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本書由 凌紫焰 整理 ================== 《鎖帝翎/籠中帝》 作者:深海先生 文案: 蠻族野性狼崽子皇子攻x腹黑美人廢帝受,年下 當日,烏云漫天,大雪紛飛,我拖著一具病體,身披華美的絳紅皇袍,像登基那天一樣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走上烈火燃燒的社稷壇,行告天禮之后,親手摘下皇冠遞給蕭瀾。 我那時咳嗽咳得厲害,連站也站不住,一頭長發披散下來,樣子很是狼狽,蕭瀾裝模作樣,畢恭畢敬地接過皇冠,濃黑的眼眸里滿是笑意。 宣表官員誦念禪位詔書的聲音宏亮,敲鐘擂鼓的響聲震耳欲聾,可我還是聽見了蕭瀾對我說了一句什么。 他說,蕭翎,比起展翅雄鷹,你還是比較適合做一只金絲雀。 (偽骨科偽叔侄,無血緣關系) 內容標簽: 虐戀情深 年下 宮廷侯爵 愛情戰爭 ================== 第1章 廢帝 宣和三年七月十一日,我成了一個廢帝。 這是我登基的第三年。短短不過三年。 那一夜,宮變來得太悄無聲息也太突然,讓我猝不及防,從皇座上被拽下來我尚在夢中,夢見那剛即位那一年,我鮮衣怒馬,踏著飛雪,凱旋歸城,意氣風發,滿城百姓夾道相迎,睜開眼時,手腳都已戴上鐐銬,被鎖在自己寢宮之中。 篡位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那一向深居簡出不問世事的四皇兄蕭瀾。他平日里跑寺廟跑得比皇宮還勤,最后卻沒有遁入空門,反倒一腳踏上了金鑾寶座,神仙皮囊一脫,便露出豺狼本相,委實唱了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先是將我步步架空,后又將我軟禁數日,逼我稱病禪位,將皇位名正言順的讓給他。 我當然沒病,但他自然有的是辦法讓我病。 他日日派人飼喂我那號稱讓人強身健體的丹藥,不過半月,我一副騎馬善射的好身板便成了扶風弱柳,連走路也要人攙著。 一個走路也要人攙著的病秧子,自然不適合再坐在皇位之上。 我這“德高望重”的皇兄不想讓自己背上弒君者的罵名,于是我還有活下去的價值,我需得活著,以一個廢帝的身份活在世人的茶余飯后,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宣和三年十二月,我舉行了一場隆重的祭天儀式,宣布自己禪位給蕭瀾。 當日,烏云漫天,大雪紛飛,我拖著一具病體,身披華美的絳紅皇袍,像登基那天一樣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走上烈火燃燒的社稷壇,行告天禮之后,親手摘下皇冠遞給蕭瀾。我那時咳嗽咳得厲害,連站也站不住,一頭長發披散下來,樣子很是狼狽,蕭瀾裝模作樣,畢恭畢敬地接過皇冠,濃黑的眼眸里滿是笑意。宣表官員誦念禪位詔書的聲音宏亮,敲鐘擂鼓的響聲震耳欲聾,可我還是聽見了蕭瀾對我說了一句什么。 他說,蕭翎,比起展翅雄鷹,你還是比較適合做一只金絲雀。 他話音剛落,忽然狂風大作,將我絳紅的皇袍吹得獵獵作響。 我明白蕭瀾為什么會對我說這句話。我自小便是父王最寵愛的子嗣,而蕭瀾則是備受欺凌,可有可無。年少無知時我常常欺負他,蕭瀾比我大九歲,卻從來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我知道他對我的嫉恨由來已久,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報復性的掠奪。父王折斷他的羽翅,他如今便要來折斷我的。我登基時,他托人送來一只名貴的金絲雀作為賀禮,當時我不懂他是何意,如今終于懂了。 而我居然曾經相信他這么些年那副低眉順目、無欲無求的模樣會是真的。 我將目光投向了社稷壇中的熊熊烈火,想起宮變那一夜那些被關在禁苑里燒死的人,我的親信、我的妃嬪們,還有從小伴我長大的宦官梁笙,他算得上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寵愛他甚于任何一個妃嬪。他們死前掙扎的身影在烈火中重現眼前,燒穿了我的眼睛,也燒到了我的心里,使我的咽喉泛出一股子血腥味來。 我張了張嘴,將一口血盡數吐在了蕭瀾的袖擺上。 而后我抹了抹嘴笑道,蕭瀾,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你將來一定會后悔。 蕭瀾也笑了笑,對身邊的侍衛們吩咐道,太上皇病得厲害,撐不到祭天儀式結束了,快些扶他回幽思庭休息罷。我聽著這稱謂,只覺萬般諷刺。我不過才剛及弱冠,年紀輕輕,連子嗣也未有一個,就變成了太上皇。幽思庭是歷來冕國帝王避暑度假之地,蕭瀾送我到那里去,無非便是想長長久久的將我軟禁起來。 我被人半扶半架的拖下祭臺時,看見了蕭瀾的幾個子嗣。他們在今日一躍成為了皇子與公主,我從他們稚氣未脫的臉上仿佛已看見了未來的腥風血雨。 我厭憎他們,就像厭憎蕭瀾。 在我滿懷惡意的逐個打量他們的時候,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叫住了我。 這是你掉的嗎?那個聲音問道。 我側頭瞧去,便見一個男孩站在身后的樓梯上,身形在蕭瀾的那幾個子嗣里顯得最為瘦小。他頭上梳一小髻,發間嵌著一枚黑木簪,似乎不過十一二歲,可容貌卻一點也不似蕭瀾,生得高鼻深目的,一雙眼瞳泛著隱隱碧綠,顯然有關外的異族人血統,讓我想起十六歲那年在大漠上獵到的那只雪狼的幼崽。 那小狼崽子伏在我腳邊上,未生爪牙便兇相畢露,叼著我的靴尖要替母親報仇。 我把它逮回來,拴了鏈子帶回宮里,可任我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無法將它馴化成一只乖巧的寵物,在某個夜晚咬傷了我的手逃之夭夭,我每每想起來便耿耿于懷,就像想起關外那些兇狠貪婪、時時侵犯邊境的蠻族人。我登基時打過一次勝仗,替父王奪回了他曾失守的麒麟關,但那是一場我終身難忘的惡仗。 這蕭瀾,居然與關外的那些蠻子通婚。 呵,小雜種。 我想笑,可喉嚨襲來的一陣癢意讓我咳了又咳,唇上又染了血。 男孩走近了些,一雙碧綠的狼瞳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臉,沒注意腳下的路,一下子跌到我身前,被一個宦官慌忙扶住。他仰起頭,舉起胳膊,將手里的東西遞給我,那是一塊本該塞在我袖間的金絲錦帕,散發著毒i藥的幽香。 我垂眸看著他,心里生出一股戲謔之意,輕蔑拭了拭唇角,哂道,是孤賞你的,收著罷。那上面灑了神仙水,聞一聞能強身健體。自然不是,那絲帕染了我的汗液,我故意賞給蕭瀾的子嗣,雖然肯定無法毒死他,也想將厄運一并傳給他。 那小狼崽子卻真的收進袖子里,仿是收了什么寶貝。 旁邊的一個宦官小聲提醒道:“五殿下還不快謝過你皇叔?” “謝……皇叔?!彼掏掏峦?,聲音有種蠻族人的粗拙腔調,不會說話似的。 蕭瀾的其他幾個子嗣竊竊發笑。他們顯是討厭他的。 小狼崽子蹙了蹙眉,下頜緊了一緊。 我倒起了奇怪的興味,就似看見了當年的那只小狼,于是伸手撫了一下他的小臉,染血的手指卻不小心在他的臉上留了幾道血痕,胡須一般,很是滑稽。 男孩一愣,好像被我照拂了似的,眼睛都亮了一亮。 我似笑非笑地揮了揮袖子,命侍衛們將我扶了下去。 后來我得知,原來那孩子是蕭瀾與他買來的蠻族舞姬的私生子,是一夜醉酒后的錯誤,是他的恥辱,甚至可能都不是他的親生骨rou。蕭瀾原本將這個孩子扼殺在母胎里,誰知那一晚電閃雷鳴,天降異兆,占星師卜了一卦,說這孽種乃是蕭瀾命盤上不可或缺的七殺星,“為孤克邢殺之星宿、亦成敗之孤辰,在數主肅殺,專司權柄生死”,蕭瀾也便留了這孩子一條命,給他取名為蕭獨。 作者有話要說: 按照晉江要求聲明一下,是偽叔侄,廢帝受不是蕭家子嗣,而是大神官的兒子,與蕭獨不存在血緣關系,這個后面會寫清楚。 第2章 引狼 宣和四年年初,蕭瀾改元為永安,自此,正式稱帝。 自蕭瀾登基那日起,他派人送來丹藥的頻率便減少了許多,大概在祭典上看我咳血咳得厲害,怕我病死了,又也許是看我病成這幅樣子,沒法興風作浪了,雖然禁了我的足,倒也真拿我當個太上皇,錦衣玉食的伺候著。 但我知道我活著的價值不會一直保有,蕭瀾也不會真的容我得個善終。 來年入秋的時候,我的身子稍微好轉了一點,走路不用人攙了,但走的快一點還是會喘不上氣,一陣風刮來便要倒了。我看過鏡子里自己如今的模樣,膚色比從前康健時要蒼白了許多,雙頰卻總是泛著奇異的紅暈,配合我那天生的一對細長風流的睡鳳眼,便似喝多了酒,醉眼迷離的樣子。宮里也便紛紛傳我這個廢帝如何在宮里尋歡作樂,如何花天酒地,成天醉醺醺的。 其實這一點不假,蕭瀾雖然剝奪了我的自由,可他不能限制我的娛樂,我常召伶人戲團進幽思庭來,一鬧便是整整一個通宵,次日才將他們遣走。 自然召他們進來不止為了排解憂悶,這些伶人戲子里有我秘密培養的暗衛,以前專門為我去辦那些見不得光的活,不動聲色的鏟除異己。我用他們除掉了我的幾個不安分又不夠聰明的異母兄弟,還有在我剛剛登基時意圖稱制的嫡母孟后。但蕭瀾比他們都要聰明,他對我的監控不會輕易松懈,我當然不敢輕舉妄動,我得這么墮落下去,直到他相信我真的成了個對他毫無威脅的廢帝。 于是我開始穿上戲子的服裝,戴著面具,提著偶人,整夜整夜的唱傀儡戲。 漸漸的,我瘋了的流言不脛而走,也自然傳到了忙于政事的蕭瀾耳里。 這夜,我正借著傀儡戲與我的暗衛們交流宮里的局勢時,蕭瀾不期而至。 他來看我,看我是不是真的瘋了。 那時他在門外饒有興味的聽,我在門內胡言亂語的唱,一曲畢了,他還擊掌喝彩,非但不嫌惡我這個瘋子廢帝,反倒推門進來,將那些伶人戲子全部趕走,自己坐下來獨自觀賞。我自然便演給他看,提著酒壺邊喝邊唱,東倒西歪地走到蕭瀾面前,瞇著一雙醉眼盯著他看,蕭瀾卻做出了一個令我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奪走我手里的酒壺,一口飲下。 我記得他那雙幽黑陰郁的眼睛,吞咽時聳動的喉頭,他不像在喝酒,像在喝我的血,啖我的rou,嚼我的骨。蕭翎,朕不日便要擇妃立后,你說朕該選誰?朕三宮六院,數百佳麗,可沒有一個能入朕的眼,你說怎么辦?你說父王當年為何一見你那美貌冠絕九州的生母羽夫人,就獨寵她一人,再瞧不上其他的妃嬪? 我為蕭瀾的話所奇怪,明明是我在裝瘋,蕭瀾卻像比我更瘋。 這太詭異,太好笑了。 我醉醺醺的亂笑,蕭瀾卻不笑,定定看了我一會,忽然起身將我按在桌上。 “砰”地一聲,酒壺砸碎在地,似金戈鐵馬,刀劍相交。 我猜測他是想起了他的母親因我的母親而失寵,對我忽生殺意,仍然強作醉態,癱在桌上似一只將咽喉呈遞給捕食者的獵物。我清楚蕭瀾不會現在殺我,他才剛剛登基,朝中還有未曾遺忘我的老臣舊部,他們把我父王傳位于我的遺詔看得比命還重。蕭瀾低下頭,嘴唇挨近我的耳畔,唇齒間溢出的氣息像一條劇毒而饑餓的蛇,他的身軀比我以為的要結實許多,根本不是看起來那樣清瘦單薄。 他的聲音且輕且柔,蕭翎,你說朕為什么要留著你這么一個廢帝,尊你為太上皇?你真以為我只是顧忌世人眼光,怕自己被罵篡權奪位?又真的怕了朝中那些老臣,瞻前顧后,不敢真的要你的命?我有諸般考慮,但除此之外還有因由。 我閉著眼裝作醉得狠了聽不見,卻覺頸側被他的呼吸灼得發燙。 蕭翎,因為你很有趣。如果你夠聰明,就該清楚如何更加有趣,活得更久。 我還會再來看你的。他說。在你清醒的時候,蕭翎,你可莫要讓我敗興而歸。 蕭瀾走后,我一宿未眠,翻來覆去的琢磨他那幾句話,越深想越覺匪夷所思,惡心難言。他與我同為皇子,乃是異母兄弟,即便要報復我以前與其他兄弟一起欺他辱他,也不應說出這般荒謬又曖昧的話來,就好似他想…… 他想……讓我一個曾經的帝王做什么來取悅他一般。 我心中寒意森森,看向自己隱隱作痛的手腕,鮮紅的幾道指痕赫然入目,扎眼得很,便拂下戲服寬闊的袖擺,走出門外。幽思庭門前是一片湖,湖的對岸便是皇宮中心殿群,如今那已不是我的地盤,春去秋來,恍若隔世。我駐足在湖岸邊遙望了對面,發現林間有幾個衣著鮮艷的身影騎著馬兒在追逐嬉鬧。 那是蕭瀾的幾個子嗣。 其中騎著一匹黑色駿馬的,分明就是那小狼崽子,他似具有蠻族人的天賦,貼著馬背,縱馬飛馳的動作天然矯健狂野,與蕭瀾其他子嗣格格不入。 好像看見我在看他,小狼崽子勒住韁繩,停了下來,馬兒搖頭甩尾,焦躁不安,另一個年長許多的少年追上前來,一鞭狠狠抽在他騎的馬兒身上,便聽一聲嘶鳴,那馬兒受驚尥蹄,嘶鳴一聲,便將馬背上的人一下甩進了湖里。 但聽一陣哄笑四起,見那小狼崽子在湖中撲騰掙扎,卻無人施救,我高喝一聲,那岸上幾位皇子知我是什么人,交頭接耳一番,一哄而散。我喚來庭內侍衛,將那小狼崽子拖上岸來。他渾身濕透,嗆飽了水,伏在地上不住咳嗽,頭上簪子不見了,一頭的毛發變得卷曲凌亂,顯現出蠻族的不馴。短短一年時間,他的體格便健實了許多,肩膀變寬了些,背脊變厚了點,真是長得比狼犬還快。 “謝、謝皇叔?!彼麚纹鹕碜?,卻不敢抬起頂著一頭濕亂卷毛的腦袋看我,像初次見面時那樣無所適從,一陣刺骨秋風刮來,便打了個噴嚏。 “既是喚孤一聲皇叔,便別那么懼孤,孤又不會吃了你?!蔽逸p笑一聲,像當年在草原上撿回那只幼狼,將他領進了幽思庭內。這一回,這只狼我得好好的馴。 因為,他將來也許會是我手上的一把刀。 而后來回想起這日,我卻痛心疾首,因為我并非是磨了一把刀,而是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