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節
“你今夜若是不殺我,日后你必會對你今夜的婦人之仁后悔?!睂τ陂L情的話,無心真人不驚不詫,只是一聲冷冷輕笑。 “婦人之仁也好,后悔也罷,只要我還是望云觀弟子一天,只要師父還未有將我逐出師門,我就不會取師叔性命?!彼荒軐Σ黄饚煾?。 無心師叔和無恒不一樣,師父曾與他還有阿風說過,無心師叔就像他的親弟弟一樣,雖然人有些冷冰冰的脾氣還有些硬,而且在有些事情上很偏執,但是卻對他這個師兄又敬又疼。 這樣的無心師叔,他不能下手,也下不了手。 無心真人不再說話。 只聽長情又道:“我雖不會取師叔性命,但木青寨的這把劍,我不會交給師叔帶走?!?/br> 無心真人面上神情終于起了變化,他往后轉身,對上長情赤紅的眼睛,冷聲問道:“你可知這把劍是什么劍?” “不管它是什么劍,我要留下它,師叔你就絕對帶不走?!遍L情語氣冷漠且決絕。 無心真人卻忽地笑了,笑得輕蔑,“我尚且碰它不得,依你這一身的妖血,你認為你能碰得了它?” “若我碰得了它呢?”長情反問。 “若你碰得了它,我即刻離開,今夜當我從沒有來過這木青寨,關于你這妖異的模樣,我也絕不會與任何人言說一個字!”無心真人一字一句道得冰冷。 “好?!遍L情想也不想便答應道,而后微微一動右手五指,那冰凍住無心真人的手臂及雙腳的冰柱瞬間碎裂,卻沒有像方才天樞宮人那般被碎了手腳,相反,他的手臂及雙腳安然無恙。 長情并不擔心無心真人出爾反爾或是將手中的長劍朝他刺來。 師父信任的人,絕不會是背后傷人之人。 無心真人也的確不是如此之人。 他只是將手中的劍垂到地上,而后完全轉過身來看著長情。 其實沈流螢也是緊張的,倒不是緊張無心真人會突然刺長情一劍,而是緊張長情握不住那柄古劍,雖然巫姑說了古劍等待的人就是他,但要是巫姑的卦象不準或是什么的,那—— 沈流螢心中的想法還沒想完,已不用再往下想了。 而她的心,也不用再緊張。 因為此時此時,長情的右手已經穩穩握上了古劍的劍柄! 沒有任何異樣,更沒有任何排斥! 他的手就這么穩穩地握住了古劍的劍柄! 此時,無心真人面上冷靜破碎,只見他微睜大眼死死盯著長情的手,盯著他安然無恙的手! 他竟是……竟是真的握住了這把劍! 就在無心真人震驚的目光中,長情不僅將古劍劍柄握住,甚至輕而易舉地將它從地上抽了出來! 將這柄凝結了木青寨人性命與永生輪回,此時更是沾滿了他們鮮血的銹跡斑斑的古劍從地上抽了出來! 與此同時,長情覺得一股奇異的力量由劍柄沖涌進他的手心,朝他的心口涌來! 這個力量給他的感覺……便是還在寨子外的時候那股無形中牽引著他的力量! 這一瞬間,長情只覺自己的心及腦顱膨脹得近乎炸裂,仿佛有無數的畫面無數的話如狂浪般朝他的心及腦中翻涌而來,沖得他險些站不穩雙腳,可他的手卻將劍柄握得緊緊的。 忽然,只見他將劍一抬,被這股幾乎不受他控制的力量逼得將劍朝身旁用力一揮! 僅僅一劍,卻有天地變色之勢! 因為僅僅這一劍,卻是劃開了他身側木青寨外至少十里扇形范圍內的樹!參天大樹! 大樹轟轟然倒塌,在夜色中震出地動山傾般的巨響! 而這一劍,劃開的又豈止是樹木,甚至是周遭的空氣與夜色! 所有人都能明顯感覺得到夜色在震蕩,仿佛要震破人的耳膜!沈流螢都忍不住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雙耳。 可那柄劍,明明只是一把布滿了銹跡連劍鋒都完全鈍了的朽劍而已! 無心真人震驚不已,像從未見過長情一樣一瞬不瞬地睜大了眼看著他,過了會兒,才見得他神色恢復如常,然后轉身當即離開! 他什么都沒有說,腳步不停,竟真的是說走就走,就像方才他所承諾的那樣! 他走了未多遠后只見他身形一展,消失在了夜色里! 誰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皆令人太過震驚,心也太過震撼。 篝火早已不再燃燒,唯有天上的月朝這個塌陷了的木青古寨撒著清泠泠的光,卻又被繁茂的木青巨樹遮去了幾乎所有的光。 整個木青寨,暗暗沉沉,冷冷冰冰。 就在這時,暗沉且冰冷的寨子中忽然亮出點點螢光,一點,又一點。 而這些螢光,不是灑落下的月光,也不是飛來的螢蟲,而是從死去的木青寨人身上透出來的! 不對,不是透出來,而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由他們的身子……化成的! 由原本的一點點,變得愈來愈多,就像棲息在荒草叢里的螢蟲被打擾了似的一起朝夜空撲飛而去,螢螢點點,將黑暗冰冷的木青寨照亮! 而不止木青寨人的尸體化成了螢光,便是被長情冰凍住的樹木屋房以及他們腳下所踩的木頭搭成的寨子的地面也都在一點點化為細細的白霜。 霜化的木青巨樹朝寨子撒著紛紛揚揚的細細白霜,就像是下了雪一樣,與慢慢飄飛起的螢光糅合在一起,被螢光映亮,整個木青寨此刻竟是比點著篝火時還要明亮,更是……美不勝收。 可看著這些美麗的螢光與細霜,沈流螢卻有些想哭,熱淚盈眶。 守了古劍整整五百年的木青寨人,終于解脫了。 沒有輪回的他們,連尸身都留不住,只能化成這樣的點點螢光,在天地之間,灰飛煙滅。 可他們終究是解脫了,他們不悔。 “當啷——!”忽然,兵刃落地的聲音驚回了沈流螢的神思,她趕緊循聲望去。 只見長情拿在手中的劍掉落在地,他的身子更是搖搖欲墜! “長情!”沈流螢驚呼一聲,朝他奔去。 這一次,沒有人再攔著她。 不僅是不需要再攔著她,也是沒有誰再攔得住她。 秋容重傷倒地,而那忽然出現在她面前替她擋去黑衣男子一劍的陌生男子此時也捂住流血不止的心口跪倒在地,鼻息微弱,奄奄一息。 他的氣力,已然耗光。 而那廂的長情,在沈流螢沖到他面前的那一瞬間,突然消失不見,唯余一只白茸茸的毛兔子“啪嗒”一聲跌落到已經恢復了藏青顏色的衣裳上。 小若源趕緊撲到陌生男子身上,竟是想也不想便生生咬下自己的小手指然后塞到了男子嘴里! 沈流螢則是趕緊蹲下身要將變成白糖糕的長情抱起來。 “戾——”當此之時,蒼穹中陡然傳來一聲鷹隼的戾叫聲,伴隨著一個巨大的黑影呼嘯而下! 鷹! 是鷹! 沈流螢又驚又慌,飛快地將白糖糕抱到懷里來,似乎這樣還覺得不夠安全,竟是將白糖糕從自己衣裳下邊塞進了自己懷里!然后才緊緊環抱住自己,一時間驚慌得竟是忘了她還有墨衣之力,而是一臉兇神惡煞地瞪著那只呼嘯而下的黑色大鷹,斥聲道:“你要是敢抓我的白糖糕去吃,我絕對把你拔成一只禿鷹!再把你給宰了!” 沈流螢話音才落,緊接著聽到有人罵她道:“沈流螢你是豬!將軍才不會吃殿下!” 沈流螢怔了怔,這個聲音明顯是小麻雀的聲音,但小麻雀在哪兒呢? 還有,將軍?什么……將軍? 沈流螢的腦子一時轉過不過來。 黑鷹此時落地。 落地之時,竟是化成了人的模樣! 沈流螢愣了。 * 長情不開心,非常的不開心,他因為妖血之力爆發太盛,他體內的帝王血印相應地也作用得極為強烈,使得他變成了白糖糕,不僅連沈流螢都沒有辦法幫他恢復人形,就是他這副白糖糕的模樣都還軟趴趴的,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真的像一塊白糖糕一樣趴在衣裳堆里一動不動。 如此就也算了,他的螢兒還不在他身邊! 這就使得這個兔大爺十分不開心加一臉幽怨,那雙黑溜溜的眼睛死死盯著秋容看。 因為沈流螢正在幫秋容處理傷口。 秋容好像感覺到白糖糕那幽怨的眼神似的,他轉頭看了癱軟在地的白糖糕一眼,然后小聲問正在處理他肚腹上的傷的沈流螢道:“夫人,我怎么覺得爺在拿眼刀削我???我有沒有感覺錯???” 沈流螢此時只關心秋容肚腹上的傷,隨后道:“就他現在那樣兒就算眼刀削你一萬次又能怎么樣?” 秋容微微一怔,然后非常贊同地點點頭,好像也是。 秋容肚腹上的傷很嚴重,從身前直穿到了身后,就好像在他肚腹上捅出個大窟窿來一樣,不過好在他身子骨夠結實,忍到了事情結束沈流螢來救他的時候,雖然當時他已經失血過多進得氣少出的氣多,幸而沈流螢救得及時,否則她這會兒就不是在這給他治傷而是給他準備墳坑了。 沈流螢現在則是在用她的詭醫之力將秋容肚腹上的這個大窟窿給填上,讓他重新活蹦亂跳。 不過秋容不僅肚腹被捅了個大窟窿,五臟六腑也受了損傷,沈流螢沒那么多精氣給他做逆天復原,所以要他完全康復還需要些時日,而且還有小若源這棵包治百病的草藥在,保得秋容沒幾日又能生龍活虎了。 秋容躺在地上,沈流螢給他治肚腹上的血窟窿時他已經疼得沒有什么太多別的感覺,只覺得自己的肚腹燒得慌,然后就是被白糖糕幽怨的眼神瞪得慌。 所以他又問沈流螢道:“夫人啊,我還是不明白爺為何要拿眼刀削我?!?/br> “因為他嫉妒?!鄙蛄魑炓贿厡P牡亟o秋容“長rou”,一邊不忘回答他的問題,“你能說話,他不能,他還勉強能動,他不能,我在理你沒理他,他不削你難道削我?” 秋容老實閉起嘴,省得爺更加想削他。 不過,真好啊,夫人沒事,爺沒事,小若源沒事,還有那只小麻雀也沒事。 這般想著,秋容轉頭朝旁側看。 就在這時,沈流螢在他肚腹上用力拍了一掌,然后抬手朝額上抹了一把細汗,舒一口氣,笑道:“好了,你這窟窿填上了,日后娶媳婦兒的時候媳婦兒也不會嫌你肚腹上少了一大塊rou了?!?/br> 秋容肚腹被沈流螢這么突然一拍讓他的身子突地跳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肚腹。 平平整整!就好像根本沒有被捅穿過一樣! 秋容被沈流螢拍得一時間忘了與她道謝,沈流螢也不在意,而是嘲笑他道:“嘖嘖,才拍了你一掌就把你給拍傻了?行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好好躺著,我該給小麻雀看看了?!?/br> 小麻雀就在秋容身旁,沈流螢轉個身就看到了小麻雀。 可這時看著小麻雀,沈流螢還是有些不習慣,以致她又一瞬不瞬地盯著小麻雀看,然后問他道:“你真的是小麻雀???” “沈流螢,你這個問題今夜已經問了我第三遍了!”小麻雀沒好氣地瞪沈流螢一眼,“還有,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叫褐羽不叫小麻雀!” 沈流螢之所以這般,是因為小麻雀此時不再是麻雀的模樣,而是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