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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沈大人家的石榴樹(重生)在線閱讀 - 第11節

第11節

    第12章 族長

    寧澤進通州城的這天風和日麗,白云飄在鼓樓頂上,讓她的心情略微松緩了幾分。

    靜言耐不住性子,船剛停穩她就跳了下去,一路上沒怎么說話的方嬤嬤拉住她,木著一張臉塞給她些銀兩,靜言笑嘻嘻接了。

    方嬤嬤施人恩惠也沒想著要人感恩戴德,可是有人太干脆,她就不大舒服。

    最后靜言只對他們揮揮手就算作別了,然后頭也不回一走一跳的進了城門。

    方嬤嬤直勾勾的盯著她,像是對面遠去的人是只白眼狼一樣,等靜言走遠了也只冷哼了聲,仍舊沒說話。

    寧澤卻是忍不住笑了:“我在人家廟里睡了半天,這才順路捎了她一程。兩相抵消,嬤嬤實在不必計較?!?/br>
    方嬤嬤略有些不自在,忙道:“田莊上多得是不知禮的媳婦漢子,有時候鬧騰起來也是呼天搶地,可在平日里多也知道掩飾一二,像這個小尼姑這般直白的人還真不多見。如今這個世道,我怕她這個樣子活不下去,小姐不怪我擅自給她些用度吧?”

    一些銀錢寧澤自是不放在心上。

    不一會張瓜套好了馬車,幾人上了車,寧澤命張瓜慢行進城,順天府風物同青州大不相同,寧澤兩輩子還是第一次來,很想仔細看一看。

    她將車簾掀開一角朝外望,青石板大街上人頭攢動,店鋪櫛比鱗次。她起了閑心,挨個數了一遍,不過一條短街之上三十六行一個沒少。通州是大運河最北端,往來貿易便捷,其繁華自是青州不可比擬的。

    轉了個街口沒走多久就見到族長派來接她的人,說是接,其實是綁。

    一行來人剛問明了姓名,一個高壯的胖嬤嬤直接伸手將她從馬車中拽了出來,硬把她塞進一頂小轎,杜嬤嬤等人著急圍上來,兩邊人一陣吵嚷,引得許多路人圍觀。

    最后是個精瘦的漢子站了出來,擯退了幾人,在轎門口對她道:“九小姐,大家都看著呢,兩方起了沖突可就不好了,老爺吩咐小的只請九小姐到祖宅,其余人等還請九小姐讓他們即刻回去吧?!?/br>
    寧澤在族里行九,是以被稱作九小姐。

    她被胖嬤嬤強摁在轎子中,粗胖的手指緊抓著她的肩膀,她還沒做什么,胖嬤嬤嘴里就罵罵咧咧:“小浪蹄子,老實點,今日到了老婆子手里也讓你知道點規矩?!?/br>
    那嬤嬤見寧澤板正的坐在榻上也不反抗,模樣看著很像矜貴的大家小姐,卻還不是做出那種丟人的事來,她本就得了授意讓她不必客氣,起了興又罵了句:“被人糟蹋了的骯臟貨還裝什么清高?!?/br>
    寧澤苦笑,這般直接的受欺負,還真是兩輩子頭一遭。

    眼見那嬤嬤又要下狠手掐她,她忙閃避到車廂另一側,那嬤嬤卻還不依不饒,寧澤將手伸入袖中,摸出一物,此時才覺得劉氏許是預估到她不會跟著杜嬤嬤他們走,才給她準備了一把匕首。

    寧澤掂量著事情也沒有更壞了,沒猶豫刺了出去。

    “哎呦?!迸謰邒邞K叫一聲,她沒設防,被寧澤劃了一刀。

    慘叫聲中,刀尖對著眼前肥胖的屁股又戳了一下。

    寧澤手輕又記著分寸,痛是痛卻也不過是劃破皮rou。

    那胖嬤嬤捂著屁股,被rou擠成縫的眼睛終于睜開了一些,嚇得慌慌忙忙的從轎子中跌出來,不敢再回望一眼,仿似后面坐著的是鬼怪一般。

    血濺在寧澤身上,她倒是沒覺得如何,只是有些遺憾,倘若大火時手里也有一把刀,好歹能重傷了徐呈。

    精瘦漢子也被寧澤的舉動嚇了一跳,好在見識比尋常婦人多,很快便不以為意,他以為寧澤要反抗,揮手示意身后幾個嬤嬤和小廝上前抓人,卻聽轎子中人道:“這位嬤嬤也不知道平日里吃了什么好東西,長得如此白胖,我就怕萬一走到半路轎子塌了可怎么辦,只好想個法子請她下去了?!?/br>
    她這種說辭鬼才相信,這么野蠻的法子,引得周圍議論紛紛,多是說她小小年紀心狠手辣,也有議論著她必是吃了胖嬤嬤的暗虧才出手傷人。

    竊竊私語中竟有人笑道:“有趣。你是哪家的姑娘,定親了沒有,小生今年一十六,娘子要不要考慮嫁給我?”

    他這莫名其妙的話在周圍的嘈雜之聲中凸顯出來,一時人群有些沉默。

    說話的人穿著輕薄的千草色長袍,眼眉細長,乍一看只是一個清秀的少年,但說話間眼眉一挑,眼神流轉間映出一段波光,瞬間漾出瀲滟的光彩來,顏色隨之增了幾分。

    寧澤不由得心口一顫,說不清楚是痛還是喜,倒不是為他這番話,只是往昔的一些畫面蜂擁而至,她嗑著瓜子等他上妝,咿咿呀呀中他又反串了一把,一切來的太快,快的她來不及分辨這種情緒,只在緊張中顫抖著放下了簾子。

    過了一會才又道:“杜嬤嬤,方嬤嬤你們就此回去吧,記得代我向母親問好,讓她不必為我憂心?!?/br>
    杜嬤嬤看眼前這等架勢,后悔聽了寧澤的話將她帶來通州,到了這種田地她也沒有別的辦法,見寧澤也沒有半分要離開的心思,只好領命坐上馬車走了。

    圍觀人群越來越多,精瘦漢子命人攙扶起胖嬤嬤,搬了寧澤的東西,又讓人抬起小轎,向著寧家祖宅而去。

    寧澤僵直的坐在小轎中,很想回頭看一眼那位小生,卻又覺得無可看處,最終也只默默流了幾滴淚,重新打起了精神。

    一時的小sao動很快淹沒在市井之中,也沒人在意那個不知禮數唐突求娶的小生。

    小生旁邊有個軟糯胖乎乎的小丫頭抱著他的腿哀切切問:“衛風哥哥,你是不要時棱了嗎?”

    衛風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她的臂彎里,沒管她說什么,只壞心眼的道:“走了,去買糖葫蘆,我知道有一家又酸又粘牙的,你一定喜歡?!?/br>
    酸的可怎么喜歡?高高坐著的小丫頭滴溜溜的眼睛里要掉下淚來,最后還是強忍著吸吸鼻子道:“好?!?/br>
    ——

    寧家族宅經過幾世修善合并,如今在通州已是數得上的大宅,寧澤第一次來,下轎一看,寧家族宅制式頗高,朱紅色的廣亮大門,中檻上配著四顆六角門簪,上寫吉祥如意四字。

    現今住在里面的是寧居安的二弟三弟一家,別的旁枝都已分出去住在別處。寧居安被貶之后寧家曾經分家過一次,只是分的不徹底,小的如一些田產店鋪,大的如祭祀,家法制定都還在一起。

    現任族長是寧居安的三弟,寧澤的三爺爺寧居德,論起來關系不遠,寧澤此前卻是從未見過。不過她想也知道,養出胖嬤嬤那種下人的族長,自身必然嚴謹不到哪兒去。

    精瘦漢子姓萬,是老宅這邊的管事,寧澤一下轎,別的家仆因了前面那一出都有些打怯沒敢上前,只他上前引寧澤從角門進去。

    寧居德住在第三進的院落,他引寧澤去得卻是第二進議事的正房,這是一上來就要發落她!寧澤一路奔波,可憐熱茶也沒喝上一口,只能再次感嘆自己重回來的不是時候。

    上一輩子嘗了苦果,這輩子苦果繼續,一丁點變甜的可能她都沒能看到,她琢磨的腦袋都疼了,還是不知道怎么應對為好,只得且走且看。

    她以為進門會是類似’三司會審’的大場面,沒想到堂中只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面上看著倒是一副和善的樣子。

    萬管事拱手行禮道:“族長,九姑娘到了,只是接姑娘的時候出了一樁事……”

    他將寧澤刺傷胖嬤嬤的事說了,隱約聽到胖嬤嬤說的不遜的話也稍微復述了一下。

    寧居德聽了也沒點表情變化,也不說話,只捻著胡須看向寧澤。

    寧澤覺得自己現在是一無所有,簡直比光腳的還凄涼,所以什么也不怕了,她站在堂中直視寧居德,他不開口她也不說話,奉茶的丫頭送了兩次茶,寧居德才緩慢開口:

    “仗三十,打發了出去?!闭f完一揮手,萬管事應諾走了。

    寧居德又道:“九丫頭,你是覺得自己錯無可錯就不需要向我行禮了?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生還可能,連我這顆最后的救命稻草都不愿意抓上一抓?”

    偌大的正房只余下兩排六方椅陪著寧澤,她本還以為族長是個治下不嚴的糊涂蛋,一看他這番處置心里覺得他雖然老卻還是有些一族之長的風范,先時強硬杠著的身子不由得松懈下來。她很是像劉氏所說有時候膽大包天,但又都是一時的氣性,只在一時很難長久維系。

    如此直白的兩句話,又戳穿了她的心思,先時的倔強也就不翼而飛,寧澤乖乖的規規矩矩的給寧居德行了晚輩禮,口中道:“寧澤拜見三叔公?!?/br>
    寧居德指了椅子讓她坐,又讓人給她看茶,此一番動作讓她甚為疑惑,不像是要審問她,倒真像是某個晚輩來拜見長輩。

    此番情景,她低著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總不能真的開口求他吧?她向來不是有成算的人,換了別人早就痛陳前情了,至少先謀個從輕發落以后才能再徐徐圖之。

    只是她活了兩輩子,仍舊沒學會柔和之道。

    又聽寧居德道:“你父親學問上倒是學的好,二十幾歲就賜了進士出身,為官上也頗有政績,只是與治家上一竅不通,別人蠱惑他一句就做出火燒你的事來,我老了,見了小輩喜歡,做不來他那等狠心的事?!?/br>
    狠心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她才感覺出來殘酷,眼眶一熱,仍舊沒能順勢掉兩滴淚博取同情。

    她這不言不語的樣子,看的寧居德心頭一陣熟悉感,心里頭不覺多了些怒氣:

    “你不說話是覺得我要嚴懲你,還是覺得我蓄意讓刁奴懲治你。你做錯了事,違背了家法還有理了不成?”

    寧澤站起來,躬身道:“三叔公,是我做錯了,我只是無可辯白罷了?!?/br>
    寧澤其實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要說什么,說她怎么被人勾引的嗎?還是說被父親火燒覺得委屈,哪樣說出來都像為自己求情。

    她都已經害死人了,還有什么情可原?

    坐在堂中央的老頭卻突然又笑了,笑意中寧澤竟然看出些慈祥。

    寧居德道:“你繼母倒是個好的,提前派人送了封信給我,說你不守規矩卻是個坦蕩的,讓我從輕發落你。不像你父親以為把你交給我他就能逃出治家不嚴的罪過?!?/br>
    說到這里他又話鋒一轉:“二十年前有人和你站在同樣的位置,和你現在的表情如出一轍,只是她不像你,她認為自己沒錯?!?/br>
    作者有話要說:

    縱使相逢應不識,我豆蔻,泥石流!

    第13章 寧澤

    寧澤想了一圈,也不記得族里那位長輩和她一樣曾經私奔過。她這邊又沉默,寧居德卻似乎是真來了氣,胡子抖了抖,到底沒再罵她。

    這也不怪寧澤,她現在的情況等同于被發配到族里等待大型伺候,這種時候除了求情還能說什么,總不可能聊些家常,問問身體康泰否吧?

    大家第一次見面,她不想為自己求情,又有什么好說的?

    寧居德曲手敲了敲身后的四扇繡四君子的屏風,聲落屏風后轉出一人來,又是一個胖乎乎的嬤嬤。

    寧澤此時覺得自己只要死不掉,在族宅估計也不會吃什么苦,這家伙食好,女家仆都長的這么白白胖胖。

    寧居德道:“你看著有幾分像?”

    “六七分像?!?/br>
    寧居德捋了把胡子,定了結果:“你們那小丫頭極少出來見人吧,六七分像就夠了?!?/br>
    那嬤嬤點頭:“回老爺,小姐自幼體弱,尤其近兩年見的人越發少了,六七分確實足夠了。只是……”

    “不必擔心,老頭子既然答應了你們,自然會安排妥當?!?/br>
    胖嬤嬤聽完這話謝了寧居德,又帶上幃帽遮掩面目,在一個小廝的帶領下走了出去。

    寧澤雖然一頭霧水,卻也明白事情一定是出現了轉機,問道:“族長,準備怎么處置我?”

    她雖然這樣問了,面上卻還是平靜無波,沒有好奇也沒有忐忑。寧居德看了卻是產生了和劉氏同樣的困惑,寧澤這種極有定力的樣子不像魯莽作出私奔這種事的人。

    寧居德想到這里嘆了口氣,緩緩道:“九丫頭,你也莫要叫我族長了,我雖然第一次見你卻也把你當成孫女來看,還是叫我三叔公吧。你幾位叔伯覺得你做的事有傷風化,合該嚴懲,我卻愿意給你條活路,只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可樂意?”

    以死向生,誰能樂意?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寧澤只能點頭道:“愿意?!?/br>
    寧居德才接著道:“二十年前有個人和你是極像的。這人是你的姑母易夏,你恐怕不知道她,她在你出生前就死了?!?/br>
    不然,關于這位姑姑,寧澤是知道一些的。昔年她隨父親去弓高候府時,曾遇到一位清俊的少年攔住她,名叫韓云舟,自稱是她的表哥。

    她想著自己的姨母嫁給了韓家世子爺,韓云舟是世子爺的庶長子,自稱是她表哥倒也不錯。她當時就笑嘻嘻叫了表哥。韓云舟卻只說不對,說他的母親姓寧閨名易夏,是她的堂姑。

    她的印象里從無這號人物,之后倒是問了寧正平一句,寧正平卻沒多說什么,她心里一直存疑,如今經寧居德一說,難得立馬記了起來。

    寧居德年過花甲的人,這樁事又是舊事,翻扯起來,不免傷了心神,他也就說了兩句,便咳嗽起來。這時丫頭都退了出去,她看寧居德咳得厲害,到底是長輩,走過去倒了杯茶遞到了他手中。

    寧居德喝了幾口茶,順了氣,評價她,“你這丫頭倒也不是一味的倔強,也知道些退讓?!?/br>
    “你姑母平日里看著規矩嚴謹,卻是一味的倔強,任我怎么勸她,她都是打定了主意要給人做妾。認了不孝認了私相授受,就是不認為自己有錯?!?/br>
    寧澤卻想這和她可不一樣,她從來認為自己有錯。她也不倔,只是有些事情她不堅持就不知道重活一遭意義何在了。

    前后說了這么些,寧居德終于進入正題。

    “她走的早,留下一個孩子,叫云舟,如今寄在你姨母名下。而你姨母只得了一個女娃,也是可憐,女娃娃生來病弱,恐是天不假年,你姨母與我通了信提了個膽大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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