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拿到對方給自己的那張名片,他帶回去仔細查了查,才發現宮徵羽在心理咨詢的領域居然已經有了不小的成就。 分明是該替那人感到自豪的事,他心里卻莫名絲毫輕松不起來。 在那樣的困局下,加上失聰的打擊,宮徵羽絕不是心血來潮才會對心理咨詢產生興趣。 他的音樂療效似乎很好,有不少專家甚至毫無保留地盛贊這樣別出心裁的治療方式,可沒有人知道,這樣治愈人心的曲子,那個青年自己其實是聽不到的。 普通的助聽器效果近似電話,他查了宮徵羽助聽器的牌子,通過聲波與電流的轉換,雖然能夠聽得清大部分聲音,可如果要聽樂音,只會像是在電話里聽歌,失去它原本的所有美感。 沒有人的堅強是無限度的。 不能再放任事態這樣發展下去,老爺子還在生他昨天不回家的氣,用上《超級巨星》的條件交換拿捏天娛已經是極限,對這些喪心病狂的粉絲卻依然沒有效果。 要制約粉絲,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何元緯身上下手…… 還不及拿準主意,宮徵羽已經跟著驗配師走了出來。 立時收起了心底的念頭,梁軒逸快步過去,看著驗配師將一副嶄新的助聽器細致調好,替宮徵羽戴上,心里也不覺生出nongnong期待。 對方看上去倒比自己還要緊張。蘇時啞然輕笑,才要開口安慰他兩句,耳旁卻忽然傳來叫他幾乎已有些陌生的聲響。 來回走動的腳步聲,玻璃鎖道滑動的聲音,不遠處低聲的交談介紹。電子產品嗡嗡運行著,有人快步走過,門口的風鈴叮咚作響。 他還是頭一次意識到,原來身旁有著這么多不曾注意過的聲音。 梁軒逸始終屏息注視著他,看著那雙眼睛忽然微微睜大,眸色專注地聆聽半晌,便有細微的亮芒安靜地跳躍在眼底。 也像是跳躍在人的心尖上。 他也經歷過很多值得高興的事,得到第一架鋼琴,拿到人生中第一座獎杯,第一次在國際舞臺上演奏,第一次站上音樂的最高殿堂——可見到微光在那雙眼睛里亮起來的那一刻,他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強烈滿足和喜悅。 “這只是為了叫您體驗,開啟的基礎模式。您還可以通過遙控,隨時切換不同環境下的程序,可以過濾掉背景噪音專注人聲,也可以直接通過助聽器聽音樂和接打電話,我們替您確定好頻率之后,音量的大小也可以按照您的需求和習慣進行調整?!?/br> 驗配師出聲介紹,又將遙控器交給蘇時,細致地講解了使用方法,便示意他可以自己進行試驗。 蘇時道了謝,將目光轉向身旁明顯依然緊張不已的人,眼里忍不住顯出些許笑意。 自打他出來,對方到現在都還一句話也沒有說,也不知道究竟在醞釀什么,是不是打算直接唱出首歌來。 “徵羽——” 梁軒逸澀聲開口,又覺得嗓子狀態莫名不佳,輕咳了幾聲,才又繼續出聲:“能聽得清我說話嗎?” “先生,您的聲音最好還是大一些。宮先生的聽力在200到300波頻下的缺失是最嚴重的,恰好是正常男聲的頻段,即使經過助聽器的調整,效果也要比頻率偏高或偏低的聲音相對較弱,聽起來還是有些吃力的?!?/br> 驗配師的話叫梁軒逸心口微沉,忽然想起了宮徵羽在餐廳里彈的那首曲子。 那首曲子之所以難度不高,就是因為幾乎沒有用到和弦的根音,對方聽著吃力的頻率,也正巧是配樂里運用最廣泛和關鍵的一部分。 他不擔心作品會不會有什么瑕疵,卻擔心對方會因為這件事而在心里感到在意。 擔憂的念頭一閃而過,迎上那雙澄澈的黑眸,梁軒逸還是淺笑起來,忽然將人單手攬進懷里,壓低聲音湊到耳旁:“現在呢,能聽得清嗎?” 低沉醇厚的嗓音叫蘇時一瞬屏息,心口莫名砰砰跳起來,對方呼吸的微弱氣流打在耳畔,輕易就叫他直接從耳朵紅到了脖頸。 明明都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界,卻依然沒法抵御對方這樣犯規地和他說話。 梁軒逸的嗓音條件原本就出眾,又被精心保養,一張口就帶著叫人心顫的共鳴??桃鈮旱土松ひ?,又被助聽器忠實地捕捉到每一絲細節,放大還原到耳朵里,擺明了就是要他繳械投降。 蘇時投降,悶不吭聲地點點頭。 “他們說你聽正常的男中音還是有些吃力,我不太習慣大聲說話,所以——” 仿佛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輕笑聲溫柔響起,溫熱的掌心覆上他頭頂,放緩力道揉了揉。 “喜歡你?!?/br> 大提琴似的優雅音色打在耳膜上,巧妙地避開了他損失的音域,分明輕得近乎耳語,卻依然清晰得像是徑直傳進心底。 蘇時忍不住抬頭,迎上那雙眼睛里再無掩飾的深摯情愫,心口砰砰直跳,開口就要回答,梁軒逸卻已經含笑直起身,朝驗配師點了點頭:“效果很好,我們很滿意?!?/br> 居然這就滿意了。 蘇時愕然,睜大了眼睛望向這個辛辛苦苦帶自己來配八萬塊的高端助聽器,居然就是為了叫自己親耳聽見他告白的人。 就知道這個主角一點都沒想著要好好比賽。 終于告白成功的梁軒逸心花怒放,幾乎就要直接去付款,才發覺身旁的青年氣壓似乎偏低,連忙關切地繞回去:“怎么了,戴著不舒服嗎?” 他刻意把嗓音壓得低沉,語氣又越發柔下來,說什么都像是在深情款款地講著情話。 蘇時就又投了降。 看著清秀的眉眼重新柔和下來,梁軒逸才總算松了口氣,含笑揉了揉他的頭發:“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還有很多話,等回去再慢慢和你說?!?/br> 蘇時本能點頭,忽然回過神,已經被梁軒逸牽著去前臺結好了帳。 雖然宮徵羽的住址暫時還沒有泄露,梁軒逸卻依然擔心那些粉絲會不擇手段行為過激,不敢就這么叫他一個人回去。索性趁熱打鐵,趁著對方還被哄得暈暈乎乎,把人順勢給領回了自己的住處。 梁軒逸平時不和父母住在一起,自己住在一處高級公寓里,才一進門,就能一眼見到放在客廳里的純白三角鋼琴。 “這里的隔音很好,不用擔心擾民,只有我們兩個在。我自己也有車,可以每天下午都陪你去醫院?!?/br> 總算順利把人拐回了家,梁軒逸溫聲開口,把單薄的青年攏進懷里,眼里浸過深徹柔光。 他想把對方徹底地好好保護起來,叫他一點都不必再去遭受那些不公正的待遇,遭受那些不講道理的傷害。 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等他把一切都解決…… “交給我,好不好?” 手臂攏住清瘦的脊背,后背抵在門上,嗓音依然柔和而低沉。目光深徹地落下去,像是邀請,又像是極謹慎的試探。 蘇時深吸口氣,仰頭望著他,唇角抿起柔和的無奈弧度:“你先答應我,以后不要總是這樣說話。我又不是一點也聽不到,加上口型,還是能聽得懂的……” 懷里的人還在嘟嘟囔囔,梁軒逸卻已經忍不住挑起唇角,不再出聲,徑直吻了下去。 * 何元緯的家里,已經亂糟糟地被砸了一地的狼藉。 “公司到底什么意思,這就不管了嗎?!赫律師,你是法律顧問,你告訴我——宮徵羽他這樣,到底符不符合判決!” 事情越鬧越離譜,不光鄭星云忽然替對方撐腰,連《超級巨星》的鋼伴都忽然倒戈,除了他自己的鐵粉和法院判決,居然已經沒有人再相信這首歌是他的原創。 鐵粉不必在意,就算自己真是抄襲,他們也一樣會喜歡自己,可路人粉和這次節目好不容易聚起來的粉絲,卻已經損失了一大半。 就在這樣關鍵的時候,天娛居然撤了對他的輿論援助。 “符合判決,法院就是判決了道歉和承認事實,可是在庭審頭一天,他都已經做完了?!?/br> 赫律師為難地低聲開口,小心地瞄著他的臉色:“元哥,公司也沒有辦法。梁開霽和他的門生幾乎包攬了現在圈里八成的詞曲,結果忽然說不給了,咱們幾個新人都急著要歌出道,公司還要打違約的官司,這邊多少顧不上……” “顧不上?所以就眼睜睜看著宮徵羽蹭熱度刷流量,最后直接找個公司包裝包裝出道,以后永遠在圈子里蹦跶著惡心我?” 何元緯狠聲開口,何東把杯子遞過去,被他一把就摔到了地上:“不論用什么辦法,我不想再見到他!” “對了,我聽說庭審之后,赫律師還被人威脅,如果不是手上同樣有點勢力,差點就真的挨揍了?!?/br> 何東目光一閃,望向一旁被困在碎瓷片中間的赫律師,忽然挑起和氣的笑意。 “不如赫律師幫我們個忙,叫您手上的人去收拾收拾那個臭小子——就算出事也不用怕,到時候就推到粉絲身上,說是粉絲一時激切鬧出的事就行了,價錢都好商量……” 作者有話要說: 黑暗律師:辭職(/°▽°)/~背上我的經驗點ヾ(°▽°ゞ)去遠方ヾ(@°▽°@)ノ (已瘋.jpg #鍋# #什么鍋?# 第64章 沉默的原創者 主角發布的新任務, 意外地給蘇時帶來了不輕的壓力。 梁軒逸全盤繼承了父親的才氣, 寫出的詞戳心戳肺, 輕描淡寫也能撩得人心神不寧。偏偏譜起曲來卻是十足的學院派風格,恨不得起承轉合都按著最標準的格式,把歌套進去, 總覺得平白少了一半的意趣。 力求彌補自己在開局的過錯, 系統特意跑到其他世界抱來了不少的現成曲譜, 蘇時卻偏偏不打算用,任務難度轉眼就提升了好幾個等級。 原身的天賦足夠, 聽力成了不容忽略的限制。 蘇時在鋼琴前坐了一晚上,索性直接用光了黑卡里的代金券,自己又搭上了幾萬, 才把以后估計也不能用得上的音樂天賦刷到了頂級。 順手屏蔽了心疼到卡機的系統, 閉上眼睛,抬手按下琴鍵。 燦金色的光芒在純黑幕布上綻開。 輕快的樂音在黑白琴鍵上流淌而出, 梁軒逸沖好了熱可可,正要推門,外面的琴音卻忽然停頓。 掌心的溫度有些燙, 梁軒逸目光微閃,腳步停下來。 宮徵羽稟性溫柔, 寫出的曲子也像人一樣輕快溫暖, 卻并不十分契合這首歌的風格。 要在踢館之戰用原創歌曲一鳴驚人, 必須用鎮得住場的大歌,光有安靜和溫暖是不夠的。 這首歌叫《飛鳥》, 還是他少年氣盛的時候寫下的。那時候他才十五六歲,剛因為黑幕錯失了一場國際賽事的冠軍,固然有惱怒不甘,卻偏偏還正是在橫沖直撞的年紀。 不怕闖禍不怕摔跤,不知灰心喪氣為何物,磕得頭破血流也不知道疼,一門心思銳不可當。 歌詞由他現在看來,其實已顯得太過鋒芒畢露,可宮徵羽卻偏偏挑中了這一首。 當初他只是寫下了歌詞,后來試著譜了幾次曲,卻都被父親以太過中規中矩為理由否決,就這樣一直擱置到了現在。要一個晚上把曲子編出來,到底還是有些太過勉強了。 梁軒逸極輕地一嘆,正要推門出去,門外的琴聲卻忽然怦響。 他的手懸在空處。 琴音是他從未聽過風格,依然輕靈,輕靈得像是剛被鑄成的寶劍,淬了寒潭頭一次出鞘,還根本不懂得收斂鋒芒,銳利得仿佛能破開一切。 短暫的前奏過后,曲調一轉,令人的呼吸也不由跟著滯住。 少年站在漆黑的舞臺上,雙拳攥得死緊,追光落在舞臺中央,黑白的琴鍵沉默在黑暗里。 暗色濃到極處,便有銳利的光芒在眼底亮起,沖破屏障,劃開黑暗,橫沖直撞地向前,再向前。 于是眼前忽然鋪開燦爛的光明,灑落的金色光芒跳躍在指尖。 那個時候年紀還小,心比天高,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最后一個音符逐漸散盡,恍然清醒,額間竟然出了一層細汗,胸口是闊別已久的痛快酣暢。 璀璨的光芒在眼底亮起,梁軒逸再忍不住,推開門快步出去,正迎上溫潤依然的澄亮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