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陸砥心中煩悶不已,胡亂點頭應下。見自己從小帶大的孫兒這般頹喪,陸老夫人眼中閃出一抹陰狠,對一旁的何娘子道:“去叫碧芳過來!” 初冬的晚上已是十分寒冷,陸硯遠遠看見自己院外高掛的兩只紅燈籠,眼中的冷漠也像是被這暖光同化一般帶上幾分溫暖?;氐脚P房,見內室燈火明亮,腳下微頓,皺了皺眉,問:“六娘還未休息?” 在外守著的紅二看了眼一身寒霜歸來的陸硯,默默的垂下眼眸,低聲道:“是,剛剛還與喬mama、阿珍幾人在內說話?!?/br> 陸硯眉心皺緊,掀開簾子便走了進去。屋內暖意融融,還帶著幾分長寧沐浴后的芳香。 聽見動靜,長寧抬頭恰好與陸硯的目光相對,展顏一笑道:“你回來了?可曾用膳?” 陸硯點點頭,伸手制止她準備從榻上起來的動作,直接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道:“怎么還未睡?” “還不困呀……而且你也尚未歸家,便想等等你?!遍L寧唇角含著幾分羞澀的笑意,起身走到他面前,柔聲道:“夫君可要沐???我讓人備水?!?/br> 陸硯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笑著看她:“娘子可要幫我?” 長寧一怔,不防他會說出這般帶有幾分調笑意味的話來,臉頰一紅便想搖頭,可有見他面色如常,倒像是剛剛那句話是夫妻間在正常不過的問候一般,便有些茫然起來。 想到他早上曾說過“他們夫妻間便是再親密些也是應當的”,長寧微微咬了咬唇,再次認真的看了眼面色平靜的陸硯,微微點了點頭,吶吶道:“若夫君需要,我便幫你洗浴?!?/br> 陸硯見她帶著幾分茫然又糾結,最后卻又無奈答應的表情,不由輕笑起來。抬手撫了撫她的臉,含笑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情愫:“今日便罷了,等哪日阿桐精神好一些在幫我吧?!?/br> 長寧看著他步入浴室,微微歪了歪頭,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走到妝臺前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覺得自己今日的膚色看起來很好哇,粉白細膩的,仿佛比平日還要氣血充足的模樣,三郎是怎么看出自己今日不精神的呢?想來半天沒想明白的長寧便將這個問題丟在一邊,不再理會,重新坐回榻旁看著下午那幾個管事交給她的幾張單子,微微抿了抿唇,心中有些猶豫。 陸硯從浴室出來,見長寧依然坐在榻上,撐著小腦袋一副犯愁的模樣,眉心輕輕蹙起,走過去將她面前攤開的幾張紙拿起來看了幾眼,道:“為這個發愁?” 長寧本還猶豫要不要給他說,此時如此,便嘆了一口氣道:“是呢,這是今日府中幾個管事交給我的,是過幾日布施粥飯所需材料的物價單子,這物價……不對?!?/br> 陸硯早就看出這其中的問題,可聽到長寧的話,心里微微有些訝異,看了她兩眼,問道:“哪里不對?阿桐怎知不對?” 長寧微微抿了下唇,指著其中一項道:“據我所知,粟在京都價格極賤,每斗30文,可這張單子上每斗卻要80文;還有米,京都是南北通河的重要中樞,每年從南地發至京都的大米數以百千萬計,因此京中米價也并不高,每斗約是80文,可這上面每斗米卻要250文……還有一些其他五谷價格也高于市價,后面的炭火干柴還有別的價格更是高的離譜!” 長寧一邊說著,一邊語氣便微微帶了幾分氣憤:“雖說水至清則無魚,這府中上上下下幾百奴仆,我們主人家總是要寬和一些才兩兩安生,可如此這般貪婪莫不是將母親、還有這闔府的大小主人當傻子么?” 陸硯感覺今晚像是重新認識了長寧一般,原本以為她被家中養的嬌氣,定是萬事不知的,卻不曾想居然并未如此。唇角慢慢勾起,淺笑道:“阿桐既已知曉的這么清楚,還有何犯愁的?明日將這幾張單子摔到那幾個渾人臉上,另尋了能干的來做便是?!?/br> 長寧聞言,不由睨了他一眼,半響后才從他手中將單子拿回來,想了想才耐心解釋道:“沒有這么簡單的,家中又不是只有你我和母親,還有世子、世子夫人呢……算了,不與你說了,這內宅關系,想必你常常在外定是不理的,說了只怕你還覺得我女人家心腸狹窄呢……” 見她小臉再度鼓成包子,陸硯忍不住笑出了聲,指節輕輕摩挲著她鼓起的臉頰,柔聲道:“莫要想太多,也不必在意世子、世子夫人的想法,這家中阿桐若覺得有何不對的,盡管處置!” 長寧轉頭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半響后道:“這件事原本一直是世子夫人做的,今年母親交給了我,只怕她心中本就別扭,可這幾個管事里有兩位還是她隨嫁丫鬟嫁的人,我要是向母親說了,世子夫人只怕心里會更有猜忌吧?!?/br> “不必管她?!标懗幯劬ξ⑽⒉[了瞇,閃過一絲寒光,冷哼一聲道:“只怕她很快就會無暇顧忌此事了?!?/br> “為什么?”長寧好奇的看著陸硯,不解道:“因為要幫世子迎納二房么?不過今日母親也是這般說的,才讓我接手這樁事情的?!?/br> 陸硯轉頭注視著長寧,突然站起身將她一把抱起,走向床邊道:“不是,過兩日你便知曉了,現在時候不早了,應睡了?!?/br> 長寧感覺身體挨到軟軟的床鋪,看著欺身而下的男人,想到昨晚的疼痛,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瑟縮道:“今夜……今夜還要那般么?” 陸硯本無此想法,可看到懷中的人嬌弱無依的躺在紅色床鋪上時,身體中的一些想法便源源不斷噴涌而出,漸漸交匯于下腹之下。 看著她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又是緊張又是害怕的看著自己時,可憐巴巴的的小模樣卻讓他目光漸漸灼熱起來,俯身含住她微微有些顫抖的唇瓣,低低應了一聲,含糊道:“今夜不會如昨日那般疼……” 長寧只覺得心中還有些陰影,但卻抵不過他口唇、大掌的火熱攻勢,再次如昨夜一般漸漸沉淪,直到痛感再次襲來,讓她猛地清醒,低低哀嘆了一聲,狠狠的咬上了陸硯的肩膀,“又騙我!” 厚重的床幔在搖晃中,透進外面燃著的燭光,紅色錦褥在燭光下像是被鍍上一層金光,兩人相互依偎糾纏的身體也在金光中不停的閃晃,痛感漸漸消失,新奇又陌生的感覺如潮水般襲來,讓長寧的身體更加柔軟。耳邊是男人低低的一聲喟嘆,攬著她纖腰的手臂收的愈發緊了,像是要將她緊緊嵌入自己身體一般,緊緊融合探進,與她分享這世上最極樂的歡愉。 春宵恨夜短,歡情過后,夜也過了大半。陸硯輕輕撫拍著懷中人的后背,指尖將散亂在她面頰的長發捋到耳后,見她睜開雙眼看向自己,微微一愣,柔聲道:“沒睡著么?” 長寧枕著他的胳膊搖了搖頭,雙目定定的看著他情、欲未退的俊臉,抬手輕輕摸了摸,收回手重新縮進他懷中,低低道:“我都忘了呢,昨日你問我為何生氣,我回答了,可你還不曾告訴我你昨日上午為何不高興呢……” 陸硯一頓,沒想到她居然會在此時想到這個問題,微微垂了垂眼眸,恰好看到長寧正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他,明明眼底已帶上幾分倦意,卻還堅持不休的等著他的答案,真是可愛又好笑。 手掌順著她光滑的后背輕輕撫著,將人往自己懷里帶了帶,沉默了半響低低道:“我……不記得緣由了?!?/br> 長寧秀氣的眉心猛地皺起,盯著他看了半響,哼了一聲,一轉身從他懷中翻了出去,撅著小嘴閉上了眼睛,悶悶道:“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說我生氣的原因了!” 懷中頓時一空,讓陸硯心中也跟著空落了幾分,長臂一伸就將滾出自己勢力范圍的小嬌娘抱了回來,在她鬢邊親了親,低聲道:“許是不愿在你嘴里聽到別人的事情吧,因此,阿桐以后莫要當我面提起別人,尤其是別的兒郎……” 長寧一怔,轉身定定的看著他,轉了轉眼珠,想到了昨日確實是在自己說了“崔二哥”之后,他才看起來不是很愉快的,當下也不計較他剛剛想隱瞞的舉動,伸手喚住他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閉上眼睛低低應道:“我知曉了,以后不會再提別人了,你也莫要惱了?!?/br> 說著小手像是安撫般的在他胸前撫了撫,卻讓陸硯身體猛地一緊,抬手按住她的小手,低啞道:“莫要亂動……” 懷中的人老老實實的偎在他懷中,頭枕在他的肩窩,唇角帶著開心的弧度,絲毫沒有負擔的進入了夢鄉,一點都不會理會身邊的男人默背多少遍劍術心訣才方能入睡。 長寧心中記掛著滕氏交代給她的事情,便步入往日睡得那般深沉,感覺到自己的頭被輕柔的從溫暖的枕頭上挪開,便有些不高興的微微睜了眼,卻剛好看到身邊的陸硯起身下床。雖已肌膚相親,但如此這般見到男人平滑結實的后背,長寧還是忍不住小臉一紅,拉起被子鉆了進去。 聽到身后的動靜,陸硯隨手將衣服披到身上,轉身看著將自己從頭包住的小女人,唇角帶出一絲笑意,伸手將被子拉下,看她還略有些迷蒙的雙眼,輕聲道:“醒了么?” 長寧乖乖的點點頭,慢慢擁著被子坐起身,看著他道:“你要去練武么?” 陸硯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心中一嘆,今日又起晚了!見他搖頭,長寧不由奇怪:“你已經兩日未去了……” 陸硯點頭,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一撿起,道:“有些晚了,而且今日我還有事要出門?!?/br> 說罷見長寧面色奇怪的看著自己,笑著摸了摸她散落在身后的長發,道:“有些事情想在年前處理完,因此這些日子可能無法一直陪著你?!?/br> 長寧以為他要忙碌遠任江南之事,便善解人意的點頭道:“我無妨的,臨近年底,母親那邊也是忙碌,我雖無大用,卻也能幫母親做些小事?!?/br> 陸硯唇角微微揚起的一抹笑:“阿桐怎會無大用,昨日那般能干,定是要給母親幫大忙的?!?/br> 長寧被他這般夸獎,只覺得不好意思,咬唇笑嗔了他一眼,眼梢眉角俱是風情初綻,陸硯俯身吻了吻她嫣紅的唇瓣,輕聲道:“那幾個貪心不足的管事,阿桐盡管發落,不必對他們客氣!” 長寧愣了愣,緩緩點了點頭,雖然心中還是有些顧忌,但卻因為他這番態度莫名的有底氣了許多。 送走陸硯,長寧直接拿著單子來到秦氏那里,直接將單子上的問題給秦氏說了個明白。秦氏手里拿著這幾張單子,眉心緊緊擰成一團,這幾個人有兩個是老夫人的隨嫁仆從,還有兩個是滕氏隨嫁丫鬟嫁的廝兒,后來成了小小管事。這幾年雖然她總覺得這樁事中有貓膩,但因為牽扯老夫人與滕氏,秦氏便懶得去管,此時見這幾人居然如此貪婪無度,心中也不由怒火中燒。 “真是低賤下作,莫不是將這國公府當成他們的金銀庫了么?滕家的人簡直是……”秦氏只覺得對著滕家更加鄙薄,養出來的小娘子是那般,底下的下人又是這般,簡直就是教養敗壞! 長寧給秦氏順了順氣,端給她一杯茶,將單子拿過道:“早起三郎走時,說定國公府容不下這些欺主的奴仆,讓兒媳盡可發落,本不應打攪母親,讓母親生氣??蓛合毕氚绰商幜P,覺得還是先來給母親說一聲較好?!?/br> “按律?”秦氏喝下一口茶,也沒剛剛那般氣憤,只是眼神中閃過一抹厭惡,吐出一口氣道:“罷了,按律就按律,免得我們覺得仁慈將人打發了出去,卻被他們在后說三道四!這幫滕家出來的小人,怕是連黑白是非都分不清!” 長寧見秦氏并無異議,當下也不耽誤,直接命府中護衛將這幾人悄悄的押了起來,同時安排玉成悄無聲息的帶人去搜了這幾人的家,看著放在秦氏正堂幾大箱金銀玉翠,還有玉成搜出來的賬冊,長寧都覺得這幾人簡直是貪心不足! 秦氏接過長寧手中的賬冊,隨意掃了兩眼,就覺得胸口一陣氣悶,看著跪在地上還不停大聲呼叫的幾人,猛地拍下桌子喝到:“陸達,你與玉成一起將這幾人還有這些東西送到京都府,按律判罰吧!” 第七十二章 長寧坐在一側低頭默默的翻閱著賬冊, 看到其中一頁時, 眉心突然皺起,剛想拿去給秦氏看, 就聽到地上跪著的幾人中有一人喊道:“是世子夫人讓小的這般做的呀……小的從沒有貪占過一分銀錢??!” 這聲哭嚎讓滿堂的人都驚住了, 秦氏也是愣在當場, 長寧則很快反應過來, 立刻開口道:“堵上嘴, 拖出去!” 那人還想再說些什么, 卻被玉成飛快的用一塊帕子堵住了嘴, 嗚嗚呀呀的被護衛拖了出去。秦氏扭頭看向長寧,卻見長寧將手中的賬冊遞過來,指尖指著其中一頁道:“母親,請看……” 秦氏從長寧手中接過賬本, 剛看了兩眼, 臉色就是一片鐵青, 恨恨道:“真是……” 秦氏還未想出用什么詞語形容自己心中的怒意,就聽到門口一陣噼里啪啦, 抬頭一看, 陸老夫人寒著一張臉氣勢洶洶的寵著她走來, 還未到她面前,手里的拐杖便重重敲擊著地面喝道:“秦氏,汪成、張榮兩人做了什么,你竟如此對這兩個老仆,也不怕府中的下人寒心!” 看著怒氣沖沖的陸老夫人, 緩緩從榻上起身,向前微施一禮,直視老夫人道:“回老夫人的話,汪成、張榮自入府以來不僅不念主恩,反而借著老夫人的信任,貪占主財,仗勢欺人,兒媳也不過按照南平律令送他們去京都府依律懲治罷了!”說著從一旁拿過剛剛看過的賬冊遞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若不信,這個賬本可是此次一并搜出的,不若看看?!?/br> 陸老夫人看著秦氏不卑不亢的樣子,恨得一揚拐杖便將秦氏手里的長輩打落在地上。長寧見狀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拉起秦氏的手來回翻看,確定秦氏沒有受傷,才松了一口氣。 陸老夫人見這對婆媳相處和睦,心中更是氣惱,拿起拐杖便指向長寧,恨聲道:“我就知道是你再次挑唆的,若不然,你婆母怎么偏偏在此時將我與世子夫人身邊的人尋由頭問罪送出!” 長寧一怔,皺眉看著正指向她的拐杖,示意身邊的阿珍將賬本從地上撿起,直接翻到滕氏從中貪墨的那一頁,道:“老夫人此話,六娘聽不懂,若不是剛剛老夫人那般說,六娘還不知道這幾人原本是誰身邊的人呢。雖不知他們原來的主人是誰,但我卻知道既然已在定國公府,便應是定國公府的仆人,他們貪占主財證據確鑿,難不成陸老夫人覺得這幾個奴仆比國公府這么大的基業還重要么?” 陸老夫人臉色頓時一變,覺得長寧是在暗指她與這幾人關系不清楚,當下便怒了,揚杖便打向長寧。秦氏一驚,連忙轉身將長寧抱在懷中,等了會兒卻不見拐杖落下,轉頭一看,一個樣貌清秀的小丫鬟不知何時站在長寧面前,手中緊緊抓著老夫人快要落下的拐杖。 長寧也不防備陸老夫人居然會這般動粗,當下臉色也有些發白,從秦氏懷中出來看到紅二守在自己面前,陸老夫人雙目噴火般的看著她,登時就惱了起來,直接將手中的賬本展開在老夫人面前,厲聲道:“老夫人還請看看清楚,莫不是想讓我也將這份賬冊一并送到京都府么?到時我倒想看看翁姑尚在,兒媳便侵吞夫家財產究竟應該怎么判罰!” 陸老夫人臉上的怒火在看到賬冊上的內容時,漸漸變得驚愕,隨后便是震怒,大喝道:“莫要用這些東西糊弄我,以為我不清楚你們婆媳的惡毒心思么?” 秦氏聞言上前將長寧拉到身后,冷笑道:“既如此,那便送到京都府去吧,想一想,這般的話,那幾人怕是受的責罰要小很多,畢竟世子夫人也是這府中的主人呢,從貪占主財變成奉命幫兒媳侵占夫財,想必應是不用押監吧。反正老夫人不也是心疼那幾個老仆么?” 陸老夫人氣的渾身顫抖,萬萬沒想到這次居然會是這般局面,心中對滕氏恨得要死。她知道滕家這兩年光景有些艱難,她那侄兒是個庸碌之輩,不僅庸碌還敗家,下面的幾個兒郎也俱是一事無成,看似門第還在,但早已敗絮其中。滕氏偶爾借著接氣,挪占一些銀子補貼滕家這事她也是知道的,雖然對侄兒那一家打心底看不上,卻也是自己的娘家,因此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卻沒想到這個沒腦子的,居然還留下這么大的把柄! 陸老夫人恨恨的盯著秦氏與長寧,心中卻在快速的算計著,若是忍下此事,滕氏只怕以后也不能在沾上這府中事務的一星半點,若是……她突然瞇了瞇眼睛,暗暗握緊了手中的拐杖,若是借此將滕氏貶妻為妾,便可為砥兒尋個家世比郭家十三娘更好的姻親! 老夫人手掌緊緊握著拐杖,心下反復計較著兩者的得失,半響后冷冷的瞥了秦氏與長寧一眼,轉身坐到榻上,沉聲道:“我不信大娘會這般,阿何,你去叫世子夫人過來,我要聽她說?!?/br> 何大娘子一怔,有些呆滯的看著陸老夫人,微微動了動嘴唇,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秦氏與六娘子雖然與世子夫人不相近,但二人絕對不會如此污蔑世子夫人,如今能拿出那樣的賬冊,可見是證據確鑿,老夫人居然不是息事寧人,而是要…… “還不快去!”陸老夫人一聲呵斥打斷了何大娘子腦中紛亂的思緒,輕輕的應了一聲,抬頭看向一旁微微蹙眉的秦氏與長寧,轉身匆匆離開正堂。 見何大娘子遠去,陸老夫人才冷聲道:“便是汪成、張榮幾個貪占主財,你也該念在為定國公府cao勞許多年的份上,將他們打發出去便罷了,怎么能送到京都府去?莫不是還想讓這京中眾人皆知我們定國公府治家不嚴么?” 秦氏拉著長寧在一旁坐下,冷眼看老夫人又準備做些什么,此刻聞言,擰了擰眉,扭頭看了眼長寧,原本按照她的想法,也是打算沒收了財產,有身契的那兩人重新賣出去,而汪成、張榮的身契在老夫人手里,她只能將人打發出去,卻沒想到長寧會提出送京都府按律懲治,她便也同意了。老夫人現在這般說,她一時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示意長寧回話。 長寧收到秦氏的眼色,起身回道:“老夫人心底仁慈,念及那兩個老奴辛苦,可他們卻不知感恩,在外借著國公府與老夫人的名頭不知做了多少壞事,這等人若是我們只是將人打發出去,只怕外面那些受過欺壓的便會覺得那些事是我們府中授意,京中多御史,若是因此彈劾阿翁,只怕更是麻煩。而他們貪占主財,本就應該送往京都府,按律處治,南平律令不許設私堂用私刑,如此這般才最是磊落。至于那些個說治家不嚴的,我倒不知何時家中奴仆也能算在主人的治家之中了,若真有這樣的人家,只怕京中才會好好笑一笑他們的門風敗落吧?!?/br> 老夫人被長寧的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尤其是最后兩句,長寧語氣里的鄙夷就像是響亮的耳光一樣讓老夫人又是氣憤又是羞惱。恨恨的盯著長寧,半響后才冷哼一聲:“長輩都在,哪有你隨隨便便說話的份兒!真是書香世家的好規矩!” 長寧不在意的勾唇諷笑了一下,淡淡道:“老夫人教導的是,六娘的規矩與老夫人的要求相比,總是不太好?!?/br> 秦氏拿起帕子掩了掩想笑的唇角,看著老夫人臉色再度鐵青起來,怕她再發瘋向剛剛一般對長寧,連忙嗔了長寧一眼道:“也是我疼你縱著你,才讓你規矩散漫了,想一想親家夫人真是金玉一般的人兒,可見這規矩不好,多半都是我的錯?!?/br> 長寧抿唇一笑,挽住秦氏的胳膊,笑道:“這話改日回家我要說給娘親聽,省的每次爹爹抱怨娘親太寵我時,娘親無話可說?!?/br> 這邊婆媳兩個親親熱熱說著玩笑話,老夫人那邊臉色卻陰晴不定,心中像是有兩根線反復撕扯著,一邊是趁機空出世子夫人這個位置能帶來的好處,一邊卻是不知道未知的世子夫人能否如自己的侄孫女一般被自己捏在手里,兩方撕扯的結果在看到滕氏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時,終于有了抉擇。 “大娘,你可曾讓人利用為府中辦事之機,趁機貪墨?”還不等滕氏行完禮,陸老夫人便已經開口質問。 滕氏全身僵硬在原地,剛剛何娘子已經微微向她透露了一些口風,可一路慌亂的思緒到了這里,見到老夫人寒冰般的眼神,與一旁坐著像是看好戲的秦氏與長寧后,終于崩潰了。 “是……是……”滕氏慢慢跪倒在地上,聲音像是憋在喉嚨里一般,牙齒抖得咯咯響,半響后才擠出一句:“是冤枉的……” 長寧見她這幅樣子,覺得她有幾分可憐,心中也升起幾分愧疚,若不是剛剛她一怒之下將賬冊拿給老夫人看,滕氏也不會這般狼狽。想著便微微別過視線,默默的看著自己裙角的繡花。 陸老夫人見滕氏否認,當即從榻幾上拿過那本賬冊轉頭看向秦氏道:“聽到了么,大娘是被冤枉的,不過我知道你們肯定不信,那就將這本賬冊送到京都府吧!清者自清,自會還大娘一個公道?!?/br> 秦氏與長寧皆是一愣,相互對視一眼,看著滕氏癱軟在地上,不由心中惻隱。 秦氏轉頭看向陸老夫人,見她微微揚著下巴,一臉不可侵犯之態,雖厭惡她此種神態,還是耐著性子道:“既然世子夫人說沒有,便沒有吧,這本賬冊隨后我讓人銷毀了便是,不用送往京都府了?!?/br> 陸老夫人轉頭看向秦氏,眼里閃過一抹精光,看的秦氏心中不由一緊,竟有了一種恐懼的情緒,還不及想明白,就聽到陸老夫人輕飄飄說道:“事情既然鬧到了這步,與其讓大娘背負著不清不白的名聲,不若查的清清楚楚!阿何,將賬冊送到京都府!” 第七十三章 長寧將目光從一灘軟泥似得滕氏身上收回, 十分不明白老夫人此舉何意, 只能與秦氏面面相覷。 秦氏一番勸說,卻被陸老夫人一意孤行弄得不耐煩起來, 當下便直接道:“老夫人, 滕氏乃是我們定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剛剛送幾個奴仆過去, 算不上什么, 可若將這本賬冊送去, 不管結果如何, 治家不嚴的罪名可就落下來了,老夫人便是要大義滅親,也該替公爺和世子想想吧?尤其是世子,滕氏可是他的內當家!” 這番話讓老夫人心中一凜, 眼神微閃, 看著已經無力替自己辯駁的滕氏, 緩緩開口道:“大娘,我再問你一遍, 這賬冊上的事情, 真還是假?” 滕氏抬頭看向老夫人, 這是她的親姑婆,當初就是她將自己說給了世子,雖然世子在京中才名不顯,也不如陸三郎相貌俊美,但對她這樣一個沒落門第的小娘子來說, 這樁親事無異于天上掉餡餅,嫁進府中前幾年,太子處境艱難,世子雖與太子是表兄弟,卻因為自幼便不往來,加之兩家姻親早斷,雖然沒有掛職,卻也比陸三郎過得安心自在,對她也好,雖說身邊也有一兩個自幼服侍的侍婢,卻依然對她十分溫存??蛇@樣的日子不過區區幾年罷了,待到先帝駕崩,太子繼位,世子被綬職,原本看起來一片光明的未來,卻在陸三郎得中榜眼中漸漸變得前途多舛起來。眼看著陸三郎成為天子近臣、娶了舒相的嫡親孫女、文兼武職大功歸來……世子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那么岌岌可危,而她也要成為他保住位置而舍棄的第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