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皇帝見此,再加上四皇子可以做出的落寞模樣,不由有些心軟:“恪昭媛,來朕身邊吧?!闭f著還像是有些愧疚一般,看了一眼蘇淑妃。 這么一看,就看出些許不對勁兒來了。 蘇淑妃身著素青衣物,這不是她平日里的裝扮,但是要說起來,皇后剛薨逝,這一身是極為符合禮數的。何況太子與昭華公主在這兒,更是不招眼,其他幾個妃子,因著陸賢妃死了兒子,穿的更是素淡,只是不是為了周皇后罷了。像是陳貴妃、顧德妃,也是挑了些不易出錯的穩重顏色。 恪昭媛穿的也并非什么太鮮艷,只是額間綴著、頭上釵子,都是金器帶紅寶石,瞧起來,倒像是有什么喜事兒子為藩王,的確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喜事兒。在外人看來如此,卻不知恪昭媛與四皇子娘倆還不滿意呢。 即使如此,皇帝想到恪昭媛即將被自己處死,就不免多謝寬容,“看你面色不大好,來朕這兒吧?!?/br> 四皇子聞言不由看向恪昭媛,所幸恪昭媛雖說面容憔悴,心卻依舊還是那個當場毀別人容貌面不改色的賀貴妃。一步一步,從從容容,就到了皇上身邊,“臣妾是想到,日后再見不到皇兒,不免有些” “罷了,皇上這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臣妾再說什么,豈不是不懂事。不如,讓皇兒,再敬臣妾與皇上一杯酒吧?!便≌焰滦ζ饋碛行┣忧拥?,帶著不敢說什么的委屈與哀愁,皇帝目光都被吸引進了那雙已經不算年輕的眼中。 恪昭媛順手拿起皇帝面前早就準備好的一杯酒,誰也沒注意,鏤空指套就那么一劃而過,她捧著酒杯,遞到皇帝面前,道:“這杯酒可能也是臣妾與皇上的,最后一別了?!?/br> 皇帝不疑有他,剛端到手里,就聽太子道:“且慢?!?/br> 四皇子面色一僵,手里杯子差點兒沒滑下去,卻仍舊是整理好了姿態,笑道:“太子殿下有話說?” ☆、第二百一十二章、荒唐逼宮 太子眼風一掃,如刀凜冽,落在四皇子微微顫抖的手上,忽而展顏一笑。他這笑絕不算太刻意的良善,也并非什么惡意,“四皇兄不必如此,還是叫太子弟弟便好。孤只是想問孫公公,宮中飲酒素來有規矩,為何不試毒?” 孫秀一驚,忙道:“奴才疏忽,奴才萬死,還請昭媛娘娘將酒杯給奴才” 恪昭媛委屈的幾乎要霎時落下淚來,四皇子更是隱隱混雜著怒氣與快被拆穿的心虛。 皇帝看愛子愛妃如此,不由皺起眉頭,“好了,太子,休得胡言亂語?!彼菑奈聪脒^,四皇子會害自己的,此刻對太子懷疑四皇子的話自然就沒什么好氣。 太子認錯的很快:“兒臣知錯?!?/br> 皇帝像是為了證明什么一般,拿過恪昭媛手中酒杯,對著四皇子示意。 四皇子長出一口氣,道:“兒子恭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今日兒子一去,父子相見機會渺渺,僅以此酒,感念父皇如海恩德?!闭f罷舉杯,一飲而盡。 這話說來,勾起皇帝一些些傷感,看著四皇子,在此之前四皇子意氣風發,如今卻多了一抹畏畏縮縮。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這抹畏縮,會深入骨髓,再也抹除不掉。 思及至此,皇帝嘴中酒液,都帶了一抹苦澀。 皇帝喉結滾動,咽下酒液,看在各人眼中,神情不一。 太子借著側頭與昭華說話,掩去唇邊笑意,朱承瑾眼中流露出些許不忍,太子眼尖,道:“景豫jiejie,聽聞靖平侯夫人最近偶感風寒,身子還好吧?” 朱承瑾道:“母親還好,勞殿下掛心了?!?/br> 太子道:“待會兒從我私庫中挑些滋補身子的,jiejie一道帶回去?!?/br> 這就是等皇帝毒發呢。 皇帝還不知道,不由心底感嘆,即使關系親近,太子也是有自己手段的,對待朱承瑾,分明不是親jiejie,關懷也分毫不差了。這般籠絡手段,老四就學不去。 這毒雖不是剛喝完酒立時三刻就毒發,但是既然要陷害,也不會等著家宴散去再發,酒正酣時,只聽得恪昭媛一聲:“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面色青紫發紺,說不出話來,只有眼睛還強睜著沒閉上,嗓子里“嗬嗬”說不出話來,太子忙焦急道:“來人!宣太醫!” 四皇子卻道:“慢著!父皇被人毒害,誰也不準離開一步!” 一旁人紛紛知道,這是要變天了,太子與四皇子之爭,原來在今日。 諸人仿佛是有默契一般,認識的彼此交換眼神,不認識的只希望別牽扯自己。 四皇子威懾諸人,卻嚇不到瑞親王,瑞親王道:“四皇子這是做什么,先找太醫為皇兄醫治才是正經事,來人,奉本王令,召太醫,請太后娘娘前來!” “王叔,侄兒這也是為了在座各位好,若是有哪個奴才偷偷溜出去通風報信,那如何查出兇手是誰呢?”四皇子冷笑,恪昭媛扶著皇上,看似驚恐,實則手都興奮的一陣陣戰栗。 “來人,圍住這兒,誰也不準踏出一步!”四皇子一聲令下,禁軍涌出,把御花園圍個密不透風。 現在的形勢看來,四皇子占著優勢,控制了禁軍,就是控制了在場大多數人的性命。 朱承瑾抿唇,輕聲道:“既然四皇子說,皇伯父是為人所毒害,臣女有一問” 林念笙搶先道:“若是不知道當問不當問,景豫郡主便別說了,省的惹禍上身?!?/br> 朱承瑾粲然一笑,仿若曇花盛開那一瞬間,美的攝人心魄,讓人不由自主看向她,“四皇子妃,您可還不是正經藩王妃呢,我要說話,你攔不得,也攔不住。臣女有一問,請四皇子作答?!?/br> 不等四皇子與林念笙反應過來,朱承瑾的輕柔問話就到了“四皇子如何斷定,皇伯父是為人毒害呢?我一介女流,不通醫理,但是卻也知道,光憑眼睛看,是無法言之灼灼一口咬準就說是中毒的。出口之前要三思,臣女問的話,乃是再三思慮,仍不解。不知四皇子說話之前,是否想過呢?” 景豫郡主此刻還敢與四皇子對著干,無疑是一根定海神針,看樣子太子方面,也不是任人宰割。 四皇子道:“父皇向來身體健壯,若非中毒,又是什么!我瞧著,景豫你是為太子開脫吧,畢竟有的人若是等不及登基了,做出弒父的事兒來,名聲可不好聽?!?/br> 太子緩緩開口:“四皇兄,這是何意,孤不解?!?/br> 四皇子四下巡視一圈,挑唇看向太子,目光怨毒,“太子殿下,我無需和你解釋什么了,總之你謀害父皇的罪證人證物證,俱在?!彼忠粨P,刀柄出鞘,森寒入骨,一片寂靜。 禁軍各個著鎧甲,配彎刀,在場大多數的都沒見過這種陣仗,寒顫不已,膽子小些的夫人立時暈的暈,沒暈的也裝暈了。 太子撫掌而笑:“難為四皇兄,還費心力準備好孤下毒的證據??墒枪聻楹我露??” “太子殿下,多說無益,黃泉路上,找閻王給你解釋吧?!彼幕首硬⒎悄欠N“死于話多的反派”,居然上來就要直接讓人殺了太子。 昭華一直沒說話,此刻嘲道:“蠢貨就是蠢貨,父皇若是尚在,你還能保住一條命。你們卻要毒害自己靠山,豈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魚rou,任人宰割?” 四皇子避而不談為何一口咬定皇帝是中毒的事兒,再加上如今種種態度,有腦子的人就知道,真正下手的人是四皇子,可是礙于刀光劍影,不敢吱聲。 四皇子不愿辯解:“既然如此,你們姐弟二人便一起走吧?!?/br> 瑞親王不得不出言阻攔:“成何體統,你是要逼宮嗎?” “王叔小心自己別碰到這些禁軍的刀槍,還有景豫meimei與楚”四皇子眉頭一擰,“楚清和不在?” “四皇子殿下喚臣,臣如何敢不在?”男子低醇聲音傳來,帶著肅殺,那發聲之處,分明是禁軍的背后! 兩側禁軍分開,便露出后面一身玄衣的楚清和,黑色裹在他身上,手中三尺青鋒閃過烏黑的光,仔細一看卻是未擦干凈的血液。映襯整個人如同殺神臨世,眉峰眼角,俱是寒意。 四皇子有些不敢置信,道:“你!” “禁軍之中,的確有四皇子金銀收買的,細數下來,共四十八人?!背搴鸵宦纷哌^來,留下一連串血色腳印,諸人這才注意到他黑衣黑靴,其實上面染著血跡斑斑,“還有恪昭媛往日里收買的太監宮女,試圖逼宮謀反,共一百三十三人。臣奉太子命,已將這些人全數殲滅。至于現在這些禁軍,四皇子大可以使喚看看?!?/br> 楚清和難得說這么多的話,最后還忍不住看了一眼朱承瑾,眼中透出一些擔憂。 朱承瑾知道,他這是怕自己嗜殺形象嚇著自己,報以平和一笑,內心甚至無聲吶喊真真帥啊 四皇子已經不用吩咐了,他還沒從勝利者變為失敗者的挫敗中回過神,太子已然道:“禁軍聽令,四皇子弒父未成欲逼宮謀反,將四皇子與皇子妃、恪昭媛、涉案人等皆押入大牢,等候處置?!彼坪跬艘敝o中毒的皇帝召太醫這事兒,一切都處理完了,才慢悠悠讓人將皇帝抬回宮,招太醫前來救治。 四皇子的毒害、逼宮、謀反、陷害,像是一場笑話,還沒正經開始,便戛然而止。 太子一系卻一直沒怎么緊張過,甚至太子還反過來安慰瑞親王:“今日多謝王叔仗義執言?!蹦抗鉀]往下看,那些沒有“仗義執言”的自然是悔不當初,暗恨自己看得不夠清楚,太子連個眼神都沒恐懼驚慌過,自己怎么就沒發現呢,白白流失了與太子親近的機會! 瑞親王其實也沒怎么緩過來,訥訥道:“啊,我?哦哦無妨無妨,何須言謝呢?!?/br> 然而震驚中的四皇子等人,如何會注意到此等細節呢,或者換個說法,他們更關心自己與大位無緣,皇帝的命,便不是太重要了。 說不出話的皇帝此刻翻著眼在龍床上不斷抽搐,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是自己一向疼愛的老四要害自己! ☆、第二百一十三章、生死同赴 太子不僅贏了,還要去四皇子等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寬廣的胸懷。即使在四皇子眼中看來,這無疑是一種更深的羞辱,太子不以為意,笑道:“前幾日,四皇兄站在這兒,里面是三皇兄。今日孤在這兒,里面是四皇兄,風水輪流轉吶?!?/br> 從自以為的勝者,到如今階下囚,四皇子沒觸柱而亡就是好事兒。 四皇子也不敢死,他活著或許太子處置他一人,可是他這邊一死,太子若是遷怒其他人呢?他還有娘有媳婦兒子的,現在的京城,現在的天下,全數掌控在太子手里,他想讓誰死誰活,不過是眨眨眼的事兒。 太子道:“四哥恐怕還沒想清楚,自己為何就成了這般光景,孤為你細說可好?” 四皇子看向地面,“成王敗寇,太子何須羞辱我呢?!?/br> “羞辱?談不上,”太子笑意漸漸收斂,“四皇兄沒覺得這件事兒做的太順利了嗎,調開禁軍,投毒陷害,一環環都仿佛是上天幫著你。若不是最后楚世子出來,恐怕四哥會直接讓禁軍砍了孤以及一干人等吧?!?/br> “讓孤告訴四哥,那是我們幫著你呢,若不然,你真以為恪昭媛與你,就可做到如今這一步?”太子沒笑,也沒怎么發怒,只是平平淡淡說來,更讓四皇子幾近崩潰。 現在好了,罪名是四皇子的,結果卻是對太子一方最有利的,不僅鏟除了四皇子一系勢力,還讓皇帝倒了。太子居國,名正言順,并無一人敢提出什么意見。 四皇子道:“這是報應?!?/br> “四哥的報應,這才剛剛開始呢?!?/br> 這邊親兄弟談心,不算愉快,另一邊久別重逢的二位兄弟,則更顯得水火不容了。 清塵無論如何再看,也是皇后一系的人了,安國公聽到這個時候他還登門的時候有些恍然,他至今沒被下獄,是還未被清算,正在家里等死呢。 清塵念了一聲佛號,平素里寬憫神情不復存在,有的只是冷冽。安國公皺了皺眉,總覺得這和尚看自己帶著恨意,卻說不上來為何。安國公還帶著往日里的高人一等,精于謀算的雙眼左右看看,笑道:“貴客駕臨,所為何事?” “來與國公爺敘敘舊?!?/br> “你我二人,早在你歸于太子的時候便盡了?!?/br> 清塵開口:“非也,那段緣分早就盡了,我今日來,是說兄弟情堂兄,林澤?!?/br> 安國公許久沒被這么稱呼過,此刻愕然不已:“你是誰,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國公爺難道還猜不出來嗎?”清塵抿唇一笑,“我是你的仇人,是被你害的家破人亡,全家抄斬的堂弟。你或許沒見過我這張臉,二十多年前的名字,我自己都要忘記了。但是此仇銘記于心,時時刻刻,不敢忘懷?!?/br> “胡說八道,我的堂弟都死了,死于皇上與晟王相爭,哪里又冒出一個堂弟!”安國公不敢置信,“你究竟是何人,從哪兒得來的這些消息要刻意來說給我聽!” 清塵放眼看去,安國公府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這房屋花園湖泊,大抵都是沒變的,只是布置更為華麗,清塵輕聲道:“國公爺,享樂日子太久了,如今乍然見我,不敢信?” “早就在我小時候,送往了軍營磋磨,改換了身份,我又與兄長們長的不大像,后來聽說安國公大義凜然,六親不認,害死了我一家,趕回來的路上被忠仆攔住,防我回來送死?!鼻鍓m每說一句,安國公的臉就白一分,“也就是因為那一攔,我想明白了。何必回來送死呢,我倒不如好好經營我的勢力,你安國公二十多年福也享了,再讓你嘗嘗什么叫做竹籃打水一場空。當年你得了女兒的時候,我特意來露個臉,你果然認不出我。我還為你女兒賜了名,知道為什么太后不喜歡你那好女兒嗎?瑤思,可是白貴妃的閨名小字?!?/br> “你有今日,拜我所賜?!鼻鍓m就沒坐下,長身玉立,安國公這才發現,清塵與那幾個堂兄弟不是不像,而是先入為主。那五個兄弟站在一起,眉目相仿,沒什么太大區別。而清塵則不然,他五官依稀有些這些人的影子,但是卻有著自己的鋒銳棱角,氣質更是不同,所以站在安國公面前,安國公也沒想到這一出。 “拜你所賜,拜你所賜”安國公念叨這句話,“怪不得笙兒處處不順,怪不得皇后與太子突然多了助力怪不得皇上突然疏遠提防起我!你,你太狠了!” “不及堂兄十之一二?!鼻鍓m與太子也有些相似,主要是因為他與周皇后是同一類人。 這一類人,占據優勢,盡在掌控的時候,并不會如同四皇子一般趾高氣昂,恨不得辱罵嘲笑對方痛快才好。清塵與太子,越是得勢,越是彬彬有禮,一口一個“四哥”、“堂兄”的叫著,像是親熱無比。 “當年為了榮華富貴,堂兄明明也是白氏的人,卻玩了一招釜底抽薪,將我父母兄長全數推出去做替死鬼?!鼻鍓m落下最后定論,“堂兄,若非我也沒多長時間了,還真像如同太子一般,好好的想法子,怎么對待四皇子??上Я?,不能讓你生不如死,只能叫你痛痛快快的走了?!鼻鍓m嘆息一聲,安國公尚且沒反應過來,剛要叫聲:“有刺客!” 清塵已然逼近,反手從寬大袖袍中露出一把鋒銳匕首,安國公腿都軟了,癱坐在椅子上。一刀斃命,二十年恩仇,盡數了結了。 沾血的匕首就被清塵隨意扔在一邊,他僧袍上還帶著斑斑血跡,伸手敷上安國公雙眼卻并不合上,笑道:“堂兄,別急,黃泉路上我們還得再見呢。你的好女兒,好兒子,太子會好好招待的?!?/br> 說罷,轉身走出安國公府,一路暢通,并無有人多看一眼,多說一句。 清塵就這么翩翩然,一路到了郊外,那里早就備好了車馬。極大的馬車,上面盛放這一具棺槨,里面正是周皇后尸身,清塵要遵守承諾,將她帶去曾經約定過的地方安葬,并且,生不同寢,死同xue。 有個侍衛道:“大師,太子有話,說是希望您日后還能回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