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撒嬌樣的口吻。 我頭都大了,裹著被毯一掙,一頭翻滾到榻下,摔得頭暈眼花,身子立馬被連人帶被的撈回了榻上,蕭獨卻趁機擠了進來,把我抱了個結實,他身子燙,我立時給他熱得寑衣都濕透了。 我痛斥出聲:“蕭獨!你有完沒完!” “沒完?!笔挭毜种叶?,“春風一度,意猶未盡?!?/br> “你!”我氣得兩眼發黑,卻偏拿他沒辦法,只得閉眼不予理睬。 “十四歲那夜,我與皇叔同榻而眠,皇叔還記得罷?”他頭埋進我頸窩里,聲音低啞,“我那時候就發現自己喜歡上皇叔了。我知,我該尊你如父,為此曾經厭憎過自己,覺得自己惡心。但我沒法忍耐。越是忍耐,我就越喜歡你。我總盼著自己快些長大,脫胎換骨,頂天立地,能與父皇抗衡,能守護皇叔。這四年時間…好生煎熬?!?/br> 心只如被一只手擭住,氣息微亂。 他笑了笑:“我看不慣父皇對你做的,如今倒比他做得還過分?!?/br> 我默然未語,他倒是心里清楚自己過分,明知故犯。 “皇叔,我把你,逼到如此地步,你恨不恨我?” 我不答。恨他? 他是我看著長大的侄兒,又欠他一條命,如何恨得起來? 我恨得是自己,沒有早早識破他的狼子野心,把自己賠了進去。 耳垂一熱,被他咬了一口。 “我看不透你,皇叔。但蠱騙不了人,天一亮,自見分曉?!?/br> “蕭獨,你給朕住嘴?!?/br> “若是皇叔真不喜歡我……”他頓了頓,良久才掙出幾個字。 “我亦不會放手?;适灞闶菆员?,我亦要做第一個鑿冰之人?!?/br> 我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心下竟有些不安。 喜歡,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到底如何? 同我喜歡這皇座,喜歡這萬里江山,想要緊緊攥在手里一樣么? 可我對蕭獨,如避虎狼,定然是不喜歡的,何必慌張?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入睡。 寢宮里十分靜謐,只有蕭獨沉沉的呼吸聲縈繞在耳畔,令我無法安眠。都說伴君如伴虎,我算是體會到了這是什么滋味,這么一只饑腸轆轆的大尾巴狼睡在我身邊,我能睡著才出了鬼。 “蕭獨?” “嗯?” “朕問你一事,你需如實相告?!?/br> “烏頓奇襲你父皇,可是你授意的?” 我這算是明知故問,想聽他親口承認。 “我若說不是,皇叔怕也不信吧?” 我蹙了蹙眉:“你看朕傻嗎?” “皇叔冰雪聰明,天下第一?!?/br> 我翻過身去:“你打算讓烏頓何時離境?再這么打下去,會引得北境大亂,你既已得償所愿,朕也跑不了,你還不讓烏頓退兵?” “我倒是想讓他退兵,但烏頓的軍隊并非聽我指揮,我只是遣北巡隊伍中的一位探子給他通風報信,助了他一臂之力。烏頓其人,驍勇善戰,脾性暴烈,麾下那些蠻人武士更不好控制?!?/br> 我一愣,沒想到他與烏頓并非是一伙,稍一琢磨,問:“你可是有辦法對付他?” “若我親自前去,定可以將他勸降,再誘殺之?!?/br>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之前做的事,是一箭雙雕——他既想借蕭瀾北巡之機謀權,又早有滅魑國叛將烏頓之心??伤麥鐬躅D,是為了哪方?是為了維護冕國的安定,還是魑國的尊嚴? 他自封攝政王,又要親征,豈不是正好借此將重兵都掌握在手里?萬一他有二心,那魑軍入境,豈不是如入自己家門? 我不信蕭獨,也不敢信他。他智勇雙全,心機又深,血統又非同一般,太危險。哪怕他現在喜歡我,也只是一時的,我與他這樣的關系,非但違背倫理,還摻雜著權力,更別提,我還……有事瞞著他,終究不會長久,指不定他何時便會變心。 若我日后栓不住他這只狼了,后果不堪設想。 我正出神想著,便覺一只爪子搭到肩上,將我寑衣剝開來,我一把扣住他手腕:“那,你父皇的死活,你真不在意?” 蕭獨的眼神冷了下去:“我不關心他活不活,只在意,他有沒有死。這十幾年來,我尊稱他為父皇,可惜,他不配做我的父親?!?/br> 我聽他這語氣,絕非僅僅因為蕭瀾對我的覬覦:“此話怎講?” “皇叔是關心我?” 我沒有否認:“你說不說?” “我生母因曾淪落風塵,在我年幼時,就被他逐出王府,與我被迫分離,又回到青樓,我思念母親,他卻不肯讓她見我一面,來一次便趕一次,想驅趕什么臟東西似的。我早慧,這些事都記得清,父皇大抵是以為我早就忘了。他容我留下來,活著,不為其他,只是因我命硬,生時殺破狼星現,算命師說我能替他擋兇避災,可做他的第二條命,成為他的柏奚。他從沒有拿我當過兒子?!?/br> 我理了理思緒,半晌才擠出幾字:“你……現在還思念母親么?” “自然?!彼π?,“我幼時與常人有異,不喝奶水,喝人血。我母親疼我,就以血喂我,常常被我咬得滿手是傷。自我懂事以后,便一直派人尋她的下落,可是尋來的,只是她的骨骸?!?/br> 我心一酸,背過身去。我原以為蕭獨生母在他不記事就已離開,不料他竟對生母如此眷戀,直到現在還不忘,若被他知曉了…… 我當如何是好? 只怕他今日戀我愈深,日后便恨我愈深。 我雙手沾滿鮮血,并非善類,可這會胸口堵得發慌。 一雙手臂從后將我摟住,他在我頸側嗅了嗅:“皇叔,怎么了?突然這么關心我,叫我受寵若驚啊?!?/br> 我伸手向后探去,一路往下,蕭獨呼吸驟沉:“想要了?” 我忍著恥意,點了點頭,自罰般的背過身,為他雌伏,蕭獨卻不趁勢,反倒握住我的手腕:“皇叔怎么突然如此主動?” 我有點難以啟齒,仍是硬著頭皮道:“朕,朕就是想要了。你啰嗦什么!你不想,朕就睡了?!?/br> 蕭獨僵了一僵,將我摟得更緊,樂得在榻上打滾,我先是不明所以,繼而反應過來—— 他誤會了。他以為是相思蠱起了作用。 “我就知道皇叔喜歡我?!?/br> 我的心揪起來,瞥了一眼天色——天邊已隱隱泛亮。 而我的身子,似乎沒有什么異常的反應。 他翻身將我放到身下,在我頸間廝磨。我捏住他下巴:“獨兒?!?/br> 蕭獨抬眼看向我,不知我是何意,我看著他,有些不忍,索性閉了雙眼,湊上去吻住了他。蕭獨未有放肆,待我挪開雙唇,便勾起了唇角。熹微晨光中,他的笑容甚是情深意篤,襯得我君心似鐵。我思緒一片混亂,蕭獨喊了我好幾聲,我才回過神來。 “以后,我可得好好學一學,如何伺候皇叔才是?!?/br> 我魂不守舍的:“該早朝了,你先退下。千萬記得,別叫人看見你從寢宮出去,否則傳開了,對朕與你都不好?!?/br> “臣,遵命?!?/br> 窸窸窣窣的,蕭獨起身穿了衣物,我亦坐了起來,一手卻被他握了過去,拇指一緊,被一物套住,是那貓眼石扳指。 “調了尺寸?!彼嘀夜枪?,“不許取,要戴著上朝?!?/br> 他手指摩挲著我皮膚,立時激起一絲異樣的熱流,從脈搏傳上手臂,又迅速蔓延下去,只令我渾身都隱隱發起熱來。 我心里猛地一跳。 第46章 惑君 看著蕭獨離去的背影, 我一個人兀自在榻上發怔。 ——莫非……我是真對這小子上了心? 我何時對他上的心,如何竟一點也沒有察覺? 心浮氣躁,身上越來越熱,尤其是胸口,杯盆被端到面前:“皇上, 請漱口潔面?!?/br> 我接過杯子,忽地感到一股熱流涌上喉頭, 竟嘔出一口血來。 血是極深的顏色, 在水中散開,彌漫著一股甜膩的香氣。甫一吐出來, 我的燥熱之感便消散了許多。白異大驚失色,慌忙要傳御醫, 被我喝住。他急得不知所措:“皇上,咳血了可不是小??!” 我擺擺手:“不要驚動任何人, 千萬別讓攝政王知曉?!闭f著, 我環顧四周一圈,見房內還有幾個宮人,低聲道,“剛才見我吐血的, 全部拉出去處理了,做得干凈些。還有, 叫敬事房把宮里名喚順德的那個安排進來,朕這里缺個機靈的人?!?/br> 白異點了點頭:“是?!?/br> 誠如《地經》中所述—— 若蠱蟲漸衰,則咳血, 每日晨起咳血一回,數日后,蠱蟲盡死。 白異點了點頭,將血水盡數倒在夜壺里,提著夜壺退下,而后換了盆干凈的清水來。我洗了把臉,總算冷靜下來。 蠱蟲在衰亡,我沒對這狼崽子動心。 眼前浮現蕭獨方才的笑容,我心頭一熱,忙閉了閉眼。 于情于理,我都得瞞著他。蕭獨若知曉我對他無意,以他這執拗的少年心性,定會將我逼得更緊,我們叔侄二人關系只會變得更加緊張,若他哪天知曉了那件事,不知會變成什么樣。 也許,兵戎相見,只在瞬息之間。狼終究是嗜血的野獸。 我憂心忡忡,喚來人為我更衣。 昨日的龍袍自已不能再穿,我便擇了件緙絲袞服上朝。袞服上的龍紋皆以孔雀羽與真金線織就,飾以千枚翡翠,金翠生輝,雖不及那十二金龍七星九曜的冕日祭天袍大氣,但也足夠華貴莊重。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將帝冕緩緩戴上頭頂,只覺仿佛回到了當年。 袞服重若千金,額前冕旒沉沉,令我不得不挺直腰身,昂首前行。 饒是我腰腿酸軟不堪,也不得不慎重對待重臨帝位的第一日。 在上朝之前,我還需向虞太姬請安,沒有太后,她便算是我的長輩,即便是我是皇上,也得遵循這孝道。但說是請安,也是示威,我即位不比蕭獨監國,她若想垂簾聽政,只能是癡人說夢。 聽聞這老女人手腕頗為厲害,我一直奇怪蕭獨是怎么制了她,可待我一走近她的寢宮,便恍然大悟。寑宮里滿地狼藉,全是散落的衣服,地上橫七豎八的臥著七八個美少年,皆爛醉如泥。 貪色誤事,養了這么多面首,她哪還有精神爭權? 蕭獨倒也挺會投其所好嘛。 我走進她的寢宮里,隨行的宦官喊了一聲,都沒將他們喊醒。 只有一個揉著眼睛,坐起身來,滿身銅鈴嘩啦作響。他生得頗為俊俏,是個金發藍眼的蠻人,長得像只貓兒似的,近乎赤裸的身子上傷痕累累,全是被女人的尖指甲抓出來的,甚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