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白簡行不會兜著圈子說話,言下之意再明了不過。 誰知傅寧遠只是淡淡一笑,望著湛元劍眼神溫柔得似能滴出水來,道:“無妨?!备党甚枨浦穷w小小的虎牙,怔了怔神。 葉云燈指甲幾乎掐進rou里,嘴唇微微顫動,卻始終沒把話說出來。 傅成蹊抬起眼,定定地看著傅寧遠道:“皇上見了他后,又打算如何呢?” 傅寧遠微微瞇起眼,饒有興味地看向傅成蹊道:“如這湛元劍一般,封印起來,留在朕身旁?!?/br> 就像聽到什么大笑話似的,傅成蹊咧嘴一笑:“縱然是一縷沒有意識與記憶的殘魂?” 傅寧遠也莞爾一笑:“沒有記憶豈不是更好,甚合朕意?!?/br> “沒有記憶,不代表恨意也能一筆勾銷?!备党甚杳嫔想m還掛著笑容,語氣卻森冷得讓人不寒而栗,白簡行何時見過他露出這般形容,看著傅成蹊微微皺了皺眉頭,淺色的眸子掠過隱隱焦慮。 傅寧遠揚起眉毛,道:“這話說得倒是極有意思,莫非,莫公子你見過兄長?”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似笑非笑地看著傅成蹊。 傅成蹊嘴角含笑:“若有機緣,倒是希望能見上一見——”頓了頓,突然斂起笑容眉峰一凜道:“然后,除之而后快?!?/br> 傅寧遠立刻沉下臉,狠狠地剜了傅成蹊一眼,眼中似有利劍射出,面露猙獰之色,朝他喝道:“你敢!” “我敢 !” 一旁的白簡行上前一步,擋在傅成蹊面前,手已經握在知退劍鞘上,身上泛著凜凜殺意,語氣依舊波瀾不驚篤定非常。 一時靜默,泰和殿中頗有些劍拔弩張的肅殺之意,噔噔噔,一陣怪異的聲響從血龍木盒中傳來,眾人皆循聲望去,只見剛才被白簡行用縛靈術封印住的湛元劍又開始異動,皆露出驚異之色—— 難道白簡行的縛靈術已經降不住鬼靈殿下的靈念了? 傅成蹊心中暗道一聲糟糕,他當然清楚,并非是白簡行的封印失了效用,而是方才自己情緒波動,引起殘留在湛元劍上靈念的共鳴。 白簡行眉頭緊皺,再次催動縛靈術,湛元劍也不屈不撓拼命抵抗,將血龍木盒割出一道道半寸來深的劍痕,妖劍掙扎了片刻,終于抵擋不住白簡行的靈縛,再次失了力道,咣當一聲跌落在木盒里。 眾人松了一口氣,葉云燈擰著眉頭向白簡行道:“青天白日的,湛元劍怎么突然——” 白簡行沉著臉道:“有人引起了它的共鳴?!?/br> 眾人聞言皆望向白簡行,傅成蹊拽了拽衣角,擦掉手心浸出的汗,嘴角微微抽動。 “誰——” “我沒猜錯的話,正是鬼靈殿下本人——” 白簡行的語氣滿是肅殺,聽的傅成蹊心頭一涼。 作者有話要說: 傅寧遠人設:瞇瞇眼都是怪物→_→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歡迎砸評留收~~ 第28章 試探 “阿簡,大概是你弄錯了罷,能引起‘患’躁動的因素多得是,也不一定就是鬼靈殿下?!痹诎缀喰性嚵藷o數次靈查仍然無果后,傅成蹊佯作淡定道,心中慶幸顧笙未雨綢繆,給了他那枚隱息丸。 白簡行不置可否,淺色的眸子掠過傅成蹊,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最后,朝傅寧遠葉云燈微微頷首,云淡風輕道:“是我弄錯了?!?/br> 葉云燈原本鐵青緊繃的臉漸漸有些緩和,而傅寧遠面上卻是掩蓋不住的失望之色,傅成蹊看在眼里,微微有些詫異,但那又如何呢? 至于傅寧遠對自己的真實情感,他多多少少也看淡了,之前的羈絆也好,恨意也罷,都是糾纏不清的前緣過往,雖然偶爾會令自己煩躁不安不知所措,包括此番傅寧遠站在他面前,也并非預料中那般無法忍耐。 畢竟,曾也是兄弟一場,自小一起玩賞風月的混賬日子,也是真真切切歡喜的。 哪里有這么多不可饒???這么思付著,倒是釋然了許多。 葉云燈問白簡行道:“不知二位公子,可有法子徹底封印住湛元劍?” 白簡行道:“強行凈化或化解怨氣,若是強行凈化——” 傅成蹊截了白簡行的話道:“依照現在這個情況,若是強行凈化恐怕有些難,倒是可以試試化解怨氣?!?/br> “如何化解?”葉云燈急急問道。 傅成蹊揚起嘴角道:“辦法倒是有,只是——”他定定地看向傅寧遠,含笑道:“只是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化解了?!?/br> 傅寧遠抬眼饒有興趣地瞧了眼傅成蹊,道:“莫公子倒是個通透的人,有什么法子便說罷?!?/br> 傅成蹊笑:“皇上可想明白了,若化解了這湛元劍的‘患’,恐怕找到鬼靈殿下殘魂的希望更小了?!?/br> 傅寧遠勾起唇角,苦笑道:“他連我的夢都不愿入,難道還指望他來尋仇么?兄長這個人——” 似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傅寧遠將話吞回肚里,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沒錯,傅成蹊這個人,永遠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似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事事都不說破說絕,待什么人都好,卻似不曾將誰真正放在心上。 這樣一個沒心的人,還指望他來尋仇?即使化成明水城鬼靈,也沒了真正的屬于他的意志,沒了那些,哪里還是他?既然不是他,尋來又有何用? 但是,還是希望將他封印在身側,即使只是個沒有意識與記憶的魂魄—— 事到如今,傅寧遠這般明白的一個人兒,卻不知自己究竟在執著些什么。 傅成蹊將傅寧遠自嘲的神情瞧在眼里,遲疑片刻道:“皇上是否曉得世間有種酒,名叫醉月涼?!?/br> 醉月涼——聽到這三個字,傅寧遠身子微微一顫,面上的神色有些莫測,片刻開口道:“酒中仙品醉月涼,朕當然曉得?!?/br> 傅成蹊旋即一笑:“沒錯,酒中仙品醉月涼,再配上杯中仙器永明盞,十五月圓之夜,待子時湛元異動,皇上親自以永明盞盛醉月涼澆之,或許可解鬼靈殿下的怨氣?!?/br> 兩道鋒利的視線幾乎要穿透傅成蹊的臉,傅寧遠動了動嘴唇:“地點可有什么講究?” 傅成蹊莞爾一笑:“雪廬” 四目相對,沉靜片刻,傅寧遠那雙眼睛突然彎彎一笑,甩了甩袖子,道:“莫公子,你隨朕到偏廳去罷,其他人不必跟來,朕有幾句話想與莫公子單獨說?!?/br> 葉云燈雖面有疑色,卻只得恭恭敬敬遵命守在原地,白簡行一雙眼睛在傅成蹊臉上瞧了又瞧,分明寫著擔心二字。 傅成蹊朝他微微點頭,示意他無大礙,白簡行才遲疑了片刻,隨葉云燈候在泰和殿內。 * 泰和殿的偏廳中設有一榻,引枕靠背腳踏俱全,從前傅成蹊在泰和殿中玩賞珍奇寶物累了,便到偏廳喝兩口茶,歇息片刻小瞇一會兒。 跨進門檻,傅成蹊朝四周望了望,古玩字畫等陳設卻是一點兒都沒變過,也還是那紫檀架子大插屏,轉過屏后便是一個茶幾兩把楠木椅。 傅寧遠徑自坐在楠木椅上,示意讓傅成蹊也一道兒坐下,宮人換了新茶便退下。 “莫公子見過鬼靈殿下罷?”傅寧遠開門見山問道。 傅成蹊不置可否,喝了一口茶,答非所問道:“我這法子雖然不能確保萬無一失,但值得一試,醉月涼與永明盞雖是玄門仙器世間稀有,不過是皇上的話,應該不難弄到手?!?/br> 傅寧遠道:“莫公子若不愿說,朕也不勉強,只是——”頓了頓,望著傅成蹊的眼睛懇切非常:“兄長他,還好罷?” 傅成蹊嘴角揚起:“皇上是希望我說好,還是不好?” 傅寧遠怔了證,旋即悠悠一笑:“莫公子,你可知,全天下沒人敢這般問朕?” 傅成蹊也笑:“所以,現在不是有了么?!?/br> 傅寧遠聞言朗聲一笑,定定地瞧著傅成蹊,似要把他這層皮囊看穿,半晌方道:“明日便是十五,朕姑且按照莫公子的辦法一試罷,若莫公子能想起關于鬼靈殿下的任何事,請務必讓朕知曉?!?/br> 傅成蹊咧嘴一笑:“大概是再想不起了的?!?/br> 傅寧遠對這笑怔了證,片刻,才回過神來說道:“莫公子,你與朕的一位故人,倒是有幾分相似?!?/br> 傅寧遠指的當然不是這張臉,論容貌,傅成蹊與莫穹雖都生得極俊俏,卻是兩番模樣,但眼前這個‘莫穹’的神情動作,卻像極了那個人—— 傅寧遠嘴角牽起一絲淺淺的苦笑。 傅成蹊淡淡道:“草民不敢?!?/br> 兩人靜默片刻,喝了杯茶,傅寧遠才開口,聲音極和緩道:“莫公子多留一會兒,在宮里用午膳罷?” 傅成蹊道:“多謝皇上,只是我那小師弟第一次來京城,今兒我想陪他多逛逛,怕是不能奉陪?!?/br> 傅寧遠嘆了一口氣道:“罷了” 許久,傅成蹊遲疑片刻,問道:“草民可否問皇上一個問題?” 傅寧遠挑眉:“請講” 傅成蹊淡然一笑道:“皇上如此迫切想見鬼靈殿下,就不會顧慮,他不想見皇上您么?” 傅寧遠端著茶杯的手一抖,沉吟半晌,瞇著一雙眼睛笑道:“若他不想,那朕可偏要見上一見才甘心了?!?/br> 傅成蹊望著那顆尖尖的虎牙,這個人笑起來可真是一點都沒變吶。 即使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在傅成蹊眼里看來,傅寧遠卻還似當年那個喚他兄長的少年。 * 從泰和殿出來,葉云燈送他們出宮,三人一路無話。 傅成蹊深知白簡行最不喜與為官之人打交道,且今夜想帶他去逛逛京城夜市,遂與葉云燈說道,今兒他要帶小師弟逛夜市,怕是回得晚,打算就近投宿客棧,就不回葉府了。 葉云燈如此精明一個人,當然知道他們玄門中人最忌諱與官場之人來往過密,自在閑散慣了,也沒多作挽留,說了幾句客套話便隨了他們去。 臨了囑咐了一遍,明日便是十五,‘湛元澆酒’儀式希望他們二人能來坐鎮把關。 傅成蹊一口應允,心道,說得好聽點是坐鎮把關,其實不就是怕萬一出了什么岔子,能找到墊背的人么,嘖。 * 終于只剩下他與白簡行兩人了,傅成蹊回頭望了眼漸行漸遠的宮門,千萬般情緒涌上心頭,最后都化作一聲嘆息,倒是實實在在松了口氣。 白簡行看他面色有異,微微側過頭瞧了瞧,嘴唇動了動卻也沒說出點啥來。 傅成蹊看在眼里,知他是擔心自己,咧嘴笑道:“那小皇帝也沒跟我說什么要緊事兒,只是略略問了問除‘患’的法子,阿簡你無須擔心?!?/br> 白簡行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面色卻比往日更沉冷些。 “還問了些鬼靈殿下的事,真沒啥了?!彼c傅寧遠在偏廳里呆了足足大半個時辰,也難怪白簡行不相信他的說辭。 但真冤枉啊,他與傅寧遠統共沒說幾句話,一直相對無言,默默喝茶,喝茶。 白簡行突然停住腳步,轉向傅成蹊正色道:“大師兄,你見過鬼靈殿下罷?”一雙淺色的眸子似要把他的臉看穿。 傅成蹊心中咯噔一聲響,今兒怎么回事,人人都問這問題,于是訕訕道:“我哪能見著什么鬼靈殿下,都是?;噬系摹趺赐蝗粏柶疬@問題?” 白簡行斂回目光,道:“你身上有鬼靈殿下的‘氣’?!?/br> 傅成蹊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卻佯作氣定神閑道:“怕是剛才沾了湛元劍上的氣息罷?!边@樣的說辭確實勉強得難以令人信服。 白簡行聞言只淡淡的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追問。 傅成蹊松了一口氣,也不多言,且將此事暫時翻篇。 思及明日不知又會整出什么亂子來,頓覺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