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就像一直擺在玻璃櫥窗里面讓某個少年覬覦的玩具,有一天終于被從櫥窗里面拿出來放到他面前。他的心想觸碰,手指也是。 但蘇桕并沒有看出什么,事實上林青沅臉上幾乎永遠是這副表情,如果他這副面孔下隱藏了什么秘密的話,假如他自己不說,那么你永遠無法得知。 但就是因為如此,蘇桕面對林青沅時才最容易一再退讓。 你看,她甚至不敢真的大聲同他說話。單單就這副神情足以讓她想要落荒而逃。那個少女終于敗下陣來,她擺擺手,十分泄氣的說:“算了算了?!?/br> 然后就又抱起湄湄重新躺回沙發上。 她閉著眼睛,能聽見林青沅邁步時衣料發出的摩挲聲和他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蘇桕知道,他正朝她走來。她身旁的沙發凹陷下去,應該是有人在這個地方坐下來。 林青沅就問這個假寐的少女:“《肖申克的救贖》中有一段提到一個叫做波頓的犯人,他在牢房中時養了一只鴿子,從19451953,我計算了一下中間是有8年?!?/br> 蘇桕仍舊閉著眼:“說這個干嘛?!?/br> “你該看過這本書的,你知道后來那只鴿子怎樣了嗎?”林青沅這樣問。 蘇桕確實看過這本書,她睜開眼睛看向林青沅:“最后波頓出獄,也放這只鴿子自由。但那只鴿子姿態漂亮的飛走,后來卻在肖申克監獄的運動場上被人發現,書里描寫時是說‘有只小鳥像一堆臟床單般軟趴趴的癱在那里,看起來餓壞了?!?/br> 她這樣回答,然后又問:“然后呢,你想告訴我什么?” 林青沅摸了摸蜷在蘇桕肚子上兀自睡在沉沉夢中的湄湄,回答說:“如果要放你的鴿子自由,在此之前,也該先告訴他?!?/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說從明天開始不是10點更新,而是12點前。盡量早更,這樣。因為我本來還是個有存稿的人,但仿佛我和裸更有著千絲萬縷的命定聯系,我也感到很絕望。 不出意外的話這本是短篇。 出現意外的話會稍微長一點20萬左右那樣。 ☆、第六章 林青沅告訴蘇桕:如果要放你的鴿子自由,在此之前,也該先告訴他。 就是這句話讓蘇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一晚,但她哪里知道林青沅這一次繞那么大一個圈子并不真的要教誨她什么,僅僅只是希望她親口和殷放說清楚,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系罷了。 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的去插手她的生活啊。 可蘇桕不知道,她還覺得這是個十分博大精深的問題。她前半夜先問自己她和殷放誰才是那只鴿子。后半夜又問自己,告訴那只鴿子就真的有用嗎,前世殷放也告訴過她,甚至不止一遍。 可她的下場仍舊不算好,如果她不是死了,也許到現在都還在那塊叫做殷放的運動場上不知死活也說不定。 所以她才整個晚上都輾轉難眠。 等天微微透亮時,蘇桕終于從枕頭下邊拿了手機,她給殷放發了一個短信,約他在學校附近他們常去的那間酒吧見面。 上午,林青沅把蘇桕送到學校附近之后就掉頭去了市中心的私人診所,他這次沒有給蘇桕任何建議,只說快結束的時候打電話給他,過來接她。 蘇桕下車后一直低著頭沿路邊的林蔭道快步往前走,這一片她太熟了,路邊的香樟,地上的青石板,甚至是吊橋流水圍欄。她這時才驚覺和殷放有關的東西可以清理掉,但她和殷放去過太多的地方,一起做過太多事,她仍舊能看見殷放的影子,在某個街頭或是轉角。 這就像個夢魘,沒多可怕但卻十分磨人。 到了酒吧門口,蘇桕剛準備進去,就被人攔住。她一抬頭,見是個看起來還沒成年的小姑娘就沒打算理會,繞過她往里面走去。 但對方卻不打算就這樣被她繞過去,那個姑娘重又跑到蘇桕面前,擋住她的去路。還揚著下巴對她說:“我有事想跟你談談?!?/br> 蘇桕一笑,這才想起面前的人是誰。 姚念念見蘇桕這副模樣就篤定她是在嘲笑自己,是了他們全部都常常嘲笑她。姚念念就是殷放后邊兒的小尾巴,盲目崇拜殷放那個混小子。她知道殷放喜歡蘇桕,就什么好的壞的都去學她。 剛好姚念念覺得蘇桕身上也沒什么好的,就把這個少女打架惹事抽煙泡吧的本身學了個遍。 前世是殷放一個老早就把姚念念趕跑了,至少從不準她在蘇桕面前出現。 蘇桕從前見到了這姑娘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沒看見,殷放不會喜歡這樣的少女,她那時就是這樣想。 殷放會喜歡的應該是后來那個總和他出雙入對的姑娘,是那種模樣的女孩,好身段兒,身上全是成熟細膩的柔情味道。蘇桕還記得,那個姑娘叫做連菀。 說來好笑,蘇桕那時篤定殷放不會看上姚念念,但卻從來沒有反省一下那殷放是喜歡她什么呢。 她這樣想著就問:“殷放在里面?” 姚念念一聽見殷放的名字揚著的下巴就低下來,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吶吶不知所措,她對蘇桕說:“我是跟他在后邊兒偷偷來的,我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br> 她這樣說,但已經做好被蘇桕拒絕的準備,可那沒關系。這次如果被拒絕了,她可以下一次再來找蘇桕。 但她面前的這個少女卻朝她道:“過來?!?/br> 姚念念先是一愣,接著就十分歡快的小跑著跟上蘇桕。是你準備給自己十次機會把這個游戲打通關,但卻意外的順利,只一次全過,那種心情。 蘇桕走到過道邊邊的角落就停下,斜倚著墻看向姚念念的神情頗有幾分玩味,直看得姚念念心里發毛,然后才開口:“想說什么,說吧?!?/br> 姚念念聽蘇桕這樣說,就十分不客氣的開口說了。她總是這樣的,毫不掩飾又直白,是十分坦誠的女孩。 “我很喜歡殷放,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br> 然后,蘇桕就聽見姚念念這樣對她說。要是擱從前她大概會轉身就走,無他,姚念念說了這一句她都已經能猜到下一句話她會說出些什么了。 可這次蘇桕的耐心出奇的好,她問姚念念:“什么機會,說說看?” 姚念念見她好像并不生氣,就回答:“你不要總管著殷放,他上哪都跟著他了,其實我覺得要不是你總霸住他不放,他也會喜歡我的?!?/br> 蘇桕聽后有一瞬間怔忪,這句話她簡直無法反駁。對,后來殷放也是這樣說:要不是你一直纏著我,我們根本就不會在一起,現在這段關系該結束了。 就是這句話,哪怕是現在想起來都還很扎心。 是的,沒有錯。后來是她一直纏著殷放沒有錯,所以才會沒有人記得,最最開始的時候是殷放非要扒著她不放的,蘇桕那時從來沒想過要和殷放怎樣,那種使命感是后來不知不覺就有的。 姚念念見蘇桕不說話就繼續說:“你不要和我爭,看看他最后會不會和我在一起?!?/br> 蘇桕越過姚念念的肩頭,看見殷放正朝這邊走過來,他似乎也聽到姚念念說的話,和姚念念一樣,看著她,等她回答。 然后,蘇桕就在這兩個人不同的注目禮下,輕笑一聲,對姚念念說:“好,我就不再纏著他,不再跟你爭,至于他會不會和你在一起?!钡竭@里蘇桕就停下來,不再往下說。 她心里輕嘲,即使在一起了又怎樣呢?最后還不是會被遲來的對的人所代替,就像個笑話。你沒做過這個笑話,是永遠無法想象這里面暗含多少嘲諷的。 蘇桕比姚念念高上一點兒,這時昏暗的過道里她還能看清楚姚念念白生生的臉,上面擺著的全是期待和躍躍欲試,她接著蘇桕的話說:“我知道,他會不會和我在一起就看我的了,謝謝你?!?/br> 而殷放的心情顯然和姚念念是天南海北的不同,他以為蘇桕會拒絕,用輕慢又嘲弄的語氣告訴姚念念:我的東西,憑什么給你。這是蘇桕從前最經常說的話。 這一次,她本來也該這樣說。 蘇桕注意到殷放在陳雜的燈光里被照的晦暗不明的臉色,俯身到姚念念耳邊輕輕說了句什么。姚念念就十分愉快的點頭,離開時還和殷放打了個招呼。 這時舞臺中央的吉他手剛好一曲彈完,底下的觀眾發出激烈的歡呼聲。殷放沒聽清姚念念說的是明天見還是玩開心,他也不在意。 他就站在原地等蘇桕從那個幾乎全部被籠罩在陰影當中的角落里走出來,心里有一瞬間竟覺得微微惶恐。 別人只知道這個正朝他走過來的少女霸道獨占欲強,總大包大攬所有和他有關的事情。但少有人知道殷放暗地里解決了多少對這個少女蠢蠢欲動的人。 他對蘇桕從來都是沒有任何理由的虔誠。 蘇桕這時面無異色的走過來,她好像忘了自己方才說過什么話,搭著殷放的肩膀走到他們之前總呆的那個位置,然后就趴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喝酒。 這是學校附近的酒吧,并不多少混亂。臺上唱歌的是不算出名的樂團,底下全是年輕充滿朝氣的面孔,在昏沉的燈光下,響徹酒吧的音樂聲里搖擺。 說不清是青春還是頹廢或者兼而有之。 殷放坐在一旁臉色出奇的難看,他視線不知道落在哪里,難得的沉默。蘇桕就端了一杯酒舉到殷放面前:“來,喝一杯?!?/br> 殷放轉過頭,卻不接,終于還是問道:“姚念念走的時候你跟她說了什么?” 蘇桕一笑,微瞇著眼靠進身后的沙發里,十分愜意的回答:“喝啊,把我喝趴了我就告訴你?!?/br> 殷放聽后接過她手里的酒杯,但卻沒有立刻往嘴里灌而是說:“20杯,我喝完你告訴我?!彼幌蚴沁@樣的,一邊陪著蘇桕折騰,聽她的話,一邊也記得這個少女是需要他維護照顧的女朋友。 殷放不總這樣體貼,但他就是像這樣的,溫情有,還有十分不明顯的遷就和柔情,那個少女也曾經都能領會,以為這就是愛情甜蜜和瑣碎的全部。 蘇桕勾唇笑了笑湊到殷放面前,對他說:“你說了算我說了算?” 她說話時有讓人迷醉的酒的味道朝殷放撲過來,殷放微微別開臉:“忘記爛醉之后是什么感覺了嗎?!?/br> 蘇桕卻不理會他,端了桌上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后將空杯子倒扣在桌上,重新端了一盞。見此,殷放只好也從桌上拿了一杯一口喝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今晚的蘇桕讓殷放覺得有些陌生,她原本是鋒芒畢露的人現在卻無意識的收斂下來。 終于,在殷放不知道陪著灌了多少杯酒以后,蘇桕總算趴在酒桌上不再動彈。她一直是喝不過殷放的,早就單挑過。 殷放伸手想摸摸這個少女微微泛紅的側臉,還沒挨到卻被蘇桕一手拍開。她這時又好像清醒過來,歪在椅子上說:“我告訴你我和姚念念說了什么?!?/br> 她笑了笑,抬頭去看殷放的臉:“我告訴她我今天會跟你分手,跟你喝最后一次酒?!?/br> ☆、第七章 蘇桕這時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模糊,她還有幾分清醒。至少,能看清殷放臉上的一點錯愕和猝不及防。 殷放捏著手里的酒杯,不知道是該喝掉還是該放下。他懷疑自己已經喝醉了,因為蘇桕的聲音穿過這里的陳雜和喧囂灌進他耳朵里,明明該朦朧又不真切的,可他聽來卻那樣清晰。他想,大約是幻聽也說不定。 蘇桕撐著桌子站起來,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殷放想去扶她,卻又被那個少女用手擋開。 這是第二次了,殷放想。他就跟著那個扶著墻壁一步步朝外走的少女同樣朝外走去,等站到外面裹狹著一陣陣燥熱的風里時,殷放的思緒才開闊起來。 剛剛蘇桕是說:我告訴她我今天會跟你分手,跟你喝最后一次酒。 不是幻聽。 他就覺得明明是炎炎夏日卻周身寒冷,連周圍撲面而來的暖風都帶著那種凜冽的寒意。 殷放大闊步上前,握住蘇桕的手腕,那個本來就步履蹣跚的少女就一頭撞進他懷里。殷放這時又覺得自己太過粗魯,他扶著蘇桕的肩膀,微微傾身問道:“有沒有撞疼?” 蘇桕抬起頭來,看他的眼神卻陌生。 殷放只見她皺著眉,然后就在猝不及防間被那個少女遠遠推開,他還聽見那個少女用十分惡劣的態度對他說:“分手了,我不糾纏你了,你就離我遠遠的,不要再來靠近?!?/br> 殷放一滯,這一次沒有嘈雜的背景,他清清楚楚的聽見蘇桕說的這句話了。但殷放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什么,他只感到痛苦。 他試圖上前,可又卻步。 蘇桕聽見他問:“為什么,因為姚念念嗎?我說過我不會喜歡她的,要是你介意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說話了好不好?!?/br> 但那個少女卻回答:“不是因為姚念念?!?/br> 她這樣說時垂著頭,那副喪氣的模樣實在讓殷放感到害怕。 因為太陌生了,蘇桕應該一直是驕傲的,她該揚著頭,永遠在笑,張揚又明媚,那才是蘇桕。 而不是他面前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