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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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緞抬頭凝望著他,只覺面前這個大越皇帝實在蠢得可以。她緩緩說道:“問題不在陛下,而是在我。事到如今,我便向陛下實說了也罷。楚瀚并不是我兄弟,他跟我并無任何血緣關系。我也不曾有過丈夫。我二人一路走來,他和我早已如夫妻一般了,昨夜我便是在他房中度過。陛下若想娶我,請先除去了他?!?/br> 黎灝一聽,登時如五雷轟頂,怒不可遏,心想:“原來這小子謊稱姊弟,一路上哄騙于我,卻暗中跟我的意中人不三不四,偷雞摸狗!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拍桌子,喝道:“來人!將楚瀚這小賊捉起,下入大牢!” 百里緞當然知道楚瀚不好捉,說道:“陛下若只派幾個人去,是捉不住他的。需得派出一千名精挑的弓箭手,將他的住處團團圍住,才能逼他出來?!?/br> 黎灝依言照做,派了弓箭手圍住楚瀚在皇城中的新居,并派了大隊騎兵士卒守住門戶,大聲呼喝:“犯人楚瀚,快快出來,俯首認罪!” 楚瀚眼見這等陣仗,知道黎灝決意擒拿自己,便也不抵抗,乖乖束手就擒,被送入了死牢。 黎灝只道抓住了楚瀚,便能令百里緞滿意,讓她心甘情愿嫁給自己。卻不料當日晚間,百里緞便已不告而別,任憑黎灝派人尋遍了整個升龍城,又追出城外數百里,都找不到百里緞的半點蹤跡。原來她早已打算隨時離開,備妥了快馬、地圖、糧食、清水和藥物等,押了一個走過十萬大山的布販,趁夜上路,離開升龍,徑自往北行去。 占婆乃是梵語“占婆那喝羅”的簡稱。該國位于大越國以南,居民主體是源自印度族的占族人,屬印度語系,原本信奉婆羅門教,之后亦有回教傳入。漢代時,該地隸屬日南郡的象林縣,乃是漢朝領土的最南端。東漢末年,占婆從中國獨立,建立占城國。宋朝時曾以“占城國王”名義入貢,明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曾五到占城。大越皇帝黎灝發兵占領占城國的經過,大體依照史實。 第四十一章 逃離異鄉 卻說百里緞離開升龍之后,騎在馬上,任馬快奔,不知如何,腦中不斷想起那夜在黎灝的軍營之外,她和楚瀚都無法入睡,相偕出營散步聊天的情景。那時她曾問楚瀚記不記得他問過她的一句話,而他瞠目不答。這句話在她心中已盤旋反復了許久,那是在一個深夜之中,兩人從瑤族中匆促逃出,蛇族緊追在后。他們在一條山澗旁停下喘息,楚瀚當時曾經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道:“這樣吧,我跟你約定,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做錦衣衛,我也不做宦官了,那么我便娶你為妻,如何?” 百里緞想著他的這句話,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哀傷:“那當然只是戲弄我的玩笑話。他又怎能不做宦官,我又怎能不做錦衣衛?”又想:“不,他這人雖古里古怪,但顯然不是宦官?!?/br> 她在宮中見過的宦官可多了,知道宦官聲音尖細,下頦無須,身上皮滑rou軟。楚瀚年紀漸長,喉音低沉,臉上長須,身上肌rou堅實,絕對不可能是宦官。但他究竟是如何混入宮的?怎能有男子未曾凈身便入宮服役?那時在凈身房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出于對皇室之忠,也出于好奇,百里緞知道自己回宮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查清楚瀚入宮前后發生的事,并盡早揪出躲藏在宮中的小皇子,將之除去。 她知道楚瀚非常重視小皇子,自己若下手殺害小皇子,他是絕不會原諒自己的。但她始終相信,殺死一個不值得活下去的幼兒,比之讓他長大卻受盡折磨而死要仁慈得多。即使小皇子活了下來,萬貴妃自有辦法將他逼迫至死,不如讓他在未知世事之前便早早了斷;至于紀女官,那個來自廣西瑤族的不幸女子,讓她尊貴地死去,留個全尸,也比讓她落入萬貴妃手中要好上百倍。 然而,百里緞發現自己的眼中不知為何噙滿了淚水,她感到心頭滿是難言的空虛,好似少了一條腿或是一條胳臂一般,渾身不對勁。她漸漸發覺,自己已無法忍受楚瀚不在身邊的日子。這大半年來,她與楚瀚同甘苦共患難,已是生死與共的交情,對彼此的性情、習慣、聲音、味道都已熟極,即使姊弟夫妻也很少如他們那般親近。他那黝黑的臉龐,濃眉下靈動的眼睛,即使處境極度艱困仍不時露出的微笑,微笑時兩邊臉頰上的酒窩,隨時能清清楚楚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但是她畢竟拋下他離開了,而且是將他留在越國的牢獄之中。黎灝應當不會殺他吧?就算要殺,憑楚瀚的輕功本事,想必也逃得出來。他原本不想回去中土,黎灝若放過他,他便在大越娶個老婆,安居下來,也未嘗不好。若是逃了出來,回去廣西山區與瑤族共居,也不是壞事??傊?,她這一輩子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想到此處,百里緞頓覺心頭如被剜去了一塊rou般,血淋淋地痛徹心扉。但這傷口總會愈合的,她想。再深再闊的傷口,只要假以時日,都會結疤的。 正當百里緞策馬北行時,楚瀚獨自坐在大越國的死牢之中,他沒有詛咒臭罵百里緞手段狠毒、陷害同伴,心頭卻只盤旋著一股難言的失落和悲傷。他知道百里緞故意讓自己陷身牢獄,目的便是要擺脫自己,獨自離去,如果自己不是被關在這兒,一定會跟著她去的。他知道心中的空虛無奈,絕對跟她心中正感到的空虛無奈一般一致。她既然狠心要走,那自己也只能忍心讓她離去。 他百無聊賴,抬頭觀望這大越國牢獄。這所謂的死牢,對他來說簡直便如兒戲一般,他要走隨時可以走。似他這般曾在天下第一血腥恐怖的東廠牢獄中待過的人,既做過囚犯,又做過獄卒,哪里看得上大越國的牢獄。這兒既沒有殘忍的酷刑,也沒有如狼似虎的錦衣衛,環境還算干凈,飲食不缺,相較于他困苦的童年和多難的少年時期,住在這兒還算是挺舒適愜意的了。他安然住著,打算看看黎灝準備如何處置自己。他知道百里緞一定會走,而黎灝一定找不著她,他猜黎灝多半會惱羞成怒,遷怒于己,但他會以什么名義殺死自己,倒是頗難預料。 過了幾日,楚瀚見到獄卒常常對著他指指點點,悄聲交談。楚瀚所識越語有限,完全無法聽懂。有一日,一人來到獄中,卻是老相識吳士連。吳士連臉色甚是難看,來到柵欄之前,哀然望著他,老半天說不出話。 楚瀚安然而坐,說道:“吳大人,陛下有什么話讓您來跟我說的,就請直說吧?!?/br> 吳士連咳嗽一聲,說道:“陛下不愿你死不瞑目,讓我來宣告你的罪狀?!?/br> 楚瀚點了點頭。吳士連便從袖中拿出一個卷軸,打開讀了起來:“漢人楚瀚,以欺君冒功、陣前違令、行止不檢三大罪狀,敕解除一切官職爵位。尤以欺君之罪,罪大惡極,敕令判處絞刑,即日行刑?!?/br> 楚瀚又點了點頭,神情平靜,心中籌思:“看來黎灝找不回百里緞,惱羞成怒,準備拿我開刀了。朝中那些嫉妒我的大臣,想必也加油添醋,落井下石了一番,才換來這三個大罪,一個絞刑?!彼辉冈倥c黎灝糾纏,決定當夜便越獄逃走。 吳士連望著他,神色中有哀憫,有同情,也有憂懼。楚瀚只微微一笑,說道:“吳大人不必憂心,我早知道自己開罪陛下,下場會是如此。請您跟陛下說,我死得甘愿,只恨沒有替陛下留住我的姊姊,成為陛下的妃子,為此好生抱憾?!?/br> 吳士連聽他這么說,知道楚瀚心中清楚得很,什么三大罪狀都是借口,楚瀚真正的過錯,是沒能成功讓他的姊姊成為皇帝的妃子。吳士連信奉儒家道德規條,對于黎灝一心想娶剛喪夫的中土美女,心中甚是不以為然,此時見到楚瀚在征服占城一役中冒險犯難,襄助破城,有功于國,卻因無法滿足皇帝的私欲而受到迫害,加上其他大臣的攻訐讒言,竟致死罪,更讓他感到羞愧無地。號稱禮義之邦的大越國中竟發生這等不仁不義、失德失禮之行,豈不讓來自漢地的楚瀚笑話了? 當然人死后便不會再笑話于大越國,但吳士連心中如何都覺得過意不去,愧疚難言。他又怎知楚瀚出身于黑暗腐敗的大明皇宮,跟隨梁芳多年,嘗過萬貴妃的手段,更見識過錦衣衛和東廠的囂張跋扈、無法無天,冤枉殺戮幾個大臣乃是家常便飯;他還覺得大越國行事過于仁義,沒將他下獄拷打,整個半死不活,只輕輕判個絞刑,委實沒什么好怨的。 吳士連眼見楚瀚神色平靜,當然不知道他老早作好準備,打算當夜便越獄逃走,只道他一片赤心,有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誠。他想到此處,心中更加慚愧,長嘆一聲,說道:“楚先生,我大越國實在對不住你??!”楚瀚搖頭道:“此非大人之錯,大人何須道歉?” 吳士連仍不斷搖頭嘆息。他收起卷軸,起身準備離去,忽然又轉身回來,靠近柵欄,壓低聲音說道:“楚先生,我不能坐視正直忠臣受邪佞所害,明日一定上書皇上,替你求情!就算會冒犯皇帝,我也得去!” 楚瀚知道此舉無濟于事,但也不禁為他的正直義氣所感動,說道:“吳大人千萬不必如此!犯不著為我賠上自己的前途聲名,生死有命,楚瀚早就看開了?!眳鞘窟B隔著柵欄,握住他的手,潸然淚下,甚是激動。 哭了好一陣子,吳士連才終于止淚,離開牢房。此時牢室外的守衛頓時增加到十多人,十多雙眼睛直盯著楚瀚,估量他得知自己被判死刑之后,很可能會設法逃走。但見楚瀚毫無動靜,只抱膝坐在牢房角落,似乎已沉沉睡去。 一夜很快便過去了,清晨來到時,眾獄卒才松了一口氣。一人過來拿鎖匙打開獄門,喚道:“時辰到了,出來受刑吧!” 牢房中楚瀚仍舊抱膝坐著,頭擱在膝蓋上,看似睡著了。獄卒走進去踢他一腳,但見他整個人陡然散了開來,攤落一地。那獄卒一聲驚叫,往后跳去,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人,竟是一堆稻草搭成的假人!而楚瀚本人早已消失無蹤,眾人連他是何時逃脫,如何逃脫都一頭霧水,一陣慌亂后,趕緊四下搜尋,急向皇帝稟報。 其實楚瀚在吳士連進入牢獄時,便已計劃好如何逃脫。他老早布置好稻草人,披上自己的外衣,放置在角落;在吳士連即將走出牢獄時,他趁獄卒們轉身送走吳士連的一剎那,竄上三丈高的窗口,鉆過老早扳開的鐵條,出了牢獄。他甚至有閑暇望著吳士連離開牢獄,慢慢走回皇城,嘆息這人雖迂腐卻不失是個好官。在此之前,他已逃出牢獄好幾回,摸清了周遭地形;而此時守在外面的十多名守衛都被喚入牢獄中監視他,外面防守松懈,他輕而易舉便出了監獄,離開皇城,往北直奔。 半夜時分,他來到升龍城北的叢林邊緣,從農家取了清水和干糧,直奔入林。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入林,黎灝便派再多的人出來追捕,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他在林中快行一陣,深入密林,直到天明,才停步休息,爬到高樹上小睡一會兒。 他感到十分輕松愉快,似乎煩惱一掃而空,世間再無值得憂心之事。他睡得極沉,等到覺得不對勁時,已經太遲;但聽細細的笛聲圍繞在自己身畔,吹笛之人似乎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眼前。楚瀚一驚,想清醒過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醒轉,有如陷入夢靨的深淵,無法自拔。他知道大事不好,驚得全身冷汗淋漓,但那笛聲仍舊如繩索般纏繞在自己身周,毫不放松,而且愈纏愈緊。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于感到能夠睜開眼睛,清醒過來,深深地吸一口氣,但見面前兩尺處便是一張丑臉,正是蛇族大祭師。大祭師笑吟吟地望著他,說道:“小子,好久不見啦?!?/br> 楚瀚不禁苦笑,沒想到自己才脫狼吻,又入虎口,心想:“我若知道會落入蛇族手中,還不如留在大越,被黎灝絞死要痛快些?!彼械绞帜_麻木,低頭一望,見到全身都被粗麻繩牢牢綁住,自己似乎處身一個洞xue,四周點著火把,面前除了大祭師外,還有黑壓壓的不知多少蛇族中人。他勉強鎮定,心想自己若是逃不過一死,那就該選個痛快點的死法,就不知大祭師打算如何處置自己。 大祭師拍拍手,一個蛇族手下走上前來,將一條蛇放在楚瀚的臉前。那蛇并不起眼,只是一條二尺長,粗不過手指的青蛇,身上環繞著金色的絲紋。但聽大祭師道:“這是我們族中最毒的蛇種之一,叫作‘繡金邊’。被它咬過后,毒性將令人全身動彈不得。三個時辰后,毒性滲入腦中,慢慢侵蝕腦髓,讓人痛得死去活來,總要痛個十天半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想不想嘗嘗被它咬的滋味?” 楚瀚搖頭道:“自然不想。大祭師聰明過人,為何明知故問?” 大祭師嘿嘿一笑,說道:“那好極了。乖乖將東西交出來,我便不讓蛇咬你?!背娴溃骸敖怀鰜??交出什么東西?” 大祭師的丑臉扭曲了一下,說道:“我要兩樣事物,我知道你兩樣都有。第一樣,是《蟬翼神功》秘譜?!?/br> 楚瀚一呆,沒想到遠在廣西的叢林之中,過著近乎原始生活的蛇族頭目,竟會知曉三家村胡家的蟬翼神功!他脫口問道:“你怎知道世間有這東西?又怎知道我有?” 大祭師洋洋得意,說道:“你以為我們居處偏僻,不知世事么?我告訴你,我在京城早有眼線,什么事情都瞞不過我。你出身三家村胡家,學得了蟬翼神功,因此輕功才這么好。我們追你直追到大越國,好不辛苦。如果你將這秘譜交給我,我學會了,以后就不愁捉不到你啦?!?/br> 楚瀚苦著臉道:“但是這輕功秘譜,我給留在京城了?!?/br> 大祭師臉一沉,說道:“你別想騙我!這么緊要的物事,你怎會不隨身帶著?”楚瀚道:“你捉住我這么久,想必已經搜過我身上好幾遍了,可見到什么秘譜沒有?” 大祭師側過頭,說道:“確實沒找到。好吧,我便押你去京城,看著你找出來交給我?!背溃骸斑@秘譜也沒什么了不起。你真要學我胡家飛技,我教你便是了,省得大老遠跑一趟京城?!?/br> 大祭師心想這主意也不錯,說道:“那也說得過去。好吧。那第二樣事物呢?這你可是絕對不可能藏在京城了?!背珕柕溃骸澳鞘鞘裁词挛??” 大祭師臉色變得更為陰沉,說道:“是你從我蛇窟中偷去的事物,快快還來!” 楚瀚腦中一片空白:“我從蛇窟中偷去了什么事物?”隨即想起:“是了,我從他們的神壇上偷走了三只盒子,金盒里藏有蛇毒的解藥?!闭f道:“你是說那藏有蛇毒解藥的金盒子嗎?” 大祭師臉色又是一沉,說道:“我們老早搜出了金盒子。解藥已被你用得差不多了,這我也不跟你計較。其他兩個盒子呢?” 楚瀚皺眉苦思,努力回想:“其他的盒子?是,還有兩個盒子,一個銀色,一個是木盒子。我確實拿走了三只盒子,但那其他兩個里面有什么,去了哪兒?”隨即想起,自己曾打開過銀盒,見到里面放著一只巨大的蟒蛇牙齒;他隱約記得自己一直帶著這盒子,一路來到大越國。后來被黎灝逮捕入獄,身上的事物都被搜了出來,不知下落。而那只木盒子,他記得自己好像從未打開過,也早忘了自己將它放到那里去了。 正回想時,大祭師猛然用蛇杖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喝道:“想起來了沒有?” 楚瀚哎喲一聲,說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我被大越國皇帝關入牢獄,身上的東西都被他搜了出來,想來都在皇帝那兒?!?/br> 大祭師連連搖頭,說道:“你再想想。大越國皇帝老早將你身上和家中的事物全數交給我了,里面只有銀盒子,沒有木盒子。銀盒子里裝著蛇牙,那是我們蛇族的圣物。那只木盒子呢?” 楚瀚心中暗罵:“黎灝這小子真不是東西,竟然與蛇族的人表里互通,合作無間到此地步!”但那木盒子究竟去了何處?他苦思冥想,憶起自己在那蛇洞的神壇中時,曾有股沖動想要打開那只盒子;之后在瑤人的洞屋中養傷時,也曾想過要打開那木盒子,看看里面有什么,卻因心頭感到一陣詭異恐懼,終究沒有打開。他忍不住問道:“那木盒子之中,究竟放了什么?” 大祭師丑陋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恐懼,他側眼望著楚瀚,說道:“你沒打開過?”楚瀚搖了搖頭。 大祭師將丑臉湊近他臉前,神色不再憤怒,卻轉為極度的好奇,他問道:“你為什么沒有打開?”楚瀚道:“我是很想打開瞧瞧,但卻不敢?!?/br> 大祭師點了點頭,將臉移開了些,說道:“你很想打開瞧瞧,卻因不敢而沒有打開。嗯,不敢,不敢……” 楚瀚不明白他為何重復自己的話,他知道這大祭師有些瘋瘋癲癲,時而自言自語,時而語無倫次,但看他此時神情嚴肅,言語中似乎含有深意,忍不住問道:“為什么我會那么想打開那盒子?那盒子看來破破舊舊,既不珍貴,也不稀奇,但我一見到它,便似乎有人在我耳邊不斷催促鼓動,要我趕緊打開它,瞧瞧里面的事物?!?/br> 大祭師神色嚴肅,點頭道:“你說得對。這盒子就是有這種魔力,讓人一見到就想打開它。一打開,立即就中蠱了?!?/br> 楚瀚奇道:“中古?什么是中古?”大祭師橫了他一眼,說道:“瞧你這小子模樣挺聰明的,原來毫無見識。你知道苗人嗎?你聽過苗蠱嗎?” 楚瀚茫然搖頭,他猜想苗人大約與瑤人一般,是住在西南方的少數民族,但苗蠱是什么,他卻從未聽過。 大祭師臉色嚴肅,說道:“苗蠱乃是世間最可怕的毒物。它活著,卻不是真活著,它有魔力,能吸引人去打開盒子看見它。一看見它,就中蠱了,此后整個人都被這蠱所掌控,一輩子無法自拔?!?/br> 楚瀚聽得一頭霧水,說道:“什么叫作活著,卻不是真活著?它究竟是什么東西,竟能掌控他人?” 大祭師聳聳肩,說道:“我怎么知道。我若知道,便可以去做苗人的巫王了。且不說廢話,小子,你將那盒子藏到哪里去了?” 楚瀚皺眉苦思,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當時傷重之下,在瑤族的洞屋中醒過來時,身體略略恢復,曾一度極想打開木盒看看里面有什么,但心中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驚悚恐懼,終于沒有打開,順手將木盒藏在了洞屋深處。及至大祭師率人到洞屋中捉補他,他匆匆出洞上樹,和百里緞一起逃走,更未想到要取走這盒子,因此這盒子多半仍藏在瑤族洞屋的凹陷之處。 楚瀚想到這里,心中知道自己須得極為謹慎小心,才能避免蛇族闖入瑤族搜索,為族人帶來一場災難。他腦中念頭急轉,眼見大祭師的蛇杖又將打下來,忙道:“我想起來了!那盒子我留在叢林中了?!?/br> 大祭師臉色一沉,問道:“留在叢林哪里?”楚瀚皺眉道:“那時你們窮追不舍,我嚇得厲害,胡亂竄逃,慌不擇路。我得好好苦思,才能想起我將盒子留在哪兒?!?/br> 大祭師滿面懷疑,說道:“你最好趕快想起來。要是弄丟了,待我將你交給苗族巫王處置,那時你才知道厲害!” 楚瀚問道:“什么苗族巫王?”大祭師怒道:“你管他是什么!我問你,你是不是將盒子弄丟了?”楚瀚忙道:“我絕對沒有弄丟。你帶我沿原路回去,我一定能在途中找到那只木盒子?!?/br> 大祭師別無他法,只好道:“好吧,我暫且相信你。你這就帶我去找出那木盒子來。不然,嘿嘿,繡金邊隨時等著喝你的血!” 楚瀚忍不住問道:“那盒中若藏有苗族的蠱物,又怎會放在你們蛇族的蛇洞里?” 大祭師聽他這一問,竟然雙眉下垂,滿面愁容,長嘆一聲,說道:“唉,這事情,可是一言難盡??!”楚瀚極為好奇,追問道:“你跟我說吧,我想知道?!?/br> 大祭師拍拍手,喚人帶了一個老頭子過來,說道:“你看看這人?!?/br> 楚瀚見那老人雙眼無神,滿面皺紋,白發稀疏,彎腰駝背,步履蹣跚,看來已有八九十歲年紀,病骨支離,似乎隨時能倒地死去,不知他們為何帶了這老人出來遠行。說道:“怎地?”大祭師臉色陰沉,說道:“這人就是中了萬蟲嚙心蠱。他本是我族最年輕精壯的勇士。你猜他幾歲了?”楚瀚道:“八十歲吧?” 大祭師道:“不,他今年十八?!背淮?,再次望向那老人,第一個念頭便是:“大祭師又在胡言亂語了?!钡倏磪s又不像,那人外表雖然極老,眼神中卻帶著一股年輕人獨有的光芒,雖然黯淡,但仍能隱約覷見。楚瀚見過許多老人,這老人確實跟其他的老人很不一樣,似乎所有年歲的痕跡都是剛剛新添上的,堆積在一個原本活力十足的年輕人身上。 大祭師道:“你不相信?”楚瀚抬起頭,說道:“我相信??旄嬖V我,這是怎么回事?” 大祭師讓人將老人帶下去,開始說出一段故事來。 第四十二章 苗蠱傳說 原來那木盒中所藏的,乃是數百年前一名苗族少女煉制出的蠱。那時她苦戀一個鄰村青年,但那青年卻對她毫無意思。她悲傷痛苦之下,便入山煉蠱,數年后,帶回了這盅“萬蟲嚙心蠱”。這蠱中懷藏她最深的怨念和渴望,魔力異常強大。她讓意中人看盒中的事物,那青年一看,就此被牢牢綁住,先是瘋狂地愛上了她,之后只要心中不想著她,或對她有半分異心,便立時遭受萬蟲嚙心之苦。從此這青年的全身全心都在這苗女的控制之下,漸漸喪失神智,并且迅速衰老,一年過去,竟變成一個白發蒼蒼,皺紋滿面的老頭子,又過兩年,這青年便死去了;苗女悲痛欲絕,也跟著自殺了。 但這蠱種卻流傳了下來,不但沒有慢慢腐毀,力量更日益增強,甚至能吸引人打開蠱盅,以挾持其人,男女皆然。當初煉蠱的苗女已然死去,因此中蠱者并不會愛上任何人,只會隨蠱所好,時不時感到萬蟲嚙心,無法預測何時起始,何時停止,且急速衰老,病痛不絕,直至死去。因此在苗蠱當中,死于萬蟲嚙心蠱乃是最慘酷的死法之一。苗人知道這蠱的威力,極為小心謹慎,向來由苗族巫王掌領蠱盅,深鎖柜里,不讓人靠近。 楚瀚聽到這里,忍不住問道:“那這蠱又怎會跑到你蛇族來?” 大祭師長嘆一聲,連連搖頭,說道:“這要從今日的苗族巫王說起了。你知道苗族巫王是怎么當上的嗎?”楚瀚連世間有苗族和巫王都不知道,只能搖頭道:“我不知道?!?/br> 大祭師似乎十分驚訝,睜大了眼,說道:“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們蛇族的大祭師是怎么選出的?” 楚瀚在闖入廣西靛海之前,更未聽過蛇族的名頭,更加不知道蛇族的大祭師是怎么選出的,這時也只好搖搖頭。 大祭師望著他,眼神中混雜著同情和不屑,說道:“想不到中土來的人,竟如此孤陋寡聞!” 他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我們蛇族和苗族世代比鄰,交情一向很好。我們蛇族中人因為長年飼養毒蛇,陽盛陰衰,數百年來極少有女嬰出生;因此族中男子大多娶苗女為妻,尤其是苗族中的巫女一脈。苗女嫁入我們族中后,通常生了一兩個孩子就離去,后來成為慣例,生了男孩就留給蛇族養大,女孩便帶回苗族養大。因此長久以來,蛇族全是男子,而苗族巫女則全是女子。你聽懂了嗎?” 楚瀚點了點頭,但仍甚覺難以想象,這兩個世代通婚的族群怎能在成婚生子之后,又分開生活? 大祭師續道:“在蛇族中,蛇王的位子是世襲的,蛇王的長子就是下一代的蛇王,從未有過任何爭議。大祭師則是每代挑選出來的;我們蛇族中人從小就養蛇馴蛇,每三年舉行一次斗蛇大賽,勝出者才可擔任祭師。大祭師則是在眾祭師互相比斗之中推選出來的,一旦推選出了,便終身擔任大祭師,直到死后才重新選任。因此大祭師不但要有過人的馴蛇技巧,還要才德兼備,能夠服眾?!闭f著挺了挺腰,丑臉上頗有顧盼自得之色。 楚瀚心想:“原來蛇王和大祭師之間的關系是如此。一個位子是世襲的,有如皇帝;一個是靠能力選出的,有如宰相?!彼滩蛔『闷?,問道:“你們的斗蛇大賽都比些什么?” 大祭師甚是得意,說道:“嘿,我們的斗蛇大賽可精彩了。其中一項,祭師們得拿出自己秘密豢養的毒蛇,咬對手一口。誰能活著不死,就算贏了。還有一項是比誰能在萬蛇之窟中待得最久。我在蛇窟中待了一天一夜,除去臉上被咬了幾口外,性命無礙,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壯舉?!?/br> 楚瀚打了個寒噤,心想:“他一張臉凹凹凸凸,滿是瘡疤,原來竟是被蛇咬出來的?!闭f道:“看來要成為大祭師,可得極有本事才行。那么苗族巫王又是如何選出?” 大祭師一拍大腿,贊嘆道:“問得好!你這小子聽故事挺專心的,待我跟你詳細說來。你若覺得要做我們蛇族的大祭師不容易,那么要當上苗族的巫王就更加困難了。苗女們七八歲時,便得參加幼巫選拔,被挑中成為巫女的女童,從小就得接近毒物,如每日讓不同的毒蟲吸血咬嚙,忍受疼痛麻腫;或每夜浸泡在毒湯之中,直到皮膚潰爛。這么慢慢熬個幾年,到她們十三四歲成人之后,更得立下毒誓,往后二十年中都得守貞,不能親近男子?!背娴溃骸斑@卻是為何?” 大祭師道:“因為巫女若成婚生子,便會分心,妨礙她們的修練。每當巫王死去,巫女們便有一場重大的比試,敗者大多喪命,勝者則成為巫女之王。為了對死者表示敬意,巫王需承諾繼續守貞十年?!?/br> 楚瀚問道:“如果巫王活到很老才死呢?”大祭師點頭道:“這確實是個問題。如果巫王命長,那么在她之后的一代巫女,往往等到頭發都白了,仍無緣參加比試。但大多數的巫王命都不長,新任巫王參加比試時通常是二十歲左右,守貞十年,大約三十多歲才能婚嫁?!?/br> 楚瀚道:“女子等到三十多歲才婚嫁,恐怕也很難生育了?!贝蠹缼燑c頭道:“不錯。歷來巫王的子女都不多,能生一兩個就很不錯了?!背c點頭,心想:“巫王自幼接觸毒物,不知這些孩子出生后是否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