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次日,林青沅還沒出門就聽見外面有來來往往的人聲傳來。 他打開門,對面的防盜門這時正大開。里面陸陸續續有人抬著家具走出來,然后又扛著往樓下而去,這就讓林青沅微微皺眉。 因為有件事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林青沅自己卻再清楚不過。這個地方是他大學在讀期間租住的房子,蘇桕是后來才搬過來。他那時剛好在準備畢業論文,發現對門住著的那個少女頗為有趣,出于就近原則,才把蘇桕當做觀察對象。 但那是最開始,后來林青沅畢業,在市中心開了一家屬于他自己的私人診所。那里距離他現在居住的這個地方有約莫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他每天橫跨小半個城趕去診所,下班后又花費更多的時間穿越擁擠的車流和人頭攢動,回到這里。 多得是辦法讓他不必每天這樣來來去去大費周章,可他偏偏不那樣做,不就是因為蘇桕仍舊住在這里嗎。 林青沅這時以為蘇桕這副陣仗是要搬走,他便想假如立馬跟著搬去其他地方就顯得太過刻意了。那個姑娘缺心眼歸缺心眼,總歸不算傻。 可如果不跟過去,他又已經習慣了要把這個少女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為什么?因為林青沅他喜歡蘇桕,又在察覺到喜歡這個少女以后,就開始伺機趁虛而入。 他知道蘇桕有個青梅竹馬的小男朋友,如果他們一直如此融洽便罷了。假如不是那樣,林青沅就想著,要把這朵他中意的玫瑰從屬于殷放的那塊土里挖出來,種到他眼下,日日賞玩共白頭長相守。 他看見蘇桕,就像看見自己春天里種下的種子,期待她生根發芽,也期待她枝繁葉茂開出花來。 林青沅這時就倚在門邊,然后狀似十分隨意的問正搬著床頭柜往樓下走的小哥說:“對門搬家?” 那個小哥搬著床頭柜頭也不回的往樓下走,林青沅聽見他回答:“我們是二手家具交易市場的,這是業主要賣的東西,至于搬不搬家不清楚?!?/br> 他在門口站了一小會,等到終于不再有人進進出出往外搬東西的時候。才走到對面,屈指叩了叩門,聽見蘇桕在里面很大聲的回答:“進來?!?/br> 林青沅走進去,發現鋪滿房間的地毯全部已經移走,露出原本被掩蓋在下面白色的瓷磚。那上面印著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泛出成片的冷光。 整個客廳空蕩蕩一片,連墻角原本放著的花盆都被搬得精空。他一直走到臥室,蘇桕這時正蹲在地上整理一些零碎的雜物,項鏈首飾口紅零食鋪的滿地都是,她不知道以什么為標準在進行著分類,分好就扔到一邊放著的幾個紙箱里。 聽見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蘇桕抬頭掃了一眼但很快就又低下頭繼續認真的分門別類。 林青沅就見這個少女十分隨意的掃了他一眼,然后就又低下頭認真的整理起東西,一邊還對他說:“門口那兩個箱子已經裝好了,幫我用膠帶封起來?!?/br> 她那樣說,語氣竟十分熟稔。假如不是這棟房子里現在只有林青沅和蘇桕,他幾乎要認為地上蹲著的那個少女其實是在同別人說話。 林青沅沒有皺眉,臉上仍舊是那副淡淡容易讓人產生無數種溫和錯覺的表情。 可他心里卻盛滿疑惑,但蘇桕低著頭,神色如常,又和往前他總是觀察的少女無甚區別。 而蘇桕呢,她半天沒見林青沅動作,那個青年杵在那邊就跟她房間中央的那根柱子沒什么差別。她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對面前盯著她的人說:“不是說了幫我封一下箱子?!?/br> 她的語氣還是那種裝滿理所當然的熟稔,同方才一樣。 但林青沅這時既沒有按蘇桕說的去幫她封箱子,也沒有問她是要搬家還是什么,這本來才是他敲門走進來想要知道的事。 蘇桕就見他逆著光站在她面前,輪廓有些模糊。然后他那張好看的薄唇輕啟,說出的話卻讓人側目。 林青沅說:“女孩子獨居的話最好隨手關門,如果敲門的人完全不相熟最好請他在外面說話,不要因為對方表面上看起來如何或是風評怎樣就輕率隨意毫無警惕之心?!?/br> 蘇桕一愣,林青沅從前也總用這副正兒八經的態度教誨她這個,或是對她說那個不行如何如何,但卻從沒對她說過這種話,哪怕是類似的也不曾有過。 可她轉念一想,大抵是因為她從前對人都太過跋扈的原因,所以林青沅那時是根本就不擔心她會在這方面吃虧。 她這樣想著就笑了笑,不等林青沅反應就拉著他往門外走。一直把他拉到門外,蘇桕才松手。然后吊兒郎當的半倚在門框上挑了挑眉問:“林先生找我是什么事?!?/br> 林青沅就站在門外,身姿筆挺,一絲不茍的回答:“不知道方不方便進屋談?!?/br> 蘇桕一笑:“還是不了吧,有個朋友勸誡我說如果敲門的人完全不相熟最好請他在外面說話,不要因為對方表面上看起來如何或是風評怎樣就輕率隨意毫無警惕之心?!?/br> 到這里林青沅就沒有再接下去,蘇桕聽見那個青年夸獎她說:“就是這樣?!?/br> 是夸獎吧,即使語氣沒什么波瀾起伏,因為蘇桕曾見過林青沅夸獎他家的那條小母狗,是和這時一模一樣的調調。 角色扮演結束之后,蘇桕就側過身不再擋著門。 林青沅走進去,拿了放在架子上的透明膠帶開始封箱子,他略略掃了一眼是一箱子連衣裙,吊牌都還連在上面。 他是知道的,蘇桕從不穿裙子。 但林青沅不知道的是這些全是殷放送給蘇桕的。 前世是直到殷放頭也不回的離開時,蘇桕才想起這些年積攢起來的裙子包包項鏈耳環。但她穿了又如何,殷放后來可是連一眼都不再看她。 一直到她的短發及至肩頭,看起來也像個溫婉的姑娘時,都是如此。 但這一世,她是真的不會穿了。 林青沅不知道也看不穿她在以什么為標準分類,但其實并不復雜,無非就是殷放送的,同她自己的。 這期間,蘇桕面前的青年一直保持緘默,直到將她說的那些箱子一個個全部封好。才抬頭問她:“要搬去哪?” 蘇桕踢了踢她面前那一堆已經封好的箱子,漫不經心的說:“你問箱子還是我?!?/br> “我是問箱子和你?!绷智嚆渎牶筮@樣回答。 這就讓蘇桕突然萌生出一個在此之前不曾有過的想法。 她就十分為難的回答:“這邊要重新裝修,等裝修好也還得過一段時間才能住進來。想想真是好麻煩,搬進搬出?!?/br> 蘇桕這樣說,但藏在她聲音里的為難十分虛假又造作。完全是豆腐渣的工程,一點考量都經不住,更遑論這時她面前的人是林青沅。 她其實也能更走心一點的,那樣看起來應該會更逼真。但因為林青沅總能看穿她,至少后來是那樣,她就覺得逼不逼真也沒什么要緊。 可這次林青沅卻好像一點也沒看出這種造作的為難,只問:“之前的裝修不喜歡了?” 蘇桕聽后沉默了一小會兒,打量了一番已經空掉的房子,才意有所指的說:“不打算喜歡了,想嘗試一下其他的樣子?!?/br> 頓了頓很快接道:“不如暫時讓我住你家?等這邊好了我就搬回來?!?/br> 林青沅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立刻答應,只是看向蘇桕的眼神第一次變得有些復雜。 蘇桕假裝一無所知,還對他笑了笑。她也不覺得十分忐忑,假如林青沅拒絕那也沒什么。 就在蘇桕這樣想時,聽見林青沅回答:“可以,反正有一間房一直空著?!?/br> 在他答應后,蘇桕就十分主動的把行禮搬去對門,期間還指揮林青沅將那些封好的箱子搬進搬出??傻鹊街皇O碌淖詈髱讉€大箱子時,她卻又堅持非要自己搬出去。 那幾個剩下的箱子里也包括那一箱連衣裙,林青沅就站在門口看著這個少女一趟趟將那幾個大箱子搬到過道里邊兒。 剛好是搬到最后一個箱子時,有個穿著順豐工作服的小哥從樓下走上來,在正彎腰放箱子的少女面前站定然后說:“蘇小姐是吧,是您打電話預約上門取件的嗎?” 蘇桕聽見聲音才直起腰,對面前的小哥說:“對,地址已經在網上填過了,到付件,就這三個箱子,謝謝?!?/br> 她只將這些箱子放到門外,然后就站到過道里看順豐的小哥一趟趟把這個三個箱子取走。 對,她不會再要殷放。從她死后重生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就不能更確定了,但蘇桕卻是在重生后的第四天才真正決定也放殷放自由。 她將那些深入骨髓的刻骨銘心一點點從身體之后中剔除出來以后,才發現這些事真正開始做的時候并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會讓天崩地裂,風云變色。 沒有什么不是嗎,只是不必再等一個即將轉身又永遠不會回頭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好 ☆、第五章 蘇桕這時正十分愜意的躺在林青沅家的沙發上看他喂狗。 哦,就是那條曾被林青沅夸獎過的小母狗,但此時,它還只是一條黑逡逡的小奶狗,瞳孔微微泛藍,毛色漆黑,微卷又雜亂。 對面著深灰色襯衫的青年正用修長的手指拆開淡綠色的藥盒,然后從里面取出一根棉簽。蘇桕趴在沙發上問:“它生病了?” 林青沅低著頭:“有一點感冒?!?/br> 聞言,蘇桕玩味的掃了一眼那張方桌上排排站的瓶瓶罐罐狗糧奶粉,取笑說:“你這付陣仗倒像是養了個孩子?!?/br> 林青沅低頭不語,抓住小奶狗的兩條后腿,無視它的掙扎然后在蘇桕飽含不可思議的視線下,將棉簽塞進了它尾巴下面某個不可描述的地方。輕輕轉了轉,然后取出來放進一旁裝著透明液體的玻璃管當中稀釋。 小奶狗嗚咽了兩聲,濕漉漉的眼睛盯著林青沅。那個青年就輕輕摸了摸它的狗頭,安撫道:“湄湄乖?!闭Z氣意外的溫柔。 湄湄就順著林青沅的動作在他掌心蹭來蹭去,絲毫不計較剛剛被爆菊這件事。林青沅這時才看向蘇桕回答她說:“不都一樣,決定好要豢養誰,就要對誰的人生負責,狗也是?!?/br> 蘇桕不知為何總覺得林青沅這句話意有所指,但她一時之間又不能明白。就從沙發上爬起來盤腿坐好,對林青沅說:“狗給我玩玩?!?/br> 林青沅就一手抓住湄湄兩條前腿,一手拖住它的小屁股將她放進蘇桕懷里。蘇桕一邊摸湄湄的耳朵,一邊對它說:“我幫你作證,林青沅可是說了會對你的狗生負責的?!?/br> 一旁,林青沅不置可否,十分認真的幫湄湄泡狗糧。就是這樣普通的事,他做起來也總帶幾分莊嚴的味道,好似重要的不得了。 湄湄十分粘人,林青沅雖然對她也好,但很少抱它也不陪它玩兒??商K桕不一樣,她和生病的湄湄一樣好動又充滿活力,一個人一只狗在沙發上鬧騰的十分開心。 很快湄湄就不再喜歡圍著林青沅的褲腳轉悠,它開始窩在這個少女懷里或者腳邊。就在湄湄歪著腦袋快要睡過去的時候,門外傳來殷放的聲音還有連續不斷的敲門聲。 但蘇桕依舊抱著湄湄躺在沙發上不動如山,還安撫似的撓撓它的下巴,湄湄就趴在她肚子上重新閉上眼睛。 林青沅這時是終于可以確定,這個少女的反常必然是由于殷放了。 但他不僅不在意還樂見其成。 蘇桕聽見林青沅問她:“我記得他有你家的鑰匙?!?/br> 那個少女聽后睜開眼睛看向他:“所以你其實總在偷窺我?!?/br> 林青沅沉默,這個少女就回答說:“早上剛換了鎖?!?/br> 她說話時垂著眼,一只手輕輕的摸湄湄的耳朵,唇角微彎,仿佛那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而外邊殷放敲了許久的門,里面卻遲遲無人應聲。他著急的不得了,擔心蘇桕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她沒有理由不接電話,換門鎖又不應門。 他實在沒辦法的時候,站到林青沅家門口,按響了門鈴。 聽見門鈴聲,林青沅抬腳朝門口走去。未及,便聽那個仍舊躺在沙發上的少女開口說:“別說見過我,就說不知道?!?/br> 她說話時斂了笑,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注視著湄湄,仿佛那才是她的畢生夢想。 林青沅沒有說話,甚至腳步未停。他打開門,殷放正站在外面。 殷放和蘇桕一樣,都是認得林青沅的,但這時也就僅限于認得。他看見林青沅開門便問:“學長打擾了,請問你今天有見過住在你對門的那個女孩子嗎?” 他說話時臉上是少有的嚴肅而不是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林青沅就回答說:“見過,她讓我轉告你明天會和你聯系?!?/br> 殷放聽林青沅說見過,微微松了口氣。又追問:“你知道她去哪了嗎,是跟什么人一起離開的?!?/br> 林青沅聽見里頭湄湄叫了一聲,微微皺眉,然后回答:“她一個人走的?!?/br> 見此,殷放便沒再追問,只說:“謝謝?!比缓缶娃D身一步步朝樓下走去。 林青沅剛剛把門關上,蘇桕就從沙發上爬起來站到他面前。 她比林青沅矮上半個頭,這時站在他面前沒有半點氣勢如虹的模樣,她自己似乎也發現了,到嘴邊的氣勢洶洶說出口時就只余下不滿:“我什么時候說過明天會和他聯系?” 林青沅是第一次和蘇桕站的這么近,這個少女發頂柔軟落在他眼前,她臉上的不滿,眼里的退讓,甚至頭頂幾根炸起的呆毛全讓林青沅淪陷。是的,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