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過了一個星期,女保安突遇車禍去世,同事們以為是意外,管理員覺得不對勁,后來再沒發生什么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四月份,有三件珍貴物品失蹤,警方沒發現任何被盜線索,博物館只好加強夜間巡邏。晚上又是十點多的時候,一位男保安路過木乃伊,也聽見了那些聲音,直接暈倒在地上。醒來之后發現自己躺在門口的椅子里,旁邊擺著一雙女保安曾經穿過的鞋子…… 我和月餅路上分析過,楊澤曾經是博物館保安,他的異變應該和木乃伊有某種聯系,本想第二天去博物館踩踩點兒再作打算,結果出了韓藝這件事,真讓人惱火。 月餅比畫著博物館的造型:“你覺得它像什么?” 石磚鋪成的廣場盡頭,一排臺階斜斜向上延伸至長方形的博物館,館頂左右是巨型月牙建筑,由梯形橫臺中間連接,兩條寬大的平臺從月牙建筑擴展到館體外部,整體造型很像廟宇,更像是一座陵墓。 我心里一緊:“不可能是個墳堆子吧?!?/br> “許多博物館陳列著木乃伊、干尸,如果把陳列品當成陪葬品,擺設的車馬人物塑像相當于殉葬的人和動物,那么博物館會不會是專門為木乃伊、干尸建造的陵墓?”月餅眉頭皺成疙瘩,“而且,博物館分區域放置不同的東西,和陵墓的主墓、副墓、子墓、儲墓很相似?!?/br> 月餅這個觀點太驚世駭俗,我消化了好一會兒才理清博物館和陵墓的聯系:“如果真是這樣,那兩具木乃伊詐尸了?” 月餅冷笑著:“白天對外開放,游客參觀實際是祭拜,靠大量陽氣壓住木乃伊。夜間十點多是人的體氣陽衰陰盛之時,也是天地間陰陽輪轉時刻,陰物此時遇到陽人,詐尸也不是沒可能。所以……” 月餅說到這里,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遇到很難理解的問題,習慣這樣無目的地閑聊,往往會在偶然一瞬間碰撞出火花。 我立刻明白了月餅想到了什么:如果這是個陵墓,就可以解釋韓立他們如何在半夜進入戒備森嚴的博物館。對于精通盜墓手藝的韓立來說,進陵墓比串門子還要簡單。 “只有進去了才知道?!痹嘛炦M了房車,“你找氣眼,我拿裝備,今晚當一回盜墓賊?!?/br> 古人相信“人死靈存”,建造墓xue時會在隱秘位置做一個氣眼,墓主的“靈”可以自由進出。手藝淺的盜墓賊不懂這些門道,尋到墓xue只會挖地洞進入,真正的高手則是通過尋找氣眼入墓。 我曾經讀過一本古籍,里面記載著一段乾隆年間關于“氣眼”的異聞——“洛陽某村數井干涸,村民于村邊尋水眼鑿井。月余,井水赤紅如血,尸蠹如米,眾驚恐,惶惶終日。周邊聞訊,趕至觀之,皆嘖嘖稱奇?;蛟弧四她埫},三牲祭獻,封井可安’,眾依言遵循。不一日,村童山間玩耍,遇深洞,零落瓷盆白碗,拾之歸家,有見識者稱此為前朝遺物,必有古墓。眾大喜,結伴掘之,及至十丈余,見先晉墓xue,財物皆毀。棺中尚存一尸,遍體紅毛,眉眼如生,棺側斗大一洞,有水聲。須臾,紅尸坐起,發異聲,洞中血水如泉涌,逃之不及者皆淹亡。自此村中常聞鬼泣,有紅毛尸人自血井爬出夜行。眾請名巫驅邪鎮墓,巫曰:‘村中血井乃墓xue氣眼,水倒灌入墓,盜賊掘通此墓,陰陽二氣交匯,五行相錯致尸變。引墓中血水至山林,屠七只黑狗,取血澆灌百年老桃樹,砍樹焚木,煙熏血井,可消尸障?!娨来朔?,三日后紅毛尸人斃于井邊,眾燒尸泄憤方休。自此村中太平,惟村外血水流經之處,泥石草木常年皆紅,引為奇觀?!?/br> 由此可見,自古以來大墓都有氣眼。 趁著月餅準備東西的工夫,我畫了博物館草圖,按照五行四相推演尋找氣眼。從風水結構來看,博物館沒有任何問題,難道我們判斷錯了? 我有些不甘心,用奇門遁甲、先天八卦再次演算,依然沒有結果。想到韓藝在館里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心里更加焦躁。 月餅接過圖紙看著:“沒算出來?” 我滿腦子都是各種陣法術數,心煩意亂地不想說話。 “不看圖畫還沒注意,博物館很像個‘囧’字?!?/br> 我突然有了個模糊的概念,眼看就要抓?。骸霸嘛?,你剛才說什么?” 月餅重復道:“博物館很像‘囧’字?!?/br> 我默念了幾遍,突然明白了這座博物館的暗示。 有一種極為生僻的陣法,利用建筑布置擺出某個字形,其中內含破陣關鍵提示,被稱為“字形陣”。 想到這里,我在紙上寫出“囧”字,拆開為“八回”?!鞍恕贝頂底治恢?,“回”為“回廊”,既指曲折環繞的走廊,又指有頂棚的散步的地方。 我望著博物館頂端的巨大平臺,終于明白了“氣眼”在哪里! 六 在這里不方便說出具體位置,我們按照“字形陣”的喻示尋到“氣眼”,月餅點了根牛油蠟燭放在洞口,火苗沒有因為有陰氣變成藍綠色,又就著火點了泡過糯米水曬干的艾草,煙氣散而不聚,不成任何形狀,看來里面沒有臟東西。 洞口只容一人進入,月餅摸了一層灰沒說什么,咬著手電鉆進去。洞口有些狹窄,我使勁收肚子才沒被卡住,還好隧道平整沒有石茬子,要不爬到頭也是滿身血道。 隧道里一片漆黑,僅靠手電的微弱光亮照明,我只能模糊看到月餅的鞋底,揚起的灰粉嗆得鼻子發癢,顯然沒有人進來過。 這種幽閉的空間更容易讓人胡思亂想,我有些不踏實,小聲說話緩解壓力:“月餅,咱們倆一前一后像不像蚯蚓?” “唔?!?/br> “月餅,如果有人把進出口封死,咱們不就生生餓死成了干尸?” “哦?!?/br> “月餅,萬一這是圈套就等咱們自投羅網怎么辦?” “嗯?!?/br> 我一時火大:“你丫除了擬聲詞還會說別的不?” 月餅突然停住,我沒留神差點頂到他的鞋底,心里一緊:“怎么了?” “可算是到頭了,我咬著手電能回你個擬聲詞就不錯了!”前面光柱亂閃,估計是月餅把手電拿到手里騰出嘴,“本來還沒啥,讓你嘟嘟囔囔說得我都發毛?!?/br> 我憋著笑反問道:“你丫也會緊張?” “廢話!有你個‘好事不靈,壞事必中’的烏鴉嘴,防都防不住?!?/br> 我正要回兩句,只見亮光一閃,月餅說道:“封口有個石板,我拍給你看,發微信了?!?/br> 我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居然是韓藝的自拍照,還沒來得及點開大圖細看,圖片突然不見了——“對方撤回一條信息”。 月餅若無其事地說道:“點得太快發錯了?!?/br> 我追問道:“這才幾天工夫,你丫和韓藝都發展到這一步了?” “她主動發給我,我還能拒收不成?先別八卦,趕緊研究圖片?!痹嘛炗昧ν浦鴼庋鄯饪?,口氣有些失望,“韓立他們沒走氣眼,咱們在自投羅網?!?/br> 洞里滿是灰塵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點,月餅肯定早就明白,只不過不愿說出來而已。 我越想越覺得不踏實:“要不咱們原道撤回?明天從大門進來?!?/br> 月餅反問道:“如果他們真的是被脅迫呢?” 我再沒言語,看著月餅發過來的石板圖片,橫平豎直刻著九宮格,空格里標著19的阿拉伯數字。 我大體有個概念:“這是五行風水九宮格,摁對了數字順序就會開啟?!?/br> 月餅居然有心情點了根煙:“要不試試‘62188’?” “沒那么簡單,”我連忙說道,“別亂動,萬一摁錯引發別的機關,這么窄的隧道可沒地兒逃?!?/br> “我也就說說而已。南瓜,您老人家多費費腦子,我先歇會兒?!?/br> “月公公您還真是心大?!蔽一亓艘痪?,研究著這串數字的含義。我標出了對應的文字,琢磨了片刻:“月餅,我有個想法,不過有點不靠譜?!?/br> “南少俠什么時候靠譜過?” “月公公,您沒有說好話的功能是不?”我沒好氣回道,“博物館是墳墓,孩子給父母建墓天經地義,那么……” “62188里面的6和2?”月餅反問道,“和1、8、8沒有關聯?” “博物館里面只有兩具夫妻木乃伊,除非還有三具尸體在里面,否則不會出現188,”我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有些懸乎,“我不敢確定?!?/br> “試試不就知道了?!?/br> 我剛想阻攔,月餅胳膊動了動,兩聲沉悶的石板摩擦聲響起,丫已經摁下了刻著6和2的石塊。石壁內部傳出“咯咯噠噠”的齒輪咬合聲,震得耳膜發麻。我瞬間冒了一身白毛汗,這要是整錯了小命兒也就算是交代了。 一道暗黃色光線鉆進暗洞,越來越亮,雖然隔著月餅看不到前面發生的情況,我心里還是一松,暗自慶幸運氣好:居然蒙對了。 月餅貓著身子鉆出洞口:“南瓜,靠譜!” 我跟著爬了出去,還沒看仔細周遭環境,月餅蹲在洞口,指著走廊右側擺了個噤聲手勢。我看到了奇怪的一幕:一群游客背對著我們,聚在靠墻的展覽柜前,雙手摁著玻璃,腦袋湊在玻璃柜前上下擺動。 月餅壓低聲音:“注意左邊那兩個人?!?/br> 我仔細看去,左邊那兩個人的衣著打扮,正是在三坊七巷拍的那兩個小丫頭。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偏巧響了起來。月餅瞪了我一眼,我摸出手機,慌亂中點了免提鍵—— “南爺,有個女人找……” 我急忙關機,可是已經晚了。那群人聽到聲音,僵著身體轉向我們。我看清了他們的模樣,心臟嚇得差點炸裂——所有人的臉上,只有一張光禿禿的人皮。 走廊盡頭閃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冷笑著說道:“終于等到你們了?!?/br> 那群人在幽暗的燈光中,如同一群僵尸,喉嚨里響著嘶啞的“嗬嗬”聲,雙手向前探著,左右晃著肩膀走過來。 七 “南瓜我能讓你坑死?!痹嘛炈Τ鰩酌短夷踞?,“我拖住他們,你順著氣眼趕緊出去?!?/br> 我憋著火摸出軍刀:“你丫少扯淡!” 桃木釘擦過兩個人的脖子,“噗噗”悶響,沒有流出鮮血,反倒是濺起一層灰撲撲的粉塵,人皮耷拉下來,露出灰黃色的軀體。 “wake up!”走廊盡頭那個人居然喊了一句英文。 那群沒臉人頓住腳步,腦袋像是被砍斷垂在胸前,全身打著擺子,爆豆似的聲響不絕于耳,皮膚裂出蛛網狀裂痕,一片片掉落,變成了十來具涂著紅色條紋的木俑,速度比剛才提高了好幾倍,向我們沖了過來。 “既然不是活人,就沒有顧忌了?!痹嘛灩恍?,迎面沖過去,一拳擊中為首木俑的腦袋。 “哐當!”木質人頭落地,無頭木俑沒有停住沖勢,反倒抓住月餅胳膊扯拽,眼看后面的木俑就要把月餅包圍,月餅側身彎腰,把木俑胳膊架到肩膀上反身別斷,屈膝撞斷木俑腿彎,拎著半截木手砸向第二只木俑。 狹窄的走廊,密密麻麻的木俑,強烈的窒息感迎面撲來,壓得我喘不過氣。那一刻,眼前的一切變得緩慢,我清晰地看到一只木俑伸出木爪,插向我的胸膛。 我全身燥熱,心臟狂跳,揮出軍刀削斷木爪,順勢刺進木俑臂彎,深深卡在里面。 “月餅,比比誰干掉得多!”我拗斷木俑腦袋吼道。 “那你肯定輸了,”月餅已經被木俑包圍,斷木聲響個不停,“第三個了?!?/br> 側面探來一只木手,陷進我的肩膀,鮮血噴涌。我手刀砍下,木臂斷裂,屈肘擊出,木屑紛飛。 “咚!”胸口被擊中,一口氣憋在胸膛,只覺得嗓子發甜,一陣暈眩。我咽下涌進嘴里的鮮血,一頭撞向面前的木俑。 木俑仰面摔倒,后面幾只也跟著砸倒。 突然,腿部一陣疼痛,一個木俑腦袋死死咬住我的腳踝,尖銳的刺痛感直透心臟,我疼得肌rou發緊,被另一只木俑撲倒,咧嘴咬向我的喉嚨。 “咣!”月餅一腳踢翻壓在我身上的木俑,把我拽到一側,跺爛了咬著我腳踝的木俑腦袋,卻被身后的木俑擊中后背。 “你丫就不能讓我省省心!”月餅嘴角流出一溜血絲,轉身擋在我身前。 我勉強站起,深吸口氣,空氣里彌漫著嗆鼻的木粉,忍不住咳嗽著。面前,只剩四只木俑,直挺挺地站著,卻不攻擊。 “呵呵,沒想到新一代異徒行者有點意思?!蹦莻€人森森笑著,“低估你們了?!?/br> 走廊燈光倏然間大亮,刺得幾乎睜不開眼,迎光望去,那個人根本不是人! 八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略微有人的形狀,如果說肩膀上的圓球是個腦袋,“頭”上布滿紅色筋rou的大水泡,淡黃色液體在水泡里流動?!八钡纳眢w雪白,就像瞬間擠出的牙膏,只能筆直一剎那,立刻軟綿綿地癱下來。 “我的模樣是不是嚇到你們了?”“頭”的正中央有一條細細的縫,聲音就是從那里面發出來的,“不披著皮,我自己都害怕?!?/br> “他”從地上拾起一張薄薄的人皮,從頭到腳罩了進去,人皮像是充氣隆起的人偶,漸漸變成了一個赤裸的英俊男人,左臂刺著一條奇形怪狀的人首蛇身。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異徒行者,你們好?!?/br> 月餅瞇著眼睛問道:“你姓胡?”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胡曉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