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已經過了五天了,五天都如此?”云有心這般問題,證明他才來到這翎王府才見到長情未多久。 “嗯,滴水未進,御醫診脈皆不知是何病癥,束手無策,只能試著開些藥?!比~柏舟心中擔心不已,卻又不知當如何是好,“我怕這般下去,他撐不了多少時日?!?/br> 云有心將長情輕輕放回到床榻上,替他將被褥蓋好。 只聽葉柏舟問道:“有心你未有將長情的情況告知阿風吧?” “放心,未有?!痹朴行牡?,“若是讓阿風知曉長情這般情況,怕是不管不顧也要沖到這兒來?!?/br> 云有心憂心忡忡,“這般下去不是辦法,據柏舟你所見長情那夜的情況看,顯然不是尋常病狀,而今召南與周北戰事不斷,即便我想要將長情帶回去讓他師父看看究竟是如何一回事,路上必定耽擱時日,怕是長情的情況也不能承受路上顛簸,而若將長情的師父找來,阿風必然就知道此事,這——究竟當如何是好?” 云有心將手覆上長情的手背,將他的手握得緊緊的,只聽他又問道:“對了柏舟,長情的妻子呢?怎的不見長情的妻子?” 一門心思全系在長情身上的云有心,此時才發現一直與長情形影不離的沈流螢并不在他身邊。 “我遇到長情的時候,就只有他自己?!比~柏舟將手輕搭到云有心肩上,“當夜我便已派人尋找長情妻子,我命他們一旦有消息必須第一時刻來告知我,不過……尚無消息?!?/br> “如今長情的情況,想來只有他的妻子有辦法讓他醒來了?!痹朴行妮p聲道,說罷,他當即站起身,作勢便要離開,“不行,我也出去尋?!?/br> 誰知云有心才站起身,他的身子便猛地一陣搖晃,險些往前栽倒。 “有心!”葉柏舟當即扶住他,“你面色很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沒什么?!痹朴行膶θ~柏舟微微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擔心。 可葉柏舟豈又看不到他青白的面色,只聽他又問道:“可是這幾日你都未曾合過眼?” 為了盡快見到長情,只顧趕路而不顧歇息。 “沒有的事?!痹朴行挠中α诵?,并不承認,“我沒事,柏舟你不必擔心,我需出去找弟妹,只有找了她,長情才能醒來?!?/br> “現在夜已深,你上哪兒去找?”葉柏舟沉聲問。 “我……”云有心正要說什么,忽在這時聞到一陣淡淡的花香,而后他便在這淡淡的花香中閉起了眼,靠在葉柏舟身上,失去了意識。 葉柏舟扶著云有心,溫聲道:“有心,你太累了,且睡一覺再說?!?/br> 葉柏舟將云有心抱到長情身側,讓他與長情躺在同一張床榻上,為他蓋好衾被。 做這一切,葉柏舟并不假他人之手,因為即便這是在他的翎王府中,對著府中的人,誰人他都不相信。 抑或說,這整個周北的任何一人,都不值得他相信。 對于不可信任之人,他怎可能讓他們靠近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也正因為如此,哪怕整個府邸多的是空的房屋,他也沒有將云有心安放到其他屋子,因為只有在他同時能看到他們二人的地方,他才能放心。 葉柏舟替云有心將衾被蓋好之后,走到門外,冷聲道:“來人?!?/br> 葉柏舟的話音才落,當即有人在打著燈從前邊方向跑來,恭恭敬敬地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本王讓你們找的人,可有消息了?”葉柏舟冷眼看著眼前人,與他面對長情與云有心時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前來的人聽到葉柏舟這么一問,嚇得當即跪到地上,戰戰兢兢道:“回,回王爺,還……還沒有?!?/br> 葉柏舟不過只是問了一句話而已,前來之人卻害怕得下跪,可見在他心里,葉柏舟這個王爺是可怕至極的。 “本王再給你們一日時間,明日此時,若你們還未能找到本王要找的人,三個月內的解藥,你們便可不必想了?!比~柏舟的聲音冷得就像沒有情感的冰雕一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跪在面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人不僅不敢求饒,更不敢多說一個字,只敢顫顫巍巍地應聲道:“屬……屬下明白!” “退下吧?!比~柏舟亦一個字不多言。 “是,王爺?!贝巳颂右惨话愕貜碾x開葉柏舟的視線,仿佛多在他眼前呆一瞬能令他少去一年的壽命似的。 葉柏舟不是看不見不知曉這些人對他的恐懼,因為這正是他想要的見到的,在這偌大周北,他一個什么都沒有的皇子想要活下來想要立足,只能如此。 況且,他不需要任何人對他忠心,他只需要能由他利用的人,哪怕他們對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他也不在意。 只要他們沒有把這個想法付諸行動,他便當做什么都不知,而若他們把心中想法付諸行動,他們也沒有再或者的必要。 不過是工具,毀了一個,再找一個便是。 直到這周北的工具用無所用。 呵! * 周北皇都東南邊的一處小鎮郊外。 沈流螢坐在地上看著葉池玉用柴禾生火,問他道:“葉池玉,跟我說說你們為什么這么恨葉柏舟唄?” ------題外話------ 今天白天有事,所以5點沒有及時更新,慚愧慚愧,明天會努力多更補過,哦呵呵呵~ ☆、231、青碧色的眼睛!【一更】 此時的沈流螢身穿一身周北人的布衣,坐著一顆尚算方正的大石頭,盯著正在生火的葉池玉…… 那夜在石原城破廟里,葉池玉想了一夜沈流螢與他說的話,于天明時答應了她,他帶她前來皇都,她則是替他醫治好他的jiejie。 不過,這一路來皇都,給沈流螢帶路的只有葉池玉一人,葉芙蓉并未與他一起,至于他將葉芙蓉安置在了何處,又是如何勸服葉芙蓉放心他自己一人出來的,沈流螢不知,因為葉池玉做這個事情的時候對她很是防備,不讓她跟著,顯然是不相信她害怕她會害他的jiejie似的,是以當時沈流螢就在破廟里自個兒呆著,等著葉池玉安置好他的jiejie后再回到破廟里來找她。 其實,沈流螢不想以這樣的方式來強求葉池玉給她帶路,哪怕他不答應她,她也會醫治好葉芙蓉,只是她著急著要見到長情,加上她這一張嘴便十分明顯的召南口音,如今正值召南與周北戰事不斷,她獨自前往周北皇都多有不便,她當下只有讓葉池玉給她帶路這個辦法。 而她為何要到皇都,是因為她感應得到,長情就在皇都,并且,他需要她! 沈流螢本以為葉池玉這個少年很難相處,然這五日相處下來,她發現這個少年其實并不像面上表現得這般生人勿近,相反,還是個挺可愛的人。 經過這五日的相處,沈流螢也摸清了葉池玉的性子,吃軟不吃硬,而且還挺容易害臊,她稍微逗逗他,他便會面紅耳赤。 當然,她也發現他雖然穿著破舊,但其實細皮嫩rou的,顯然是出身富貴之人,之所以會在外流浪,定是家中生了什么事情,并且還是皇室“葉”家。 關于心中的疑惑,這一路上,沈流螢總旁敲側擊地問葉池玉,許是這幾日相處下來葉池玉發現沈流螢其實并非什么壞人,故而漸漸沒有了一開始的防備警惕,甚至有時候還會一不小心在她的誘導中多說了話,說完之后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不由惡狠狠地瞪沈流螢,沈流螢則是笑得開心地揉揉他的腦袋,使得他又羞又惱。 并且沈流螢發現,葉池玉在有兩次與她說話不當心提到葉柏舟的時候,他眸中有明顯的敵對與怨恨,她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往下問的時候,他卻又什么都不說了,而在破廟里的時候,他們姐弟倆在懷疑她與葉柏舟有關系的時候面上也是同樣的神色,可見對葉柏舟有敵意的不僅是弟弟葉池玉,jiejie葉芙蓉亦如是。 旁敲側擊問不成,沈流螢索性開門見山地問。 果不其然,她這話才一問出口,葉池玉便抬起頭來死死盯著她看,將手里拿著的柴禾抓得緊緊的,仿佛要將她盯出個窟窿來一樣,好像眼前的她是葉柏舟似的。 而沈流螢已經習慣葉池玉這樣的眼神,她沒什么反應,只是用手托著腮,平靜地迎著他的視線,道:“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什么?!?/br> 葉池玉沉默了良久,才冷冷問她道:“你為什么想要知道?” 這個問題,沈流螢回答得并不猶豫,“因為我家就在召南京城,聽過葉柏舟這個人,知道他是周北送到召南的質子,多少是一個自己曾聽說過的人,難免就想要知道?!?/br> 沈流螢說的是實話,不過不是全部的事實而已,她并沒有告訴葉池玉說葉柏舟和她相公是兄弟,若是說了,可就套不出他的話了。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沈流螢摸得清葉池玉的性子,她知道她方才那一句“你想說便說,不想說也沒什么”已經快要套出了葉池玉的話,因為他反問了她,而若他不想說這個問題的話,他只會沉默到底,而不會反問她什么。 所以現下她只需要耐心等著便可以。 葉池玉垂下眼瞼,沉默著燒柴禾,火光映得他的臉膛唐亮。 沈流螢則是看著他細嫩的雙手,她大致能猜得到,或許正是因為葉公子,這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小公子哥才會學會燒柴這種粗活。 過了良久,就在沈流螢從裹著干糧的包袱里掏出兩只白面饅頭來遞了其中一個給葉池玉的時候,他拿著白面饅頭,終于開口了。 “葉柏舟,是我和我姐的兄長?!比~池玉拿著白面饅頭,并不吃,只是拿在手上而已,抓得有些用力,“親皇兄?!?/br> 沈流螢很是震驚。 她想過他們會是叔侄會是堂兄弟這樣的關系等,獨獨沒有想過他們竟會是親兄弟。 然既是親兄弟,又怎生得仇恨? 沈流螢沒有出聲,沒有打斷葉池玉。 只聽葉池玉接著道:“我姐和我一直知道我們有這么一個皇兄,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他,母后說,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為了我們周北而到召南去了,jiejie對我說,這個皇兄是一個好人,他是為了我們周北好,自己到召南受苦去了,我們都認為他是個好人,相信他是個好人?!?/br> “七個月前,他回來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我以為他會像父皇像太子哥哥那樣是一個溫和的人,可在我見到他的第一眼,在我看到他眼睛的時候,他除了給我可怕的感覺,我根本就不覺得他是一個好人?!?/br> “然后——”葉池玉將自己手里的饅頭愈抓愈緊,火光在他眸中跳躍,可他的面色卻漸漸發白,“他才回來不到一個月,大皇兄和四皇兄就突然死去了!明明大皇兄和四皇兄健健康康的什么病癥都沒有,大皇兄還說了過幾日要教我射箭的!” “不僅是大皇兄和四皇兄死了,二皇姐,六皇姐,十一皇兄他們也接連死去,然后還有德王叔、翼王叔、禮王叔他們,清貴妃、華貴人她們等等,也都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吳大人方大人他們也都是一樣,整個宮中就像是害了疫病一樣,本是好好的大家全都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回憶到可怕的事情,葉池玉整個身子輕輕發顫,眼眸大睜,哪怕是回想,也令他害怕不已,“有人和父皇說是因為葉柏舟身上帶了不好的東西回來,才會讓整個皇宮乃至整個皇都發生這樣可怕的事情,可是父皇根本就不聽,不僅不聽,甚至將說這些話的人全都給殺了,一個都不剩!父皇根本就不相信!” “兩個月前,我的母后也和父皇提了這個事情,然后……然后——”葉池玉眸中充血,“父皇竟將母后給處死了!父皇竟然將母后給處死了!” “母后只是說了葉柏舟是不祥之人而已,父皇竟然……就將母后給處死了……”葉池玉渾身顫抖不已,眼眶通紅,似要落下淚來,“母后被處死的那天夜晚,jiejie帶著我從宮里逃了出來,因為我們若是不逃的話,很快就會輪到我和jiejie死了,死在葉柏舟的手里!” “jiejie帶著我本是要逃去找正在帶兵打仗的太子哥哥,離開了皇都我們才知道,我們周北軍……被召南軍打得節節敗退!把南邊的城池都丟了!我們的太子哥哥……成了召南軍的俘虜!” “整個周北,已經變得不是原來的周北了,這全都是因為葉柏舟!”說到最后,葉池玉再不能冷靜,低吼出聲。 沈流螢雖然不想在這時候說些傷人的話,卻又不得不在這時候說,因為過了今夜,葉池玉定不會再與她說這個話題,“你們從未見過葉柏舟做這些事情,怎能認定這些事情全都是因為他?” “一定是他!”葉池玉一口咬定就是因為葉柏舟,所以周北才會禍事不斷,“他沒有回來之前,我們周北一直都好好的!這些事情全都是發生在他回來之后!就算我沒有親眼見到,但我知道這些事情全是他做的!他……他想毀了整個周北!” 葉池玉激動萬分,情緒再無法自控,每一個字都是吼叫出聲,“在和jiejie從宮中逃出來的那個夜晚,跑出宮門后我回頭望了宮墻,我看見了宮墻之上葉柏舟就站在那里!用那雙青碧色的眼睛盯著我和jiejie看!就好像……就好像不管我們逃到哪兒,他那雙眼睛都會看得到我們一樣!jiejie沒有看見,但是我卻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要殺死我們!想要像殺死皇兄皇姐他們那樣殺死我們!” “姐!”許是因為太過激動太過害怕,葉池玉神思有些混亂,竟是將沈流螢當成了他的jiejie葉芙蓉一把抱住,抱得緊緊的,顫聲道,“姐,我害怕!” 沈流螢先是一怔,然后溫柔地輕輕撫著葉池玉的背,安撫他道:“不怕不怕啊,不會有事的?!?/br> 畢竟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會害怕是常理之事,不會害怕才是奇怪的。 不過沈流螢倒是忘了,她現在這身子,也不過是十八歲而已。 許是沈流螢此時的溫柔與葉芙蓉太像太像,使得葉池玉漸漸安了心,平靜了下來,而就在這時,他猛地從沈流螢懷里跳開,此時回過神的他瞪她道:“你,你干什么???” 沈流螢看著葉池玉又羞又惱的模樣,不由笑了,“這個應該我問你才對吧,是你自己撲過來抱著我說你害怕的?!?/br> “我……我才沒有!”葉池玉打死不承認,面紅耳赤的。 沈流螢笑得眉眼彎彎,逗他道:“那好吧,是我抱著你,成了吧?” “你——”葉池玉看著笑吟吟的沈流螢,氣得臉更紅,“我才懶得跟你說!” 葉池玉重新坐下身,不過卻是和沈流螢隔著火堆坐,不再說話,而是使勁地啃饅頭。 沈流螢也沒再逗他,而是繼續托著腮,盯著面前的火苗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想著葉池玉方才說的話。 除了疫病,不會有人在短短的時間內接連死去,當然,還除了人為。 其實,若換做她是葉池玉姐弟,她應當也會懷疑葉柏舟,畢竟這一切不祥全都發生在他回來之后。 可這畢竟是他的國家,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他的親人,他為何要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