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楚王坐在一旁,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剛吩咐孟殊時去尋惠帝回來。 惠帝望了蕭皇后一眼,不由松開董晗的手,同他先后走入殿中。 楚王起身行禮。 惠帝單刀直入,詢問楚王有何要事。 楚王言,趙王最寵愛的妾室衛夫人,今日到大理寺告發他謀逆。大理寺剛剛吊死一個廷尉,案子沒人敢接??山袢粘邪l生的事早已傳遍洛陽,大理寺的人雖不敢接下此案,卻也不敢把事情壓下去。于是,這燙手的山芋,又被拋到了自己手上。 惠帝審視著衛夫人,確定自己此前的確曾在趙王身邊見過她,再問了她幾個問題,她都對答得當,身份應當不假。 朝中人盡皆知,趙王上了年紀,尤其是在惠帝即位以后,已不再執著于權柄,變得與世無爭。他醉心玄學,尤好黃老之術,日日煉丹求長生,不再貪戀女色,獨寵妾室衛微清,甚至讓她同自己一起修道,成了一對令人稱羨的道侶。 衛微清何許人也? 此人年紀不過四十余,模樣長得平平無奇,只聲音清靈動聽。她的來歷沒甚稀奇,出身不甚光彩,原是青山如是樓中的歌女,只為趙王唱過一次歌,便抓住了他的心,先被重金贖身接入府中,后被破例封為“夫人”,算得上是個奇女子。 “罪婦衛氏,參見陛下?!毙l微清臉色灰白,跪在地上,懷中抱著個小木盒。參見過惠帝以后,她靜待在上位者發問,并不多言,時而閉目搖頭,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惠帝本就看不起衛微清的出身,對她今日望風而動、出賣親夫的舉動更是不齒,過了好一會兒,才漫不經心地問:“衛夫人要告趙王謀逆,可有證據?” 衛微清在意旁人如何看她,雙手微微發抖,將緊緊抱在懷里的盒子打開,交由董晗查驗,道:“罪婦潛伏在趙王身邊十三年,早已搜羅到他的種種罪證,因時機未至,一直不敢聲張。如今趙王多行不義,引得人神共憤,罪婦終于能將證物公之于眾,揭開他的丑惡面目。所有罪證,皆在此盒中?!?/br> 董晗仔細驗過,稟報惠帝:“陛下,盒中所藏,皆是書信。內容大逆不道,臣不敢讀?!?/br> “拿來,朕自己看?!被莸垡呀舆^董晗遞來的青紙,一張接一張地仔細查看,“本帥思慮多日,認為王爺先前來信中所言無錯,你與趙氏父子水火不容,我匈奴同他們更勢不兩立。本帥愿與王爺精誠協作,我先偃旗息鼓,至關鍵時刻再佯攻玉門,王爺掐準時機向趙鐸索要兵權,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趙鐸定然抗旨不從,屆時我兩方南北夾擊,豈非甕中捉鱉?王爺助我立功,同我合謀殲滅并州五萬駐軍,屆時本帥自則可降服諸部落大帥,不日定能當上右賢王,本帥定將竭盡全力推動胡漢議和,其中利益盡歸你我。烏朱流?!?/br> 惠帝斷斷續續地將來信讀出,越看越是心驚,疑惑道:“本帥,烏朱流?這是匈奴右賢王烏珠流寫的?是了,玉門一戰前,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部落小帥。那一戰中,不知他榮立了何種大功勞,一舉當上右賢王,而來十六年。這是在他仍為部落小帥時寫的,他稱呼對方為王爺,他寫信給誰?” 衛微清雙唇緊抿,想了片刻,才答:“回陛下,這些書信,俱是罪婦從趙王處盜來的,是烏珠流寫給趙王的信?!?/br> 楚王可不信,兩眼瞪得滾圓,當即喝問:“試問,若你同他人密謀行不義之事,會否留下這樣至關重要的罪證?難道趙王竟這樣疼愛你,知道你有朝一日要告發他,便故意留下這罪證換你一笑!” 衛微清雙目無波,冷笑道:“當時,趙王本可帶幽州軍前往玉門馳援,他卻假稱路遇暴雪,道不通行,駐扎在云山東麓,任憑匈奴人攻打玉門關。而后,他趁火打劫,發信命令趙鐸交還兵權。趙鐸正帶兵抗敵,拼死守衛關門,怎能臨陣交權?趙鐸的奏報、趙王的告狀,先后抵達洛陽,先帝派謝瑛前往視察事情,那謝瑛驅馬赴邊關,整個來回只用了三日三夜。當時,趙王收到風聲,便私下通知烏朱流且暫收兵。謝瑛登臨城關,只見遠方空無一人,哪有匈奴鐵蹄的影子?朝廷認定趙鐸貪戀并州軍權,故意與朝廷作對,便令趙王發兵平叛。當時行軍匆忙,趙王沒有時間同烏珠流再立誓約,便先留下書信,想著若烏珠流背棄約定,他還能以此為憑,請朝廷發兵討伐匈奴?!?/br> 楚王沒有爭權的心,行事俱是為朝廷和惠帝考量。他同趙王不對付,僅僅是因為趙王被請回洛陽以后無人壓制,行事做派日漸霸道。故而,他不會聽風就是雨,捉到一個把柄便揪著不放,更不能讓旁人污蔑梁家人,聽罷衛夫人分辨,在此出聲質問:“不過是些書信而已,你難道就不能偽造?” 衛微清:“來信皆為烏朱流親筆,大人們可將他寫給朝廷的書信拿來對照參看。再者,趙王多疑多慮,非烏朱流親筆信,他絕不會接。故而,罪婦帶來的每一封信上,俱有烏珠流的印鑒。王爺若仍不信,自可找他前來對質?!?/br> 惠帝將讀過的書信交個董晗,讓他派人去藏書庫中找烏朱流的親筆信,拿來對照鑒定。 “還有別的信,是什么?”惠帝接著往下看,發現剩下的書信,信紙都是小而破舊,上面滿是血污,“匈奴佯裝罷兵休養三月,忽出奇兵強攻玉門,恐有后招。屆時,并州軍定會糧草吃緊、軍備不足,請朝廷速速發兵馳援?!彼斐鍪种?,細細描摹落款處業已褪色的暗紅印鑒,“這是趙鐸的印,他除了之前請求暫緩教權的奏章外,還曾向朝廷發出求援羽檄?”他又拿起另一張,“并州軍抵死守城,糧草已斷,速來馳援。這張青紙上,亦有趙鐸的印鑒?!?/br> “求援……寡不敵眾……速來增援……誓死衛國……”惠帝接連拿出九張信紙,發現這九封書信,全部都是趙鐸向朝廷發出的求援羽檄! 惠帝氣憤地拍桌而起,怒問:“當年,朝廷可有接到過類似的求援信?” 孟殊時聽得心如刀絞,目光低垂,握手成拳,緊要牙關不發一言。 董晗答道:“微臣記得,當時先帝臥病,朝中局勢緊張,并州軍似乎確有送過幾道奏報,先是說邊關情勢緩和,后又突然說戰事吃緊。此事,曾引得百官議論紛紛,都以為是趙鐸不愿還兵權于趙王,以為他鬧脾氣,俱沒當成是要緊的事情。后來,先帝派謝瑛去玉門關巡察,謝瑛去了不足三日便返回,言及趙鐸謊報軍情,有騙取糧草的嫌疑。其余的這些求援書信,倒未曾聽人提過?!?/br> 楚王更為冷靜審慎,提議道:“臣弟當時年幼,所知不多?;市趾尾粋魇饭俸蛶孜焕铣记皝碓儐??讓他們好好查查,絕冤枉了皇家人?!?/br> 董晗隨孟殊時即刻出宮,秘密地將幾位老臣接來。楚王親自護衛惠帝及蕭后,移駕至宣室殿。 數名官員議論了好一陣,確定這九道帶血的羽檄俱為趙鐸親筆,而且,從未傳到朝中。他們接近了舊案的真相,俱都惶惶不安,想必是在后悔此夜不該聽命前來。 唯有楚王臨陣不亂,道:“本王的疑問仍與先前相同:若羽檄為真,趙王為何會留下這些罪證?” 衛微清苦笑道:“這些羽檄,非為趙王所留。留下羽檄的人,是他帳下親衛,罪婦的哥哥衛驍?!?/br> 楚王目光如刀,問:“此話怎講?” 衛微清回望楚王,并無半分懼怕,目光中帶著一絲決絕,道:“罪婦其實曾與人成婚,且育有一子,丈夫名喚李明陽。大人們若不嫌麻煩,可從當年處罰并州叛軍的名單上找到他。明陽是個熱血兒郎,我們成婚后不久,他便應召至邊關拋灑熱血。怎奈造化弄人?為國為民的,最終成了叛軍;作威作福的,最終執掌權柄。罪婦的哥哥雖在趙王帳下,但他懂得仁義道德,能夠明辨是非,只因情勢迫人,他一個小卒子無法挽回大局,所以才未曾在明面上反對趙王,而是偷偷留下羽檄作為證物,等待他日同趙王算賬?!?/br> 惠帝不由嘆道:“確實太過巧合。況且若你大哥有此證物在手,先帝在世時,他為何……” 說到此,會讀戛然收聲,回想起先前董晗所言。他終于明白,為何趙靈也好,衛微清也罷,俱是一副無比冤屈的模樣。他們明為被趙王所害,實則是被整個朝廷遺棄的卒子,一切都只是為了成就先帝的一場帝王霸業!他們怎能不冤? 是故,心直口快的曹躍淵才會拼死直諫,負責查案的周瑾才會埋骨蜀中。想必當年,曹三爵潛行入宮,為的并不僅僅是取趙王的性命。 惠帝深感無力,不敢再想,不敢再問。 衛微清懂得察言觀色,自不說破,只道:“其實,所有的事俱非巧合。明陽慘死以后,罪婦萬念俱灰,只為替夫君報仇雪恨,才茍活世間。罪婦想方設法接近趙王,投其所好,終于成了他的枕邊人。罪婦同他在一起十三年,十三年來來臥薪嘗膽,小心翼翼地收集他的罪證,度日如年。此為巧合?非也。天理循環便是如此,他當年既然敢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早應知道報應不爽!”她說到激動處,不禁提高了聲調,自覺失態,便再叩首道罪,“若覺得舊日書信不足為證,陛下請繼續往下翻看?!?/br> 董晗按照衛微清的描述,找到盒底藏著的一個機關,打開了從盒子最底下的夾層,從中取出數十道奏折。 惠帝接過奏折,隨意翻看,問:“這些奏折平平無奇,不過是糧草賦稅的調度,能證明什么?左不過是趙王以權謀私罷了?!?/br> 衛微清哈哈大笑,說是笑,卻更像是哭,指著奏折說:“陛下請仔細看看,這些奏折,難道都是您御筆朱批?難道真的都是您親自發出的圣旨?” “這印章,是傳國玉璽?”惠帝定睛一看,直覺兩眼發黑——奏折上,御筆朱批俱是自己的字跡,但那一方御印,卻跟今日趙靈所呈矯詔上的印章一模一樣!若是如此,趙王只怕并不僅僅是構陷忠良,他甚至有謀逆的嫌疑。 楚王接過奏折仔細查看,驚怒道:“這全部都是矯詔!你一個無知婦人,想必做不出來?!?/br> 衛微清:“當年,趙王用矯詔騙了趙鐸。他好容易刻了一方假印,從矯詔中嘗到了甜頭,怎會輕易收手?這些年來,他不知假傳了多少圣旨,在封地上橫征暴斂,完完全全是西北的土皇帝?!?/br> 楚王問:“趙王行事隱秘,更不會在你面前露出蛛絲馬跡,這些書信罪證,恐怕不是你一個弱女子能搜集到的。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趙王不行悖逆之事,誰人又能變出罪證誣陷于他?那枚假玉璽,就藏在他日日枕著的玉枕中?!毙l微清一陣慘笑,嘴唇翕動,似在喃喃自語,忽然起身,一腦袋撞在大殿里的立柱上。 血濺三尺,衛微清當場斃命。 惠帝尚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不知何時已離開的孟殊時忽然沖入殿中,跪地抱拳道:“事出突然,請陛下恕罪!” 楚王率先反應過來,當即拔刀出鞘,喝問:“你意欲何為?” 惠帝回過神來,忙讓楚王收刀,道:“孟大人有何急事上報?” 孟殊時飛速朝身后瞟了一眼,道:“回陛下,禁軍在宮門外抓到兩個形跡可疑的人,鑒于其身份特殊,不敢擅自做主。臣方才趕去衛所核查,發現那兩人一個是匈奴左部帥劉彰幼子劉玉,另一個則是他的義子劉曜?!?/br> 惠帝想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問:“劉彰?他不是在關內放牧,許多年都不見消息了么?劉彰的兒子,似乎是十六年前胡漢議和時,被送往右匈奴為質的,怎忽然跑到洛京來了?” 孟殊時沉著臉,道:“他們把右賢王帶來了?!?/br> 惠帝大驚失色,問:“你說什么?” 孟殊時把話重復了一遍,道:“劉彰的兒子,劉玉和劉曜,把匈奴右賢王烏珠流劫持到洛京來了。不知想他們做什么,堅持要面圣才肯說,此刻正在門外等候?!?/br> 從寢宮到宣室殿,今晚蕭穆淑格外安靜。她平時慣愛舞刀弄劍,可沒有練字的嗜好,不知為何,今夜卻一直在伏案寫字,直到此時才發聲,道:“劉玉遠到是客,陛下怎好不見?人既已劫至洛陽,烏珠流必然認定是陛下授意,縱使您將他放回去,亦是于事無補?!?/br> 惠帝的目光帶著懷疑,審視著神色一派淡然的蕭穆淑,還是問了出來,道:“皇后,你似乎并不驚訝?” “哀家一個深宮婦人,哪兒管得到萬里外的匈奴?”蕭后一哂,她極擅弄權,惠帝只要吭一聲,她就能猜透對方所想,但此刻并不反駁,“今日許多事,連陛下都已覺得巧合,想必定然有人在暗中cao控。但說到底蒼蠅不叮無縫蛋,還不是因為趙王做了太多有損陰德的事,才會引起眾怒?恨他的人那樣多,有幾個人合同起來算計他,沒什么可驚訝的?!?/br> 惠帝轉念一想,不得不承認蕭穆淑說得不錯。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今日的一切,發生得順利近似巧合,任誰都能看出,是有人暗中做局算計趙王。然而,任何人都沒有冤枉趙王,事情樁樁件件俱有證據,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持身不正,咎由自取。 惠帝無奈,示意孟殊時將人帶進來。 殿門外,劉玉解下佩劍,當先走入。 高大魁梧的劉曜緊隨其后,肩上扛著個黑布袋,走到了地方,不待劉玉發話,便一把將那布袋扔在地上。 “曜哥,不得無禮?!眲⒂衩碱^一緊,低低地喊了一聲,隨即跪地三叩首,行了個君臣大禮,“匈奴左部帥劉彰之子劉玉、劉曜,拜見陛下!” 惠帝擺擺手,道:“劉玉,十六年前胡漢議和,匈奴左部將你送往右部為質,非詔不得入關,更莫說劫持匈奴王爺進宮面圣。你枉顧胡漢盟約,陷大周于不義,到底是為何?” 劉玉再叩首,未及回話,只見一人從地上的黑布袋中爬出——雖形容狼狽,面帶衰色,卻是如假包換的匈奴右賢王烏珠流。 烏珠流一路顛簸,被人像畜生似的對待,加上本身就負傷未愈,如今身體徹底虧空,仿若風中殘燭,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他虛弱地趴在地上,好容易才適應了大殿里的火光,指著惠帝大罵:“言而無信的中原狗皇帝!你竟敢背棄盟約,將我擒來。你就不怕匈奴鐵蹄南下,讓中原變成尸山血海嗎?” 楚王見惠帝大驚失色,心中暗暗嘆息,不得不沖出來替他擋住這番唾罵,喝道:“賊子大膽!先行不義的是你,可不是中原人。烏珠流,你可還記得,十六年前玉門關外,你是如何勾結趙王梁倫,殘害五萬大周將士的?你用不光彩的手段上位為王,此事一經傳出,匈奴人必會唾棄你,哪還有人替你報仇?” “楚王說得很對?!被莸鄹屑さ赝虺?,緊接著朝烏珠流說,“右賢王,如今你已成階下囚,該是你怕朕才對?!?/br> 蕭穆淑瞥了楚王一樣,眼神不善,但她只緊了緊握筆的手,并沒有多說什么。 烏珠流冷笑道:“你算個甚么東西,也配審問本王?梁衷,你就是個白癡、懦夫,只敢用下三濫的手段陰謀暗算!” “你——!”惠帝氣極,不知該如何反駁。 蕭后終于停筆,朝烏朱流說:“右賢王,你是匈奴人,怎會不清楚匈奴人和中原人,哪一個才是無信無義、無心無德?你們匈奴右部忽然間群龍無首,你說,他們是會唱出一曲‘將相和’,還是會上演一場‘窩里斗’?話可不要說得太滿?!?/br> 烏朱流知道她所言非虛,匈奴部落眾多,而他自己不過是憑借玉門一戰才脫穎而出,許多人心中并不服氣,若事情敗露,平白給那些人推翻自己的機會。他只能罵一句:“堂堂漢家天子,卻要靠一個女人替自己出頭,令人不齒?!?/br> 劉玉見烏朱流氣焰已滅,連忙說到:“陛下,劫持烏朱流,確是劉玉所為,并非受到任何人指使。我是漢人,十余年來一直思念家鄉,更感念大周接納我匈奴左部的恩德。故而,當我發現了烏朱流的悖逆行為后,才憤而不平將他捉拿至此,為的就是請朝廷公正處決他?!?/br> 惠帝點點頭,雖然劉玉一人將此劫持右賢王的事扛下,但人心深沉,他是越來越有體會,不敢輕信對方,故而只點點頭,不置可否。他剛想再問別的事,卻見蕭后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要開口,便緘默不言。 蕭后清了清桑,問:“烏朱流,當年你以五萬并州軍的性命為條件,暗中同趙王議和,要挾他攻打玉門關,助你獲取軍功以登上右賢王的寶座,可有此事?” 烏朱流聽了這話,以為是趙王出賣自己,怒道:“本王要挾他?明明是他先向本王示好!你們中原人,果真都是忘恩負義的畜生?!?/br> 劉玉沒想到蕭穆淑三兩句話,就能逼得烏珠流吐出實情,覺得這女人實在可怕,不敢多說其他,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包,雙手奉上,道:“右賢王此話不假。這些是我在他營帳中發現的密信,是他與趙王勾結的證物。樁樁件件,都寫得清楚明白?!?/br> 烏珠流亦是敢作敢當,憤憤道:“本王就知道他會反咬一口,幸好將書信全都留了下來,你們自己看看清楚罷!”他說罷轉念一想,忽然覺出不對,“劉玉,你當時來去匆匆,并未搜查本王的營帳,怎會拿到本王暗藏的書信?哼,想也知道,你沒有這樣的手段,你是受何人指使?” 劉玉眸光一閃,沉住氣,道:“烏珠流,我從出關的第一日起,就一直在籌謀回到中原。你對我母子百般羞辱,你以為我娘會真的屈服于你?你老了,就像一匹跑不動的馬,必定會死在虎狼的利爪下?!睍抛镒C,俱是周望舒送給他的,但劉玉不能讓旁人知道,以免節外生枝,便暗示烏朱流,自己是從李雪玲處得知了他的秘密。 “噤聲!”惠帝出言喝止兩人的喋喋不休,將信一張張取出翻看,又遞給蕭后和楚王過目。 如此,趙王同烏珠流勾結殘害并州軍,真相完全浮出水面。 惠帝心中百味雜陳,沉默地坐著,忽然不知下一步該當如何。 蕭后比他果斷,率先出言打破這可怖的靜默,道:“陛下,衛夫人狀告趙王,這事想必趙王已經了?!?/br> 惠帝木木然道:“皇后覺得,趙王會如何?” 蕭后波瀾不驚,細細道來:“原本,無論是趙靈所言,或是衛夫人帶來的書信,趙王俱可矢口否認。所以,他不會率先動手,一定只是在府中聚集兵士幕僚,靜觀其變。只可惜他千算萬算,算不到劉玉會把烏珠流帶來。 惠帝算是松了一口氣,道:“劉玉果敢有決斷,當記一功?!?/br> 蕭后話鋒一轉,道:“但陛下不能慶幸,因為紙包不住火,趙王早晚都會收到風聲。他膽子很大,保不齊不會狗急跳墻?!?/br> 楚王附和道:“陛下,若要處置趙王,定要搶占先機?!?/br> 惠帝面露猶豫,道:“容朕想想,或許,趙王會認罪?” 正在此時,有一名禁軍前來向孟殊時稟報,稱有刺客暗襲大理寺,更在天牢重犯的伙食中下了毒,必定是想要殺趙靈滅口,幸被岑非魚盡數斬殺。 蕭后勸道:“陛下,趙王心虛了,指不定會做出什么更加大逆不道的事來,若要處置他,須得快刀斬亂麻,不可再拖!” 楚王跪地請愿,道:“皇后說得有理,還請陛下速速決斷!臣弟愿領禁軍前往捉拿趙王,以免遲則生變?!?/br> 惠帝心如刀絞,呼吸都亂了,雙手握拳又松開,最終緊握一拳,重重砸在御案上,道:“趙王殘害忠良,私制玉璽等同謀逆,此罪不可饒恕。楚王,朕命你領禁軍前往捉拿梁倫,若遇抵抗,自可便宜行事。速去!” 楚王領命,叫上孟殊時同往。 董晗卻將孟殊時攔住,勸說惠帝:“趙王豢養了許多刺客,宮中只怕亦不安全,還是請孟大人留下護衛陛下吧?” 惠帝點頭稱是,待到楚王離開,才想起自己連圣旨都忘了寫。他在桌案上一陣翻找,不見紙筆,再看蕭穆淑仍在寫字,便口述詳詔,讓蕭后替自己擬旨,交由董晗送出,而后才敢松一口氣。 楚王疾行而出,半道卻被董晗追了上來,不解道:“陛下可還有甚么吩咐?”同時吩咐手下,“給本王牽馬過來?!?/br> 董晗遞出青紙卷軸,道:“方才太過匆忙,王爺只領了圣上的口諭,就想帶兵去圍趙王的府???皇后最先反應過來,請陛下手書密詔,王爺快收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