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百官嘩然,有看不順眼丹陽余黨的人,此時紛紛跳了出來:“陛下,您切莫對余孽心軟啊,事實都擺在眼前,還是早定罪早好?!?/br> “是啊,君上都核查無誤了,陛下還猶豫什么?” 親政也有小半年了,還如此優柔寡斷,叫群臣如何信服? 李懷麟硬著頭皮聽著他們的話,覺得有些頂不住了,便起身道:“還有事便早奏,無事就該退朝了?!?/br> 白德重袖子里還放著求情的折子,可眼下罪還沒定,他也不好遞,只能沉默地退回隊列里。 朝堂上一片安靜,李懷麟揮袖道:“那就退朝吧?!?/br> “恭送陛下?!苯驹谧钋邦^,如同往常一樣行禮。 “君上這邊請?!眲偪绯龀?,旁邊就有內侍來請了。江玄瑾點頭,負手跟他去了御書房。 齊翰等人沒跟,書房里就帝王一人,跪坐在軟榻的棋局前,像以前一樣。放了黑子等他過來。 江玄瑾上前,先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再坐到他對面,執白后落。 “君上當真不打算給皇姐留活路了?”李懷麟低聲問。 白子落在棋盤交點上,切斷黑子一路,江玄瑾頭也不抬,淡聲道:“陛下若是想留,臣不攔著?!?/br> 但他不留。 “還真是狠心啊?!崩顟痒霌u頭,落了黑子道,“您對皇姐,就半分愧疚也沒有嗎?” 他以為知道了司馬丞相不是死在皇姐手里的,面前這個人多多少少會心軟。 然而,江玄瑾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欠她的,臣已經還清?!?/br> 李懷麟一怔,仔細想了想。還真是,不過與其說是他還的,不如說是皇姐自己去討回來的。 捏著黑子捻了一會兒,李懷麟道:“不知君上有沒有注意過飛云宮的面首?” “注意他們干什么?”江玄瑾垂眸落子。 李懷麟跟著落子,意味深長地道:“有四個面首,是最早進飛云宮的,也跟皇姐關系最好。他們的名字很有意思,君上若是仔細想想,應該能發現個秘密?!?/br> 江玄瑾漠然:“臣對飛云宮的秘密不感興趣?!?/br> “知道也不是壞事?!崩顟痒氲?,“若是知道之后,君上依舊要殺皇姐,朕不會攔?!?/br> 四個最早進飛云宮的面首? 江玄瑾離開皇宮的時候,暗暗想著這句話,他乘車去了天牢,下車的時候。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乘虛。 “名字么?”乘虛告訴他,“就梧、白皚、清弦、赤金,這四個人應該是最早進飛云宮的,當時您讓屬下一一探查過底細?!?/br> “……”握著佛珠的手微微一僵,江玄瑾眼里劃過一道光,又頗為狼狽地掩蓋了去。 他大步往天牢里走,一路按住要行禮請安的獄卒,步子又急又快,直直地邁向朝死牢最深處。 “得再等兩日了?!?/br> 陸景行站在柵欄外,伸手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污垢,“一有機會,我便帶你離開?!?/br> 李懷玉乖巧地任由他擦臉,笑嘻嘻地道:“你能把他們帶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br> 干凈的手指一點也不怕臟污。拭了灰又擦了泥,最后溫柔地停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說什么傻話?!?/br> “不是傻話?!睉延竦?,“陸景行,你能把他們帶出京城,下輩子我還跟你拜關二爺?!?/br> 鳳眼微瞇,陸景行有些惱:“那更不帶了?!?/br> “嗯?”懷玉皺眉,“為什么?” “下輩子遇見你,我一定直接拉你拜堂?!彼鮾豪僧數氐?。 翻了個白眼,李懷玉道:“你上回還說對我有想法是眼瞎?!?/br> “是啊?!标懢靶泻苷J真地點頭,“下輩子我說不定就投胎成了個瞎子?!?/br> 一腳踹在柵欄上,懷玉罵他:“老子都要死了,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我說好的,你聽嗎?” “聽啊,誰不愛聽好話?” “好?!标懢靶悬c頭。抬眼深深地看著她,語氣陡然正經,“我想娶你?!?/br> 清朗如玉的聲音傳了老遠,字句深情,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皂底錦靴停在牢房的拐角處,江玄瑾抬眼,眼神陡然冷冽。 目光所及之處,陸景行靠在柵欄邊,手還放在李懷玉的臉上。若不是有柵欄隔著,他許是要把人擁進懷里。 李懷玉傻愣愣地道:“你還真說???” “嗯,你考慮下唄?”陸景行勾唇,“看在我這么誠心誠意的份上?!?/br> 懷玉愕然,隱隱覺得他好像不是在說笑,心跟著就緊了緊,眼神下意識地移開。 這副模樣看在外人眼里。就有了股欲拒還迎的嬌羞之意。 李懷玉和陸景行是什么關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但,這還是頭一回直接撞見,這般的親密曖昧,還真不愧是入書入傳的“郎豺女豹”。 眸色幽深,江玄瑾轉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獄卒。 那獄卒嚇得肝膽俱裂,忙不迭地跑出去朝陸景行道:“陸掌柜,時辰到了,您請吧?!?/br> 第61章 我什么也不期待 正說著話呢就被人打斷,陸景行側頭,微微皺眉:“不是說可以停留三炷香?” 要是紫陽君沒來,別說三炷香了,五炷香都可以。但……一想到君上那眼神,獄卒一邊發抖一邊搖頭:“您還是先請吧?!?/br> 察覺到不對,陸景行頓了頓,看著李懷玉道:“有什么想吃的?下回我帶來給你?!?/br> 懷玉吧砸了一下嘴,說:“想吃梅子?!?/br> “好?!睂櫮绲攸c頭,陸景行道:“等著我?!?/br> 懷玉沒抬眼看他,只乖乖地點頭,心里亂七八糟的,沒個頭緒。 陸景行走了,銀絲雪袍消失在漆黑的天牢里,她怔愣地抓著柵欄,忍不住嘆了口氣。 想娶她嗎?要是在遇見江玄瑾之前遇見他,他早些說這句話,指不定丹陽長公主就真的有駙馬了。 緣分真是個會捉弄人的東西。 “很舍不得?”佛香繚繞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李懷玉一驚,猛地抬起頭往外看,就見江玄瑾面無表情地往這邊走了過來。 幾天沒見而已,她恍惚間卻好像都要不記得他的模樣,眼下再看,感覺還真是陌生,那雙墨色的瞳子看著她,里頭的東西好像不太友善。 她壓根沒注意他問的是什么,只抿抿唇,退后兩步喊了一聲:“君上?!?/br> 陸景行來,她就高興地同人嬉笑打罵,他來,她就變成這副冷淡疏離的模樣?江玄瑾嗤笑,在柵欄面前站定,朝旁邊的獄卒指了指鎖:“打開?!?/br> 懷玉瞪大眼,一路退回那竹床邊,捏緊了拳頭。 鎖鏈“嘩啦”一聲落下,牢門推開,江玄瑾跨步進去,盯著床邊那人,眼神幽暗。 “君上還有什么想問的?”懷玉不安地皺眉。 “沒有要問的,就不能來?” “……”都到如今這個境地了,若是沒有要問的,他為什么要來?懷玉茫然,抓著床上的被子,想問他兩句什么,又咽了回去。 目光往下,落在她手里拿著的東西上。江玄瑾伸手,緩慢地將它拿起來。 “很喜歡?”打量著這方手帕,江玄瑾眼里滿是譏誚。 懷玉一愣,下意識地想搶,冰冷的手指碰上他的,又縮了回去。 這就是陸景行給她擦手用的,談什么喜歡不喜歡?李懷玉抿唇,低著頭不吭聲。 心虛嗎?眼里顏色更深,江玄瑾俯身,手撐在她坐著的床邊,在她耳邊道:“你喜歡的東西,我都不會讓你得到的?!?/br> 像尖銳的針,倏地扎在心口上,李懷玉低哼一聲,垂了眼別開頭。努力假裝自己聽不見他說話。 江玄瑾是有些惱的,以前是她有說不完的話,他只用聽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涩F在這張臉,冷淡得像是不想再與他有絲毫牽扯,不管他說什么,她都沒有反應。 像是徹底不要他了一樣。 下頷緊繃,江玄瑾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 “君上!”旁邊的徐仙嚇著了,連忙開口,“您別動殿下,她身子不好!” 略帶戾氣地看他一眼,江玄瑾喊了一聲:“乘虛?!?/br> 乘虛會意,讓獄卒打開牢門,朝著徐仙拱手道:“大人這邊請?!?/br> “你們想干什么?”徐仙搖頭,“君上,殿下她真的……” “很吵?!苯驍嗨?。 乘虛皮子一緊,不敢再耽擱,與獄卒一左一右架起徐仙就走。 李懷玉皺眉:“他身上還有傷?!?/br> “與我何干?” 冷硬的態度,像是生了天大的氣,薄唇都抿著,眼里一點溫度也沒有。 懷玉閉了嘴,苦笑。 的確是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了,不管是徐仙還是她,都是站在他的對立面、十惡不赦的罪人罷了。 這表情有些刺眼,江玄瑾忍不住伸手,將她的嘴角按住。 她唇有些干裂,還有不少結痂的血口子,看起來憔悴得很。白珠璣的身子弱,比不得原來的丹陽。在這種地方呆著,怕是不用等重陽節,她就要形神俱滅了。 “我臉上臟?!睉延竦吐暤?,“君上向來愛干凈,還是放開吧?!?/br> 陸景行碰得,他碰不得?江玄瑾冷笑,手順著她的臉頰往后,直接扣住她的后頸,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干燥粗糙的嘴唇被人含住,李懷玉驚得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