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他不是不想離婚,只是不忍心在這種情況下拋棄你?!?/br> “我經濟獨立,有能力獨自承擔當mama的責任,不會覺得離婚是被人拋棄。所以我提出了離婚,也對亞歐講明了離婚的條件,那些條件肯定不算過分,不可能嚇到像他這樣的男人。他如果不肯離婚的話——” 我停住,輪到她勃然變色:“你是在暗示,你已經不要他了,他如果不離婚,恐怕很可能是我不足以讓他下決心走進另一段感情?!?/br> “我講事實,不需要暗示什么。俞小姐,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要再來找我了。你講的那些事確實能夠傷害我,可是我要講出某些事來,大概也不會讓你好過,何必呢?我時間有限,不可能陪你打一場對攻戰,滿足你歷經千難萬險,空手入白刃搶到一個男人的愿望。你不如省出精力去說服亞歐?!?/br> 俞詠文一副言猶未盡的表情,但還是不得不走了。 等她離開,我用雙手撐住頭,兩個拇指緊緊按住太陽xue,對著桌子長長吐著氣,這已經不是正常的呼吸,而是一種變相的嘔吐了。 不潔,被冒犯,憤怒……我說不清此時的感覺,心頭如同堵了一塊大石,無從搬移,要疏解這種難受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如同缺氧一般過度換氣,給自己一點象征性的安慰。 這時有人輕輕敲會客室的玻璃門,我迅速調整表情,抬起頭來,站在那里的卻是何慈航。她遲疑地看著我:“你沒事吧?” “沒事,慈航,你怎么來這里了?” 她卻問我:“那女人跑來找你干什么?” 我驚訝,隨即想到,子東告訴我,她是見過孫亞歐與俞詠文在一起的,苦笑一下:“沒什么?!?/br> “我不是想追問你的隱私,不過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br> “我那點隱私,其實你也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談她了。慈航,你來找我有事嗎?” 她點點頭,從書包里拿了一個信封出來,交到我手里:“里面是1000塊錢,我爸讓我交給你的,他說他會把你墊付的醫藥費分期還給你,只是可能需要一點時間?!?/br> 我驚愕地看著她,她攤手:“我什么也沒說。不過他并不傻,他不知什么時候又回他家住的宿舍區去轉了一趟,聽到鄰居議論,拆遷款還沒正式發下來,當然就猜到錢是你交給梅姨墊的?!?/br> 他連這一點瓜葛都不想與我扯上。我頹然往后一靠,簡直失去了支撐自己的力氣,半晌,我有氣無力地問:“張爺爺現在怎么樣?” “兩周前因為發燒又去縣醫院住了幾天,不過已經出院了。許jiejie,你別怪我爸?!?/br> “我誰也不怪?!?/br> 大約是我從神態到語氣都太過可悲,何慈航猶豫一下,走到我身邊,蹲下,手覆在我的小腹上,仰頭看著我,目光帶著憐憫,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并不覺得自尊受傷。這女孩子有著一頭濃密而自然卷曲的頭發,束成馬尾,仍有無數碎發毛茸茸地張揚著,從這角度看下去,活像一只小動物。 “你的肚子變大了?!?/br> “是啊,孩子在一天天長大,已經有四個多月了?!?/br> “你對它是什么感覺?” 我不解,她微微一笑:“其實我是好奇,孩子和mama是怎么建立聯系的?” “靠臍帶聯結啊,由母體供給胎兒營養和氧氣?!?/br> “不不,我說的是情感聯系。你本來不要孩子的,可是又決定留下,現在對它已經有母愛了嗎?” 我遲疑一下:“其實更多感覺到的是一種責任——”唉,責任與愛,怎么都逃不開這兩個詞,可是我們更想要的是什么?我搖頭驅走這個突然閃現的念頭:“我一個朋友說她知道懷孕后就馬上母愛泛濫無法抑制了,也許每個人的感受不一樣?!?/br> “哦?!?/br> 我驀地想起她曾是出生不久就被人遺棄的嬰兒,她這樣問,也許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不禁惻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她猜出我的心思,笑了:“沒事,你說得沒錯,每個人都不一樣,我并不糾結身世。你也別想那些煩惱事,許jiejie?!?/br> “我明白,慈航,不必為我擔心?!?/br> “嗯?!?/br> “告訴你爸爸,實在要還錢給我,也不必著急,可以慢慢來,不要影響到家里的生活?!?/br> 她點點頭,站起來,稍微退后一點端詳我:“都會過去的,看你的面相,以后應該會有一個好的生活?!?/br> 就算滿腹郁結,我也慘淡地笑出來:“你家張爺爺教過你看相嗎?” “不要笑,他真教過。他以前那個方圓幾十里聞名的半仙稱號不是白混來的,找他看相占卜的人,不管問前程還是吉兇,他多半都能說到點子上。拋開故弄玄虛和那些唬人的專有名詞,你也得承認,所謂相由心生,通過長相舉止言談可以判斷一個人的性格,而性格決定命運是有一定道理的?!?/br> “可是我覺得我的性格太過糾結,遠遠不如你豁達?!?/br> 她再度凝視我片刻之后,很肯定地說:“你會放下的?!?/br> 我從來不迷信算命占卜之類的,在報紙上看到每周星座運程之類的都一帶而過,從不細看。她也只有十八歲,還在讀大一,然而她鎮定的神情讓她有某種超越年齡的說服力。我想,當然,我必須放下,否則折磨死自己也就罷了,還得賠上我腹中的孩子。 “謝謝?!?/br> “別客氣,你可以去補下妝?!?/br> “不要緊,我現在懷孕了,憔悴一點也沒人挑剔?!?/br> 她略微躊躇:“剛才我走進來,看到前臺小姐在門外站著,看到我才尷尬走開,她應該也聽到了不少內容?!?/br> 前臺是一個頗為八卦的女孩子,曾因在工作時間打長長的私人電話任由客戶等候而被我批評過。她的偷聽就意味著整個公司都會知道我的婚姻處于危機之中,我的心重重一沉。她看在眼里,搖搖頭:“許jiejie,你難道打算悄悄離婚,誰也不說?” “最多只跟親人說一聲。私事一旦公開,就要承受各種議論、同情和猜測,我很想避開這一切?!?/br> 她卻笑了,又露出初次見面時“你怎么會這么天真”的眼神:“我住的小鎮子,大家最愛的娛樂就是談論這種事:誰家老公出軌被抓包,誰家嫂嫂與小叔子有曖昧,如果能夠現場圍觀抓jian或者談判,那簡直就像是過節?!?/br> 我情不自禁呻吟一聲:“淪為人家茶余飯后的談資就是我最不想看到的?!?/br> “這怎么可能避得開。大城市生活比較豐富,也許不至于像小鎮那樣眼睛只盯著別人家的糟心事,但人性是一樣的,發生在同事鄰居身上的事情,肯定比不認識的明星更有趣。他們會議論你,也許已經開始議論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br> 我沮喪得說不出話來。 “在這方面,我有經驗,我從小就被人議論?!?/br> “為什么?” “因為我沒有mama,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簡直就是供他們持續談論的活標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