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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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找出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的巢xue,楚瀚留在嚴州府,向周驛丞詢問“千老爺”的來頭。周驛丞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他親眼見到楚瀚和千氏夫婦在驛站中說話針鋒相對,不歡而散;而那對夫婦最后竟大膽出手攻擊楚瀚,心知他們必是楚瀚的大仇家、大對頭,哪里敢隱瞞半點,戰戰兢兢地回答道:“他們自稱是從江西來浙江做布匹生意的,到下官這兒住過兩三回,出手闊綽,打賞了不少銀子,因此驛站中的人都認得他們,但他們究竟是不是從江西來的,下官就沒法說得準了?!?/br> 楚瀚問道:“他們之前來過的兩回,是什么時候?”周驛丞趕緊翻看驛站紀錄,說道:“一次是兩年前的一月,一次是五年前的四月?!?/br> 楚瀚點了點頭,隱約記得那時南方曾發生了幾樁大竊案。他去黑市上打聽,在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留宿嚴州府驛站的前后,果然發生了大案。一件是南京皇宮的鎮宮之寶“金銀蟾蜍”失竊,一件是寧波府袁忠徹后代的瞻袞堂藏書樓中的珍藏《古本易經》被盜。金銀蟾蜍以珍貴玄鐵鑄成,表面鑲金嵌銀,乃是異常珍貴之物,很多盜賊都會起心偷竊;但那部《古本易經》,卻只有愛好書畫古董的雅賊知道它的價值,極有可能便是胡月夜和上官無嫣下的手。楚瀚心想:“看來他們二人不滿足于當年上官家藏寶窟中的寶貝,仍不斷四處搜羅寶物,充實其中?!?/br> 他于是花了數個月的時間,暗中跟蹤胡月夜和上官無嫣。兩人知道楚瀚一定在盯他們的梢,不敢回去老巢,只在外地盤桓,浙江、福建、江西都跑了一圈,試圖甩脫楚瀚的跟蹤,平時口風極緊,絕口不提自己的根據地在何處。但楚瀚多年來在皇宮和在西廠干的事情,就是盯梢和跟蹤,此時更是如蛆附骨般地跟在二人身后,二人如何都甩他不脫。胡月夜和上官無嫣都極為懊悔,二人多年來小心隱瞞行蹤,只偶爾在南方行動,極為謹慎;他們素知楚瀚在北方京城替西廠辦事,怎料得到他會無端跑來浙省,又剛好經過嚴州府,撞上了二人? 但后悔也來不及了,二人誓死保衛藏寶窟中的寶物,只能繼續跟楚瀚周旋下去。有時三人同在一個小鎮上停留數日,胡月夜和上官無嫣設下障眼法,假裝已從西門離開,其實卻在半夜從南門溜走;行出數里,卻發現楚瀚已在前路等候。二人甚是苦惱,既然甩不掉楚瀚,便想出手殺了他。但二人武功有限,楚瀚的飛技又遠勝二人,輕易便能躲開他們的偷襲。而且楚瀚曾向虎俠學過點xue之術,危急時能出手點了他們的xue道,二人不懂得解xue,只能躺在那兒慢慢等待六個時辰后xue道解開,手酸腳麻地起身,繼續逃亡。 楚瀚自己盯住二人,暗中已派人回京通知西廠手下前來浙省候命。他讓五十個隸屬西廠的錦衣衛以嚴州府為中心,分四個方向出發,在浙省各處尋訪各城鎮是否住有一對姓“千”或姓“胡”或“上官”的夫婦,一有消息便來向他報告。但幾個月下來,全無消息,想來二人只有在出門時號稱姓千,在自己巢xue時很可能又使用不同的姓氏。 數月之后,楚瀚才終于逮到了二人的空隙。這日三人來到浙省大城杭州,當地人潮洶涌,市集繁華。楚瀚見到二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在一個攤子上叫了兩碗餛飩充饑。這原也頗為尋常,但楚瀚十分警醒,見到上官無嫣付錢給那餛飩小販時,左手微擺,飛快地在膝前做了一個手勢。楚瀚眼尖,一看便知那是三家村的秘密暗號,表示“風緊,小心,快去”。 于是楚瀚便盯上了那餛飩小販。果見他晚間收攤之后,便換下裝束,扮成伙計模樣,往南急行。楚瀚心想:“這人定是他們的手下,來杭州聽取他們的指令?!彼斚旅鲝S錦衣衛繼續跟上胡月夜和上官無嫣二人,自己則跟著那小販往東南行去,一路來到了一個臨海的城鎮,卻是浙南大城溫州府。 那小販在城中更不停留,來到海邊碼頭,碼頭已有一艘小型海船等候著,楚瀚瞥見船上的包裹上有不少寫著“大發米糧”的字樣。那小販上了船,水手立即揚帆而去,轉眼消失在海平線外。 楚瀚皺起眉頭,這船駛入茫茫大海,誰知道去往何處?隨即醒悟:“是了,這船定是駛往海外某個孤島。這兩人心計之深,果然不同凡響,竟然將寶藏藏在海外的孤島之上!” 他心生警戒,對手的巢xue若是在通衢大鎮之上,或是鄉間小村,或是山林野洞,他都能暗中去探勘后再下手。但這小島孤懸海外,自己一踏上島,便是上了敵人的地盤,更無法事先探勘,十分危險。他二度穿越靛海,什么深山叢林都難不倒他,但卻從未坐船出過海,要乘船到孤島上去取物,對他確實是個新的挑戰。 楚瀚決定使出在三家村學到的一切采盤本領,慢慢探勘,謀定而后動。他先喬裝改扮,在溫州城內走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一家名為“大發”的米糧鋪子。這家鋪子專門替大戶運送米糧,是當地最大的米糧集散商之一。楚瀚于是改扮成個苦力,來到大發米鋪討份工作。米鋪主人正需要人搬米,便雇用了他,讓他跟其他長工四處搬運米糧,夜間便睡在米店長工的通鋪。他偷偷查閱米店的賬本,見有不少貨物是運到溫州城外的盤石衛碼頭,繼而運往海外諸島,包括洞頭島、南麂山和七星島等。楚瀚一一查明這些島嶼的大小人口,耐心等候,一個月后,終于等到機會,跟隨大發米鋪的掌柜押送一批米糧到盤石衛碼頭。 有明一朝,朝廷實施海禁,嚴禁官民運貨出海貿易,而溫州盤石衛又非大港口,因此碼頭邊上的船只都不大,主要工作是運送糧食補給到海外小島,或將糧食經海道運往北方。 在米鋪掌柜的指揮下,楚瀚跟其他長工將一袋袋的米糧搬運上停泊在岸邊的眾多船只,掌柜則忙著與各船船長清點貨物,交割銀兩。楚瀚仔細觀察,想找出那餛飩小販登上的海船,但各艘船的模樣都差不多,他也無法確定,便跟碼頭邊的一個老船夫攀談起來,問他各艘船都去往何處。老船夫一一說了,皆無什么可疑之處。唯有一艘貨運甚多的船,老船夫道:“那艘船是私船,專門運送米糧到鳳凰山去的。每月來往三次,送的貨物著實不少?!?/br> 楚瀚沒有聽過“鳳凰山”,問道:“那‘鳳凰山’是座大島嗎?”老船夫道:“不,那島很小,島上荒涼,沒有什么人住的,就在盤石衛出海數十里外。聽說只有幾戶漁民住在島上?!?/br> 楚瀚頓時起疑:“若是只有幾戶漁民,何須一個月來往三次,運送這么大量的米糧貨物?”當時也沒有再詢問下去,搬運完米糧之后,仍舊跟著掌柜回米鋪工作。 之后他辭去米行的工作,再度喬裝改扮,來到盤石衛碼頭討口飯吃。他年紀輕輕,身強力壯,很快便在青幫的船隊中找到了一份水手的工作。那船走的是浙北的路線,利用海運將米糧送到長江口,貨物中有些便沿大運河運向北方,有些續往西行,送抵南京。楚瀚在船上干了一個月的水手,漸漸熟習行船航海諸事,這才開始設法探索鳳凰山。 他學會了自行駕駛小船出海,并懂得如何利用羅盤和星辰在海中辨別方向。所幸那鳳凰山并不遠,若是認對了方向,從盤石衛出海后,不過兩個時辰的航程便可到達。楚瀚先買了條小海船,自己出海航行,在鳳凰山周圍遠遠環繞一圈,找到了島后一個無人的巖岸,便在那兒停泊。他藏好了船,上岸探勘,為怕被島上的人發現,每次只停留短短半個時辰,便駕船離去。 如此探勘多回,他確定這鳳凰山果然便是過去十多年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的藏身之處。他們在島上建造了一座碉堡,以藤蔓樹林為掩護,遠看只似一座小山丘,需找到門戶,潛入碉堡之中,才能見到里面別有洞天,內部裝飾得極為華麗舒適。島上仆從不多,一共只有六人,想來都是二人最信得過的手下,那個赴杭州聽取命令的餛飩小販也在其中。此島遠處海外,地僻人少,果然極難被人發現。 然而居住于海外孤島,畢竟也有破綻。孤島除了魚蝦貝類之外,別無其他糧食來源,也無清水,他們仍得派遣仆人定期乘船回去大陸,采買糧食清水、衣衫布匹和其他日用品。若非他二人食用講究,運送的貨物多了些,楚瀚將更難探知他們究竟躲在海外千百個島嶼中的哪一個島上。 此時楚瀚雖鎖定了地點,事情卻仍十分棘手。他暗自籌思:“想來他們已將當年三家村的寶物全數搬運來此,卻不知收藏在碉堡中的何處?”又想:“我就算找到了藏寶窟,又如何能以一條小船將種種寶物運走?” 他苦思多日,回想當年上官無嫣在短短一日之間,便將藏寶窟中的寶物全數搬空,一件不留,她是如何辦到的?就算有胡月夜幫忙,又有錦衣衛在外叫囂吵鬧,分散注意力,他們又怎能無聲無息地搬走藏寶窟中沉重的石碑、龍床和佛像,精致易壞的書畫、雕刻和玉石等物? 一日,他望著船上搬運來去的貨物,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錦衣衛來上官家抄家之前,上官家曾在后院大興土木,鏟走了一座假山,重新搭蓋涼亭樓閣。那時有不少木匠磚匠在上官家工作,楚瀚記得見到他們在鏟平假山后,用小推車將土石一車車地運出去。 他這時回想起來,才陡然醒悟:“是了,寶物必是藏在那些土石之中,慢慢運出去的。當時他們一定從后院挖了地道,通往藏寶窟的地下,一邊鏟假山,一邊將寶物從地道運到后院,藏在土石中運出。因此上官無嫣才能在短短的幾日之內,將藏寶窟中的寶物全數搬空。她動這手腳,連上官婆婆都未曾留心,其他家的人就更不可能發現了?!?/br> 他想到此處,也不禁暗暗佩服上官無嫣當時的巧思用心。但是今日寶物藏在海外孤島之上,挖地道自是不可能的了,更無法故技重施,借口鏟平假山藏在土堆中運走。 楚瀚又思慮了許久,他知道自己動作得快,需趁二人尚未回島之前下手。這天夜里,他躺在碼頭邊上,仰望天上星辰,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他一跳起身,將計策在腦中過了一遍,覺得可行,便立即著手準備。他先辦了一批制作瓷器的細灰粘土,一大捆油紙,放上小船,趁著夜晚,獨自去了鳳凰山一趟,將黏土和油紙都留在島上的隱蔽之處。之后他便來到碉堡之后,準備探尋藏寶庫。 他已來此探勘數次,很容易便從一個邊門潛入了碉堡。他屏氣凝神,無聲無息地來到主人臥房之后的花園。這堡占地甚廣,但他憑著直覺,知道胡月夜和上官無嫣定會將藏堡窟設在離自己臥房最近的地方,好加以保護,并能時時前去觀賞。他在花園中走了一圈,見到一座假山,月光下見到山壁上寫著“君臨天下”四個朱字,山壁之下掛了一件古怪的事物,套著許多圈圈環環。但楚瀚一看便知是上官家的“九曲連環天羅地網鎖”,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來對了地方,也知道此地必已布下重重陷阱,來者很難不將命送在這兒。 開這九曲連環鎖并不困難,他十幾歲時便懂得破解這鎖,也曾輕易打開上官家藏寶窟大門上的九曲連環鎖。這時他站在石壁前觀望那鎖一陣子,在腦中飛快地擬想破解之法,專注了半刻鐘,便知道了解法。他伸手去解之前,先耐心觀望了左右地形,找出了三處陷阱,都是上官家和胡家常用的防盜機關。楚瀚生怕事隔十多年,胡月夜和上官無嫣另發明了新的陷阱,細心再觀望試探了一遍,沒有發現其他的陷阱,才出手解除機關,打開了那九曲連環鎖。 石壁暗門緩緩向旁移開,但見其后又有一門,卻是玉石所制。門上有一排轉軸,上面串了十個字,有“花”“風”“夜”等。楚瀚皺起眉頭,心想:“這該是個文字鎖,十個字,很可能是兩句五言詩?!钡x書有限,知道的詩句更少,又怎能立即排出一首詩來?他站在那鎖前皺眉凝思,想起石壁上“君臨天下”的題字,又想起上官無嫣最鐘愛的古物之一,便是則天女皇的“無字碑”拓本,想來對武則天情有獨鐘。但是武則天寫過些什么詩,楚瀚自也不會知曉。他額上流下冷汗,暗想:“莫非我要敗在不通詩文之上?” 他定下心神,關了石壁上的門,打起螢火折子,四下張望觀察,見這扇玉石門前并無其他陷阱,便又望向門上的那十個字,心想:“他們想必時時進入這密室,也時時使用這文字鎖。事物用久了,想必會有些痕跡?!碑斚聹惤俏淖宙i,仔細觀察,見到第二個字有四個選擇,分別是“須”“?!薄氨亍薄柏M”,其中“須”字上有少許指紋,他便將第二個字轉到了“須”字。 再去看第一個字,也有四個選擇,可以是“花”,或是“風”“草”“葉”,卻無任何痕跡可循。楚瀚心想:“武則天以女子而為天下主,自負美貌,大約會用‘花’字吧?!北銓⒌谝粋€文字鎖轉到“花”字。他口中喃喃念道:“花須,花須?!?/br> 再去看第四個字,也有少許痕跡,應當是“夜”字?;仡^看第三個字,可以是“徹”“連”“終”“寒”。楚瀚不禁大感頭疼,心想:“究竟是‘徹夜’,還是‘連夜’、‘終夜’、‘寒夜’?”他想著似乎每個字都可以,便又去看第五個字。 這第五個字的選擇有“開”“發”“綻”或是“放”。楚瀚口中不斷念著:“花須徹夜開?花須連夜發?花須終夜綻?花須寒夜放?”他毫無文才,每句念來都通順,他更無法辨別哪一句最適當。 他感到一道道冷汗劃過面頰,流到自己的頸中,心知時間寶貴,既然無法猜出,只好趕緊去看下一句。幸而這下半句的第一、三、四字都有跡可循,該是“莫”“曉”“風”三字。他看那第二字,可以是“等”“待”“理”“怕”。他聽過“莫待無花空折枝”的詩句,那是三家村的祖訓之一,告誡子弟下手要快要早,不要等寶物被別人竊去了才下手,于是便將第二字轉到“待”。 他讀道:“莫待曉風……”第四字可以是“拂”“來”“吹”和“催”。他第一個字“拂”和第四個字“催”都不認識,只知道“來”和“吹”,心想:“風當然是吹了?!北銓⒆詈笠粋€字轉到了“吹”,讀道:“莫待曉風吹?!毙南耄骸安灰惹宄康娘L吹,那么第一句該是說花得趕在晚上便開。那么便不是‘徹夜’‘終夜’或‘寒夜’,該是‘連夜’?!氝B夜’什么?究竟是‘連夜開’?‘連夜發’,還是‘連夜綻’、‘連夜放’?” 幸好這是最后一個字,他大可一一去試,便試了“連夜開”,門打不開;又試了“連夜放”,也不對。他又試了“連夜發”,那玉門終于“咔嚓”一聲開了。楚瀚心中大喜,抹去滿臉的汗水,心想:“我這可是瞎貓碰上死老鼠,走了好運!” 他自不知,這兩句詩正是武則天所作《臘宣詔幸上苑》的后半段:“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氝B夜發,莫待曉風吹?!鄙瞎贌o嫣最愛武則天,因此特意用她登基之后的詩句來做這文字鎖的謎底。 楚瀚吁了一口長氣,趕緊打開玉門,跨入密室。眼見此地果然便是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的藏寶窟,如同當年上官大宅中的藏寶窟那般,每件寶物都經過精心陳列,以金匱紙板寫明每件寶物的歷史源流、出處取者。他知道自己立即便能取走其中的幾樣寶物,給胡月夜他們一點警戒,但他知道若要懾服二人,便得將整窟的寶貝全都不聲不響地取走,才算真贏。他在藏寶窟中走了一圈,將每件寶物的大小輕重都記下了,便鎖上兩道門,悄然離去。 次日,他裝扮成一個富商人家的少爺,在盤石衛找到青幫船隊的一個姓葛的領幫,出高價請他的船幫忙運送貨物。這葛領幫的船隊不久前遇上風浪,翻了兩艘船,虧空了一大筆錢,因此極需尋找外快補貼損失,一聽他出高價,立即便滿口答應了。 楚瀚先買辦了一些米糧清水,搬運上葛領幫的兩條海船,告知這貨物是要送到南麂山的。航行一陣,快要經過鳳凰山時,他便假裝暈船,在船艙中嘔吐不止,向葛領幫哀求道:“我不慣乘船出海,頭暈得厲害,勞煩你趕緊停泊了,讓我下船休息休息好嗎?這附近可有小島嗎?”一個水手道:“鳳凰山就在左近。但是那兒沒有什么人住的?!背溃骸澳遣灰o,我只要能踏上陸地就好了?!?/br> 葛領幫見他嘔得面色發青,無奈之下,便令水手改變航道,在鳳凰山停泊。他平時不會這么容易便屈從于貨主的意愿,但這商賈少爺出價甚高,而他又不能失了這筆生意,因此便也不多爭辯,停泊之后,便讓楚瀚下船休息。 楚瀚走到沙灘上,又說要瀉肚子,跑到樹叢中去許久都不出來。兩個島上漁民見到有船???,過來詢問,葛領幫告知貨主暈船嘔吐之事。楚瀚早知這島上根本沒有真正的漁民,從樹叢偷望出去,果見到這兩個“漁民”都是胡月夜碉堡的仆從所假扮。但見那兩個“漁民”點點頭,似乎并未懷疑,對葛領幫道:“中午就快退潮了,大約要一個時辰才會漲潮,那時才能再出海?!备痤I幫向二人道了謝,兩個“漁民”便走開了。 楚瀚早已算好鳳凰島潮汐的時間,知道在這時候抵達,船會因落潮而必須停留至少一個時辰。他從樹叢中出來,葛領幫便告知需得等候一個時辰才能出航。楚瀚面色蒼白,說道:“那最好了。我去樹叢中小睡一陣,時間到了,你們來叫我上船便是?!备痤I幫答應去了。 楚瀚知道時間不多,走入樹林之后,立即去取了事先隱藏在島上的油紙和黏土,潛入碉堡中,先將那六名仆從一一找到,暗中出手,點了他們的昏睡xue,讓他們不省人事;接著來到藏寶窟外,快手開了九曲連環天羅地網鎖,解了武則天詩句文字鎖,進入藏寶窟之中。他更不停頓,動手解除了寶物之旁的種種機關,再取出油紙,將能卷起或較小件的事物如書畫、拓本、兵器、瓷枕、古琴等一一用油紙包好。他從懷中取出網袋,將小件的事物放入袋中,其余較大件的,則用黏土敷上厚厚的一層,看來便如一塊塊的花崗巖石一般。 他提起網袋,竄出密室,離開碉堡,來到海邊叢林中,將網袋藏在草叢中,到船上找到葛領幫,假作興奮的模樣,氣喘吁吁地道:“我醒來后,在島上走失了,發現了一個荒廢的碉堡。進去一看,里面竟有許多花崗石。我爹爹正好想找花崗石來布置庭園,剛剛合用,想請各位幫忙搬運上船?!?/br> 葛領幫原本有些不情愿,但楚瀚再次出高價請他幫忙,葛領幫便召了兩艘船十六個水手,一起跟楚瀚從后門進入碉堡。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為了掩人耳目,這碉堡外觀看來便似廢棄已久一般,眾水手也沒有起疑。 楚瀚領他們避開碉堡中看得出有人居住的房室,繞過花園,一徑來到藏寶窟外。這時寶窟內已然空虛,滿地灰泥,再也看不出曾經存放過寶物。楚瀚讓水手們將十多塊“花崗石”搬運上船,自己回去關好了藏寶窟的門,鎖上了兩道鎖,又去草叢中找到那個盛裝較小物件的網袋,帶上船去,放在自己的行李之中。 搬運完畢,正好是漲潮時候,葛領幫催著出航,兩艘船便離開了鳳凰山。 楚瀚望著鳳凰山漸漸遠去,嘴角露出微笑,想起許多許多年前,在上官家的藏寶窟中,上官無嫣曾經傲然對自己道:“你今日不是我的敵手,未來也不會是我的敵手?!弊约寒敃r回答道:“走著瞧?!痹趿系皆谶@么多年之后,兩人竟有機會再次交手,而自己終于技高一籌,從上官無嫣的手中取走了她最珍貴重視的一窟寶貝? 他想著上官無嫣背叛家人的冷酷無情,胡月夜弒兄棄子的殘狠,這兩人迷戀珍奇異寶,確實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自己雖然喜愛寶物,卻始終相信人比寶物更加緊要。他絕不會為了寶物而殺人傷人,也絕不會為了寶物而舍棄親人。如今他取得了這些寶物,心中的悲哀卻遠遠多過喜樂。他寧可用所有的寶物換回舅舅的性命,換回當年三家村合作無間的光景,換回自己在胡家學藝時的純真。 然而這一切都已再不可得。 第七十章 寶劍贈女 楚瀚攜帶著大批寶物坐船離開鳳凰島,并不回去溫州盤石衛,卻讓葛領幫駕船直往北行,到了長江口,依約付了葛領幫一大筆錢,葛領幫歡天喜地地去了。楚瀚立即轉雇河船,將一塊塊封在花崗石中的寶物轉到河船之上,沿江西行。 他知道胡月夜和上官無嫣很快便會得知寶物被自己取走,定會急怒交加,立即便會趕來追回,須得盡快將寶物隱藏起來。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他們的巢xue,而他自己的居所明明白白就在京城之中,再容易找到不過,若是將寶物藏在磚塔胡同地底的密室,想來很快就會被對方闖入尋得。 于是他決定將眾寶分散而藏,一路駕船往西而行,將沉重大件、隱藏在“花崗石”中的寶物藏于南京行宮之中,又沿途贈送給各寺院道觀、世家庭園;書畫則藏在各寺院的藏經閣、世家藏書樓等地,一路來到武漢,才將寶物散盡,身上只帶了幾件輕便的寶物如冰雪雙刃和幾卷拓本及書畫真跡,回返京城。 他感到一陣輕松,這日他在大道上騎馬北行,但見迎面一騎飛馳而來,馬上乘客粗豪健壯,英氣勃勃。楚瀚仔細一瞧,認出來者竟然便是虎俠。他心中大喜,連忙上前招呼。 王鳳祥見到他,自也甚是歡喜,兩人來到客店中飲酒敘舊,談起近況。原來那年楚瀚領王鳳祥和雪艷上廬山找著了神醫揚鐘山,揚鐘山告知儀兒先天不足,需花上數年的時間,方能改善儀兒的體質,希望儀兒能留下來醫治。王鳳祥和雪艷商議之下,知道這是儀兒活下去的唯一機會,便將儀兒托付給了他。他們又在廬山盤桓了一段時日,才向揚鐘山拜謝告辭,相偕離去。這時雪艷又懷了身孕,兩人同去西北偏僻之處,生下了第二個女兒,取名胡兒。這女兒如今剛滿一歲,跟著雪艷留在西北,虎俠孤身回往中原,剛好在道上撞見了楚瀚。 當晚王鳳祥和楚瀚飲酒傾談。王鳳祥問起楚瀚的近況,楚瀚這幾年依附汪直,掌管西廠,做了不知多少傷天害理的惡事,羅織了多少人神共憤的冤獄,一時也說之不清。他長嘆一聲,說道:“我身處京城,往往身不由己。近年來虧心事做了不少,還求王大俠不要怪責鄙視我才好?!?/br> 王鳳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有多么嚴重,只道他仍在從事打探消息、偷竊寶物的勾當,拍著他的肩頭笑道:“你出身三家村,只學得這一技之長,還能用在什么別的地方?小兄弟,只要你不害人殺人,便算得是正正當當的了?!?/br> 楚瀚苦笑著,也不知能說什么。忽然想起剛剛從鳳凰島藏寶窟中取得的寶物,心中一動,當即從背后包袱中取出那對冰雪雙刃,說道:“王大俠,我最近取得了一件寶物,想轉贈給大俠?!?/br> 王鳳祥一呆,雙眼盯著那兩柄寶劍,伸手接過了其中一柄,拔劍出鞘,雙手平持,凝視著筆直的劍刃,臉上露出驚艷之色,問道:“這是……這是‘冰雪雙刃’?”楚瀚點頭道:“正是?!?/br> 王鳳祥反復觀察良久,才呼出一口氣,說道:“好劍!我早聽人說過,這對兵刃乃是九天玄女的兵器,不是世間所有。今日我親眼見到它們,才知所言不虛!楚兄弟,這對寶刃,你當真要送給我?” 楚瀚道:“晚輩感激王大俠知遇之恩,傳授武藝之德,這不過是略盡晚輩的一點心意罷了。再說,我自己不會使劍,留著毫無用處。寶劍原該贈予英雄才是?!?/br> 王鳳祥沉吟道:“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是女子使用之劍,我并不能用?!背溃骸安蝗甾D送給雪艷女俠,或是令千金?!蓖貘P祥眼睛一亮,說道:“好主意!小女胡兒剛滿一歲,等她大些了,我便將這對劍送給她吧?!?/br> 楚瀚想起體弱多病的儀兒,問道:“儀兒身子如何?” 虎俠嘆了口氣,說道:“虧得鐘山十分疼愛她,將她當成自己親生女兒一般照顧。如今一條小命是保住了,但能否平安長大還是未知之數?!?/br> 楚瀚不禁噓嘆,又問道:“二小姐身體卻是無恙?”虎俠道:“天幸她出生后便健壯活潑,并無病狀。她現今跟著母親住在西北雪族,過得幾年,等她大些了,我將這對寶刃送給了她,她想必會十分歡喜?!?/br> 楚瀚笑道:“二小姐跟在母親身邊,得到她的真傳,日后想必武功絕佳,這對寶刃可更要讓她如虎添翼了?!蓖貘P祥聽了,哈哈大笑,說道:“說得好!我先代小女向你道謝啦?!眱扇擞至牧艘魂?,才各自就寢。 次日,楚瀚便與王鳳祥作別。他望著虎俠漸漸離去的背景,心底深處隱隱能體會虎俠一代英雄的寂寞,和他擇善固執的孤獨。蒼莽天下,沒有人有他這樣的氣度,也沒有人能創出虎蹤劍法如此特異出奇的劍法。他選擇的伴侶雪艷更是一位出類拔萃的女中英豪,只可嘆兩人雖性情相投,卻不能長久并肩同行,終究得天涯海角,分隔兩地。 楚瀚卻不知道,直到百年之后,世人仍未忘記“虎俠”這個名號,他仍是為人津津樂道的豪杰;而雪艷這位特立獨行的奇女子,多年后也仍讓人擊節談論不已。今日豪杰得遇紅顏,兩人極為平凡地生養了一對女兒;誰又能預知那個剛滿一歲的小女娃胡兒,未來竟紅顏薄命,命運坎坷;她的女兒燕龍又將成為充滿傳奇的一代俠女?楚瀚今日贈給虎俠的這對冰雪雙刃,日后更成為一代女俠燕龍趁手的隨身兵器。 卻說楚瀚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找尋并取走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的藏寶,回到京城時,已是冬季。他詢問京中各事,知道沒有異動,這才放下心。 他晚間回到磚塔胡同,見到百里緞仍未睡下,坐在東邊廂房的炕上等他。他將從鳳凰山取得的一柄鋒利匕首“冰月”送給了百里緞,作為防身之用,百里緞淡淡一笑,道謝收下了。 楚瀚感到她若有心事,問道:“我不在的時日,一切都好嗎?” 百里緞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神色頗為沮喪,說道:“我數次潛入皇宮,想找出那萬蟲嚙心蠱的所在,但都沒能尋到?!?/br> 楚瀚握住她殘廢的左手,柔聲道:“你不必勉強自己。這些事情,由我去做便是?!?/br> 百里緞搖搖頭,改變話題,問道:“你去參加尹大哥的婚禮,怎的一去這么久?” 楚瀚想起尹獨行的新娘便是自己少年時的伴侶紅倌,心中不禁感到一陣難言的失落,不由得更加珍惜眼前這個知心的伴侶。他擁著百里緞,將紅倌的事情,以及在嚴州府巧遇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發現胡月夜便是殺害舅舅的兇手、探察他們的巢xue并偷出藏寶窟中所有寶物的前后說了。 百里緞聽完了,皺起眉頭,說道:“你為何沒將胡月夜和上官無嫣殺了?” 楚瀚靜了一陣,才嘆道:“我要殺死他們,原是易如反掌,但那并非三家村的作風。三家村相信偷竊貴在不為人知,切忌殺人傷人。我取走他們一生汲汲營營收集珍藏的寶物,對他們來說,已是最沉重的打擊?!?/br> 百里緞凝望著楚瀚的臉,嘆了口氣,說道:“很久以前,我就發現你是個心地太過善良的傻子。當初在靛海中決定救你,就是因為你的傻勁和善心。我能明白你為何饒了他們的性命,但是你留下這兩個禍患,日后必會給你帶來莫大的麻煩?!?/br> 楚瀚沒有回答。百里緞知道他聽不進去,仍道:“柳家的那家伙也是一般。他在京城多次找你麻煩,是個十分棘手的對頭。你早該將他除去,卻總顧念他是三家村中人,始終沒有對他下手。還有上官家的那對祖孫,他們對你有害無利,你根本就不該出手幫助他們。若是我,上官家那小的讓他被斬首就是,老的就讓她流落街頭繼續做她的老乞婆。你卻又救人,又給錢,你道他們真會感念你的恩情嗎?” 楚瀚聽了,不禁長嘆一聲,說道:“舅舅臨走之前,曾讓我盡力保護胡家,盡力保護三家村。如今三家村已毀,我便想保護,也無從保護起了。三家村唯一剩下的,也不過就是這幾個人了,我又怎能對他們狠下心腸呢?” 百里緞輕嘆一聲,知道跟他爭辯也是無用,靜了一陣,才道:“孩子都好,你去看他一下吧?!?/br> 楚瀚點點頭,從暗道來到右首的院子。自從他將碧心和楚越從胡鶯處接回來后,二人便一直住在這隔壁院子的主屋之中。楚瀚來到主屋,見到碧心正坐在燈下替嬰兒縫制小虎頭帽,見他進來,十分驚喜,對著小床說道:“小寶貝,爹爹來看你啦!” 楚瀚來到床旁,見到孩子睡得正熟,便沒有吵醒他,只坐在小床旁望了他一陣。此時楚越已有一歲,生得黑黑瘦瘦,濃眉大眼,楚瀚心想:“這孩子容貌可是像足了我。只盼他的命運比我好上許多!”心頭一時郁結,悄然離去。 次日,楚瀚去找麥秀,詢問宮中情況。麥秀神色凝重,說道:“太子一切平安,只是萬歲爺愈來愈寵信李孜省那妖人,日日都召他入宮,請教養身之術?!?/br> 楚瀚皺起眉頭,說道:“那妖人不是在宮中作法失敗,跟梁芳鬧翻了嗎?” 麥秀搖頭道:“梁公公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只要萬歲爺寵幸誰,他便跟誰打得火熱。不久前,萬歲爺封了那妖人為上林苑監丞,還賜給他金冠、法劍和兩枚印章,準許他密封奏事?!?/br> 楚瀚搖頭道:“這妖人還有什么事情好上奏的?”麥秀嘆道:“還不就是些yin邪方術,惑亂主心。這本也罷了,但萬歲爺對這人寵信過了頭,上個月竟然讓他當上了吏部通政使,接著又升為禮部右侍郎。那可是正經的官職了,不再是那等萬歲爺隨意任命的傳奉官可以相比的?!?/br> 楚瀚點點頭,說道:“這李孜省,他跟昭德有無往來?”麥秀道:“也是有的,大多是秘密會面,但我們在昭德宮的眼線,并不知道他們見面時都談了些什么?!背c了點頭,知道自己得親自出馬,去探明此事。 當夜楚瀚便換上夜行衣,潛入宮中,在昭德宮外偷聽。如此數日,都未見到李孜省入宮覲見。到了第七日晚間,才見到皇帝召見李孜省,在內宮偷偷摸摸地不知道說些什么,梁芳也隨侍在側。楚瀚心想李孜省大約在傳授皇帝房中術之流,便也沒有花心思去偷聽。 直到夜深,李孜省和梁芳才一起出來,梁芳恭恭敬敬地送李孜省出宮。楚瀚悄然跟在二人身后。 但見二人走出一段,經過宮中僻靜無人處時,梁芳左右張望,確定無人,才低聲道:“李大師,這回你可千萬別再搞砸了。主子說了,事情一定得做得干凈利落,不能再出紕漏了?!?/br> 李孜省側眼望向梁芳,神色頗為憤慨,似乎對于自己上回出丑之事猶有余憤,而對梁芳的不信任甚感不滿。他冷然道:“蛇族的大祭師,豈是輕易能請到的?若非我跟他交情非常,他怎會愿意老遠跑來京城,替我辦這件事?你要是不信任我,趁早別求我做這些難于登天的事,卻又不知感激,哼!” 楚瀚聽見“蛇族大祭師”五個字,心中一跳,暗想:“他們找了大祭師來做什么?想必不是什么好勾當?!?/br> 梁芳見他發起脾氣,連忙說道:“大師恕罪,恕罪!主子特意交代了我,因此這番話我是不能不說的?,F在事情全靠你了,事情一成,主子答應讓你擔任大學士,入值內閣,一定不會食言?!?/br> 李孜省聽了,顯然甚是滿意,卻仍要作假,傲然道:“內閣大學士,我李孜省難道還稀罕那個位子?老夫不過是為了天下蒼生的福祉,才勉強出山,入世教化人民。老夫為感念萬歲爺和令主上的知遇之恩,這內閣大學士的位子,也只好勉為其難,坐上一坐。一切還不都是為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