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我看下茶水牌,怪叫一聲:“你是想讓我也破產吧?!?/br> “看看你這小氣勁?!?/br> “大氣需要經濟基礎支撐。我給你出去買瓶礦泉水好嗎?” 他不理我,點了兩杯綠茶,我只得苦著臉付錢 :“你趕快回英國去吧,大爺,我養不起你?!?/br> “你得先跟我講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br> 我兩眼空??粗胺?,他不耐煩地推我一下:“告訴你,不講清楚,我們今天沒完?!?/br> “我是我爸撿來的,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br> 他倒沒有意外的表情,想來也多少聽過傳聞。 “那個跑來借住我家的許jiejie才是我爸的親生女兒?!?/br> 他這才有些吃驚:“小航?!?/br> “沒了,就這些?!?/br> 他握住我的手,我本想甩開,手動一動,眼淚卻掉了下來,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藝人仍在“咿咿呀呀”唱著,伴奏胡琴如泣如訴。 所謂眾生皆苦,不外如是。 _2 我回家的時候,那位女士已經走了,爸爸在拉二胡,我在院子里停步細聽,是《江河水》。他很喜歡劉天華,但極少拉這首曲子,說里面有股憤懣情緒,今天會拉這首曲子,多少有些奇怪,在這嚴寒的天氣,琴聲聽來有無盡的蕭瑟滄桑。 我一直等他拉完才走進去,坐到他身邊的矮凳上,將頭靠到他腿上,他放下二胡,嘆氣:“你是大姑娘了,坐要有個坐相?!?/br> “我要是你親生的,你才不會跟我講這話?!?/br> 他一臉的哭笑不得:“傻孩子,兒大避母,女大避父,親不親生都一樣?!?/br> “根本不一樣,別騙我?!?/br> 他把我的雙手合在他的掌中。他手掌粗糙、寬厚、溫暖,觸感與周銳完全不同。我無來由地想哭。 “你看看你,我不跟你說,就是不想讓你無時無刻不惦記著這事?!?/br> 我明白他說得沒錯,仍咕噥著說:“我不管,你不許有了新女兒就不要我了,不許對她比對我好?!?/br> “又說傻話?!?/br> 我突然抬頭定定地看著他,他不解地問:“怎么了?” “這次你沒說你只有我一個女兒。上午來的那女的是誰?跟你說什么了?你是不是打算跟許可相認了?” “小航,你要把你這聰明勁全用到功課上面,只怕可以考上北大清華?!?/br> 我知道他是在逗我開心,可是我根本笑不出來,呆呆看著他,挨了好一會兒,小聲說:“我不問了,你要認就認吧?!?/br> 我站起來,他拉住我的手:“小航,聽我說——” 我回頭看著他,他卻又沒說什么。我點點頭:“是讓我別胡思亂想,對嗎?不用說了,我知道?!?/br> “她再怎么比我好,再怎么是你親生的,也別不要我!”——其實我很想說出這句話,可是我忍住了。我的不安全感到了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如果放任自己一味索取更多的保證,我大概會走火入魔,把爸爸逼得更加為難。 寒假結束,我返回省城上課。 通常在一所講求升學率的高中度過三年之后,上了大學,都會有解脫之感。但我沒有。 一方面,猛然知道自己是個棄兒畢竟帶來的沖擊很大。另一方面,我并不適應省城。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喜歡我生活的小鎮李集,這個地方從名字到居民都同樣平凡無趣,有三分之一的人我是認識的,另三分之二的人看著眼熟。而所有的人都認識我,知道我是何師傅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兒。我有同學、伙伴,可是不用多敏感都深知自己跟他們不一樣,像一群羊里的一只羊駝,羊群不會特意空出一塊地方孤立羊駝,可羊駝再怎么努力讓自己縮小退后,也融入不了羊群。 到了省城,物種突然變得極為豐富,舉目所見,再不是單一的羊群,什么樣背景、出身、性格的人都有,好似進了一個沒有牢籠的大動物園,沒人會特別注意一只羊駝。 我本該松一口氣,不過恰恰相反,我感覺到空前的孤獨,還有一點恐懼。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內心已經被我生活的小鎮改造成了一只羊。 躺在宿舍里不上課,當然什么問題也解決不了。我打算做個好學生,至少要對得起爸爸給我繳的學費。 趙守恪對我的變化表示贊賞,認為我還算是孺子可教,認真替我做著規劃:“現在醒悟為時不晚。你的專業是國際經濟與貿易,優勢是就業選擇范圍大,但是特定專業可替代性也比較大,所以你必須在學好專業課的同時,多增加一些就業資本,比如修雙學位,學好英語,不要只想著過四級,盡量爭取達到專業八級,到大四的時候再考個報關員證。這樣就業就基本沒什么問題了?!?/br> 我只得點頭受教,順便問他:“你和你的女朋友怎么樣了?” “老樣子?!?/br> 我追問:“老樣子是什么樣子?” “是我媽讓你打聽的吧?” “臨走我又吃了一頓她做的紅燒豬蹄,不帶點情報給她說不過去啊?!?/br> 他哭笑不得:“你有點出息好不好?” “我有個強烈的感覺,我要是真有出息了,你也懶得搭理我了?!?/br> “很好,就為了讓我以后別煩你,你也得努力長出息了?!?/br> 反正辯論是辯不過他的,我只得耍賴:“你就告訴我嘛,起碼現在我可以不煩你了不是挺好嗎?” 他經不起我磨,只得說:“我們還在交往,不過我覺得她和我沒有將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