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顧熠臉色鐵青,沒有說話。 李樹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很認真地說道:“說真的,你也不用太認真地培養她。這行能堅持上來的年輕女孩不多。以后她八成會轉行,何必把人家的畢業證攔著?無怨無仇的?!?/br> 顧熠沒說話,依然緊抿著嘴唇。 腦中只是閃過她為滄海灣之星做的概念方案。 沖上云霄的超高層,以夢的名義,看看天上的樣子。 ——展望者。 設計取材于南島的奇石,一塊被海風和海浪洗禮,被大自然雕鑿得酷似人面的信徒石,然后以“潮起潮落”為概念,布置項目其他的功能和配套。 真正點到了她“展望者”的主題,信徒乘風破浪,展望著天空。 她的設計和所里所有的設計師都不一樣,充滿了人文情懷,不僅僅是從形狀、元素出發,不只是追逐前衛,更尊重當地的文化。也許是男人和女人思維方式的不同,她更感性,從文案到設計,都非常人性化。 這在偏向突出個性的設計部,甚至是會做出很多概念到無法實施的建筑師團隊里,實在少見。 設計本身,自然不值一提,她目前的技巧水平還不足以很好地表達她心里所想的一切。 但是顧熠以為,設計技巧上的不足,是可以后期培養的。 顧熠的手握著方向盤,關于李樹的建議,他回應:“我會繼續觀望一陣,如果她確實不是我想得那樣,我知道怎么做?!?/br> 李樹被他話里的深意嚇了一跳,半晌,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你已經很多年沒有對一個人這么上心了?!崩顦涞穆曇舨桓?,但是字字都分量很重:“是因為這姑娘的能力,還是別的?” 顧熠皺了皺眉:“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br> 李樹立刻抓住他話里的字眼,問道:“還真有私了?” 顧熠意識到著了李樹的道,說不過他,轉過頭來,冷冷睨視著他,那目光,逼得李樹高舉雙手:“好了好了,不打探你的私事,總行了吧?” “我和她沒什么私事?!?/br> “是是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 沒一會兒,李樹家的小區就到了,在他的要求下,顧熠只好停車。 對于他這種臨陣脫逃的行為,顧熠十分不齒:“你好歹跟我一起把她送回去吧?” 李樹嬉皮笑臉地耍賴:“你一個單身漢去送就行了,我要回家奶孩子了?!?/br> 顧熠:“……” 李樹走后,車廂里只剩顧熠和蘇漾兩個人。整個車內空間里,只有蘇漾身上難聞的酒臭味在空氣中流轉。顧熠幾乎是一路皺著眉開到了城東舊城。他剛一停車,蘇漾就不舒服地嚶嚀了幾聲。 顧熠毫不憐惜地把她拍醒。她冷不防被吵醒,臉上一陣痛感襲來,整個人痛苦地靠在顧熠身上,半夢半醒地悶哼著。 一路低聲說著胡話,也不知是她半夢半醒到了什么,突然把頭轉向顧熠,睜著混沌的眼睛說:“你知道什么是人生嗎?” 顧熠嫌棄地推著她的腦袋,毫不文藝地接了一句:“你要是吐我身上,我就直接把你丟在路邊?!?/br> “……” 蘇漾雖然醉,對自己的家還是熟悉,憑著本能給顧熠指路,兩人沒一會兒就到了。 顧熠一路半扛著蘇漾,累得身上出了一些汗。 一到她家院門口,就直接把她丟在臺階上,毫不憐香惜玉。 本來顧熠把蘇漾丟下就可以走了,他卻意外的,因為蘇漾的家而走不動了。他第一次發現這一處位于一堆自建房中,鬧中取靜的院落。 帶著徽派建筑的特色,以磚、木、石為原料,以木構架為主。 圍著院落看了一圈,就著路燈和月光,能隱約看到正屋兩頭的正吻,竟然是用的鰲魚元素。傳說漢武帝造“柏梁殿”遭火殃,方士道:“南海有魚虬,水之精,激浪降雨,作殿吻,以鎮火殃?!边@院落木構架為主,比起磚石構架懼火,這正吻用上鰲魚,不僅美觀,更顯得設計師很考究。 院落坐北朝南,因為本城的市內沒有山,所以設計師取了個巧思,倚靠一條老路,尋山路,和上了“倚山”,面朝路前的一條,不影響走路的窄小清渠,算是“面水”。 顧熠摸了摸下巴,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弧度。 有意思,這一片要拆除的老城區,居然還有這樣的房子。 顧熠正想繼續參觀,院落的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短卷發的中年女人探頭出來,先是震驚地看了一眼,睡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蘇漾,再看一眼“鬼鬼祟祟”一直繞著房子打轉的顧熠,立刻警覺心生起,一轉身,回院里拿了一根掃院子的大笤帚出來。 還不等顧熠反應過來,那個中年女人的笤帚已經打在了顧熠身上。 一下兩下,毫不客氣。 “鬼鬼祟祟,想偷東西是不是?!穿得人模狗樣的,怎么就不知道學好?!”那中年女人的戰斗力真不是蓋的,打下去的每一下都有幾分用盡生命之能的意思:“要你欺負我們家女兒,打死你打死你!” 從這個中年女人話中透露出的信息,顧熠不難猜出,女人的身份就是蘇漾的mama。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顧熠覺得他和城東舊城區,可能有點八字犯沖,只要來這邊一定會挨打。 上次被打了,這次又來。 一個老阿姨,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動手,只能一邊用手護著頭亂竄,一邊趕緊解釋:“阿姨,阿姨,我不是小偷,也沒欺負你女兒!她是喝醉了睡著了,不是昏過去了!” “蘇漾!姓蘇的!”顧熠著急地喊著蘇漾:“你趕緊醒醒!快跟你媽解釋!” 毫無形象可言,哪里還有平時淡定冷酷的樣子,整個淪為一小丑。 …… 蘇漾已經有陣子沒喝酒了,其實今晚喝得也不多,居然就醉了,看來不管是什么神技,一段時間不施展,都會倒退。 酒精上頭,人整個有些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從大排檔回家的,一路上她做了很多夢,一環扣一環,太多了,自己也記不清了。 本來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吵得要命,硬是把她從黑甜的夢里給拽了出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還有些云里霧里。不知道是還沒睡醒還是人有些暈了,居然看見有兩個人在她面前打架。 哦不,不是打架,是蘇媽單方面拿著笤帚暴打顧熠。顧熠是個學歷高,又在國外受過紳士教育的男人,完全沒有還手,只是上躥下跳四處躲藏。 那畫面,蘇漾實在不知道怎么評價,只想笑。 蘇媽用笤帚打了還不夠,又一個口哨,把一直跟在她身后,狂吠助威的老爺給喚了過來。 蘇漾終于徹底醒來。 蘇媽出招快準狠,也不等蘇漾阻止,已經對老爺下了命令。 “老爺,上!” 老爺這小破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剛還耀武揚威叫得勁大,結果走近顧熠以后,反而不叫了,圍著他轉了一圈,歡喜地搖著尾巴,居然是一副很喜歡的樣子。 顧熠抱著頭,正要用腳推開老爺,就看見老爺毫不猶豫地,對著顧熠的褲腳翹起了一條腿。 居然就尿了…… 看著眼前雞飛狗跳的畫面,蘇漾用了零點零幾秒的時間考慮。 這時候“醒來”,絕對是不明智的。 所以她趕緊閉上了眼睛,以醉鬼的姿態癱倒在臺階上。 她醉了,沒毛病。 這一切,都和她無關,絕對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宿醉真可怕,蘇漾早上起來,頭痛欲裂,簡直和要死一樣痛苦。 更讓她覺得痛苦的,是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顧熠這尊大佛。 昨天要不是顧熠最后急中生智,把他的名片拿出來,蘇媽看到gamma的名字,確定顧熠真是蘇漾的上司,最后簡直不知道該什么收場。 蘇媽和老爺把禍一闖,鍋要她來背,哎,有這么拖后腿的家人,蘇漾也不容易。 想象了一百種顧熠故意找茬的方式,蘇漾只覺得不寒而栗。 躡手躡腳地進了辦公室,蘇漾一直在努力減低自己的存在感,也避免和顧熠相見。 但是墨菲定律告訴她,怕什么來什么,想什么就發生什么。 顧熠今天難得遲到了一次,一身黑衣,黑著臉就進了辦公室,臉上帶著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組里的同事一看見顧熠,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開始調侃:“哎呀,顧工臉上這一道道的,是什么呀?” 另一個同事立刻應和:“禁欲的顧工,也有把持不住的時候,這是被哪個女人抓了臉吧?指甲也是夠利的?!?/br> 顧熠表情不善,周身散發著駭人的氣息,蘇漾惜命,這時候是絕對不會主動靠近他的。 顧熠被調侃了,也沒有即刻發作,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蘇漾,嘴角帶著陰森的笑意。 “這是笤帚印,昨天和人產生誤會,被人傷了?!彼噶酥缸约耗樕弦坏赖赖膫?,幽幽說著:“還被她家的狗尿了一腿,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不講理?!?/br> 蘇漾聽到這里,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顧熠說起這段經歷,怒極反笑。大見他帶笑,以為他是真的不在意,都哈哈笑了起來。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顧熠走到蘇漾身邊,低著頭敲了敲蘇漾的桌子。 “你,來一下我的辦公室?!?/br> 蘇漾如喪考妣。 那啥,現在把老爺送給顧熠,做一頓熱氣騰騰的狗rou火鍋,還來得及嗎? 第十五章 蘇漾覺得,顧熠現在的套路越來越深了。 從他之前說的話,不難知道他是氣到不行的,但是此刻,他把她叫到辦公室里,卻什么都沒有著急說,只是讓她那么站著。她不敢造次,只能膽戰心驚地等著,如同一種心理的凌遲,比一刀子殺了她還難受。 顧熠放下自己的包,然后從抽屜里拿出幾份文件,又打開了電腦,調取了什么東西在看,總之,就是對站在面前的蘇漾視而不見。 蘇漾思前想后,決定主動道歉,承擔一切。 “顧工,對不起,昨天晚上誤會一場?!碧K漾想了想說:“你別生氣,我媽這個人,比較沖動,見不得我被人欺負。不過這事你也有一定責任,我好歹是個女的,你怎么能把我就丟在臺階上不管?我媽一看那場面,還以為你把我怎么樣了?!?/br> “……再說回我們家的狗,我們家的狗品種不好,土狗一只,又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對你絕對沒有針對,頂多就是把你當成樹啊電線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