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
即便是穿著最質樸的衣服,那小小的臉蛋,也叫人覺得舒心,尤其那短短的小胳膊,瘦弱卻依舊讓人深覺小巧。 “那是自然?!睉鹜蹂鷩@了口氣,低聲道:“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愛許多?!?/br> 蘇子衿丟失的那幾年,王府里擺滿了她的小衣裳,原本戰王爺打算讓蘇墨和蘇寧試著穿一穿,看看能不能哄著戰王妃高興??赡魏?,蘇墨和蘇寧只生的像他,絲毫與蘇子衿搭不上邊兒,于是,兩夫妻便也只能將那些衣物收藏起來,夜里戰王妃瞧了,便是偷偷抹淚。 看著這樣可人的蘇子衿,司言不由便眸光微凝,也不知在想著什么,令人看不出情緒。 而這時,畫面一轉,孩子似乎是長到了四歲,模樣出落的更精致了些,臉上的嬰兒肥卻是消瘦了許多。 中秋之夜,孟家一眾人熱熱鬧鬧的坐在庭院之中,挨個的等著一家之主孟伏的考量,而小小的孟青絲,卻是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瞧著那等煙火之氣,熱鬧之色。 “瑤兒,”這時候孟伏看向了一旁的孟瑤,淡淡道:“四書可是讀的怎么樣了?” “爹爹,瑤兒已是熟讀?!秉c了點頭,孟瑤回道。 點了點頭,孟伏接著道:“那你背一篇中庸的內容,給我聽聽?!?/br> “是,爹爹?!泵犀幪鹛鸬匦χ?,立即便背了出來。 孟伏見此,笑著贊賞了兩句,隨即又考量著另外一個女兒,如此大約有三個孩子都回答了,最好的自然是孟瑤,而其他兩個,雖不算太好,但也算勉強過關。 只是,孟伏接著要考量第四個孩子的時候,一道冷冷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眾人臉色一白,隨即便瞧見,孟老太爺孟焦步履極輕的便走了過來。 “爹”孟伏見此,便訥訥起身,方才那一家之主的氣魄,也頓時少了幾分:“您不是明日到么?怎的今日提前就來了?” 孟焦在孟府,大抵是人人懼怕的,便是孟伏這個做兒子的,也對孟焦很是畏懼。畢竟孟伏年少的時候,沒有少挨孟焦的痛揍,甚至于整個煙京都是知道,孟焦年輕時候,曾打死了自己的一個兒子。 孟焦的嚴厲,至此便是人盡皆知,作為他的幼子的孟伏,卻是沒有因此而被厚待,反而更加小心翼翼,不敢觸怒孟焦。 “怎么,我難道不能提前來?”孟焦聞言,卻是冷哼一聲,神色很是不好。 “不,不是的!”孟伏急忙道:“爹,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您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歹也能帶著府中之人前去迎接” “不必迎接?!泵辖勾驍嗝戏脑?,語氣沉沉道:“我孟焦可沒有你們這等文臣矜貴!” 說著,孟焦蔑視的看了眼孟伏和府中一眾女眷,瞧得眾人皆是驚懼不已。 孟府最早,應當是武將出身,后來到了孟焦這一代,更是曾當上過驃騎統領??烧l曾想,孟焦之后,他的孩子沒有一個根骨好的,便是孟伏更是個勉強混個小文官當。若非孟家門第高,想來孟伏便是連小官的位置,也是坐不上的。 所以,遠遠聽著孟伏考著什么四書五經的,孟焦便深覺糟心,連帶著看見孟伏,也有些厭煩的很。 文臣孟伏心中有些不喜,畢竟他自小被自己的父親嘲諷沒用,心中少不得覺得慪人,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得不低下頭,討好的笑道:“爹說的是,說的是!” 聽著孟伏的話,孟焦依舊不甚愉悅,只逡巡了一圈,他便沉聲問道:“你這幾個孩子,可是有人會練劍執刀?” 問話的時候,孟焦倒是沒有抱什么希望,只是下意識便這樣一問,心中卻也知道,孟伏沒有兒子,只有女兒,而煙京里頭,又是極為在意女兒的詩文水準 孟焦的話落地,在場果然沒有人回答,便是幾個小姑娘,也是面面相覷,一臉茫然。這一幕,頓時便讓孟焦的心沉了又沉,忍不住便又訓斥道:“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孟伏,你倒是教的好??!” 聽著孟焦的斥責,孟伏臉色立即變得很是灰暗。 “我會耍劍!”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細弱的聲音忽然響起,頓時讓場面愈發安靜了幾分。 眾人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小小的孟青絲仰著小臉,瞧著很是大膽的模樣,但眼底卻還有他人看不見的一絲怯意。 她想,只要她努力去表現,是不是祖父不會再為難父親?是不是父親會多看她一眼?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明顯,以至于幻境外的司言等人,皆是看的清楚。 不期然的,便是心中一澀,這樣小心翼翼的蘇子衿,這樣渴望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尤其是如今這副孩童模樣,更是讓他心中顫抖的厲害。 “你會?”這一頭,孟焦看向她,眼底依舊是輕視之色:“給我看看!” 命令的口吻,讓小姑娘蹙了蹙眉,可她到底什么也沒有說,便從腰際拿了一支桃木劍,自行站到了中央的位置,小小的身板,有模有樣的動了起來。 看著她的動作,孟伏等人皆是不太在意,只心中想著,這小丫頭上前,不過是嘩眾取寵,想來是入不得孟焦的眼。 可沒有想到,她的動作尚且沒有結束,便見孟焦眼底迸發出一抹光亮,瞧著有些滲人,卻明顯看得出來,他心中歡喜至極。 “停!先停下!”孟焦低聲喊著,不待她停下來,便傾身上前,手下一個勁兒的給她摸著骨頭,好半晌才驚奇道:“天生的練武奇才,天生的骨骼清奇??!” 孟焦的喜悅,來的太過突然,以至于孟家一眾人等都一一愣住,不太明白他這般是何意思,可孟伏作為孟焦的兒子,還是第一時間便醒悟了過來。 可笑的搖了搖頭,孟伏道:“爹,您不是玩笑罷?一個小丫頭而已,哪里是什么骨骼清奇?” 在孟伏眼底,大約這個女兒也是無關重要的,沒什么可以瞧得上。 可孟伏的話落下,孟焦卻是全然不去理會,反而欣喜的看向小丫頭,急迫的問道:“你這功夫是從哪里學的?何人教你的?” 方才她那般看似戲耍的模樣,其實是一套華山劍法,且她完成的極為標準,莫說現下小孩子勝不得她,就是孟伏這樣的青年也未必可以取勝! 瞧著這孩子不過三四歲的模樣,卻有如此精湛的劍法,委實令人驚奇,若是好生培養假以時日,必定一鳴驚人! 越是想著,孟焦臉上的喜悅之色便越是明顯了起來。 而小丫頭聞言,卻是垂下眸子,小心翼翼的交代道:“我我先前看見有人在外頭打架,就就看到了?!?/br> “所以,你僅僅看了一遍,便自學了起來?”孟焦一怔,脫口問道。 若是當真這孩子便是天才??! 下一刻,便見她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因著那次看到了,她便對這功夫起了好奇之心,私心里也想著,若是有人再來欺辱她,她就打回去。 “好!好!”孟焦沉聲,撫掌笑道:“真是好??!” 連連三個好,聽得眾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孟伏,他幾乎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這般神色。 不待他回過神,孟焦便篤定道:“孟伏,你這女兒就交由我吧,我會好生培養她,假以時日,必定讓她成為我東籬第一高手!” 東籬的第一高手?孟伏有些詫異,心下卻有些泛著嘀咕,想著自己這個父親,莫不是風癥又犯了不成?一個丫頭片子,還妄想成為第一高手?可笑至極! 心中的想法雖是如此,但孟伏面上卻是沒有表露,只順從的點了點頭,回道:“爹既是想要培育,便領著她去罷,左右我這兒還有好些個女兒,到底不缺這么一個?!?/br> 言下之意,便是這孩子任由他折騰,若是當真死了,也是無可厚非,畢竟他膝下,還有眾多女兒,這外室的孩子,卑賤太過,儼然今后沒什么用處。 孟伏的話一落地,小小的孟青絲便不由瞪大眼睛。她自來早慧,再加上這些年處于人下,已然聽得明白孟伏的話。原本還想著要討好父親的心,也一寸寸變得凄涼,眼眶頓時便含了紅,幾欲落淚。 可是,她還是咬著牙忍住了,只從此以后,她知道,自己再不會為了討好眼前的這個男人,如何卑躬屈膝,而他也不再是她的父親! 小小的孩子,隱忍不發,然而,這幅委屈卻強行壓抑的模樣,卻是讓幻境外的戰王妃落下了淚水。 “這家伙是死了,”深吸一口氣,戰王爺喃喃道:“楚楚,他死了!” 也不知是安慰戰王妃還是安慰自己,戰王爺的聲音很是冷沉,聽在一旁蘇墨的耳朵里,卻是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只才剛剛開始,蘇子衿便是這樣的凄涼,今后呢?今后她又是該如何? 下意識的,蘇墨便看向司言,見司言眸底深深,仿佛有情緒溢出,他便知道,不是自己太過感性,而是蘇子衿他的meimei,真的太苦,太苦了! 就在司言一行人各有所思之際,那一頭,畫面便又是一轉。 青山竹林,小小的身影站在樁子上,她扎著馬步,頭上頂著一碗水,身下還有尖銳的竹子,只要一個跌倒,便是立即會被細竹刺穿,絕無生還。 “祖父!我已經蹲了一個時辰了!”額角的汗珠落下,那原本白皙的皮膚也曬成了略微黑沉的模樣。 只是,她的話音才落地,便見長鞭隨之而來,啪的一聲,狠狠打在她瘦瘦小小的背脊之上,疼的她腳下一個趔趄,幾乎往下倒去。 背后一片細竹,尖尖的頂端泛著冷光,就好似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等待著她落入中。 蘇墨心下一驚,下意識便朝著前頭飛了過去,他腳下輕功躍起,徑直便沖到了蘇子衿的面前,試圖將她接住。 然而,他整個人飛到幻境之中,卻絲毫觸碰不到蘇子衿,反倒是猶如幽魂一般,連帶著腳下的竹尖,也絲毫觸碰不到。 “這”蘇墨不解的擰眉,有些不知所以。 “全然不是危急時刻?!碧摽罩?,傳來墨白低沉的聲音,雖看不見他的人,但在場之人皆是知道,墨白作為主造幻之人,應是融入了幻境。 他在背后默默注視,卻無法像司言等人這般,有任何動作。 原本這一次帶著他們入內,便是要讓他們找到蘇子衿最為脆弱的一刻,只要在那一刻,將她救出水深火熱,她心中的魔障便會不復存在,與此同時,蘇子衿便也會蘇醒過來。 只是如若像蘇墨這般,出現的時候并不是蘇子衿在最危急的時候或者不是她最為脆弱的那一刻,便全然無法影響什么,甚至于失去了一次將蘇子衿從深淵的邊沿拉回的機會。 每個人都有且只有那么一次的機會,若是失去,便再無第二次。也就是說,無論蘇子衿將來處于如何危險的境地,蘇墨也只能呆在黑暗的一隅,全然沖破不了幻境的束縛。 這便是幻境的一種弊端 墨白的話音才出,便見那一頭,蘇墨整個人一輕,便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吸到了原先自己的位置。 微微一愣,蘇墨便試著伸出手探一探幻境的世界,果不其然,當他再伸手的時候,卻是全然被一個看不見的屏障擋住,無論他怎么樣,也是再觸不到幻境的世界! 就在這個時候,孟青絲那小小的身影已然一個挺身,整個人腳下輕點,便立即飛躍過竹尖,落到了不遠處的平地之上。 “誰讓你擅自下來的!”孟焦長鞭飛了過來,狠狠地便又抽到了她的背脊上,冷聲呵斥道:“我沒有讓你下來,你就不準下來,給我回去!” 被抽打的時候,她幾乎沒有躲開,只咬著唇,硬生生的挨了那么一下。 隨即,她看向孟焦,低聲道:“祖父,我只是” 話音還未出,便見長鞭再一次朝著她揮了過來,而這一次,她依舊是生生的忍住想要躲開的動作,閉上眼睛,耳邊便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皮rou觸到長鞭的一瞬間,確實火辣辣的疼,以至于她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朝著后面退去。 “我說過,叫我師父!”擰著眉毛,孟焦惡狠狠道:“記住,我是你的師父!” 他要親手培養出一把利刃,親手培養出頂尖高手,只有這樣,才能讓完成他畢生的愿望,而這利刃,卻不允許有什么感情存在! 只因,所有的高手都是知道,一旦有了感情,便是自己的軟肋! “是師父!”小小的粉拳微微攥緊,她仰頭看他,深吸一口氣,嬌嬌軟軟道:“師父,我已經按照從前那般,站了一個時辰了” “你最近武藝精進的太慢了!”孟焦瞇了瞇眼睛,怒道:“從今天開始,你必須每天站上兩個時辰,直到讓我滿意!” 但凡練武之人,都有其過渡期,而所謂的過渡期,便是武藝停滯不前,難以精進。如今的孟青絲,便正是處于這個階段。 聽著孟焦的話,她下意識想要反駁,可她知道,現在她還不能夠反抗,更不能夠提其他的,否則依著孟焦的性子,很有可能她再也進不了烏堂。 東籬設有烏堂,里頭皆是各類書冊,她早年隨著孟瑤一群人拜了先生,所以自是識字兒,只如今跟著孟焦習武,便再無先生教習,只她閑暇之余會獨自跑去烏堂,看一些兵書陣法,記一些名川山河,聊以慰藉。 點了點頭,她轉身一躍,便徑直上了木樁,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可眸底卻有不甘的光芒隱隱浮現。 就在這個時候,青山遠去,畫面一轉,便是昏暗的室內,外頭陽光正是明媚,可屋子里卻沉的好似夜間。 氤氳著水汽的屏風之內,有鐵桶正擺在中央。大大的鐵桶里,六歲的孩子被架在其中,只留下一顆小小的腦袋,被留在外頭,脖頸處的位置,皆是鋼鐵制成的,冰冷冷的蓋子。這蓋子就像是鐐銬一般,將她緊緊鎖在鐵桶之中,令其無法掙扎的開。 “這這是什么!”戰王妃瞪大眼睛,死死咬住唇角。 眼前的這一幕,讓她震驚不已。她的孩子,那樣小的年紀,卻猶如野獸一般,被困在鐵桶之中,隱約還可瞧見那鐵桶底下有火光跳躍那么的刺目。 沒等到戰王爺的回復,便聽司言聲音很沉:“洗髓?!?/br> 洗髓?蘇墨瞳孔微微一縮,與戰王妃一同看向了司言。就見司言臉色很是暗沉,眸底仿若看不見一絲光芒。 這就是洗髓,古法中能疏通人的經脈,增進武藝與內力的洗髓之法!但凡洗過髓的人,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與常人全然不同的造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