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白馬等著,漸漸來了困意,便側躺下來,湊在岑非魚耳邊說話,向他道歉,叫他快些醒過來,對他說自己的所思所感。 岑非魚聽得滿意,本想就此作罷。但他被伺候得舒服極了,演著演著,漸漸上癮,玩心忽起,似夢囈般,喊著白馬的名字。 “我在!”白馬驚而坐起,湊到岑非魚面前,緊張地問他,“可有哪里難受?” 岑非魚一把推開白馬,把臉埋在枕頭里,悶聲悶氣地說:“你才不是我的白馬!” “別這樣,不透氣?!卑遵R掰開岑非魚的手,“我是白馬?!?/br> 岑非魚扭過頭去:“可你不是我的!”他說著胡話,假裝要翻身下床。 白馬緊張地把他拉回來,無奈道:“我、我就是你的,我就是,你的白馬?!?/br> 岑非魚這才肯把臉朝向他,道:“我的白馬乖巧聽話,從不會騙我,可你不僅騙我,你還傷了他!你把他藏到何處去了?”他說著,假裝要掙扎著爬起,險些一腦袋栽倒在地,“我要去找他!” 白馬費力地把岑非魚拖回來,用被子壓住他,氣喘吁吁道:“我以后再不騙你了!” 岑非魚不依不饒:“你騙人!你不是我的白馬,你不是他?!?/br> 白馬沒了脾氣:“我真的是我!先不說這個,讓我看看你的傷?!?/br> 岑非魚迅速用被子捂住自己:“騙子,我不信你!” 白馬直視岑非魚,問:“你要如何才肯信我?” 岑非魚想了想,道:“他胳膊上有一道傷疤,你有沒有?” 白馬一本正經,褪下上衣,露出大臂上的傷疤:“你看?!?/br> 岑非魚雙眼發光,得寸進尺,道:“他腳底心上有個烙印,你有沒有?” 白馬褪下下裳,解掉襪子,拿腳掌對向岑非魚,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 岑非魚一手捏住白馬的腳掌,使勁在他腳底撓了兩下,弄得白馬笑岔了氣,倒在床上。他便用雙手捧住白馬的腳,繼而一路滑了上去,最后把臉貼在他腿上,像只狗似的蹭了兩下,道:“你真是我的白馬?” “當然?!卑遵R一動不動,任岑非魚靠著自己,伸手抓著他的短發,輕輕撫摸,哄小孩似的哄他,“你還疼不疼?讓我幫你看看傷口,別鬧了,我很擔心你?!?/br> 岑非魚裝傻充愣,問:“白馬愛我,你愛我么?” 白馬點點頭:“我愛你?!?/br> 岑非魚無賴地扭頭側臉,抬起下巴,道:“那你親我一下,要親嘴?!?/br> 白馬失笑,摸摸他的腦袋,低下頭。 岑非魚滿足地結束了一個深吻,手滑到白馬腰間,摸了摸他的傷口:“你不會在讓他受傷,他受傷了,會第一個告訴我,對么?” 白馬斬釘截鐵道:“對?!?/br> 岑非魚半躺起來,把手從自己腰帶上移開,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地讓你看看吧?!?/br> 白馬終于松了口氣。他顫抖著手,慢慢揭開岑非魚的腰帶,衣服上的血污已經發黑,可見血是止住了,但他害怕看見可怖的傷疤,動作十分輕柔,一直在問:“疼不疼?” 岑非魚來勁了,嗚嗚咽咽地喊:“疼,你給我吹吹?!?/br> 白馬低下頭去,小心翼翼地對著岑非魚的腰腹吹氣。他弄得滿頭大汗,終于揭下了岑非魚捆住傷口的腰帶。 然而,岑非魚的傷口不僅已經愈合,而且早就結痂! 白馬伸出兩指,在岑非魚的傷口上捏了幾下,問:“三天而已,就好了?” 那處本就是一點皮rou傷,當時那小刀燒過,本就很是干凈,加上天氣涼爽,傷口并未惡化,岑非魚雙眼瞪得大如銅鈴,一時無語。 白馬盯著岑非魚的傷口,沉默了。 岑非魚緊張起來,生怕白馬以為自己騙他,連忙解釋:“我是真的受傷,傷得可重了!就是我這人皮糙rou厚,你不要與我計較。哎,你聽我說……” “別說了!”白馬一把抱住岑非魚,臉埋在他肩膀上。 岑非魚心虛擔憂,酒也不醉了,胡話也不敢說了,僵著脖子不敢動,道:“你別生氣,我就是……逗你玩玩?!?/br> 白馬失笑:“不用說了。無論如何,你沒事就好?!?/br> “你如何會這樣好?”岑非魚感覺到白馬的聲音中帶著笑意,但自己的肩頭卻有一股暖流滑落,他反手摟住白馬,“我的白馬?!?/br> 岑非魚抱著白馬,一覺睡到第二日清晨。 再推開門,丹桂飄香,晴空萬里。 荒野寂寂,歲月悠長。 日出日落,山貓躺在屋頂曬肚皮,四肢一撐,尖爪刺出,悠閑地伸個懶腰,流云便已飄過天際,一日又結束了。 魚鱗似的云朵像天公華服上的精美紋路,夜間飄搖,凝結水霧,逐漸膨脹。于是,凄凄秋雨一日多過一日,月桂落在泥地里,清香結成片片無形的紗帳。 桂香隨風飄揚,朦朧沁人。 白馬住在歸居中,晨起練功,與檀青對打。 檀青完全不是白馬的對手,被打累了,索性躺在地上耍賴,不肯再起來。 岑非魚與周望舒從秦淮河邊擔水回來,倒滿兩個大缸,把扁擔撩在柴房里。 檀青跑上前去,給周望舒端茶遞水,想幫他擦汗,但每回都被周望舒躲開??商辞嗖⒉灰虼藲怵H,兀自說著自己今日又是如何敗北的,請周望舒收自己做徒弟,同樣,一直被周望舒婉拒。 可檀青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回頭便把被拒的難過忘了,第二日又是如此,終于磨得周望舒不好意思,答應“教你一些防身的武功”。 岑非魚踩在游廊的欄桿上,悄悄挪到白馬身后,扒著柱子等他往后退來。 白馬靠上欄桿歇氣,岑非魚便迅速低下頭,一口親在他臉頰上。他回頭朝岑非魚笑了笑,反手扣住對方的腦袋,把臉貼過去。 岑非魚沉醉其中,心魂蕩漾,不禁松開手,向白馬湊近。 白馬出其不意地一用力,岑非魚便被拉了下來,大狗熊似的摔在地上,翻個身,滿臉土灰,傻愣愣地看白馬沖自己哈哈大笑,然后跟著一起笑。 白馬笑夠了,向岑非魚伸出手。 岑非魚握住白馬的手,使勁一拉,把他拉倒,摟著他在地上打滾。 如此鬧了一番,太陽也出來了。岑非魚走進廚房生火做飯,周望舒拿起斧頭劈柴,白馬和檀青背著兩個背簍,拿起柴刀,進山砍柴。 柴禾畢畢剝剝地響,很快,米飯飄香。 午后,幾個人圍桌而坐,吃一頓豐盛的午餐,吃過飯后曬曬太陽,一日又過半。 周望舒閑來無事,只知道打坐。 檀青偷偷走到他身邊坐下,與他并排打坐,偷瞄周望舒一眼,見對方神色無異,便定下心來。他心思單純,雖武學天賦平平,但一步步穩扎穩打,進步倒也不算慢。 周望舒感覺到檀青已沉淀下來,睜眼看了看他,而后繼續吐納調息。 白馬從未來過南方,對任何事物都充滿好奇,在院子里看花,看書,看燕子叼著枯白的干草,飛到屋檐下搭窩。 岑非魚坐在地上,拿昆侖派老掌門親手打造的寶刀“云上天”削竹簽,三兩下功夫,變戲法似的編了兩個竹斗笠,跟白馬一人戴一個遮陽擋雨,牽著手跑到野外玩耍。 此日,兩人走到歸居不遠處的一顆桂花樹下歇涼。 他們并排蹲著,捧著臉看滿地新鮮的落花。 白馬笑道:“一到秋天,草原上的青草就變成一片枯黃,西北風吹來沙塵,湖泊日漸萎縮,有時候一滴水都不剩。未知南方這個時節,竟到處都是綠的,當真有趣?!?/br> 岑非魚感慨:“松柏常青,不知四季。草原有草原的壯美,江南有江南的明秀,黃沙堆里雖荒涼,卻更顯得綠洲生機勃然?!?/br> 白馬好奇,問:“你見過綠洲?” 岑非魚長舒一口氣,道:“做過先鋒,探過沙漠,干渴時遠遠望見一點墨綠,簡直如獲新生。綠洲里的花木水草,對迷失的旅人而言,都是上天恩賜的瑰寶?!彼麄阮^看著白馬,墨黑的濃眉一挑,眉峰如山巒,“如同你之于我?!?/br> “從前,我聽人說‘秋盡江南草未凋’?!卑遵R別過臉去,閉眼任秋風輕撫臉頰,“此刻惟愿,你也不老,我也不老?!?/br> 岑非魚眼神閃爍,哂笑:“哪有人不老?往后與我合葬如何?” 白馬起身,負手踱步,賣起關子:“我要想想,須得深思熟慮一番?!?/br> 岑非魚把白馬撲倒在地上,帶著他一路滾到桂花堆里:“你還要想?” 白馬捧起一把桂花,灑在岑非魚臉上:“當心我現在就把你埋了!” 兩個人打打鬧鬧,滾得滿身落花,白馬終于投降:“好好好!” 岑非魚心滿意足,開始在地上撿桂花。 白馬站在一旁,扯起衣袍,接著岑非魚扔來的花,兜住,問:“晚上吃這個?” 岑非魚憤憤不平,覺得白馬對食物的喜愛,一直都遠超過對自己的喜愛,忍不住跟幾盤菜爭風吃醋:“自你我相遇后,我何曾讓你餓過肚子?怎一天到晚只想著吃的?” 白馬卻不聞醋意,問:“炒著吃嗎?” “拿來釀酒!”岑非魚無語,“桂花酒,香甜不醉人。咱們釀個十幾二十壇,五十年后喝它個江洋翻覆,長醉不醒。到時候便相互抱著,一起滾進棺材里?!?/br> 白馬剛剛有些感觸,肚子卻骨碌碌響了起來,摸了摸鼻子,道:“我餓了?!?/br> “回去就給你做飯吃?!贬囚~搖頭嘆氣,“唉!這輩子就跟個飯袋過活了,鮮花插在牛糞上,小牛犢子吃老草,想想真是意難平?!?/br> 白馬翻了個白眼:“酒囊就好到哪里去?” 岑非魚聳聳肩:“酒囊配飯袋,這不正好么?” 兩個人說著說著,又打了起來,糾纏到一起,黏黏糊糊地滾來滾去。剛剛撿好的桂花灑了一地,又是一場白忙活。 白馬踢開岑非魚,忽然想起什么,問:“我用周將軍的那招,如何?” 岑非魚呸地一下吐掉嘴里的樹枝,問:“什么?” “讓開點,當心血濺你一身?!卑遵R努努嘴,示意岑非魚靠邊站,回憶起在周瑾舊宅中看到的八卦符文,雙手一左一右,比照符文各劃了一圈,繼而向前方用力一推,使出一式云嵐天元掌。 一股強大的真氣自白馬丹田升起,隨他手中動作被釋放,若有實質地揚起滿地落花。 花隨風舞,最終聚在一團,被白馬用真氣托舉著,移到自己身前翻過來的斗笠上方。 岑非魚心下驚異:他竟有這樣的天賦!不行,我可要打擊打擊他,讓他戒驕戒躁。他想著,壞笑起來,彈指一揮,用一顆石子打亂了白馬的真氣。 桂花砰地一下散開,浮空下落,其中露水映日閃爍,星光點點。 白忙活了。白馬幾欲抓狂:“岑非魚!” 岑非魚躲到樹后,只探出個腦袋來,道:“餓了么?回去吧,奴家給你做飯?!?/br> 白馬雙手抱胸,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動了:“五十年后,我要喝桂花酒?!?/br> 岑非魚抓了把頭發:“好!” 于是,白馬悠閑地躺在地上,時而吹吹尺八,時而閉眼淺眠,像個放牛的牧童。 白馬嘆道:“我的功夫,什么時候才能像你一樣好?” 岑非魚道:“這幾日養好傷,九月,我開始教讀書,教你大哥的功夫,《白馬槍法》正與你同名。十一月,帶你去十二連環塢踢館玩兒。十二月想做什么?到時候天冷了,咱們窩在歸居里,每天都在床上抱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