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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和秦始皇戀愛的正確姿勢在線閱讀 - 第38節

第38節

    董慈感念到老人家身為人師的憂心忡忡,心里發熱,脫口道,“老師可讓李斯一同去菰城看看,讓他多見見民生疾苦興許會好些?!?/br>
    荀卿點頭,撫掌笑道,“也好,吾便做一回惡人,脅令他兩人一同去菰城,成與不成,總歸是盡力試一試了?!?/br>
    董慈話說完心里本是有些躊躇,聽荀卿這么說也釋然了,李斯此人在歷史上成就極高,他提出的各項舉措惠及千秋萬代,兩千年以后還隨處可見他留下的影子,李斯除了是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之外,還是占據書法界半壁江山的書法家……

    這么優秀的一個人,這么一個對□□做出巨大貢獻的偉人,就因功利心過重踏錯一步留下了千古罵名,jian佞小人的罵名甚至蓋過了他本身的功績和作為,實在是可惜了。

    荀子說了是盡力一試,董慈也知道這么做效果微乎及微,落下去只怕連泡都不會起一個,李斯心智有多堅韌從他毅然辭官赴齊、埋頭苦學八年之久就能看出來了,只怕縱是對百姓疾苦生了惻隱之心,也未必能阻擋他渴求榮華富貴的決心和腳步。

    他會不會對庶人們有惻隱之心還尚未可知,但董慈跟荀卿老人家想的一樣,成與不成,總歸要試一試罷?

    許是方才走得太匆忙,她給李斯帶的酒還擱在地上。

    董慈便朝荀子行禮道,“老師早些歇息,學生把酒給李斯送去?!?/br>
    荀子點頭應下,董慈拿了酒出了學宮,去李斯的住處找他。

    李斯住的地方是個帶前后院的房舍,董慈進去的時候,李斯正裹著袖子在后院里翻地,一代文豪掄起鋤頭的那也不是蓋的,董慈忍俊不禁,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了,才開口道,“李兄急匆匆走了,連美酒都忘了拿,原來是忙著回家翻地來了?!?/br>
    李斯聞言訝然回頭,見是董慈就笑起來,“怎么你又來給你哥哥要字臨摹么?”

    董慈哈哈笑了兩聲,董毅閑著無事想幫她抄文簡,可那手[狗爬字實在是辣眼睛,董慈韓非都看不下去,又加上她自己也在苦練書法,董慈便時常打著董毅的名頭找他要文簡,非得要董毅和自己都寫出一手好字來不可。

    說起來第一次見荀子那天李斯也在,只是他不多言,她又因為初見荀子太激動了沒注意到旁人,否則兩人早就該認識了。

    李斯去凈了手擦了臉,董慈熟門熟路地跟進去,也不跟他打哈哈,直言道,“老師讓我來告知李兄,后日一早一起去菰城……”

    李斯接了酒,臉上露出了訝然之色,董慈笑道,“老師邀賢兄一同去,賢兄不會推脫罷?!?/br>
    李斯搖頭,“即是老師相請,學生自當應允了?!?/br>
    董慈沒錯過李斯眼里一閃而過的深思,心說政治家就是政治家,嗅覺靈敏,這么快就發現了,董慈怕他瞎琢磨,干脆開口扯了一個謊,“沒錯,李兄你猜對了,是小弟聽聞菰城產菰草……”

    李斯微微挑眉,董慈頂著高壓嘿嘿笑了兩聲,心說自己真是聰明絕頂,順嘴就找了個如此合情合理的理由,“李兄你可能還不知道菰草這種東西,菰草甘甜可口,色鮮味美,是菰城的特產,小弟想請李兄一同去品嘗品嘗,老師都發話了,事已至此,李兄可莫要推辭,也莫要怪罪小弟了?!?/br>
    李斯都是能當董慈叔叔年紀的人了,又氣度非凡,哪里會跟她計較這些,只啼笑皆非地搖頭道,“你整日在外閑逛,你那書舍關了門,倒是能少賠許多錢?!?/br>
    董慈見他沒想到別處去,心里到底舒了口氣,哈哈笑道,“書舍的事放一放也無妨,李兄你就等著看了,菰草真的很好吃,保準李兄此行不虛,哈!”

    第52章 有你在,不可憐

    墨家弟子們先一步趕了過去, 荀卿畢竟年逾花甲,快馬奔波并不妥當, 是以董慈、韓非、丹子啟、還有李斯幾人就在后一些。

    學宮里準備的馬車坐下四五個人不成問題, 董慈一路上都樂呵呵的合不攏嘴,馬車走了幾天, 那個叫周揚的醉酒小弟子忍不住好奇地問她了, “董慈小弟你一路怎么都這么開心,有什么喜事么?”

    董慈抹了把嘴角想讓自己正經點,心說他們這算是去支援災區,確實不好齜牙咧嘴的, 不過她這一路都負責照顧安排先哲們的吃穿住行,這種福利和感受誰能體會得到,她連做夢都要笑醒了,想要淡定下來難度系數當真不是一般的大。

    荀子首先就夸贊了她, “心無旁騖, 天性率直,阿慈這樣很好?!?/br>
    不管符不符實, 得了夸獎董慈都傻樂了起來,李斯搖頭,朝懵懵懂懂的小弟子道, “周揚你勿要學他,只管安心治學就是,董慈成日里古里古怪的不知在想什么,練字練半天, 釀酒釀半天,前兩天興致來了還跟著墨家的弟子學種田,心性不定,也不知他往后能做什么?!?/br>
    董慈朝李斯拱手行禮,一副聽他教誨如聽表揚一般樂呵呵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模樣,惹得荀子李斯韓非皆是哈哈笑起來,連丹子啟眼里都含了些笑意,一時間馬車里氣氛融融好不樂和,董慈看得感慨萬千,心說長大以后,大多數人一生中最為單純無憂的時光就是在校園里了,這估計是鐵律,在哪個時空哪個年代都是一樣的。

    跟著荀子韓非他們坐馬車坐多久都不會無聊,因為這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

    董慈一路上都聽得很認真,如同海綿一樣,吸收著荀子的各種思想理念,還有韓非子講述的故事,李斯爭辯的言論議點,丹子啟雖然多半只是聽不發言,可一旦開口,必定也是一針見血真知灼見,聽得董慈佩服之余,都想問問他是不是也是哪位巨巨的化身,名字是不是也是化名了。

    這么優秀的人,年紀輕輕在學宮里威望極高,又德才兼備,沒道理籍籍無名。

    這期間周揚還問起荀子的主張來,董慈也得機會好好的了解了‘性惡論’。

    顧名思義,性惡論與孟子的性善論完全不同,它雖然只有三個字,卻是荀子一切理論的基石,在荀學里非常重要。

    “人生而有欲,感官之欲,權勢之欲,欲惡同物,欲多而物寡,寡則必爭矣?!?/br>
    人生性本惡,人們對所欲之物的爭奪造成天下大亂,正常的生活秩序遭到了破壞,這時候就必須有一種外在的‘禮’來約束這些失控或者會失控的局面。

    荀子眼里的禮,就是用來止亂的,它包括了道德教育,也包括了賞罰和一定程度上的刑法,從禮者存之,不從者必亡之。

    董慈聽得震撼之極,要知道后世的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提出類似的‘自我、本我、超我’的理論,可是千年以后的事了。

    聽了這一番理論,董慈也大概明白為何荀子身為儒學大家,卻教出兩位法家代表人物了。

    因為荀子的‘禮’,已經有些接近法家的‘法’了,可它雖然接近,又與法家的‘法’大為不同,比起嚴苛重刑的法家,荀子眼里的禮溫和了許多,本質上的區別就是,荀子的禮,基本都是從百姓民眾的利益出發考量的。

    “節威反文?!?/br>
    李斯問起秦國如何,荀子說秦國強大威武震撼了天下,但它同時也過得提心吊膽的,經常怕天下各國團結一致來攻打它,因為它沒有愛護人民的心腸,得不到民眾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擁戴和愛護。

    放肆妄為單靠強力鑄造起來的威嚴并不牢靠,勢必終將走向滅亡。

    李斯沉默半響,還是問了一句該怎么辦,荀子便說了四個字,‘節威反文?!?/br>
    秦之霸業已成,那么,就應該節制武力回到文治上來。

    董慈聽得出來,荀子也希望天下能大一統,并且對秦國欣賞又寄予厚望,他對秦國有如此深徹的分析和思考,秦國后來的歷史走向也見證了他卓越的遠見,只是可惜了。

    可惜他最為出色的兩個弟子把秦國推向了法家理論的極端,時勢使然,韓非、李斯沒能像荀子一樣冷靜地對天下時勢做出超出時代的分析和反應,終是不免被時勢所蒙蔽,被實勢所驅使。

    李斯沉默了半響,回了一段董慈來戰國之前就能倒背如流的話。

    “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rou,人面而能強行者耳,故詬莫大于卑賤,而悲莫甚于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托于無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將西說秦王矣?!?/br>
    李斯的意思是說:罵人罵得最狠的莫過于罵其卑賤,人活著最大的悲哀莫過于貧窮,身為男子若不求上進,就如畜生一般茍活于世,長時間處于卑賤的地位,卻做出厭惡名利的樣子,自我標榜清靜無為,也不是士子君子的修養作為。

    這是載入史冊的一段話,經典程度自不必說,董慈親耳聽李斯面色平靜地把這段話說出來,就明白大概從八年前當小吏官看出倉鼠與廁鼠的區別時,李斯對權勢和富貴的追求和渴望就已經深入骨髓了。

    追求權利和富貴也是一種志向抱負,現在李斯要帶著他的理想和追求去秦國找趙小政了。

    男兒志在四方,各有各的抱負,韓非臉上亦是認同之色,董慈忍不住朝荀子看去,老人家雖是早已經料見會是這么個結果,面上還是露出了些悵然之色。

    馬車里一時間安靜下來,只聽得見車軸滾動的聲音,離別總歸傷感,董慈呀了一聲,朝李斯問道,“李兄你要去秦國咸陽么?”

    李斯神色緩了緩,看向董慈點頭道,“正是?!?/br>
    董慈便高興地笑道,“賢兄去了秦國,若是遇上一個叫秦真的人,就告訴他我很好,讓他勿要掛心,哈,可以么?”

    李斯失笑,自是點頭應下了,丹子啟開口道,“口說也無憑,你不如寫了一封信去,便說你在荀祭酒門下求學,老師名聞天下,你哥哥知道你是在老師門下修學,定然是再放心不過了?!?/br>
    丹子啟的聲音清清洌洌的,語氣帶著笑意溫和舒泰,讓馬車里低落的氣氛都緩和了三分,董慈朝丹子啟感激一笑,丹子啟點頭應下,示意她不必憂心。

    荀況豈會不知自己這兩個弟子閑聊些家常話是想讓他寬心,感慨一聲對李斯的事也就釋然了,當下便笑道,“九州之內有稗海環繞,九州之外更有大瀛海環繞,男子志在四方,通古若想去,便去也?!?/br>
    李斯早些年便明白自己和老師道不同志向不同了,卻沒想老師最終還是理解了他,知道他要帶著法家的理論去秦國,也沒有憤然生氣,甚至還鼓勵開導了他。

    李斯心下震動,虎目微微發紅,卻也未多說什么,只鄭重地朝荀卿行了三次跪拜大禮,也算是全了這段師生之誼。

    李斯去意已決,董慈與荀卿明白讓他再去菰城亦無什么用處,臨近彭城時,便讓他取道宋魏,一路往咸陽城去了,李斯包裹用度什么都是事先準備好的,大約也是想從菰城回來,便向荀子辭行的。

    恰逢是飯食的時間,董慈送完李斯回來,周揚已經把一應的工具都清洗好收到箱子里了,董慈抬起來往馬車上走,才走了兩步厚重的箱子就被人接過去了。

    是丹子啟,董慈有些受寵若驚,覺得讓這清雋泰然如天邊明月的少年做粗活簡直是罪過,忙跟在后面感謝道,“謝謝子啟兄,還是讓我來罷……”

    丹子啟并未言語,三兩步便把該收拾的物件都收拾了,只是他不知避讓,干凈的白袍上不可避免就染上了灰塵臟漬,擱在董慈眼里便如美玉上沾了泥污一樣,礙眼得很,董慈忙朝丹子啟道,“子啟兄衣袍弄臟了,可抽空換下來,小弟幫你清洗清洗?!?/br>
    這一路去菰城路途遙遠,除了各自的貼身衣物外,落宿客棧時周揚還負責幫忙漿洗衣服,董慈也去幫過忙,對洗衣做飯什么的倒也不陌生。

    丹子啟卻搖頭道,“不過一身衣袍,來之前準備了許多,路上諸事不便,臟了扔了就是,你不必勞心做這些?!?/br>
    董慈想起最近貌似連周揚都很少洗衣服了,荀子他們的一概都是幾天就換新的,想來也是丹子啟暗中安排的了。

    這下董慈是再沒話可說了,這少年一看就知從小養得清貴,她先前便估計他家境土豪,事實證明確實也是真土豪。

    董慈正想上馬車,丹子啟卻朝她背后看了看,低聲道,“有人一路從臨淄跟過來了,方才跟著你去送了通古兄,是友是敵?”

    董慈忙回頭去看,遠處林子里松木后面恰好探出一顆腦袋來,不是王楠還有誰?

    “是家里派來的人?!本尤欢几捷猿莵砹?,董慈哭笑不得,知道這事非管不可,便朝丹子啟道,“勞煩子啟兄與老師說一聲,你們先走一步,我先去打發了他,一會兒追上來?!?/br>
    丹子啟往王楠的方向掃了一眼,溫聲問,“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董慈搖頭道,“不必不必,說兩句話的工夫,多謝子啟兄?!?/br>
    丹子啟點頭應下,唇角勾起笑道,“不必跟我如此客氣?!?/br>
    董慈也笑應了一聲,轉身往小樹林跑去了,也不知又有什么事,趙小政這個人真是越大越不讓人省心,小時候多高冷,現在給熊的。

    王楠風塵仆仆一臉菜色,頭發上沾了些枯草樹葉,顯然是剛剛享受過大自然天寬地廣的懷抱,見了董慈臉上還不得不掛起笑,堪稱天下第一苦逼的斥候有沒有。

    跟了她這么長時間,就被丹子啟一個人發現,他也該是個有能力的,天天跟著她,趙政也不覺得虧得慌么?

    董慈扭頭看了眼身后漸行漸遠的馬車,無奈道,“我去菰城頂多兩月也就回臨淄了,有信放在客舍里不就好了,我一回來就能看到,你何必跟著受罪跑這一趟?!?/br>
    王楠心里苦水一波一波往外冒,倒不是覺得屈才了,就是覺得未來當家主母可能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信送來時花了個半月,放兩個月,順利的話送回去個半月,加起來小半年過去了,他的腦袋還在嗎?

    王楠想著都覺得后脖頸發涼,忙打起精神將信件遞給了董慈,開口就是他對董慈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求姑娘看完給主子回個信,屬下也好回去交代?!?/br>
    信還是四卷,董慈找了顆樹靠著坐下來,一邊拆信筒一邊有力無氣道,“不回你是不是還得跟我兩個月?!?/br>
    王楠摸摸后腦勺,訕笑道,“姑娘好生聰明?!?/br>
    董慈看了他一眼,是話都懶得說了。

    信還是原來的四封,董慈看了第一封就被雷得外焦內黑的,等看到抱你兩個字的時候,就樂出了聲。

    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趙小政要擱現代就是個妥妥的網聊少年,線上線下兩種人設,平日再親昵夸她一句也就含蓄委婉的尚可二字,合著是隔了千里之遙,感情也飽滿充沛起來了,連想你想我這么孟浪的話都說得理直氣壯了,陛下你試試看,敢不敢當面說一句給我看看?

    等看到偉大的始皇陛下讓興平學表情,董慈哪里還不明白陛下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故意要rou麻惡心她來了!

    裝不知道故意惡心她是么!董慈咬牙吸了口氣,心說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比臭不要臉比惡心人,她還比不過這個兩千年前的始皇陛下么?

    筆墨王楠早就準備好了,董慈拿過筆刷刷在后面補了兩句: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美——你喜歡么?(╯3╰)

    臉太黃了——心肝被你偷走了,臉自然就黃了。

    你想我想得都哭起來了——告訴你,一想到你,我這張丑臉就會泛起微微一笑。

    可憐——有你在,不可憐。

    我讓興平學了下你的表情,還有么?——喜歡么?就不給,╭(╯^╰)╮。

    董慈意猶未盡,被傍晚的涼風一吹,發熱的腦袋突然清醒下來,低頭看了眼信件,惡寒得渾身都打了個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董慈三兩下又把竹簡拆下來掰成兩截扔到一邊,心說她這是要干什么,陪趙小政一起幼稚么?

    幼稚幼稚,這與她要走的唯美畫風極為不符!

    董慈朝王楠要了新的竹簡,中規中矩的寫了兩行字,“我在臨淄一切安好,勿念——董慈敬上?!?/br>
    董慈寫完端詳了一下,贊許地點點頭,最近跟著李斯練字效果不錯,她原先只能算周正的筆字,已經有些名家風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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