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阿普低吼一聲,如同發狂的猛虎沖了過去。月餅揚手甩出幾枚桃木釘,我從兜里去掏瑞士軍刀準備跟著補兩刀,一把摸空才想起上飛機安檢的時候被沒收了,一時間手插在兜里沒想好該干嗎。 “阿普、阿華,還是讓你們發現了?!崩险咿D過身,輕描淡寫地揮揮手,把桃木釘抓在手中,“呵呵……靈族的破爛玩意兒?!卑⑵丈D住身形,和月餅驚詫地對視著。 “叔叔!”哥倆異口同聲喊道。 我眼前一黑,說好的“斗蠱”成了認親大會。 老頭陰惻惻地盯著我:“單手插兜,不動如山,不錯不錯?!?/br> 輸陣不輸人,我立刻擺出“你很有眼力”的高手神態。 “歷代異徒行者果然都不是常人?!?/br> 我先是一驚隨即釋然,月餅剛才講了半天,老頭在暗室偷聽自然知道。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歷代”這兩個字說明他對“異徒行者”很熟悉。 月餅瞇著眼睛,聲音冷得像冰:“叔叔,你知道異徒行者?” “我知道得太多了,”老頭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當年我詐死,才能瞞過你們。畫族用生命完成的畫,必須用蠱族的血祭祀,才能窺得天機。知道蠱族最神奇的蠱術么?我保存這些眼睛,是因為蠱族之眼可以讓人復活。阿普,只要你活著,族人就會用蠱蟲找到別墅。他們的血是畫祭,所以我怎么舍得你死?至于尸體,我放到另外的地方了。這幅畫告訴我馬上就要成功了,可惜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族人來找你。阿華,你來得正是時候。獻出你的血,完成這幅畫?!?/br> 老頭說的很多話,我聽不懂,但是我聽到了惡魔的告白。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憤怒,只想把這個老頭一拳一拳打死。 “我,月無華,在此立誓!一分鐘,一定,殺了你!” 月餅繃得像柄標槍,每走一步,都踏出無形怒火! 老頭背著手笑得很開心:“相對于窺得天機,幾條人命算什么?眼蠱還有一個作用,就是控制?!?/br> 阿普雙目赤紅,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撲向月餅。 “南瓜,你能抗蠱,做了他!”月餅任由阿普撲倒,躲閃著卻不還手。 我沖向老頭:“月餅,你堅持五秒鐘!” 暗室左側的棺材突然左右晃動,響起指甲摳挲木頭的“索索”聲?!斑郛?!”棺材蓋掉落,走出一個頭發亂蓬蓬腳系紅繩的人。 是餐館里約我們斗蠱的養童人! 他嘬著嘴“嘶嘶”幾聲,最小的棺材炸裂,木片四飛。一個畸形小孩蹲在碎屑里,光禿禿的大腦袋上滿是褶皺頭皮,滲著黃色油膏。眼睛幾乎占了半張臉,鼻子嘴擠成一團,下巴尖得像枚錐子。滿身黑皮長著芝麻大小的疙瘩,手指連著一層薄薄的rou膜,“咿呀咿呀”叫個不停。 老頭揚起手,袖口飛出拳頭大小的蜘蛛扒住養童人后腦,撅起屁股上的螯針刺了進去。 “我見識過異徒行者的本事,只有最兇煞的古曼童才能對付你?!?/br> 我心里暗暗叫苦,也顧不得丟人了:“月餅,我打不過!” “我他媽的沒空!”月餅和阿普滾成一團。 九 養童人雙手擺在胸前像火焰一樣快速抖動,幻化出千萬只手指,淡淡的黑氣在指尖縈繞。古曼童焦躁地尖叫,卻像被無形鐵鏈拴住脖子動彈不得,滿身疙瘩“啵?!逼屏?,膿汁四濺。 我瞥眼看到桌上有把水果刀,cao起一把甩去。老頭側頭躲過,刀子釘進《遠山夕陽圖》,刀柄兀自晃個不停。 “不愧是異徒行者,無視蠱人虛體,直接攻擊我破蠱?!崩项^站在圖畫旁邊,低頭不動了。 我心里暗暗慚愧,本來這一刀準備做掉蠱人,結果技術不過硬,甩偏了。 蠱人脖子上冒出奇怪的符號,蔓延到整個臉部,雙手朝天嘶吼一聲。古曼童咧開嘴,齜著幾顆黃色犬牙,厲叫著向我撲來。 我閃向一旁,膝蓋撞到桌角,一陣劇痛使身體失去重心向前撲倒。正好躲過攻擊,脖子還是被抓了一把,火辣辣地疼。 古曼童一擊不中,刺溜溜抓著窗簾爬到房頂,后腿一蹬,躍在空中翻了個筋斗,再次撲下。 我側身滾進桌底,古曼童撲了個空,尖爪插進地板。我蘸著脖頸的血,趁它拔爪子的空當在地板上畫了八卦陰陽魚的“陰魚”。古曼童手足并用鉆進桌底,踩到陰魚卻像觸到電網,手爪冒出一股黑煙,退到墻角“吱吱”慘叫。 我趴在桌底也沒閑著,在另一側畫好陽魚,前邊寫了繁體的“龍”,后邊畫出南斗六星。 “北斗死,南斗生,陰陽兩界出青龍;左陰魚,右陽魚,太極兩儀顯生門?!庇龅焦硇M靈煞的“青龍雙魚陣”派上用場,暫時封住桌底。 古曼童圍著桌子四處亂撞,被血陣燙得稀爛?!叭送惑w”,蠱人如同被鞭子抽擊,皮rou綻翻,口鼻涌著黑血。 我搜羅著周圍想找樣稱手的家伙,準備趁這個機會殺出去,做了古曼童和月餅合力制住阿普,再慢慢收拾老頭。月餅此時把阿普壓在身下摁著他的肩膀。只見阿普雙腿頂著月餅的肚子,蜷膝用力一蹬,月餅后仰飛出,手里甩出一枚桃木釘,準確地釘在蠱人后腦的蜘蛛上。 蜘蛛肥碩的肚子一癟迅速膨脹,“嘭”的一聲爆裂。蠱人悶哼一聲,晃著身體“撲通”跪地,直挺挺地砸在地上。古曼童爬向蠱人,拱在懷里舔著他臉上的黑血哀號。蠱人顫巍巍地睜開眼,撫摸著古曼童凄然一笑,閉上了眼睛。 古曼童鼻孔中噴出無數條灰氣,爛泥似的融化成一攤rou醬,糊滿蠱人胸膛。 這一幕看得我驚心動魄! 月餅剛一落地就再次躍起,桃木釘甩出。阿普就地一滾,屈肘擊中老頭腹部,月餅也已趕至,一記側踢飛掃老頭脖子! “咚咚”兩聲悶響,兩人像是擊中一塊充滿彈性的木頭,從暗室倒飛而回,重重落下。 阿普單手撐地緩解墜勢,“喀啦”一聲骨頭斷裂的巨響,胳膊反向折斷,劇痛中全身傷疤裂開,滿身的人眼骨碌碌睜開。 “哥……”月餅咳出口鮮血,擋在阿普身前,惡狠狠地盯著暗室。 阿普掙扎著站起,半截胳膊軟軟地耷拉著,肘關節一陣碎骨亂響,撞開月餅站在前面,嘴角揚著驕傲的微笑:“從來都是我保護你!” 文字描述起來很長,時間過得卻極快。我從桌下爬出,月餅點點頭,我什么也沒問。 兄弟,無須解釋,只需信任! “你們,太晚了!” 沉重的腳步聲直擊心臟,光線似乎被抽空,涌進暗室。 十 老者從暗室走出,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厚厚的樹皮如同鎧甲包裹著老者,無數條樹須從紋縫中鉆出,忽長忽短地扭動。每踏出一步,樹須簌簌掉落,再次長出沾血的白嫩rou芽,瞬間硬化結成樹皮。 圖書館,老館長,血木,如此相似! 我的心臟極速充血,幾乎要脹裂! 老者眼睛盯著天花板,輕聲說道:“去吧!” 一蓬灰蒙蒙的馬蜂從樹須里飛出,籠向我們。月餅脫掉上衣,握刀劃破手掌,用鮮血在胸口涂了個圓圈,吼道:“南曉樓,靠你了!” 蜂群襲來,月餅向旁邊一閃,蜂群空中轉了個圈追了過去。阿普把斷臂塞進腰帶,疾奔向老者:“一左一右,我掩護你!” 我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正要沖過去,卻發現根本邁不動步子,身體沒有收住沖勢,直直地摔倒?!芭?!”一根樹鞭抽中阿普后腦,一叢頭發連帶著頭皮飛出,皮rou爛開一條血口,露出森森白骨。阿普翻身摔倒,昏了過去。 我這才發現,老者雙腳長出的根須深入地板,一叢樹根不知不覺間早已纏住我雙腿!我用力掙脫,樹根越勒越緊,我甚至聽到了腿骨“咯嘣咯嘣”的緊繃聲,鉆心劇痛幾乎讓我窒息! 地板上又冒出幾叢樹根,纏住我的腰、雙臂、脖子! 月餅見狀,躲避著蜂群向我跑來,突然前撲跌倒,被樹根牢牢縛住。 “最恐懼的鮮血,才是最有生命力的?!崩险邚哪樕习蜗乱桓鵵ou芽,丟進嘴里嚼著,“阿華,兩天前你來到南平,通過活尸和阿普建立聯系,我就已經知道了?!?/br> 蜂群落在月餅身上,尾針閃著幽幽綠光,只等刺入。 “我一直在等你出現,”老者抻著脖子咽下rou芽,視線轉向我說道,“異徒行者的血,才是這幅畫最后的祭品。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很多年?!?/br> 我繃著全身力氣,卻不能動彈分毫,沮喪地砸著地板! “我勸你趕緊殺了我,”月餅手指摳進地板,指縫滲著血,“否則,我會殺了你?!?/br> “阿華,你從小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孩子?!崩险呃湫χ?,“我萬萬沒想到,遇到危險只會躲在哥哥身后的懦夫,居然擔任了異徒行者。你的懦弱,害了阿普?!?/br> 月餅眼中驕傲的神色黯淡了,黯淡了,終于化成一抹水霧。 “在小說里,終極壞人都會把所有陰謀講出來,主角反敗為勝,大團圓?!崩险弑梢牡仄持?,“可惜,那只是小說。你們,可以死了?!?/br> 又一叢馬蜂飛出,籠罩著死亡,慢慢落下。一只馬蜂落在我眼皮上面,毛茸茸的尾巴微微彎曲,伸出毒針穿過睫毛,停在眼球前。 這一刻,我相信世上有鬼! 這樣,我就可以化成厲鬼,復仇! 十一 “還有我?!?/br> 阿普單手扶地,咳著血,如同古戰場搏殺至最后一刻,重傷不屈的戰神,慢慢地站了起來。 老者再一樹鞭抽出,重擊阿普胸口,碎rou橫飛,骨屑四濺,血珠化成一蓬血雨,在空中停滯片刻,洋洋灑灑飄落。 “哥!”月餅奮力掙起身子,又被樹根捆住,眼淚再也忍不住。 阿普屈臂握拳,肌rou虬結,青筋暴起,擋住抽向喉嚨的樹鞭。 “阿華,男人,不哭!” 阿普怒吼一聲,抓住樹鞭奮力拽動,堅實地向前走了幾步。 老者眼神略微慌亂,背后冒出數根樹鞭,如同毒蛇吐芯,蜿蜒晃動。驀地,樹鞭齊齊探出,抽爆阿普右眼,抽碎下巴,抽斷雙腿,結實的腹肌如同被利斧劈開的巖石,豁裂著閃電狀的血口,腸子淌了出來。兩根樹鞭貫穿阿普肩膀,把他生生固定住。 月餅緊咬嘴唇,雙拳砸入地板,顫抖!我不忍再看這慘烈一幕,只想馬蜂群立刻把我蜇死,早點解脫這段無休止的煎熬。 “我能讓你復活,也能親手殺了你?!崩险哧幧孛徶⑵?,“你的命,早就給我了?!?/br> 蜂群飛起,撲向阿普撕扯蜇咬。阿普全身浴血,就那么定定地站著,像一尊千百年來凝固在傳說之中的戰神雕像,堅硬著亙古的尊嚴。 “殺了我?!痹嘛灺曇糗浫?。 “別著急,一個一個來。你們會看著彼此死去,品嘗最深刻的恐懼。這樣的血,才完美?!崩险呱钌顕@了口氣,“體會我當年經歷的恐懼吧?!?/br> “呵呵……”阿普抬起頭,潰爛的眼眶對著老者,空洞而堅定,“終于等到了?!?/br> 一股股雞蛋大小的紅色氣流在阿普身體里涌動,蜂群瞬間化成灰粉。樹鞭焦黑,“哧哧”冒著白煙,迸閃出零星火苗。 “火蠱!”老者驚吼,急忙收回樹鞭,“你是故意把蜂群引到身上!” 樹鞭如同潑了熱油,火焰騰地燃起,一溜火線竄至老者。阿普如同火神臨世,裹著烈焰抱住老者。 “阿華,記??!活著,是為了驕傲地死去!” 騰起的熱氣,扭曲了烈火中的兩個人。但是,我仿佛看到阿普笑了。 “阿華,替我把她們照顧好!” 火焰爆發出刺目的紅,“嘭!”一聲巨響,炸裂! 漫天血雨瞬間化成蒸汽,焦黑的碎骨、內臟四處亂飛。地板片片碎裂,炸出一個圓坑,殘灰閃爍著微紅的光,忽明忽暗。 阿普和老者,再也分不出彼此,如同正義與邪惡,相生相克。 月餅跪在坑前,雙手合十跪拜。 “哥,謝謝你?!?/br> 我的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