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周延吉明明才四十歲的人,看著已經像是五十歲,蒼老了十歲有余。 就連之前因為富足生活養成的小肚子,也慢慢平坦,體重直線下降,許多之前剛好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 看著沒有精神氣。 周延吉干脆將家里舊的衣服扔了個干干凈凈,親自到了商場,重新置辦了衣服褲子,就連內衣內褲也沒有放過。 他以前剃頭喜歡去姑娘多的理發店,頭發理得好看不好看是一回事,姑娘漂不漂亮也是一回事兒,他喜歡的是年輕姑娘身上透出的活力。 而這次,他在巷子角落找了個老師傅,推了個小平頭。 三千煩惱絲一簇簇的在眼前落下,就像是將過去一同剃落一樣,付錢的時候,理發師一邊找錢一邊笑著說:“我倒是很少見到您這個年紀剃的這么徹底的?!?/br> 他摸了一把自己頭上的毛刺:“從頭開始嘛?!?/br> 除了生活中少了兩個可以打電話,偶爾見面吃飯的人,周延吉的生活,看著并沒有什么變化。 相反更加規律了。 早上六點起床,跑步遛狗;七點去街上吃早點;八點出門,八點半到店里清點貨物,盤賬,交代事情;九點店門營業。 店里忙的時候,他通常會跟店長一起,在店里照應著。而店里不忙的時候,他則到那家熟悉的茶館里,叫上一壺茶,一個人一坐就是半天。 偶爾無聊的時候,也會去公園,跟一群老頭們下下象棋。 五塊錢一盤,他輸的多,贏得少,所以公園下棋的大爺們都喜歡他。 有時候怕他輸的太慘,第二天不敢來了,也會放水讓他贏兩盤,時間一長,他也覺得大爺們挺可愛的。 時間一長,他甚至覺得,他已經提前步入了養老,波瀾不驚的日子放在上半年,他說不定還會嗤之以鼻。 但是現在,他倒是覺得也不錯的。 公園旁有個報攤,刷著的綠漆有點剝落了。 外面豎著一把褪色的大遮陽傘,將不大的報亭遮蓋了大半,攤主照例是躲在太陽傘的陰影之下,拿著手機看小說。 下完棋周延吉喜歡買兩份報紙,然后去茶館或者回店里看,所以跟攤主也混了個臉熟。 攤主見走近,放下手機:“參考信息,三份日報,還有小說月刊對么?” 周延吉掃了一眼報刊:“對。不過,這有佛經賣么?” “宗教書籍,在我這樣的地方,可以買不了?!睌傊魇炀毜哪昧藥追輬蠹埡鸵槐倦s志,遞給他給他:“一共十三塊?!?/br> 周延吉遞給了十五塊過去,順手拿了一包面巾紙:“不用找了?!?/br> 攤主也知道周延吉出手大方,幾塊的零錢從來不放在心上,對他有不少好感,收了錢后,悄悄的湊過頭去:“后面那人今天下午就在這看著了,是不是偷偷跟著你?!?/br> 周延吉心里咯噔一下,收起報紙,面上平靜:“謝謝?!?/br> 他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拎著自己的水杯,如同往常自然的回頭,一張熟悉的臉扎進了他的眼中。 對方完全不像是攤主說的偷偷跟著,而是大剌剌的站在他的面前,這么冷的天氣,他里面穿著一件背心,外面罩著一件皮夾克。笑的時候,動了動嘴角,眼底卻一片冷意:“周先生,真巧?!?/br> “你到底是什么人?”周延吉皺眉。 上次兩人在巷子里就打過一個照面,那時候他就知道,對方的手段不是官方的人。 現在更仔細的打量,他的站姿很隨意,不是外八字的,胳膊露出紋身的一角,尤其是眼神,一看就是見過血的。 體制內,是不會允許這種人存在的。 那么他是哪冒出的? 付宇沒有回答周延吉的話,自顧自說著:“周先生,你大概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特地來提醒你一下,今天是啟山滅門案的百日祭?!?/br> 周延吉瞳孔收縮了一下,神情有剎那間的崩亂,瞬間又恢復了正常:“那個案子我也從報紙上看過,也曾沉重的緬懷過,這跟你找我有什么聯系么?” 付宇不知道是該鄙視他的冷血,還是敬佩他的理智了,在同伴相繼在兩個月死去的后,還能安安穩穩坐公園里下棋。 被人找上門,還能安靜的可怕。 “你殺人的時候,不是早就預料到會有人找上你么?” “現在是法制社會,凡事講究證據,如果你找到什么證據,遞給警方就好,自會有人將我繩之于法。要是沒有證據,你再這么紅口白牙的污蔑我,小心我告你誹謗?!?/br> 周延吉皮笑rou不笑,抬腿準備繞開周延吉,“你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我時間雖然悠閑,也不愿意浪費在一只狂吠的狗身上?!?/br> 付宇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等等,我還有賬沒有算呢?!?/br> 他話音剛落,一記拳頭已經朝著對方的門面轟去,拳風凌厲,沒有絲毫留守。 周延吉畢竟也是道上混起來的,在社會這個大學校下,學會打架前一直怎么學著躲避挨打,這會兒幾乎是憑借著下意識,側過頭,躲過了付宇的拳頭。 隨即一個狠厲的肘擊將付宇逼退半步,兩人在短短的幾秒鐘,交手了幾招。 周延吉在交手的瞬間,就明白,即使是二十來歲的自己,也不是對面這個男人的對手,別說人到中年安逸了幾年的他。 而且對面這個男人的眼神狠厲程度。 ——是會打死人的。 所以他沖著一旁看呆了的攤主說:“愣著做什么,快報警!” 攤主手忙腳亂的拿起手機:“好,報警——” 公園四周的路段,原本就有巡警定時巡邏,他一遍哆哆嗦嗦的沖著警務人員報著地址,一邊看著從兩方的交手,漸漸演變成一守一攻。 眼看著局勢倒向一方毆打的時候,攤主拿起來一把掃帚,猶豫著要不要上去救人。 巡邏車的警笛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幾乎同一時間,從樹林里沖出另外一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滿頭大汗,一臉慌張:“宇哥,警察來了!” 付宇沒有理他。 張晨聰,牙齒一咬,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宇哥,巡警來了?!?/br> “來怎么了?”付宇掃了張晨聰一眼,覺得拉拉扯扯的實在不像樣子,“你先放開手?!?/br> 張晨聰都快給自己上司跪了,他這些日子淪落到跟班小弟也就算了,可明明也是國考進單位來的,隔三差五被警察攆著跑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同學是這片警局的,您得給我留個面子吧,不能讓我第一次進局子就遇到同學——” 張晨聰話音沒有落。 就聽見前面車子剎車的聲音。 得,跑不掉了。 付宇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張晨聰,轉頭,繼續伸手一拳揍在了周延吉的臉上。 第七十四章 半個小時后,警局。 “成啊,張晨聰,幾個月不見,你都學會替人放風了?!毙ぬ乜粗鴮γ孀膹埑柯?,他一只手壓著筆錄,一只手轉著支黑色的中性筆,“你說你這身板,跑去湊什么熱鬧?!?/br> 張晨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肖特也沒料到,剛剛畢業沒多久,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同學。 準確來說,是同學中的學霸。 正常人能把憲法當語文課本一樣倒背如流么?正常人能跳級兩次,不到四年時間完成本碩連讀后,雙碩士畢業么?正常夠同時學四門語言,且門門外語的水平,都能被校長臨時拉去陪同翻譯么? 張晨聰能。 他學霸程度,簡直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 只是他在學校太低調,低調的幾乎高冷的存在,除了偶爾在課堂上和考場上看見他,其他時候幾乎看不見他的人。 畢業的時候,更是消失的悄無聲息,一點音信沒有,朋友圈也是眾說紛紜,有的說出國繼續深造了,也有的說是考上了特殊部門,已經被拉去集訓了…… 可現在看起來,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 肖特還想問兩句,劉警官推開審訊室的門:“小徐,你去對門定咱們哥幾個的飯?!?/br> “好嘞?!毙ぬ仄鹕碚酒饋?,看了一眼他旁邊的張晨聰,轉頭對劉警官說,“要多定兩份么?” 劉警官抽了抽嘴角,到嘴邊的話卻很奇怪:“不用,他們吃不上?!?/br> “這樣?!?/br> 肖特對張晨聰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起身從位子站了起來。 看著新人走出大門,劉警官端了一杯水走進審訊室,屋子里的男人正靠墻站著,聽見門的動靜,也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說的線索,我都記下了,回頭我派人去查?!眲⒕僮叩剿媲?,將水遞了過去“你之前答應過我,不摻和這件事的?!?/br> “你之前也答應過我,會竭力偵破這個案子的?!备队罱舆^杯子,吹了吹劣質茶葉被沸水滾出的浮沫,“現在是想見你一面都難?!?/br> “……” 肖特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啟山滅門案,因為兇手手段老辣,案發當天,有事暴雨天氣,借著夜色的遮掩和偏僻的地理位置,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 所謂的嫌疑人,也只是一封匿名信舉報的。 他們不是沒有傳喚過嫌疑人,只是經過多方查證,被匿名信舉報的三人在案發時間都各自在做其他的事情,且人證物證都有。 加上錄的口供一一吻合,他們的作案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要不是付宇一再堅持,這個案子應該換個方向去法律所維護的從來不是道義上的正義,而是公正。 無論是受害人的公正,還是犯罪嫌疑人的公正。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劉警官張嘴,卻還是之前那句話,只是多了幾分無奈:“這案子證據不足,需要從長計議?!?/br> 付宇似乎早料到了這句話,并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他走到審訊椅旁,拿起自己的衣服,往門口走去:“我能帶著我的小跟班回去了吧?!?/br> “付宇!” 走向門口的人影一頓,聽見劉警官但不失警告的聲音:“錢思德和趙天飛死相繼只間隔兩個月,太過巧合……你別做傻事?!?/br> 付宇嗤笑了一聲,留給身后人一扇關上的大門。 ——他要真想做什么事兒,還能留第三人在大馬路上晃蕩? 等在門外的張晨聰,像是霜打的茄子,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邊穿著外套一邊說:“走了?!?/br> 張晨聰抬起頭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剛剛走過去的是誰,連忙拿起一旁的背包,跟了上去:“宇哥——” 追到付宇近前的時候,兩人已經一前一后出了警局的大門,張晨聰回頭看了警局大門:“您下次想見劉警官,也不用這么這么過激,我有個同學在這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