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君夫人?齊丞相嚇了一跳,扭頭就去看江玄瑾。 本就蒼白的嘴唇,因著面前這人的出現更是白成了紙,江玄瑾抬眼看著前頭這人,眼神凌厲無比。 胡鬧!——這是李懷玉從他眼里讀出來的話。 撇撇嘴,她扭開頭不看他,只盯著柳云烈道:“大人還沒問我來做什么證呢?!?/br> 還能做什么證?柳云烈看她不順眼得很:“沒必要問了吧?” “有必要的?!睉延裾J真地點頭,“這事兒挺嚴重,趁著現在各位大人都在,可得好生聽聽我的證詞?!?/br> 眾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了,誰還會把她給江府開脫的證詞當真?柳云烈嗤笑,掀著眼皮道:“夫人執意要證,那便證吧,證什么?” 李懷玉一笑,轉了身子正對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作證,證廷尉府上下串通一氣、賄賂百姓、以假證詞誣告紫陽君,令君上蒙羞、令忠臣寒心!” 此話一出,柳云烈一拍桌子便起了身:“你放肆!” “怎么?”懷玉挑眉,“廷尉衙門大門六開,揚言明鏡高懸,下可告上,結果卻聽不得告自己的?” “珠璣?!卑椎轮匕櫭?,“你胡說什么?廷尉府怎么可能做這些事?” “做沒做,讓人來與我對質不就好了?”她微笑,“方才我進門,說有刺客線索,連陛下的衣飾都說出來了,結果府上官吏壓根不記,甚至要趕我走。直到我說圣上遇刺是在江府附近,他才轉臉替我傳話?!?/br> “敢問柳大人,這是個什么道理呀?” 挑著說圣上在江府附近遇刺的證詞收?云嵐清皺眉:“君夫人所言若是當真,柳大人,此事你可該給紫陽君一個交代?!?/br> “是啊,這樣取供……哪有這樣的?”齊丞相也皺眉。 柳云烈聽得一臉愕然,很是不解地起身:“怎么會有這種事?” “大人這是被蒙在鼓里了?”懷玉挑眉。 “我的確不知府上有這等行徑?!绷屏野櫭?,“之前采供都是本官親自采的,得了供詞與幾位大人商議過后,方才讓人去請的君上過來?!?/br> “大人可有想過?”李懷玉道,“江府附近的官道一向少人,若陛下真是在那附近遇刺,有幾個人能看見?” 柳云烈道:“總也會有人湊巧……” “那要是沒有呢?”她冷笑,“大人豈不是拿著銀子去買假供,讓人誣陷紫陽君了?我說得可有錯?” 不管怎么看,江府附近那一塊都是沒人的可能性大一些。 易泱忍不住了,上前來拱手道:“夫人說的這些是有理的,但至多能說明陛下不是在江府附近遇刺,可紫陽君當時護駕,卻還讓陛下重傷,難道沒有護駕不力之嫌?”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問問虎賁中郎將大人?!睉延衽ゎ^看他,“護衛陛下,該是大人之責吧?陛下離宮在外,大人何在?” 易泱一愣,慌忙道:“當時陛下不讓人跟?!?/br> “陛下不讓,大人就當真不跟?”李懷玉瞇眼,“大人這算是玩忽職守!若不是紫陽君在,陛下若有個什么意外,大人全家幾條命能賠?不好生感謝君上,反而怪他在刀光劍影之中沒將陛下護得毫發無損?” “我……”易泱還想再辯,可一看周圍大人朝他投過來的帶著責難的目光,他一驚,當即低頭不敢再吭聲。 李懷玉掃了在座之人一圈,道:“君上為人如何,這么多年各位大人心里應該有數。宮是陛下要出的,人是君上救的,無論前因還是后果,怎么也怪不到江府身上來!”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饒是出自女子之口,堂上也有人點頭道:“的確如此?!?/br> “言之有理?!表n霄也贊同,但贊同的同時,忍不住多看了這位夫人兩眼。 這股氣勢,好熟悉啊…… 白德重本還準備罵她的,聽她說完,他想了想,難得地也跟著點頭:“老夫著實沒明白,這件事怎么會問罪到江府?!?/br> 齊丞相倒是沒置評,只是捻著胡須笑:“君上娶了個很厲害的夫人啊?!?/br> “過獎?!鼻バ卸Y,懷玉看向柳云烈,“大人以為呢?” 柳云烈很是無奈:“今日請君上過來,本也不是本官的主意,是各位老臣議下的,怎的還成本官里外不是人了?” 不是他的主意?李懷玉想了想。倒也是啊,這個人沒道理跟江玄瑾過不去,就算先前有些不愉快,但以他的性子,不至于記仇報復。 那么這里的老臣還有誰呢?懷玉抬眼偷瞄。 齊翰是老臣,原先是尚書令,丞相之位一空,他填上了。后頭坐著沒吭聲的太常卿季青也是老臣,旁邊的林昭英更是不用說,白胡子都一大把了。 這些人固執歸固執,但都還算忠心于帝。 抿唇想了想,懷玉道:“既然各位大人也相信君上,那是不是該讓他回府繼續養傷了?” 這肯定是不可能的,柳云烈搖頭:“府內有廂房,已經為君上收拾好了,君上要養傷,在這里也可以?!?/br> 變相軟禁?李懷玉皺眉,心想這些人莫不是瘋了?防備誰都行,怎么連江玄瑾都防備上了? 她還想再說兩句,然而,江玄瑾卻是平靜地接受了。 “既然都已經準備好。那便叨擾了?!彼p咳著道,“本君身子不適,追查刺客一事就勞各位多費心了?!?/br> 眾人齊齊起身拱手:“君上保重?!?/br> 懷玉忍不住瞪他,好歹是手握兵權的一方之主,怎么能這么好說話? 江玄瑾面無表情地抬步走過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拉。懷玉掙扎了兩下,沒掙開。 “喂?!彼а赖吐暤?,“不是覺得我惡心嗎?還碰我干什么?” 捏著她手腕的手緊了緊,江玄瑾看也沒看她,徑直將她帶出了茶廳。跟著衙差走到廂房里,才松開她。 門關上,懷玉退后兩步,揉著手腕看著他:“明知道這些人是故意把你留在這里的,你也覺得無所謂?” “有什么關系?”他看著別處,淡淡地道,“江府沒有錯失,至多牽連受責?!?/br> 丹陽沒了,皇帝根基尚淺,他這個輔政八年的紫陽君護駕不力,讓陛下傷著了,被人懷疑別有用心也是情理之中。 定定地看了他兩眼。懷玉點頭:“那就算是我多管閑事了?!?/br> 說罷,伸手就要去拉門。 門剛開了一條縫,江玄瑾伸手就將它壓了回去。 “想去哪里?”他問。 硬著脖子沒回頭,卻能感覺到他就站在她身后,懷玉輕笑:“你不是不想看見我嗎?所以我趕緊走,免得氣著你了?!?/br> 江玄瑾冷聲道:“話沒說清楚?!?/br> “還要說得多清楚???”懷玉不解,“我該說的分明都已經說過了?!?/br> “不是你?!彼?,“是我?!?/br> 微微一愣,懷玉轉了個身面朝著他:“什么?” 江玄瑾半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陰影:“你跑哪里去了?” 話說半截,又來問她?懷玉嗤笑,抄著胳膊往門上一靠,痞里痞氣地道:“我去了哪里,你可能不想知道?!?/br> 江玄瑾皺眉,微微有些惱:“說?!?/br> “陸府?!彼?。 手慢慢收攏,他繃緊了下頷,眼神驟然凌厲。 “不高興?”懷玉歪著腦袋瞅他,“可是,是你把我趕走的,我沒別的地方可以去,自然是要去朋友那里?!?/br> “朋友?”江玄瑾冷笑?!八麤]把你當朋友?!?/br> “至于挑撥離間嗎?”懷玉撇嘴。 不是挑撥離間,那日在廷尉衙門大門口,陸景行親口與他說的,說他不曾把白珠璣當朋友。至于后頭半句話,江玄瑾每次想起來心情都很差。 “你離他遠點?!彼吐暤?。 懷玉輕笑:“離他遠點,然后呢?等著被人趕出府,然后橫死街頭?” “……”渾身的氣息都開始焦躁起來,江玄瑾抵著她,看著她臉上這從未見過的漠然和疏離,心口緊成一團。 “你還是好生休息吧?!睉延駭[手,“每次跟我說話,不都被我氣個半死?為了身子著想,去躺著吧,我走了?!?/br> “還要走?”他半氣半慌地抿唇,死死按著門。 李懷玉一臉莫名其妙:“我留在這里干什么?給你添堵?” “你知道我堵,為何不哄我?”放在門弦上的指節根根收緊,他惱道,“你分明知道該怎么哄?!?/br> 三分生氣七分撒嬌的話,聽得懷玉怔愣了好一會兒。 這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要糖吃嗎? 抬眼看他,懷玉歪了歪腦袋,伸手摸了摸他蒼白冰涼的臉。輕笑道:“你不記得了?我哄過,但是手被你狠狠拍開了,拍得有點痛?!?/br> 眼神微微一慌,江玄瑾抿唇,猶猶豫豫地伸手,想去碰碰她的手背。 懷玉笑著就將手收到背后:“現在后悔了?晚了呀,痛過了,我也傷心過了,你現在握著它也好不了?!?/br> “你……”江玄瑾皺眉,“先做錯事的人分明是你?!?/br> “是呀,我做錯了,所以賠禮道歉任罰任打?!睉延顸c頭,“可是你話說狠了,事做絕了,我也會難過啊。我在想辦法哄你,你卻想休了我?!?/br> “……不是?!?/br> “你想說不是真的,是氣話?”懷玉眨眼,“可你說出來了,我就會當真?!?/br> 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她微笑:“你要不要跟我道個歉?” 高高在上的紫陽君跟人道歉?還是在她先做錯的情況下?江玄瑾皺眉,覺得她在欺負人。薄唇抿得緊緊的。 懷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看他似乎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于是聳了聳肩嘀咕一句:“果然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br> 這種性子改不了了,哪怕他知道自己有錯,也不會道歉、不會低頭、永遠讓別人低頭哄他。長得再好看也不成啊,太不會心疼人了。 搖搖頭,她轉身打算走。 然而,身子剛轉過去,就被人從身后一撈,整個人后退半步,貼進了一個溫暖的懷里。 “我沒想休了你?!苯獙㈩^埋下來,抵著她的腦袋悶聲道,“沒有?!?/br> 心好像被什么東西突然撞了一下,骨頭都有些發麻,懷玉僵硬了片刻,眨眨眼問:“還有呢?” “江焱關你在府外,我不知道?!?/br> 嗯?不知道?懷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咬牙:“那混小子!”然后又側頭問:“還有呢?” 還有什么?江玄瑾沉默。 懷玉瞇眼:“讓你道個歉就這么難?” “……”是挺難的,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江玄瑾皺眉,想了一會兒。把面前這人翻了過來,輕輕一口啄在她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