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陸嘉禾才出門,便瞧見了宋茵的未接來電和信息。 宋茵昨晚已經回國到家了。 這大概是他一整早來最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大道邊上的車流有些喧嚷吵鬧,他看完了信息,找了棵僻靜的樹下站定,給宋茵回撥了電話。 “吃飯了嗎?”宋茵問他。 “沒呢,想和你一起吃?!标懠魏棠槻患t心不跳地撒完了謊,一片金黃色的梧桐葉便落到發旋上。 第76章 chapter 76 “請你的小伙伴吃點好的, 別怕貴,爸爸買單, ???”宋父一邊把她的輪椅收起來放好,一邊囑咐。 “知道了, 爸爸?!彼我鸢淹馓酌撓聛泶钤谝伪?,“要留下來吃點兒再走嗎?” “你們小孩兒聚一塊, 我留下來不是破壞氣氛嗎?”宋父笑起來,他特意找了家離單位近的餐廳, “快要吃完就給爸爸打電話,爸爸來接你?!?/br> “活動時候要小心點兒,別扯到傷口, 不行就讓同學幫你……”說完,又覺得不放心,和邊上負責的服務員細細說了一番,把宋茵安置好了,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餐廳里環境明亮,空氣清新, 假山里響著一點潺潺的流水聲, 宋茵拿著菜單看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等人來了再點。 等這兩天宋父手上的工作交接辦完之后,就得回江州養病去了,開學還不知道能不能恢復, 臨走前再請大家吃頓飯, 之后也許就得好長一段時間見不上面了。 陸嘉禾不是第一個到的, 原以為是兩個人的約會,在瞧清位子上還坐了晉薇時,面色頓時不善起來。 “六一,坐這兒!”宋茵招招手,沖他笑了一下。 杏眼彎彎,眸子清亮,黑白分明,含著歡欣和柔情。 陸嘉禾胸膛間一瞬的滯塞感又咽了回去,加大步子,幾步跨到宋茵身側的位子坐下。 “傷口還疼嗎?”也不同晉薇問候,他直接低頭去查看宋茵腳踝的傷口。 醫生與他說過,韌帶手術疼得厲害,宋茵剛出院,又坐了十來個小時的長途飛機,正是需要休養的時候。 宋茵為方便穿了條長裙子,被繃帶厚厚裹起來的傷口被遮掉大半。 “休息一晚就不疼了?!彼我饟u頭道,“昨晚落地想給你發信息的,時間太晚了,又怕把你吵醒?!?/br> 柯裕森他們要了宋茵的聯系方式,把她拉進了個聊天小組里,平日專爆陸嘉禾小料。 陸嘉禾睡不夠會有可怕的起床氣,有次考試前,柯裕森早起,在宿舍打太極,把大佬吵醒了,那個播音樂的收音機后來在洗手間的天花板里層呆了一整個學期。 “下次就直接打電話過來了,不要顧慮這些?!标懠魏潭?,把她的手牽緊握在掌心,沉聲解釋,“我昨天把手機放在床頭,等了一整晚?!?/br> 宋茵不知怎地竟從這話里聽出幾分委屈,在桌下回握了他一下,點點頭應了。 此刻最不是滋味的大概要數晉薇,她就坐在兩人對面,瞧著他們互動,心底波瀾起伏。 平日同陸嘉禾見面的時候不多,宋茵怕她生氣,也從不在她面前提起,晉薇竟不知道她這個哥哥什么時候同好友這般親密了。 陸嘉禾脾氣壞蠻橫霸道,她一直覺得沒有哪個女生能受得了他。記憶也一直留在上次海鮮餐廳見面時,他與宋茵粗暴的相處模式,現在看來,也難怪宋茵沒把她的話聽進去,陸嘉禾斯文溫柔起來,大概沒人能拒絕得了的。 話說完了,人還沒到齊,盧佳思在路上。這對相看兩相厭的兄妹坐在一處,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宋茵不擅長活躍氣氛,輕咳了一聲,抓了一把松子到陸嘉禾手里,輕聲問道:“餓不餓?” 那是餐廳飯前免費贈送的,殼薄粒大,很香。 陸嘉禾搖頭,抿著唇接過來,“不餓,還有人沒到?” 宋茵還沒開始點菜。 “佳思和她朋友還在路上呢?!?/br> “我以為是咱們兩個人?!标懠魏掏伪成弦豢?,懶洋洋抬起頭來,瞧著對面挑釁。 晉薇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說了有其他人你就不過來了?”宋茵壓低聲音說完,鼻頭皺了皺,抬手,把兩人的膠著在一起的目光隔開。 “別瞪了,過了這兩天我就得回江州,好長時間都可能見不上了,咱們今天就心平氣和吃個飯,好不好?” 晉薇是她最好的朋友,陸嘉禾是戀人,宋茵夾在中間每每為難極了,兩個人的關系總不能永遠這樣僵下去。她今天請大家一塊吃飯,一是時間來不及分開請,二來,也是想叫他們的關系緩和些。 宋茵的手擋在正中,兩人這才抱起手來各自撇開視線。 好在這一次,盧佳思終于及時趕到了,她抱著大衣進門,瞧著座上幾人,不好意思笑道:“你們都到這么早,就我來晚了呀?!?/br> 說話間,她又退回走廊招呼一聲:“格周,在這間!” 聽到這個名字,陸嘉禾心里越發堵了,只是臉上還不能露出分毫,偏頭問宋茵:“你還請了程格周?” 盧佳思拉著椅子正準備坐下,聞言忙解釋:“格周是我出學校時候遇到的,之前他一直關心茵茵的傷,正好今天出院慶祝嘛,我就叫他一起過來了,沒事吧,茵茵?” 宋茵是同他跳舞考核時候受的傷,程格周擔心也是難免的。 “沒事兒,”宋茵搖搖頭,笑道:“原本也該請他的?!?/br> 這個學弟考核時幫了她許多,說起來,一頓飯的答謝都沒有過。 宋父選的是家火鍋店,天氣微寒,幾個朋友圍坐在一塊吃最有氣氛。陸嘉禾挑嘴,宋茵還特意在電話里問過他喜不喜歡。和宋茵一塊吃,陸嘉禾自然是喜歡的,可對面坐了個小白臉,情況就不一樣了。 程格周今天穿了件英倫的卡其色風衣,頭發往后梳,看上去比平日更添了幾分帥氣,他話不多,只有別人提起他來時才臉紅應上幾句。 盧佳思把減肥視作終身事業,怕胖,吃了兩片菜葉子,便放下碗筷說話。問宋茵的手術情況,又問她在紐約恢復的怎么樣,沒一會兒便說到了國內醫生和國外醫生的區別。 宋茵一一認真答了,待到幾人吃得差不多,才向剩下兩人說了要回江州養病的消息。 假期剩下的時間已經不長了,遠遠不夠宋茵恢復,開學后可能還得辦一段時間休學。 盧佳思雖然震驚,但到底還是宋茵的身體要緊,沉默了半天才道,“曉君假期回老家,這下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你了,茵茵?!?/br> 宋茵是個好脾氣的室友,暖心的朋友,出國做手術這段時間盧佳思便挺想她的,這下還要回江州去…… “茵茵,你辦休學應該不會影響升學吧?”晉薇放下碗筷,皺眉問起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找老師咨詢過,一兩個月以內,倒是不用?!?/br> “那就是說有三個月了,”盧佳思算了算,“你可要認真做復健,快點恢復,我們都等著你回來?!?/br> 宋茵笑著點了點頭。 醫生說少則三個月以上,多則半年、一年、幾年。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其實什么時候恢復,她心里也沒譜,埋頭瞧著碗里的筷子,心里也不禁生出幾分惆悵來。 陸嘉禾就在這時候往她碗里放了一勺菜。認真地挑掉了所有她不能吃的東西,剩下她喜歡的。她全程在答大家的問題,都沒顧上好好吃飯。 宋茵夾起一塊咬了一口,沖他笑了一下,兩人眼神間的交流默契十足。 盧佳思在一旁看得羨慕。 第一次見陸嘉禾,他站在宿舍樓下,托人來叫宋茵,新鮮得仿佛還是昨天的事,現在兩人看起來卻已經這般登對默契,她和付倫在一起這么久,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感覺。 宋茵吃得有些熱,恰巧服務生端了冰西瓜汁進來,放在程格周那邊,她還沒得及開口,男生已經起身,給她倒了一杯遞過來,怕她拿到手上冰,特意留出了杯沿的位置。 他就坐在宋茵對面,隔著火鍋上方氤氳的霧氣,那眉眼格外干凈清秀。 “謝謝?!?/br> 宋茵抬頭接過,有些微詫,笑起來輕聲道了一聲謝。 程格周安靜內斂,周密細致,連照顧也是潤物細無聲的。 陸嘉禾瞧在眼睛里,眉頭不動聲色挑起來皺了皺。他始終覺得程格周這動作,頗有幾分較勁挑釁的意思。 西瓜汁的味道很甜,帶著一點碎冰,清涼解渴,她剛抿了一口,又聽對面傳來聲音:“學姐打算什么時候走?我這兩天也正要回江州去,一道走還能有個照應?!?/br> 這話一說,又提醒了陸嘉禾,程格周和茵茵是老鄉,等回了江州,山高水遠,這小白臉豈不是可以隨時隨地去看她? “這還沒決定呢 ,”宋茵放下玻璃杯,言語間帶了幾分抱歉的意思,“我爸爸訂機票,大概得等他工作都交接完了才行?!?/br> 宋茵不動聲色的拒絕,總算讓陸嘉禾放心幾分。他始終忘不掉那天與程格周那通意味不明的電話,這個人看上去該是溫和無害的,偏偏總讓他生出幾分莫名的敵意,戒備全開。 他的一言一行,總讓他有種魚刺卡在喉嚨里的危機感,飯吃得差不多,女孩們結伴去了洗手間。 鍋里沸騰的湯料煮得有些渾濁,程格周伸手關火,隔著桌子,兩人之間的氤氳的霧氣消散在空氣里。 宋茵不在,陸嘉禾便少了顧忌,往椅背上一靠,抱起手來打量他。 “怎么這么看我?”程格周秀氣的眉毛微挑,平日溫和的笑容里若有若無透著一股子邪氣。 “我這個人性子直來直往,不愛兜圈子,就直說了?!标懠魏虪C了兩遍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茶水,抬眸,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敵意。 “請講?!?/br> “你喜歡宋茵?” 程格周顯然沒想到陸嘉禾竟真那么直接,愣了片刻,輕笑片刻,反問起來,“人向往追求美好的東西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顯然,宋茵就是這美好的東西。 她的心地純白,世界干凈無瑕,對陸嘉禾這類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同類之間總能相互感應,陸嘉禾敲擊茶杯的指尖停住。 果然,像他所預料的那樣,程格周的安靜靦腆都是假象,現在這一側,才是真實的他吧? “什么時候開始的?” 陸嘉禾這句話問的沒頭沒尾,程格周卻能意會,他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回道:“很久了,大概是還在江州舞蹈學校的時候?!?/br> 最早的接觸,是兩個班一塊兒上課,老師叫他和宋茵做雙人舞示范那一次,然而程格周認識宋茵,卻遠在更早之前。 宋茵是與眾不同的,像個發光體,無論是舞臺上還是現實當中。她皮膚白皙,高高挽起的烏發,脖頸柔嫩纖細,像只小天鵝,美麗而純白無暇,叫人自慚形穢,不忍觸碰。 她是舞臺的中心,老師的寵兒,舞蹈學校至今還貼著她榮譽校友的照片,喜歡她需要什么理由呢? 程格周是二代出身,學舞蹈本該是興趣,身邊的朋友聽聞他專業是舞蹈沒有不笑的,家人也反對,然而一年一年,他就這樣在舞蹈學校堅持下來。因為那里有他向往的東西,他只愿挨得她近一些,更近一些。 他那縹緲而向往的表情徹底激怒了陸嘉禾,像是自己心愛的東西被人時刻覬覦,即使什么也沒來得及做,那種窺伺的感覺也令人如鯁在喉。 “她是我的?!彼櫰鹈紒硇?。 然而程格周笑了一下,并不在意,“你在緊張什么?” 自然緊張,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程格周是前者,而他是后者。擁有的東西越珍貴,顧慮越大,越害怕失去。而程格周從言行到舉止,無一不透露著挑釁的意味,偏他做得高明,這電波自始至終只有陸嘉禾接收到了。 他很討厭,也很難纏。 陸嘉禾的指尖緩緩捏緊了茶杯,手背上青色的經脈都隱隱浮現。 走廊就在這時候傳來腳步聲,服務生敲門詢問,“兩位先生要加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