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燕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防的,除了那十余個兄弟,還會有誰? 周帝終于聰明一回看出了這意思,道:“要朕說,直接把他們暫時關在宮里,不得與他人聯絡不就成了?反正朕都不在意,太子更不用顧忌了?!?/br> ………… 周帝說得輕松,他不在乎這十幾個兒子和自己的名聲,太子卻絕對不可能這么做。 不過這話倒真說中燕歸心思,如果不是規矩太多,他還真想直接把這些人關到自己回京。 沒回這話,燕歸只道:“父皇應下了此事便成,其他不用思慮太多?!?/br> 周帝只好悻悻捺下這話,心中第一次后悔自己當初太風流留下這么多子嗣,不然如今也不會有這么多麻煩事。 臨離開前,燕歸突然轉身,“對了?!?/br> 周帝被嚇了一跳,“怎、怎么了?” “兒臣離京期間,父皇最好不要傳幼寧進宮?!毖鄽w輕輕道,“這幾年,侯府對她更加安全?!?/br> 明旨已過,加上燕歸平日對幼寧的態度,誰都知道容候女兒在太子心中地位不同。當初名聲不顯時都有六皇子想到對她下手,如今打小姑娘主意的人只會更多。 聽說幼寧可能會有危險,周帝當然滿口應下,本來還想著天天把人傳進宮陪自己的想法也蕩然無存。 燕歸在他身邊又添了幾人,不慌不忙地繼續留在宮中幾日,這才暗中離了京城。東宮對外只道太子身體抱恙,需歇息半月,期間朝堂由周帝坐鎮,另有容候等人輔佐。 周帝上朝不過一個象征,但沒人有異議。畢竟太子這些日子的辛勞眾人都看在眼里,一時累倒需要休息也情有可原。 倒是周帝的改變讓他們有些吃驚。 早些年周帝也上過朝,那時都是和太后一同,每次都無精打采精神蔫蔫,對著朝臣的話也是嗯嗯唔唔敷衍而過。而今不同,不僅正襟危坐于龍椅,更是時不時能說出一些見解,頗有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的感覺。 有人忍不住道:“陛下……這是個什么意思?” 他們幾乎都要習慣了太子掌朝,心中也早已暗地將其當成了一國之君而非儲君,陛下突然出山,莫非要和兒子奪權? 也有人道:“我看陛下沒那個意思,這次……恐怕還是因著那幾位最近不大安分,太子不好出手,只能讓陛下……”他做了幾個手勢,旁人立刻明了他所說的是那幾位皇子。 最終忍不住齊齊嘆幾聲,這都是什么事兒,倒不如太后還在的時候安穩呢。 太子離京十日仍然未歸,眼見三日后就是周帝壽辰,為免多出風波,周帝本不想擺宴,反正過不過這個生辰對他來說沒什么區別。 架不住一些對他重新燃起信心的大臣和幾位皇子太熱情,道雖然仍在孝期一切從簡,卻不能直接略過。 兩相爭執下,周帝無法,只得應了下來。 而久未離府的幼寧,也因著這次壽宴,再次隨容夫人入宮。 第57章 “幼幼?!比莘蛉藸恐畠? “待會兒跟著娘,別亂跑?!?/br> 宮宴人太多,只嬪妃和皇嗣就不少,更別說這次參宴的大臣來得出奇多。 不過熱鬧自然比不上前一年, 畢竟如今宮中禁舞樂,即便是寒暄敬酒,眾人也不敢高聲。 幼寧乖巧點頭,容夫人想現今宮中和女兒熟識的也只剩周帝, 而陛下應該不會在這種場合胡鬧, 心到底沒再揪得那么緊。 再想到四萬平江軍就駐扎在城郊, 容夫人又稍微放松了些, 雖說寧安侯府因幼寧的身份目前有些打眼,旁人怎么說也不會那么肆無忌憚,她和容侯總還有幾分威懾力。 容夫人本想今日讓幼寧稱病不進宮, 思慮之下又覺不妥,到時讓幼寧孤身一人待在侯府大半夜,誰也不知會發生什么。 抬眼望過宴會百態,容夫人嘆了口氣, 自家小乖乖才多大啊,就沒個安寧日子了。照她的打算,本是讓幼寧及笄前盡情享受平安順遂長大才是,沒想到這種時辰來得這么早。 她做不出怪燕歸的事, 便憐愛地摸了摸女兒小腦袋。小姑娘仰眸看她, 奶聲道:“娘不要嘆氣?!?/br> “為什么???” “因為娘一嘆氣, 幼幼這里不開心?!庇讓幬嬷乜?,認真碎碎念,“幼幼不開心,哥哥就會皺眉頭,我們和哥哥都不開心,爹爹就會發脾氣?!?/br> 捋得如此清楚,且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令容夫人撲哧笑出聲,“不錯,咱們幼幼真聰明?!?/br> 親近之人間情緒相連最深,容夫人都忽略了這點,差點將自己隱隱的不安傳給了女兒。 今日宴上大都為冷食,容夫人只隨便挑了幾樣放到幼寧碗中,柔聲叮囑,“少食些,若餓了等娘回府給你煮面?!?/br> 容夫人廚藝好,卻極少下廚,因此幼寧眼眸一亮連連點頭,坐姿極其端正,乖巧的模樣兒讓不遠處的容云鶴帶了笑意,很快這笑意就斂回。 云庭仰首飲盡一杯,湊近道:“上好的梨花釀,不來些?” 頭被容云鶴支扇移開,淡淡道:“若想做酒鬼,還請云火頭離遠著?!?/br> 云庭語噎,訕訕放下白瓷杯,“不過兩杯,添些精神罷了?!?/br> 語畢他目光可惜地偷偷瞄了眼幼寧,看著小姑娘軟嫩的嬰兒肥就想捏捏,奈何最近被好友整治太多,讓他不敢不守諾。 面上一副悠然閑適模樣,實際云庭余光一直在盯著殿內外的侍衛部署和變動,同時握緊了袖中銀哨。 云庭今日任務是觀察宮內巡邏的侍衛,一旦察覺異動就必須吹哨示警,殿門前守著一人,聽得他的動靜亦會隨之吹響銀哨,再至宮門,至長街,逐漸傳到守在四角宮門附近的平江軍耳中。 平江軍畢竟人數眾多,混一兩個進宮不難,要幾十上百甚至上千,基本不可能,畢竟宮中禁衛不屬他們管轄。 如此安排的缺點便在于,平江軍進宮會需要一些時辰,若有緊急事件,很可能會趕之不急,這便要看云庭察言觀色的能力和直覺。 說到底不能示警太晚,也不能稍有動靜就急不可耐,這無疑十分考驗眼力和耐性,與云庭之前的行軍作仗完全不同,卻讓他血液隱隱沸騰,眸光越發銳利,精神十足。 容云鶴微微暼他一眼收回視線,繼續觀察宴會眾人。他總覺得近日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又說不大清。 容云鶴心知自己非圣人,定有思慮不周之處,他只盼莫危及家人才是。 上座,周帝不知不覺被敬了好些酒,不過他酒量好并不容易醉,陳總管卻在拼命使臉色,低聲道:“陛下,臉,臉——” 臉?周帝懵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忙暗中憋氣,片刻后就滿臉通紅,配上略顯渾濁的眼神,全然一副酣態。 皇子公主們所送壽禮與往年沒甚么區別,周帝懶懶擺弄兩下,剛想讓陳總管把這些收回庫房,三皇子就舉杯湊了過來,笑嘻嘻道:“父皇?!?/br> 神態倒是讓周帝認了出來,隨意嗯一聲,“做什么?” “一日沒見父皇,兒臣想得緊?!比首咏o周帝滿上一杯,傾身放低聲音道,“父皇看到大哥了嗎?” 周帝一頓,緩緩搖頭,忍不住道:“怎么了?” “兒臣從昨日起就沒看見大哥?!比首友壑袔Я藨n色,“禁衛今日似乎也有些不尋常,統領和大哥那邊的人有些關系,兒臣擔心……” 周帝神色一凜,這確實不容忽視,當即招來一人去對容候等幾人稟報。 只有陳總管邊布膳邊納悶想到,三殿下不是知道陛下的毛病么,怎么一上來就問陛下有沒有看到大皇子?就算陛下看到了也認不出啊。 想了想,他只當這是三皇子隨口一句的話兒,便沒在意。 內侍對容候等人傳過話,不出片刻,云庭便醉醺醺起身,對身旁人道:“不勝酒力,先失陪了,諸位繼續,繼續……” 容云鶴隨之四望,果然發現遠處的侍衛有些變動,警惕之余不由覺得有些蹊蹺。 大皇子?大皇子向來有心,可并沒那個膽量,也沒那個能力,誰會在暗中支持大皇子? 不容他多想,宴會眾人已至酣時,向他和容候敬來的酒杯越來越多,“聽說容世子前陣子親歷險地,破了江南一樁貪污大案,真是年少有為,著實令我等佩服、佩服?!薄叭莺蛏靡浑p好兒女,還請容候屈尊,受下官三杯……” 好在不出多時,云庭便回席,睇來一眼,令容云鶴微微放心,下意識看向幼寧坐席,不由一愣。 幼寧正轉著烏溜溜的眼眸四望,不時與容夫人說兩句話兒,忽然后領被提起,整個人懸空,讓她嗚哇一聲開始蹬腿。 三皇子不滿道:“十三弟不在,就不認識我了?” “三叔叔!”小姑娘喊得格外有力,拍著他袖口,“不可以這樣提幼幼,衣裳會亂的?!?/br> 最關心的不是自己反倒是今日才換的新衣裳,容夫人哭笑不得,“不知三殿下找小女有什么事?” 三皇子笑道:“沒什么事,只是帶她去父皇那兒轉轉,容夫人放心,我很快就將人送回?!?/br> 說起來不過十幾步的路程,容夫人略有遲疑,但是三皇子素日風評尚可,在眾皇子中又與太子關系最好,著實沒有懷疑的理由。 再看上首,陛下確實在看著幼幼。 容夫人依舊道:“小女尚幼,調皮得很,怕是會煩著陛下?!?/br> 三皇子滿不在意,“無事,容夫人多慮了,父皇可喜歡這小丫頭了?!?/br> 說罷不待容夫人再推辭,直接拎著人就走了,小姑娘還在一路蹬腿,看得容夫人總有不安, 見三皇子帶著人來,周帝一愣,隨即虎著臉道:“誰讓你把她帶上來的!” 說著小心把人接了過來,陳總管機靈地立刻端來矮凳。 “父皇眼巴巴都看了許久?!比首有?,“誰看不出您的心思,兒子不過幫您一把而已?!?/br> 整個壽宴上周帝最想要其陪伴的無疑是幼寧,開始還能忍著,飲酒過后眼神都是直勾勾的,讓一些注意到的人差點以為他們陛下對容夫人有什么不可言說的想法。 被埋進凳中的小姑娘自己理了理衣裳,眼睛圓滾滾瞪去,像生氣的小松鼠,兩腮都鼓起來。 三皇子沒忍住,俯首對著那臉蛋捏了又捏,力氣半點沒收斂,讓小姑娘吃痛嗚嗚道:“三叔叔…欺負幼幼,十三哥哥和陛下,揍你?!?/br> “揍我?”三皇子笑意散了些,目光忽然沉下看了看幼寧,又恢復爽朗道,“可惜十三弟今日不在,怎么欺負你他都看不見,可不得趁著今日多欺負些?!?/br> 說罷他將掌下柔軟的面團翻來覆去的捏,一會兒皺巴巴一會兒又攤平,直把小姑娘弄得快哭出來,周帝皺眉欲把人抱來,不悅道:“多大的人了,還欺負她?!?/br> 三皇子沒把人放開,微微一笑,“難不成父皇還記得兒臣多大了?” 周帝當然不記得,他連自己的歲數都要記不住,只得皺眉看去。 三皇子道:“父皇向來不關心我們這些兒女,皇祖母也不愿親近我們,除了被選為太子的十三弟,恐怕宮里這些兄弟姐妹,你們誰也記不清?!?/br> “老三,你在胡說些什么?”周帝越聽越不對勁。 三皇子面上依舊帶著沒心沒肺的笑,誰也猜不出他說的是這些話,“可是父皇知不知道,您和皇祖母選出的太子有一個致命的缺陷?!?/br> “……什么?” “這大概有些不可置信?!比首用嗣窒碌男∧X袋,含笑看去,“但是父皇您的太子,我的十三弟,他的的確確,是靠著這個小姑娘才能像尋常人一般活著。您難道不知道嗎?原本的十三弟,可是冷漠殘暴、毫無人性的一個人?!?/br> 三皇子想了想,“您大概沒見過他十歲那年親手弄死一個小太監的模樣,嘖……簡直要把兒臣嚇死?!?/br> 幼寧仰著頭,似乎聽懂了三皇子在說燕歸壞話,急急辯解道:“十三哥哥才不是那樣的?!?/br> “在你面前自然不是那樣?!比首与S手彈了彈她額頭,接道,“父皇,您是不是忘了十三弟身上還留著另一半卑賤的異族蠻夷血統,天性注定如此?!?/br> 周帝眼神已經冷了下來,終于明白了這個兒子意欲為何。 與此同時,殿中待人少了些,云庭終于得以對容云鶴道:“外面確實守了幾十人,不過已被拿下,大皇子不知所蹤?!?/br> “幾十人?”容云鶴重復,云庭頷首,“我也覺得不大對,但只有這些?!?/br> 容云鶴直覺不妙,思及這消息是從周帝那兒傳來,立刻抬首望向前方,果不其然看見幼寧被三皇子抱在手中,三皇子正低聲與周帝交談,而周帝臉上已沒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