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糖笑，“還是你說的，如果在意的東西，你就會細心，沒注意的，都是不在意的吧?！?/br>
    伊威把手伸外頭，隨便彈了彈煙灰，看向她：“那你呢，今晚打電話那個，是你很喜歡的人？”

    伊糖看著天花板，毫不猶豫地說：“當然了?！芟矚g很喜歡?！?/br>
    伊威咬著煙，思量躊躇自我抗爭一段，還是問道：“因為要回來找我，所以分開了嗎？”

    “不是?！币撂寝D向他，臉上幸福地笑著，看著他說：“他太好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br>
    伊威皺眉：“這是什么邏輯？喜歡才應該爭取?！?/br>
    伊糖沒說話，臉上依舊那么笑著，好像想到那個人，世上全部的快樂都給了她。那種別無所求的神態，小孩臉上才會有。

    伊威有點厭煩地說：“你條件這么好，如果真的喜歡就回去，不用為了我放棄喜歡的人?！?/br>
    伊糖臉上的笑意不減，仰躺著看天花板：“……我拿什么爭取呢，—— 我們是小學同學，他從一年級開始，每年四個假期，他父母都帶他全世界去，時間短的就去歐洲，時間長的假期就去美國那邊?！?/br>
    她看向伊威：“還有他外公，爺爺，也都經常周末帶他去別的國家度周末。就想他開闊視野?！麄円患胰硕继貏e好，對人好，關心人?！?/br>
    伊威沒想到會這樣，詫異地看著她。

    伊糖坐起來，好像說到喜歡的人，非常愿意分享：“……他學習特別好，體育也好，小時候學過很多東西，后來挑挑揀揀，他們家人從來不逼他，喜歡學什么都可以。所以人特別自信，學校的女生都喜歡他。他出現的時候，男生女生都圍著他。他和能發光一樣?！?/br>
    “外……外國人？”伊威總算找到一句關注點。

    伊糖說：“當然?！?/br>
    她蜷起來腿，把頭枕在膝蓋上，晃著說：“他真的可好可好了。我才去的時候，不會英文，每天不說話。他是唯一一個和我說話，對我好的人。知道我英文差，就很慢地和我說話。才六歲，就已經很善良?！?/br>
    她想起來，伸手從睡衣里抽出她時刻不離身的那塊銀色的吊牌：“這個牌子，是他自己給我做的，上面是我的名字?！?/br>
    她扯著往伊威的方向遞。

    伊威按熄煙頭，走過去湊近了打量。

    “這形狀其實是只貓頭鷹，貓頭鷹是雅典娜的圣鳥。二年級的時候，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他說雅典娜守護雅典城，這鳥守護我?！?/br>
    伊威手捏著那牌子，眼里半個字也看不到。

    就聽伊糖又說：“那時候，沒有人給我過生日，也沒人記得我生日。那年他爺爺帶他去希臘玩，他就和當地工匠學做這個，特意做了送給我。哥，他是不是很好？”

    伊威點點頭，心里還想著她說的，沒人記得她生日。

    “那你，你小時候沒有朋友嗎？”

    伊糖把那吊牌拿回去，捏在手里玩，笑著說：“朋友都是要到家里玩的，今天你來我家，明天我去你家。朋友要是請我去，我沒有辦法回請別人，就沒辦法和別人一起玩的?！?/br>
    伊威不懂那是什么狀態，只覺得心里有什么翻了一樣。

    “是不是壓力很大?！?/br>
    伊糖反復看著吊牌上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只是他家里特別有錢一些。家里有好多房子，還有帶游泳池的。哥你可能不知道，英國不像美國，有游泳池的房子真的不多?！?/br>
    伊威嘴動了動，然后問：“那他喜歡你嗎？”

    “喜歡呀?！币撂钦f：“我是他喜歡的第一個女生，小時候他很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后來11歲畢業的時候，他去了私立學校，我們還有聯系，但是就很少見面了。后來，這幾年都差不多沒見了。我配不上他?！?/br>
    伊威簡直不知該說什么，在他們看來，伊糖已經很好了。知進退又懂道理。

    可此時此刻，這種知進退懂道理，竟然讓他覺得無法接受。

    “也有很多人，不計較家庭條件的。只要他真的喜歡你?！彼f。

    伊糖噗嗤給笑了，伸手過來，在他僵硬的臉上揉了揉：“不可以這樣的。他家里花了那么多心思時間給他，小時候要他上公立學校，也是為了接觸普通人學會換位思考而已。我一句喜歡，也不能理直氣壯和他一起呀。我什么都給不了他。他能看到的世界，我都看不到?！?/br>
    伊威搖頭，“你錯了。他要真的喜歡你，應該帶著你一起看?！?/br>
    伊糖依舊笑著搖頭：“還有最重要的原因，他是信基督教的，家里吃飯前要禱告。但我……始終沒辦法相信?！?/br>
    說到這里，她的語氣終于黯然下來。

    如同父母護短的天性，恨不能最好的都搶給自己孩子。

    伊威有點無法忍受她的不識變通。

    “那你不能裝著信嗎？——多少人都裝。這有什么，就是看看圣經，吃飯說個阿門。我都會?！?/br>
    伊糖明顯傻了一下，大眼睛不可思議看著他，隨即里面笑意一點點加深，她幾乎是笑倒在床上。

    “哥，你怎么這么可愛?！@是他的信仰呀，如果我喜歡他，怎么可能騙他?！?/br>
    ——如果我喜歡他，怎么可能騙他。

    真愛不是應該無所不用其極嗎？！

    伊威站在床邊，這話令他心里憋得特別難受。

    他看著他那個穿著睡衣，亂拱在被子上的meimei，好像看到小時候，懵懵懂懂，又天真到傻氣的她。孩童的天真令人心生歡喜和柔軟，可自己meimei這種喜歡一個人得不到的感情，竟然令他覺得比自己失戀還難以忍受。

    卻見伊糖慢慢不笑了，坐起來亂著頭發說：“其實我試過的……每天晚上都禱告，希望基督可以救我，我就知道上帝是真的?？墒撬冀K沒有來?！?/br>
    她低頭，手里摩挲著那塊牌子：“他上私校那年，我就知道以后難見他了?？赡且矝]關系?！退阄覀冊缫咽莾蓚€世界的人，這幾年都不見面，以后也不見面，在我的記憶里，那個11歲之前的他，也是我最喜歡的人，最喜歡我的人?！?/br>
    她拿起牌子，對著親了下。

    伊威皺眉站著，有什么搖搖欲墜：“那你說有很多男朋友，是因為因為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嗎？”

    伊糖愣住，倒下大笑起來：“伊威你怎么聯想這么豐富。是說沒有他自暴自棄嗎？可怎么辦？”她翻身趴在床上，晃著腿說：“可惜我并沒有男朋友，除了他，也沒有喜歡過別人，那天說氣話逗你呢?！?/br>
    那銀色的貓頭鷹形牌子，在她手里晃，伊威整個人都懵了。

    “感動了嗎？”伊糖翻身跪在床上，膝行幾步，惡作劇對他伸出手，扯他比哭還難看的臉：“我要回來呀，要養活自己，要學習，哪里有時間浪費。我真的最喜歡你了，比任何人都多?！?/br>
    伊威扯著嘴角，這一次，死活也擠不出笑了。

    ***

    半夜三點，程皓是被嚇醒的。

    屋里隱隱不斷有哭聲，硬生生把他叫醒。

    他拉亮床頭燈，伊威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手捂著眼睛，正壓抑到不可自已地哭著。

    “你這是怎么了？”他翻身下床。

    伊威在臉上抹了把：“別把糖糖吵醒了?！彼酒饋黹_門而去。

    程皓簡直無奈了，這人要哭，還要他作陪。

    ***

    半夜三更天寒地凍，在隔著他們住處不遠的花叢邊。

    程皓就看著伊威自己蹲在地上一直哭。

    伊威生平第一次體會心如刀割這種感覺，上次得知伊糖怎么長大的，也沒有像今天這樣難受。

    這種心疼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不知道，一個幾歲的孩子，一遍遍，在什么情況下會求上帝來搭救可上帝始終沒有來那他媽的是外國神，連我們中國人該求哪個菩薩都不知道。

    六歲喜歡一個人，寶貝到現在。

    那不是喜歡，那份兒時的溫暖，是支撐她長大的動力，所以她時刻都掛著那貓頭鷹，指望個鳥守護。

    程皓看這不是個事，點了煙，蹲下，遞給他：“到底什么事？有人欺負過她？”

    伊威搖頭：“沒有你擔心的那些事，就是……就是”

    他越想越傷心，大男人身上沒紙，用手擤鼻涕甩到身后花叢。

    程皓毫無意外，低聲遲疑地問：“她有喜歡的人，為了你才回來？”

    伊威聽了這話簡直悲從中來，她說她沒有喜歡過別人，他都不敢想，她是不是從11歲到24歲，除了那個“鳥”，只看上過程皓一個人。

    還讓自己給掐了。

    “那是……像她說的那樣?！背甜┯謫枺骸昂芏嗄信笥?？”

    “沒。他媽的，我真是現在巴不得她以前有數不清的男朋友媽的！我咋把我整成這樣啦……我自己都沒失戀過，隔她這兒失戀來了?！?/br>
    伊威夾煙的手捂上臉，又嗚嗚地哭起來。

    他也沒辦法給程皓說，說了，他更愛伊糖了怎么辦……到時候兩個人都痛苦。

    所以他只能無助地，心揉成一團的自己哭。

    最后恨聲說：“我真的恨有錢人恨階級，恨階級這個看不見的惡魔?！?/br>
    程皓：“……”

    作者有話要說：　　注解下：初戀是伊糖小學同學，11歲畢業后不再同校，也漸漸不再來往。這個人物除了表現伊糖成長底色，更主要是為了映射伊糖對程皓動心的潛在原因。

    6歲，和24歲，她經歷了同樣的事。

    希望我寫清楚了這種隱藏的關系。

    初戀不來。

    ☆、第28章

    大年初一的早餐桌上,

    “這個給你?！背甜┻f給伊糖一個紅包。

    伊糖正在用叉子吃水果, 叉子靠在唇邊就忘了拿走，盯著那紅包神色古怪, 一動不動。

    程皓等了會, 抬起那紅包, 在她額前極輕地掃了下：“愣什么神，接著?！?/br>
    伊糖有點生氣, 抬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當沒看到，低頭繼續吃東西。

    “這是怎么了？”程皓覺得沒看錯, 剛剛那眼還有點怨恨。

    他拉椅子坐下, 王矯和肖揚的臥室門打開, 他倆打著哈欠出來，一看伊糖坐在飯桌上，程皓在旁邊手里有紅包。

    王矯推開肖揚就往臥室跑。

    肖揚笑著，也跟了進去。

    不多時倆人出來, 一人手里一個紅包, 擠著遞到伊糖面前：“糖糖，過年好。給你個紅包拿著?！?/br>
    伊糖看著眼前的紅包，那上面還有燙金的“?！弊?，終于發現問題，看著他倆，有點不確定地問：“這個，不是長輩給晚輩的嗎？你們干什么給我？”

    “誰說的?！蓖醭C拉椅子坐下, 偷了她盤子里的半個草莓塞嘴里：“哥哥也有給meimei的，男朋友也有給女朋友的。這是考校真情的時候，不應該給你壓歲錢的人給你，代表心里對你好?！?/br>
    伊糖的嘴抿了起來，好像極力壓抑，但還是沒忍住露出笑意。

    她飛快接過王矯和肖揚手里的紅包，又半秒都沒停，轉身抽走程皓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