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情急之下,我講著連自己都覺得蠢的話:“亞歐,我只是擔心你?!?/br> “跟你說也沒用?!?/br> “但是說出來總比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胡亂擔心好?!?/br> 他神情總算緩和下來,嘆一口氣:“他們父子在官司上跟我糾纏不清,意圖把我拖垮。我實在耗不起這個時間,傳話過去,要公布他們一個違規信托的證據,讓他們撤訴,從此各走各路。他們急了眼,所以找上門來威脅我?!?/br> “他親自出面,說明這個證據對他們來講關系重大。如果好好談判,也許能夠解決你的問題?!?/br> 他看著我,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覺得,你與他性格都很強硬,由你直接去說,好像是下最后通牒,他自然不肯接受,如果……” “如果由你去說,就能挽回,對嗎?” 我聽出他聲音里蘊含的怒意,柔聲說:“我也只是想幫幫你?!?/br> 話猶未了,他已經將茶幾上的東西悉數掃落:“許可,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不需要你擋在我前面,更不需要你代我去向他搖尾乞憐?!?/br> 我呆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這樣看問題?!?/br> “因為你根本不了解我?!?/br> 他的話尖銳而真實,我確實不了解他,可是我愛他,多么矛盾。人一旦陷入愛情,智商與自尊似乎都同時歸零。我沒有再說什么,默然收拾一地狼藉之后,拿起自己的包預備離開,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垂頭看他的手,再看向他,他頹然嘆氣:“我并不值得你這樣對我?!?/br> 他的眼睛幽深,我被他那一刻流露出的蒼涼孤獨打動了。我想:他內心世界是豐富的,我只是需要時間走進去。 現在想想,我只能自嘲地笑:愛情何止讓人盲目,還讓人顛倒因果,不問緣由。其實你只是愛他,愛到愿意抓住任何一個可以留下的理由而已。 回頭審視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回憶變成了一件對自己格外無情的事情。 我澀然回答:“以前我做的,都是我認為值得去做的事。至于今天,請不要想多了,我怕受傷害的是我父親?!?/br> 我轉身準備回自己房間,只聽孫亞歐在身后說:“可可,讓我們試著重新開始吧?!?/br> 我站定,遲緩地回頭看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會兒才說:“孫亞歐,你以為你講出了復合的金句,我就必須感恩收下嗎?” “不,我知道你會拒絕??墒侵辽倏紤]一下,給我一個機會。我大概不值得你愛了,但嘗試維護一個完整的家,我知道對你還是有意義的?!?/br> 他曾經自詡,他只要做足準備,就可以在談判中說服任何人。也許他把我也當成了他的說服對象,并且找準了最能打動我的地方。 完整的家。那是我母親曾經窮盡一生維護并給予我的,對我來說,當然是有意義的。 可是我生活里不明不白的事情已經太多,我還是必須要問:“為什么?你明明既不愛我,也不愛孩子?!?/br> 他長久地看著我,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開了口:“我想了很久,還是不愿意失去你?!?/br> 第十一章 那種融化感一直持續到醒來。不必拿周公解夢出來,都知道這種夢意味著什么。 明明已經進入夏天,我居然頭一次做起了春夢。更糟糕的是,夢見的不是虛無縹緲遙不可及的明星,而是生活中認識的男人。 那個男人盡管面目不清,但身形修長,穿著白色醫生袍,根本不用猜測,我夢到的是許子東。 ——何慈航 _1 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拍照約在一個周末下午,經過造型師、化妝師長達兩個多小時的擺弄之后,我變得面目全非。而第一次進攝影棚站到鏡頭前,則是近乎魔幻的經歷,比站在辛笛面前讓她審視更讓我不自在,我身體僵硬,目光飄忽。一想到掛在辛笛工作室墻壁上的那張巨幅海報,我就萬分沮喪,懊惱之感陡然升起。 我憑什么就被他們說服相信我有與那個女孩子相同的氣質? 這完全是一個錯誤。 辛笛弄錯了,祝明亮弄錯了,錯得最離譜的那個人自然是我。 “放輕松?!薄跋掳驮偬Ц咭稽c?!薄白筮吋绨蚵晕⒎诺??!薄澳樤傧蛴覀纫稽c?!薄斑^了過了,收回來?!薄氨骋囍??!?/br> 攝影師不斷發出細致甚至自相矛盾的指令,我機械地照做著,顧此失彼,被弄得越發混亂。 “眼神太渙散了?!薄安粚?,下巴要收回來一點?!薄皝?,現在集中注意力,看我的鏡頭?!?/br> 我盯向他手持單反的鏡頭。進棚的時候,祝明亮就跟我科普了那套設備如何昂貴犀利,現在攝影師正通過鏡頭看著我,而鏡頭大約是不會說謊也不會出錯的。想必他已經發現,他在浪費時間。 我聽到叫停的聲音,回頭一看,辛笛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我猜她大概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工作人員四散休息,我頹然坐到地上,伸展僵硬的雙腿,她走過來遞一杯咖啡給我,坐到我身邊。 “是不是我表現得實在太糟糕,你不得不來給我勵志了?” 她失笑:“不,我并不擅長烹制心靈雞湯,你也不像你認為的那么糟。沒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初次面對鏡頭表現不自然是正常的。我認識很多模特兒,還特意請教過,照她們的說法,要想保持鎮定,既要知道觀眾與鏡頭的存在,又要視他們為無物?!?/br> 我實話實說:“可是我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符合你們的期望?!?/br> 她看著我,神情是溫和的:“你可以質疑老祝的目光,畢竟這段時間他被我逼得急了,搭訕了不少女孩子去公司面試,看走眼的時候太多。但你要相信我,我認可的女孩并不多?!?/br> 我腦中再度浮現她堂妹的美麗面孔,嘀咕著:“我跟你堂妹明明是兩回事?!?/br> “我堂妹拍那組照片至少是十來年前的事了?!?/br>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你是想告訴我,她已經老了,不再是海報上那個美女了嗎?我不相信,我認識一個jiejie,今年三十四歲,仍然非常美?!?/br> 她笑:“不不不,你誤會了,我meimei還是美女,甚至更有吸引力,但她的整個氣質與過去不一樣了。她完全沒有照片上的那種任性不羈、好奇與孩子氣,看上去十分沉靜?!?/br> “你是說我身上還有這些東西嗎?可是任性啊孩子氣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泛濫起來簡直就是一種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