。 能把一幅畫給畫出武器的效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蘇綿綿也是挺讓人佩服的。 “我記得我娘說好像是……”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蘇云清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雨后初晴?”她指著畫幅一角的一坨顏色,“她說這是彩虹?!?/br> 厲南燭:…… 想當年,她第一次看到蘇綿綿的畫作的時候,還能勉強從上頭辨認出一些東西來,這會兒……果然,時間是把殺豬刀,把本來就糟糕的東西,砍得更加糟糕了。 揉著額角長長地嘆了口氣,厲南燭有點好笑地問道:“這一回她又在上面用了多少種顏色?” “九十二種,”對于這個問題,蘇云清回答得無比迅速,“是她用得最多的一次?!?/br> ……她就知道。 對于蘇云清的話一點兒都沒覺得意外,厲南燭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她一直覺得,蘇綿綿壓根就不喜歡畫畫,她只是拿這當做試驗自個兒新倒騰出來的各種顏料,然后樂得在一邊看一群人,為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畫的什么的東西搶破頭的樣子而已。 “真是虧得你能把這東西一直掛在書房里?!庇置榱四钱嫹鶅裳?,厲南燭瞬時覺得一陣頭暈。 這東西,貌似還是看得次數越多越久,效果越大?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聽到厲南燭的話,蘇云清頓時不樂意了,“把它掛在書房里,明明就有助于我更快地處理各種事情!” “因為我完全不想在這里多待一刻鐘?!碧K云清揚著眉,一臉認真的表情。 厲南燭:……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笑了出來,那些未見的時光,都仿佛在這樣的笑容下,倏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