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他思緒復雜,傅深卻好似真沒當回事,無所謂地道:“不用謝,舉手之勞?!?/br> 當晚嚴宵寒留宿山莊,傅深叫肖峋給他找個客房,自己去找杜冷換藥。誰知等他回房時,卻發現屋里多了個大活人。 傅深:“你來干嗎?” 嚴宵寒:“客房沒收拾過,住不得人?!?/br> 傅深:“扯淡,我昨天剛叫人收拾完?!?/br> 嚴宵寒:“我不住客房。你我都成親了,為什么不能同床共枕?” 傅深無情地道:“你當我想?誰賜婚你找誰去?!?/br> 然而嚴宵寒好像摸清了傅深的底線,知道在什么限度里胡鬧他會容忍,遂一唱三嘆地道:“自古紅顏多薄命,剛才還看我看的目不轉睛,轉眼間就色衰愛弛了……” 傅深一個頭兩個大:“……別跟個狐貍精似地嚶嚶嚶了,過來鋪床!”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傅深此前一直不愿意正視他被嚴宵寒伺候的嬌貴了這個事實,但今天這個人一來,他住進山莊以后的各種別扭和不適應好像立刻痊愈了。 肖峋和俞喬亭照顧起人沒那么細心,傅深那天下午審完穆伯修,自己在房里枯坐到深夜,等感覺出饑餓,想找點東西墊墊肚子,一出門,才發現放在廊下的茶飯早已冷透。 而在嚴府養傷的那段時間,他似乎就沒想起過“餓”字。 一塊溫熱軟滑的東西貼在唇上,香氣盈鼻,隨即嚴宵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張嘴?!?/br> 傅深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新做的點心香甜松軟,入口即化,他隨口道:“有點甜?!?/br> “我也覺得,”嚴宵寒把碟子放在桌上,給他到了杯茶,“廚娘手重,下次告訴她少放糖?!?/br> 傅深:“你剛讓廚房現做的?晚上沒吃飽?” 嚴宵寒熟門熟路地去柜子里給他找中衣,聞言頭也不抬地答道:“你晚上吃的太素,睡前吃點東西,免得半夜被餓醒?!?/br> 傅深訥訥地摸了下鼻子。 “說起來,你們那位杜軍醫,他好像不是中原人?” “對,”傅深道,“西南來的,怎么了?” 嚴宵寒:“剛去看了他給你開的方子,用藥跟中原的大夫不太相同。我看他只專于接骨續經,不重調養?;仡^還是讓沈遺策來給你把一次脈,開幾副補養的藥,藥膳也行……常吃藥傷胃口,平時要好好吃飯?!?/br> 自從兩人因為傅深不喝湯藥的事鬧過一回之后,傅深吃藥的問題基本上就變成了嚴宵寒的問題。在這方面嚴宵寒有絕對的發言權,基本上說一不二。不夸張的說,嚴宵寒要是哪天想毒死傅深,傅深都未必能察覺到。 他想起什么叮囑什么,傅深有一搭無一搭地應著,忽然覺得就這么一直溫存下去也挺好,這間原本有點大,多出一個嚴宵寒,就正好了。 一團柔軟的衣服落在他膝上,嚴宵寒躬身將他從輪椅上抱起來:“拿好衣服,去洗澡?!?/br> 山莊里用的仍是浴桶,沒有屏風,只用中間一道簾子隔開。傅深蜷著腿坐進浴桶里,忽然聽見嚴宵寒在另一邊問:“前兩天都是誰幫你洗澡?” 傅深張口便答:“肖重山啊?!?/br> 嚴宵寒一想到自己平時怎么伺候這位爺洗澡的,后知后覺地泛了酸:“怎么就想不開,非要住這荒郊野嶺,連洗個澡都不安生?!?/br> 傅深其實清白的很,他平時都是讓肖峋把輪椅推到浴房,自己扶著墻坐進去。也就是嚴宵寒能上手抱他,連俞喬亭都得避嫌。他沒聽出來嚴宵寒在拈酸吃醋,不明所以地道:“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嗎?還挑三揀四的?!?/br> 嚴宵寒:“……” 他放棄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過了一會兒,認命地把傅深從水里撈出來,放回臥室床上:“我去拿藥,你先把頭發擰干……嗯?” 傅深忽然抓著他的衣領,用力嚴宵寒拉到自己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唇角往上了提了提。 “以后都只給你一個人抱,你不在我就不洗澡了。別醋了,行不行?” 嚴宵寒先是一怔,下意識地把他的手抓進自己手中。 他眸光沉沉地凝視了傅深片刻,像是在確認什么,最終低下頭,干燥唇面在他臉頰上輕輕貼了貼:“好……這可是你說的?!?/br> 傅深的心臟剎那停跳,隨后如萬馬奔騰,轟地一聲,炸開漫天煙花。 他在嚴宵寒即將起身離開時,迅速伸手按住他的后頸,把人摟了回來。 兩人交頸相擁,前所未有的近距離帶來極度的溫暖與心花怒放,他原本以為只有一點點的心動意動,原來不知不覺,已經積攢了這么多。 情難自禁只是一瞬間的事,嚴宵寒在親下去的同時,腦海中閃現過無數種傅深可能有的反應,卻獨獨沒預料到眼下這個狀況。 他聽見傅深含笑的聲音緊貼著鬢邊響起,像是用鼻音哼出來,低啞,又有種說不出的軟和甜。 “親的不錯。再親一個唄?” 第29章 共枕┃提問:本章中兩人到底親了幾次? 有的人, 表面上看起來風風光光、鋒芒畢露的, 實際上親起來,嘴唇軟的好像早上剛蒸出來的饅頭。 傅深的確相貌俊秀, 但由于氣質的緣故, 嚴肅冷峻的時候居多, 而且他嘲諷起人來很有一手,嚴宵寒常常覺得他是各種意義上的“刀子嘴”, 輕薄一下會被扎出一嘴血。 但此時傅深背靠床頭, 微微仰著頭,滿身的氣勢都收斂起來, 像某種被順了毛、懶洋洋的野獸, 一只手甚至還勾著嚴宵寒的脖子。 他剛沐浴完, 嘴唇被熱汽蒸的有點干,吻起來溫暖而柔軟。 嚴宵寒仍然克制著,在他干燥的唇面上逡巡摩挲,輕輕抿著兩片柔軟的唇瓣,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懸崖邊緣試探, 一邊在心里反復告誡自己不要往下跳, 一邊忍不住總想探頭去看一眼。他最終沒能戰勝本能的引誘,舌尖在傅深的上唇輕柔飛快地一勾—— 后頸上的手瞬間爆發出能掐死人的力道。 果然還是太心急了。他按捺下沸騰的心緒,閉了閉眼,心想,今晚情難自禁的次數有點多。 震驚褪去,傅深從訕訕地松了手, 在他被掐的地方揉了揉:“……不好意思?!?/br> 嚴宵寒輕笑一聲:“嗯,看出來了?!?/br> 傅深:“……” 嚴宵寒低頭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我去拿藥,你先冷靜一下。這么大手勁……我以后還怎么得寸進尺?” 傅深抬手把他從床上推了下去:“狗屁的得寸進尺,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br> 半夜時分,雷鳴隱隱,嚴宵寒從睡夢中醒來,還未睜眼,先聞到了窗外透進來的雨水氣息。 緊接著,才聽見打在屋檐上的細密雨聲。 春日里的第一場雨終于來了,嚴宵寒仍不太清醒,翻了個身,閉著眼去摸床的另一邊,手掌落在身旁隆起的錦被上,輕拍兩下。 傅深睡的不沉,陰天下雨,骨頭縫里都泛著酸疼,他三番兩次被疼醒,感覺嚴宵寒的動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腿疼不疼?”身邊人慵慵倦倦地攬著他的腰,剛醒過來,嗓音里帶著一點繾綣低柔的鼻音,“外面下雨了?!?/br> 傅深輕聲哼哼:“疼……酸得很……” 嚴宵寒撐著床起身:“我去找個湯婆子?!?/br> “不用,”傅深伸手去拉他,只抓到了他披散下來的長發,綢緞般順滑地纏繞在指頭上,“別折騰了,繼續睡你的吧?!?/br> 嚴宵寒被他扯的微微后仰,只得再躺回去。他抖開被子,把傅深罩起來,強勢地侵入了他的被窩。傅深大概是真的不清醒,居然沒翻臉,只是在他肩膀上輕推一把:“干什么?” “往我這邊來一點,”嚴宵寒展臂將他抱住,兩條長腿帶著熱烘烘的體溫貼上他冰涼的小腿,以一個親密過頭的姿勢緊密相擁,“行了,睡吧?!?/br>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過后,軀體的熱度透過冰涼衾枕漸漸將他包圍,傅深嫌這個姿勢箍得慌,總想活動手腳,卻莫名被重新寧靜下來的夜色和暖意催的睡意昏沉。該酸疼的地方還是酸疼,知覺卻好像被隔在了一層溫存的屏障之外。 他抵在嚴宵寒的頸窩里,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天明,山中細雨仍未瀟瀟未歇,傅深被幾個月的養病生活影響了作息,早上醒的晚,外頭又是個陰雨天,他更昏昏沉沉地睜不開眼。 身旁床榻已空,簾外天光黯淡,屋內濕涼,被窩里卻被烘的干燥溫暖。他動了動腿,碰到了放在腿邊熱乎乎的小湯婆子。 八成是嚴宵寒早晨起身后給他拿來的,傅深心中熨帖,記憶浮現,隨即回想起昨晚令人耳熱的意亂情迷,自己還讓人抱著睡了半宿。 他默默品咂了一下親吻的滋味,摸了摸隱約作痛的膝蓋,惋惜地心想:“我可真是個柳下惠?!?/br> 正巧推門進來的嚴宵寒忽然脊背一涼。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沒發現身后有什么異樣,按下疑惑進門,對著被簾帳遮的密密實實的大床道:“敬淵,該起身了?!?/br> 傅深懶懶地撥了下簾子,示意自己已經醒了。 嚴宵寒每天要早起進宮輪值,已成習慣,哪怕放假也沒睡懶覺,比躺在床上形如廢人的傅深看起來精神得多。他走過去將床帳掛回兩側簾鉤上,側身在床邊坐下:“雨還沒停,有哪兒不舒服嗎?” 傅深有時候會覺得嚴宵寒對自己過分小心,就好像他不是一個皮糙rou厚的老爺們,而是個風吹就倒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他能活到今天,傷不會少受,連杜冷和俞喬亭都不覺得他的腿傷在陰天下雨需要格外關注。對他們來說,連死亡都是尋常事,只是區區傷病,又何足掛齒、何須掛心? 但被人捧著手心里,石頭也要被焐熱了。 傅深說著“沒事”,伸手去勾他的腰,試圖把嚴宵寒拉下來按在床上。不料嚴宵寒坐的特別穩當,反倒是傅深被帶的從床內側滾到外側,像個沒骨頭的貓一樣軟塌塌地倚在他腿邊。嚴宵寒還當他是投懷送抱,一手虛攬住他的肩頭,含笑道:“醒都醒了,還不想起?” “犯懶,不想動,”傅深老氣橫秋地嘆道,“人哪,不服老不行啊?!?/br> “過謙了,”嚴宵寒垂頭湊到他耳邊,戲謔地道,“侯爺龍精虎猛,昨晚還抓著我不撒手呢,你都忘了嗎?” 傅深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了。兩人一躺一臥,摟摟抱抱,怎么看怎么透著一股事后味兒——他還是慘遭蹂躪的那一個! 去他娘的柳下惠!昨天就應該把這混賬就地辦了! 他十分輕佻地在嚴宵寒腰上捏了一把,皮笑rou不笑地說:“放心,只要你一心一意跟著我,本侯保你日后受用不盡……嚴夢歸!” 嚴宵寒一手攬肩一手抄腿,猝不及防地把他從被子里抱出來。傅深驟然懸空,嚇了一跳,隨后被嚴宵寒放在腿上,一件外衫兜頭罩了下來。 隔著柔軟的綢緞,似乎有個蜻蜓點水的吻落在他唇上,輕的像個錯覺。 嚴宵寒說:“我對侯爺,當然是一心一意的?!?/br> 山中不知歲月,嚴宵寒跟著提前進入致仕生活的靖寧侯,在山莊里無所事事地消磨了好幾天。俞喬亭私下里跟肖峋嘀咕,傅深的脾氣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點,知道了那么糟心的真相也不見消沉,反而每天跟那姓嚴的形影不離地廝混——這飛龍衛欽察使別是個千年狐貍化形成精了吧? 不光他這么想,京城里飛龍衛也有此一問。 欽察使大人到底是被哪里的狐貍精勾了魂,怎么連個人影都找不見了? 沈遺策受命來為傅深看診、順路傳達同僚們對嚴大人的思念之情時,這對賢伉儷正在山莊的院子里熱火朝天地……腌咸鴨蛋。 院中小石桌旁放著一小筐洗凈的白生生的咸鴨蛋,嚴傅二人對坐,一個把鴨蛋放在烈酒浸泡,另一個負責滾鹽裝壇。 院里的花圃犁的整整齊齊,種著剛發芽的小蔥和青菜,旁邊有個大紫藤蘿花架子,繁花如瀑,架子底下雞鴨奔走,咕咕嘎嘎。兩人手上忙著,嘴上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沈遺策眼睜睜地看見一只鴨子從他們欽察使大人腳上踩過,嚴宵寒還在那嘲笑傅深:“古人說煞風景之事,果園種菜,花架下養雞鴨,你這個院子算是占全了?!?/br> 傅深頭也不抬地反唇相譏:“這還有個更煞風景的瘸腿將軍,不也被你獨占了嗎?”* 嚴宵寒立刻閉嘴了,嘴角卻可疑地翹了起來。 沈大夫木然地心想:“我好像有點多余?!?/br> “繼之來了?!眹老茸⒁獾剿?,放下手中活計,起身相迎,態度自然流暢,似乎完全不覺得兩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朝廷重臣在這其樂融融地腌咸鴨蛋有什么不對。 “大人,侯爺?!鄙蜻z策向兩人拱拱手,沒忍住問,“這是……?” 傅深坦然笑道:“一點小愛好,讓沈先生見笑了?!?/br> 沈遺策忙道:“豈敢,豈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