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梁飛平叫了幾個姑娘進來彈奏小曲兒,這醉音樓里的姑娘自然是美艷芳華的,溪棹的眼睛全然盯在了姑娘身上,隨著節拍敲打著桌面,神思早就飛遠了。 梁飛平往祁諳身邊坐了一個位置,這次他沒敢放肆,他與祁諳之間還隔了一個位置。 “祁兄這次要收多少糧?”梁飛平看了一眼溪棹,見他沉迷在姑娘身上,才開口。 祁諳心中一動,手滑下桌子,擺弄著腰封上的玉佩,緩緩啟口,“聽梁公子的意思,是有糧要賣給我?” 梁飛平勾唇一笑,往后靠在椅背上,“祁兄也知我家中是做糧食生意的,怕就怕這rou多了,祁兄吃不下?!边@幾日祁諳可是真金白銀的在買糧,確確實實高于市價三成,這怎能不讓人動心。 祁諳側眸倪他一眼,神情懶懶,“我只怕我想要多少,梁公子卻給不起?!?/br> 梁飛平摸著下巴,神情若有所思。 “梁公子直說吧,你有多少,我要多少?!逼钪O不跟他打啞謎,直接開門見山。 梁飛平靜靜看祁諳半晌,又看了一眼溪棹,壓低了嗓音,“祁兄可知前些日子蒲蘭山劫糧一事?” “略有耳聞?!逼钪O撫著玉佩的動作越發快了起來。 “那祁兄便可知最近風聲有多緊,這種事情一出,泉州糧食商人人人自危,祁兄這些時日收糧也應當發現了,到你那里賣糧的都是些散戶,平頭百姓,而真正泉州的大商戶卻沒有一人前來,現在誰也不想跟糧食扯上關系啊?!?/br> 祁諳眸子微瞇,沒有說話。 梁飛平又道,“不知祁兄可知道,昨日長樂軍里來人了,現在正在府衙,祁王爺親自派人來調查糧草被劫一事,皇上親自委派的欽差大臣,不日也就抵達泉州,可見朝廷對這件事情有多重視?!?/br> “那梁公子是何意思?” 梁飛平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祁兄,我見你是真想做這糧食生意,所以我明人不說暗話,咱們都是商人,商人重利,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在這風口浪尖上,沒人敢迎風而上,即便有人敢,也沒有這么多的糧,所以四成,市價的基礎上再加四成,如何?” “四成?”祁諳一手在桌上畫著圈,斜斜看了一眼梁飛平,“梁公子好大的口氣?!?/br> 梁飛平低笑幾聲,起身坐回自己原先的位子上,對隔壁房間努努嘴,“知府家的公子正在設宴款待祁王殿下派來調查此事的小將軍?!?/br> 這話便是告訴祁諳,這是事關重大,放眼整個泉州,也就只有他梁家敢賣糧給他。 平常十斤八斤的糧食自然無所謂,可是恰逢朝廷糧草被劫,誰家拿得出這么多的糧食,不是把朝廷的視線往自己家引嗎?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黑料,若被朝廷借機一查,可就得不償失了。 “祁兄不妨好好考慮一下?!绷猴w平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祁諳想了片刻,“好,容我回去細細思索一番,再給梁公子答復?!?/br> 站在祁諳身后的人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沉染不過才十三歲,還是個毛頭小子,就學人家喝花酒。 榕桓再看看面前與梁飛平相談甚歡的自家妹子,頭有些痛,這倆小兔崽子,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 溪棹終于從美色中解脫出來,很是興奮,端起酒杯同梁飛平碰杯,“來來,梁兄,喝一杯?!?/br> 推杯交盞間,梁飛平便有些醉了,眼睛看向站在祁諳身后的人身上,眼眸迷離,“原來,祁兄好這口啊?!闭Z氣之中不乏曖昧。 祁諳在泉州待得時間長了,這些公子哥們對她的了解便也多了些,傳來傳去就都知道了,那個雌雄不辨的小公子其實是男扮女裝,真真正正的女嬌娥。 今日梁飛平見到這祁家相貌英俊的家仆,便有些起疑,又見他臉上那明顯的指痕,那明明便是閨房之樂啊。 想不到這嬌滴滴的小姑娘竟如此開放,與自家的家仆之間有如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兒,大渝民風也算開放,家世顯赫的女子有些小怪癖倒也是常見的。 榕桓的臉色有些難看,正待開口,卻被人搶先了。 祁諳白皙的手指摸著碧玉的杯盞,嘴角噙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朱唇輕啟,“梁公子過譽了?!?/br> 饒是祁諳再聰明,也不過是一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風月場上的事情她又怎么會懂,所以梁飛平說的話,她其實一個字也不懂,只是這些年與那些商賈高官打慣了交道,學會了不動聲色。 再者,二叔經常教她,若是遇到實在不懂的事情時,千萬不能露怯,最好的辦法,便是裝的高深莫測,云淡風輕,只要讓旁人摸不著自己的命脈,便是贏了。 確實,梁飛平有些驚訝,有些吃不準祁諳話中的意思了。 榕桓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無力。 而梁飛平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對祁諳挑眉一笑。 梁飛平高聲喚來小廝,在他耳邊低語幾聲,小廝便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帶著兩個身形偉岸,英武非凡的男子走了進來。 榕桓眸子募得瞇了起來,周身散發出一股掩飾不住的危險的氣息。 即便祁諳不回頭,也能察覺出自家兄長的怒意,無來由的打了個冷顫。 “奴家紅藥,見過公子?!?/br> “奴家白玉,見過公子?!?/br> 兩人都是久經風月場的老手,自然一眼便看得出祁諳是女子之身,只是她既然身著男裝,他們自然也不會當場揭穿。 祁諳眸子一亮,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的兩名男子,明明威武雄壯,卻取了兩個如此嬌弱的名字,倒是奇了。 梁飛平見祁諳滿意的聲色,暗笑一聲,擺手,“還不上前伺候祁公子?!边@醉音樓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止有女色,還有男色。 “是?!?/br> 伺候她?祁諳怔了一下,伺候她什么? 祁諳眼看著兩個男子端著酒盞向她走來,尚在迷蒙當中,便見兩人被人一腳踹飛,高大的身體如斷了線的紙鳶‘哐當’一聲撞在了墻壁上,嘴角沁出一絲血跡。 那墻是用木板做的隔斷,哪承受得住兩個高壯男子的體重,轟隆一聲,倒塌在地。 坐在隔壁間的人被這聲勢嚇了一跳,都看了過來。 坐在當中眉目如畫的少年一抬眸便看到了黑著一張臉站在那里的男子,條件反射的將坐在他左右兩邊的兩名女子推了出去,然后蹭的一聲站了起來。 祁諳先是被榕桓嚇了一跳,又被那少年嚇了一跳,漂亮的眼睛募得睜大,沉染這小兔崽子在做什么? “溪棹?飛平?”華服男子眉頭微皺,站起來,“這是怎么一回事兒?” 榕桓陰郁的眸子在那少年的臉上掃了一眼,少年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艱難的別開眼睛,不敢去直視他的眸子。 榕桓轉身直接攥住祁諳的手腕,冷冷道,“跟我回去?!?/br> 祁諳從未見過兄長發過如此大的火,怔愣間已經被他連拽帶摟的帶走了。 少年看到這個情形,抬手摸了摸鼻子,這事兒有些大啊。 溪棹與梁飛平尚未來得及說話,祁諳等人已經沒了蹤影,溪棹見岑香月也在場,哼了一聲,也甩袖走人。 這一番驚嚇讓讓梁飛平的酒全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賠禮道歉。 “哥,那位白衣小公子就是我經常同你提起的祁諳,祁公子?!贬阍碌故擎偠ǖ暮?,不慌不忙的對自家哥哥介紹。 “她便是祁諳?”岑軒杰走到窗前看了下去,眸中染上一抹幽深。 第8章 祁諳被榕桓拽出了醉音樓,短短的一段路內,祁諳的小腦袋里想了許多東西,包括方才的混亂,以及兄長為何會生氣。 兄長此人,自她記事起便是個悶葫蘆,幾乎不怎么講話,說的最多的便是,“不許挑食” “不許吃糖” “不許吹風” “不許玩水” ...... 諸如此類,全是不許這個,不許那個,但無論祁諳怎么鬧,怎么調皮,兄長卻幾乎從未生過氣。 在祁諳的印象當中,兄長的脾氣是很好的。 祁諳記憶當中兄長唯一一次生氣是因為她在后花園的假山內睡著了,整個王府上下找了她整整一個晚上,卻無果。 翌日,她從假山內的石洞里鉆出來時,王府上下已經雞飛狗跳了。 那是她第一次見兄長發脾氣。 紅眉毛綠眼睛,腦袋頂上好像都冒煙了。 所有奴仆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那一次兄長罰她一天不許吃飯。 平日里兄長雖然總嚇唬她,說她要是不聽話就不許吃飯,但從來沒有真的懲罰過她,可是那次卻是真的。 她頭一天晚上在石洞里睡著了,沒用晚膳,翌日一天都沒吃東西,最后餓到不行了,淚眼汪汪的哀求他,但他依舊鐵石心腸,到底是沒給她飯吃。 直到翌日早晨,餓的頭暈眼花的她才吃上了香噴噴的早膳。 對那日的那頓早膳,祁諳記憶尤深,最后更是下定決心,此生負了所有,也不能負了自己的肚子。 那次的教訓太過慘烈,以至于祁諳現在想起榕桓那日陰鷙冷冽的神情都……瑟瑟發抖。 出了醉音樓,轉過街角,榕桓轉身垂眸看她。 這是自昨夜見面以后,兩人第一次如此清醒的青天白日面對面互相對視。 祁諳看著榕桓,腦中浮現出那日兩人在街上榕桓對她視而不見的情景,眸中迸發出火花。 面對著那水汪汪的仿若無辜的眸子,不知為何,榕桓便松了扯著她手腕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榕桓的動作有些突兀,袖中的檀木盒子因著先前的動作順著衣袖滑落在地。 祁諳眨眨眼,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檀木盒子,打開來放在鼻間嗅了嗅,然后直起身子,踮起腳尖,摸上榕桓的臉,“兄長怎么這么不小心,都出血了,我來給兄長上藥?!?/br> 祁諳說著打開檀木盒子,用手指挖了些藥膏往榕桓臉上抹去。 微涼的觸感,細嫩的肌膚,榕桓眸子緊緊盯著她,“被小貓撓了一下,沒什么大礙?!?/br> 祁諳面不改色,“兄長日后千萬不要招惹這么兇的貓,這次只是撓花了臉,下一次說不定就沒這么幸運了?!?/br> 祁諳將檀木盒子塞回榕桓手中,拍拍手,一臉輕松,“好了,回家吧?!?/br> 眼見著祁諳轉身就想溜,榕桓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胳膊,“我還有話未說?!?/br> 祁諳咬咬唇,不回頭,“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覺?!?/br> 榕桓步子一邁,轉到她身前,不容置喙道,“長樂,抬頭看著我?!?/br> 祁諳是大渝皇朝的長公主,也是大渝朝唯一的公主,當今皇上一手創立長樂軍,于是給自己最寵愛的女兒也起名‘長樂’。 ‘諳’字則是祁諳六歲時跟隨榕桓出京,為求在外行走方便,皇后娘娘親自賜字,寓意平安順遂,只是那時祁諳已經懂事兒,不喜歡‘安’字,于是自己取了諧音風景舊曾諳的‘諳’字。 已經很久兄長不曾叫過她長樂了,而他叫她長樂,便意味著...嚴肅。 祁諳皺皺小眉,心不甘情不愿的抬眸看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