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瑤娘下意識想到永王妃, 而事實上立在路旁杏樹下含笑向這邊望來的確實是永王妃。 她身穿金繡牡丹花紋蜀錦褙子,暗花細絲褶緞裙,一派的雍容華貴?,幠镆膊贿^只見了永王妃數次,每次見到此人都免不了被其驚艷。也是永王妃喜好濃郁的色彩, 精致而繁復的刺繡與金飾, 整體給人一種十分華貴明艷的感覺。 “沒想到蘇側妃如此利口, 竟把王閣老家的千金都給駁得潰不成軍,真是讓人出乎意料?!?/br> 瑤娘并不想和此人說話,尤其思及晉王所言, 永王妃和晉王妃的關系, 更是讓她心中防范, 忍不住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不知永王妃可有事, 若是沒有的話, 我還有事,就不多陪了?!?/br> 永王妃勾魂攝魄的眼睛在瑤娘身上徘徊, 此女真是個尤物, 明明長相嬌憨透著稚氣, 卻偏偏身具媚骨。不經意散發出來的風情才最是撩人,大抵沒有幾個男人能受得住這般。 永王妃不是一般人,永王看似表面一副溫文儒雅, 實則內里最是荒誕不經。永王喜歡女人,永王妃男女通吃,夫妻二人也不是沒干過顛龍倒鳳,兩女一男的荒yin事。什么樣的手段沒玩過,什么樣的花樣沒見識過,見識自是遠超一般人。 她幾乎不用多想就知此女在床榻之上會是何等的妖嬈,不怪晉王那般人物也會掉進溫柔鄉里出不來。連她本是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也忍不住有些心癢起來,若不是…… 想到晉王妃,永王妃眼神冷了下,面上卻是笑道:“我倒沒什么事,不過是出來透氣不小心撞見不該看見的畫面。不過蘇側妃請放心,我是不會隨便亂說的?!?/br> 瑤娘低著頭,沒有說話。 永王妃又道:“見蘇側妃不常出門,恐怕不知此女來歷吧?此女乃是王閣老的嫡孫女,那王閣老乃是兩朝老臣,王家一門四進士,家學淵源,桃李滿天下,其中不乏一些當世大儒與高官,算得上是頂頂清貴的門第?!?/br> 瑤娘依舊沒有說話。 永王妃好奇地看著她:“難道蘇側妃不好奇這王家姑娘為何會攔了你的去路,又對你口出妄言?” 瑤娘這才抬頭看向對方:“我并不好奇,若是永王妃無事,我這便離開了?!泵鲾[著這永王妃就是別有心機,她才不想上對方的套。 又是一聲輕笑,永王妃不再賣關子,切入正題:“圣上本是為前太孫現惠王世子求娶王姑娘,可惜王姑娘不喜世子,鬧著不嫁,這婚事自然是做不成。王姑娘出身清貴,多少人求娶不得,恐怕你不知,安王、永王、代王等都有求娶之意?!?/br> “這么多天潢貴胄求娶王家姑娘,可真真是讓人羨慕萬分呢?!闭f到這里,永王妃刻意停頓了一下,眼波流轉地睇著瑤娘。見她依舊是不說話,她眼中不禁閃過一絲不顯的挫敗。 她更是笑盈盈的:“就不知這晉王殿下可是這其中之一了?王家姑娘即說出這種話,我覺得蘇側妃還是多留心留心的好,若真是得罪了未來的大婦,恐怕以后的日子會不好過?!?/br> 瑤娘打斷道:“永王妃你這般說,置晉王妃于何地?若是我沒弄錯的話,您和王妃還是舊識?!?/br> 永王妃愣了一下,看著對方眼中明眼可見不信,她發出一連串的輕笑:“原來蘇側妃并不知道啊?!?/br> 瑤娘不由自主順著她問:“我不知道什么?” “難道你不知前些日子晉王曾與圣上說過休妻之事?現在外面誰個不傳,晉王殿下真是誠意可嘉,竟然打算空置王妃之位,以示誠意……” 之后永王妃又說了什么,瑤娘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她混混沌沌往前走了兩步,突然聽見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和紅綢的聲音。 “娘娘,奴婢可算找到您了,不過是眨個眼的功夫,等奴婢出來就沒看見您,正打算讓慶王府的人幫著找來著?!币姮幠锴榫w有些不對,紅綢不禁問:“娘娘,你怎么了?” 瑤娘回過神來,去看身后,發現不知何時永王妃已經不見了。 “沒,我沒什么。對了,玉蟬和大公子?” “玉蟬jiejie和大公子同琰公子珠珠姑娘在一處,好像跟著慶王妃去正院了?!?/br> “那我們去找他們?!?/br> 兩人都不認識路,只能讓慶王府的下人引著去了正院,還沒進房門,就聽見里面有孩子在哭。 是小珠珠的哭聲。 瑤娘忙跑了進去,就見琰哥兒、珠珠和小寶,都在次間。里間的門是關著的。本來聽話懂事的珠珠突然變得蠻不講理起來,無論丫頭們怎么哄,她都置之不理,躺在大炕上甩著手腳哭嚎。 “這是怎么了?” 她幾步上了前,去把珠珠抱在懷里,又去看琰哥兒和小寶。琰哥兒臉色有些蒼白,明明才不多三歲多點的孩子,眼中竟是充滿了痛苦。而小寶站在旁邊,精神并不太好。 再去看丫頭們欲言又止看著緊閉的房門,瑤娘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心里嘆了一口氣,輕拍著珠珠,低聲哄著她。 可這一次瑤娘對小孩子無往不利的魅力失效了,珠珠就是不聽哄,嘴里不停地叫著娘。莫名的,瑤娘也想哭,不光是可憐孩子,可憐慶王妃,更是可憐自己。 她抱著珠珠,幾步上前,去拍房門。 “你若還認我這個小五嫂,你就把門打開!我知道你傷心你難過,可這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 話音還未落,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露出慶王妃滿是淚水的白皙小臉。 她一下子就撲了上來,抱著瑤娘,同時也抱著珠珠,嗚嗚地哭了起來。 “五嫂,你不知道,我心里苦啊……” 當娘的哭,珠珠也哭,瑤娘都快被哭暈了。好不容易慶王妃沒那么激動了,她忙給玉蟬和紅綢使眼色,讓她們幫著把慶王妃扶到大炕上去。 她在慶王妃的對面坐了下來,懷里抱著小寶。慶王妃則坐在她對面,抱著珠珠,身邊坐著琰哥兒。 經過這一番,慶王妃也恢復了一些平靜,讓丫鬟去打了水來,服侍她洗漱。 一番弄罷,除了眼睛還有些紅腫,慶王妃已經好多了。 “讓小五嫂你見笑了,還有方才還請你莫怪,我并不是故意拿你做筏子與她斗的?!睉c王妃這話是指之前她對韓側妃說,是因為受了慶王的吩咐招待瑤娘,才會去遲了。 事實上慶王也確實交代過慶王妃讓她好生招待瑤娘,只是在那種情況下說出來,有一種想要把瑤娘拖下水的嫌疑。 瑤娘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沒事,你不要多想?!?/br> “我實在是心里憋屈得慌,你說得對,再怎么樣我也不該拿了孩子撒氣?!?/br> 瑤娘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 “那姓韓的不是個好東西,在王爺面前伏低做小,在我面前耀武揚威,關鍵我說了,王爺他不信,他不信她會這樣,總覺得我是因此吃醋故意抹黑對方?!?/br> 瑤娘猶豫了又猶豫,才道:“繼柔,這事你不該對我說,我……”她頓了下,“我沒有立場評價對方,畢竟我也是側室?!?/br> 她的臉上有一抹難堪,小寶看得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去摸娘的臉?,幠镒プ鹤有∈?,輕拍了拍,才抬起頭來看向慶王妃:“同樣都是做小,誰也沒有比誰高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為難,我并不是對你有什么不滿?!?/br> 慶王妃明眼可見愣了一下,有些急的道:“小五嫂,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你和那姓韓的不一樣?!?/br> “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她是妾,我也是妾……” “不不不,是不一樣的。我是聽我家王爺說過了的,五哥和五嫂打從成親后就沒好過,兩人之間有個解不開的死結,好像是五嫂對五哥做了什么不能原諒的錯事。具體的我家王爺沒說,但我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們雖是叫五嫂,但并沒有把她當做真正的五嫂。而你不一樣,你是五哥親自對我家王爺說過的人,我們雖是叫你小五嫂,不過是礙于名分上,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對不對?” 瑤娘遲疑地點了下頭。 慶王妃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所以你千萬不要自我貶低,你和韓側妃是不一樣的。她這個人,心不正……” 一提起韓側妃,慶王妃面色又復雜起來,足以證明她有多么在乎,又有多么忌憚此人,幾乎都成了她的心魔。 她苦笑了一聲,道:“其實跟你想的不一樣,我和王爺是挺好的,包括現在也挺好。您來的晚,大概不知道我家王爺和五哥的關系,按理說像他們這樣的身份,即使面上兄弟情深,也大多不過是做個面子,可我家王爺和五哥卻不是?!?/br> 隨著慶王妃緩緩的訴說,瑤娘終于對慶王此人以及他和晉王的關系有了正確的認知。 慶王雖是皇子,但出生并不高,這一切都是因為慶王的母妃韓妃是個高麗人。 韓妃是高麗進貢上來的,像這樣的女人,每隔幾年高麗都會進貢一批,有些被賞給了王公大臣,有些則是在宮中充當宮伶。韓妃運氣好,因為容貌出色被弘景帝留在身邊侍候。 紫禁城里像韓妃這樣的人數不勝數,而她初入宮不過是個小小的更衣。像這種小宮妃是沒有資格獨住一宮的,一般都是附庸一宮之主身邊,而韓更衣就住在景仁宮的后偏殿中。 景仁宮的主位是沈德妃,也就是晉王的母妃。 一個身體羸弱,與世無爭。一個背井離鄉,惶惶不安。沈鸞是個寬容的性子,而韓更衣性子軟綿,兩人住在一個宮里倒也相處融洽。 后來沈鸞懷上的晉王,沒兩年韓更衣懷上了慶王,可惜韓更衣命不好難產死了,丟下了慶王。 韓更衣一直不算得寵,直到死的時候還是更衣,死了之后才被封了妃。因為沈鸞是景仁宮的主位,慶王就被養在沈鸞身邊,再后來沈鸞也歿了,這哥倆都成了沒娘的孩子。 不過這會兒晉王已經大了,就沒讓人養,而是自己住在乾西五所。倒是慶王因為還小,讓一個嬪養了兩年,后來也去了乾西五所。按大乾制,皇子滿了五歲都是要離開親娘,去乾西五所居住的。 所以說晉王和慶王兩人從小感情就好,慶王更是打小以晉王為馬首是瞻。 聽完晉王和慶王的故事,瑤娘久久不語。她只知曉晉王的母妃德妃娘娘是早就沒了,還不知晉王和慶王及他們的母妃竟還有這般淵源。 “王爺因為母妃乃是外族進貢的女子,一直在宮里地位不高,幸虧有五哥的庇佑。之后五哥分封就藩,當時我剛嫁給王爺,這些事情都是王爺告訴我的。沒兩年我和王爺也就藩出了京,不過和五哥之間的聯系一直沒斷?!?/br> 說到這里,慶王妃突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挺疑惑為何明明是說韓側妃,怎么倒是說起我家王爺和五哥的往事了?” 瑤娘也不算傻,韓側妃姓韓,韓妃也姓韓,再加上韓側妃給她的感覺怪怪的,此時才想起怪的是她的口音。而且此女白皙柔媚,長相與大乾人沒什么區別,但總有一種別樣的異族風情。 “難道說韓側妃與韓妃娘娘——” 慶王妃苦笑一聲,點了點頭:“連我都沒想到,我和王爺也算伉儷情深,竟會突然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王爺有一次外出,整整一個多月才回來,回來的時候身邊帶著她。她的娘和母妃是親姐妹,母妃來了大乾,她娘則是留在高麗。她娘重病,臨走前實在放心不下女兒,就托人將她送到了大乾?!?/br> 瑤娘震驚非常,這分隔了二十多年,竟然還有尋親上門的。 “這中間會不會有……” “你是說會不會有假,是不是冒充的?”慶王妃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曾經也是這么想,后來才知高麗只是番邦小國,進貢女子能在大乾封妃極少,所以母妃也是惠及了家人,她的娘嫁的還算不錯,她也是官家之后。只可惜高麗動亂,她父親死于一場政變,她和她娘因為母妃的關系,僥幸逃脫。她來慶州之前,是先去京城,后由京中之人送來的,來歷上不可能有假?!?/br> “那即是表妹,又是來尋親,也是可以做表妹出嫁的,也不用這樣?!?/br> “所以我才說她心不正。王爺帶她回來,本是打算當做親meimei嫁出去??伤齾s借機趁王爺一次醉酒之時,對其投懷送抱。也是我傻,竟沒看出她有這種心思,等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木已成舟。我說她居心叵測,王爺反倒為她解釋,說是自己醉酒誤事,污了表妹的清譽,又憐她身世凄苦,將她納入府,還許了側妃之位?!?/br> “王爺是個好人,赤誠之心,寬容大度,從不胡亂疑人。又有這份淵源在,更是厚待于她。而她,沒多久就在我面前顯露了真面目,當著王爺伏低做小,當著我卻是綿里藏針。尤其這次誕下晟哥兒,她更是與我針鋒相對,而我與王爺本是兩不相疑,倒因為她中間生了不少齟齬,鬧得夫妻離心?!?/br> “你就沒與慶王說過這些話?” “怎么說?即使說了,他也不信。小五嫂你應該明白,這后宅之中有太多的手段,讓人有苦難言有痛難訴了?!?/br> 瑤娘默然,她活了兩輩子,當然明白這些。 兩人陷入了沉默,而三個孩子坐在邊上,都是小臉肅然,也不知能聽懂幾分。 慶王妃突然笑了一聲:“五嫂,讓你為我的事費心了。你不知,這些事情我憋在心里太久了,當著別人不敢說,當著娘家人更不敢說,今日倒是累得你聽我說這些事?!?/br> “不當什么,只是我也幫不上什么忙?!?/br> “這種事,誰也幫不上忙?!睉c王妃苦笑,面露蕭索之意。 瑤娘看了慶王妃一眼,猶豫道:“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br> “咱們今日說了這么多,沒有什么不能說的?!?/br> 瑤娘點了點頭,道:“我覺得你該把心里的那些郁氣和傲氣都給扔了,除非你不打算要你和慶王的夫妻情分,打算看著慶王與你越行越遠,打算看著慶王疼晟哥兒,而冷待琰哥兒,打算看著她笑,而自己哭。兩口子沒有什么低不下來的頭,你放軟態度,多與他說說,我就不信慶王聽不進去。 “咱們不要強來,水滴石穿,潤物無聲,我就不信她能一絲馬腳不露出來。你即知道她居心叵測,就該明白你和慶王越是好,她越是著急,人急則生亂,亂就容易出紕漏。等她出了紕漏,慶王就不會像現在對她百般不疑了?!?/br> 慶王妃聽得目中異光連連,抓著帕子的手松了緊,緊了松,忍不住問:“五嫂,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她???她畢竟活了兩輩子,沒吃過豬rou,還能沒見過豬跑。 而慶王妃想得更是多,她想到被送去了莊子的晉王妃,難道小五嫂就是用這種手段把那人逼到莊子里去的? 旋即她覺得用‘逼’這一字來形容小五嫂實在太不對了,她是聽慶王說了的,說小五嫂當年吃了很多苦,即使之后與五哥相認也是安分守己,是晉王妃沉不住氣趁著小五嫂生產之時對她下手,才會惹怒了五哥將她送去莊子養病。 “這樣能行么?”她忐忑而遲疑。 “行不行,試試也無妨,又不損失什么。而若是成了,你也不用總委屈著,還委屈了兩個孩子?!?/br> 慶王妃和瑤娘坐在一起說了很多話,兩人的關系也隨著這些越來越親密了。 見娘重展笑顏,琰哥兒和珠珠的精神都好了許多?,幠镒屝置脙蓚€帶著小寶弟弟去玩兒,三個小家伙就結伴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