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程皓說:“就在這兒放吧?!?/br> 伊威撐著塑料袋,程皓從里面拿出來長條盒子,肖揚拿了煙出來,塞到程皓嘴邊,程皓戴著皮手套,手上擺弄著小煙花,一根根平捏在手指間。 肖揚護著火給他點了煙,又給自己點。 伊糖看著他們倆,不知道干什么。 程皓伸手遞給她一根,伊糖接了,她沒有戴手套,碰到他的手套,又冷又硬,程皓抬眼看她一眼,然后說:“為什么不戴手套?” 伊糖捏著細鐵絲:“忘了?!?/br> 程皓瞇眼,咬著煙把手套卸下來一只扔給她:“戴上?!?/br> 她把手伸進去,里面暖暖和和的。 再捏上細細的鋼絲。 程皓問:“準備好了?!?/br> 肖揚在旁邊笑。 她把手伸出去老遠。 程皓使勁吸了口煙,對著那小煙花點燃。 火花刺啦啦砰出來。 她坐在長椅上,肖揚又點了支,遞給她。 伊糖把煙花隨手晃了晃,彌散的煙勾勒出一個虛幻的圈,她沉默,有了早前別人奢侈的煙花炮竹對比之后,點這個確實有點傻。 燃了幾根,伊威就急了:“我要上洗手間,先進去?!彼苌吓_階,轉眼開門進了屋。 王矯早不耐煩,也跟上說要去廁所。 轉眼少了兩個人。 肖揚站在旁邊,看著坐在歐式鑄鐵長椅上,乖乖等煙花燃盡的伊糖。 空氣里淡淡聚攏著不易散的硝煙味。 伊糖不說話,臉上也沒有開心,或者不開心。 他走過去,在伊糖旁邊坐下,猶豫了下說:“你怎么了?還不高興?” 伊糖把燃盡的細鐵絲遞給他,然后說:“沒有?!?/br> 肖揚手里捏著根細鐵絲,不知該說什么。 轉眼伊糖又遞給他一只燃燼的。 他接過,站了起來,程皓還在給她點,一只只遞給她。 她就沉默地等著燃燼。 壓抑地令人覺得在浪費生命。 沒人知道這倆人到底怎么回事,今天大年三十,連伊威都騰了地方。肖揚手里的幾根鐵絲在指尖捏著轉了幾轉,堅硬的鐵絲膈著他的手指。 他說:“……我怎么也想去洗手間。等會回來?!?/br> 說完不等人說話,就快步轉身進屋去了。 煙花呲呲喇喇,沒完沒了。 遠處水聲輕柔,聽不到盡頭。 伊糖抬頭看程皓,他正在看她,因為她一直在愣神,所以他看得逐漸入神,這下她忽然抬頭,目光就直直對上,全部情緒都不及收斂,就這樣被看了清楚。 倆人無聲地對視。 遠處傳來隱隱的路人說話聲。 伊糖低下頭,不像曾經那次在電梯里,一樣的對視咄咄逼人。 她站起來,看到綠花地磚上拼接處小小的瑕疵,還有站在瑕疵旁,他的皮鞋和西褲角。 “進去吧……”程皓說。 他手垂下,她看到他手里捏著的一把,等待給她點的小煙花。 空氣冰涼地溫柔,周圍有硝煙籠起的霧。 他擦身而過向里面走,她轉身不知怎么想的,身體比心更快,抬手從后面抓上了他的大衣。 夜色的涼意都留在他身上,大衣又冰又寒,他好像完全沒料到,站著不動。 沒有過如此陌生僵持的經驗,她的手漸漸收緊,頭靠過去,額頭抵在他背后,手拽著他腰側大衣衣襟,慢慢,緊緊地攥在手里 蠻不講理地怕他走了,又不敢太近。 風吹著旁邊干枯過冬的玫瑰花叢,在不是屬于自己的季節無所適從。 不要對一個人太好,不要關心她,不要對她特別,如果,和她沒有如果…… 可說了,如果更沒有如果了呢? 她等著。 夜靜得有點讓人傷心。 他如果改變主意,會回頭的。 可他沒有…… 空氣快要沒有了。 好一會,她找到一句話,無數個夜晚,她和自己一遍一遍說過的。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地說:“……我們,都要做快樂的人,不管在哪兒,不管有沒有錢。新年快樂,兩個,新年快樂?!?/br> 她手指輕輕松了力道,額頭離開他大衣粗糲的面料,放下了手。 一眼沒有再看程皓,進屋去了。 程皓被留在夜風里,站了許久,才挑了只腳先行,跟著進屋去。 他和她說過兩次新年快樂,她記得,沒有和他說過。 ☆、第27章 伊威和程皓一間房, 肖揚和王矯一間, 伊糖自己住。 伊威躺在床上,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他翻了個身, 把枕頭拼命捶打幾下, 塞腦袋下面,還是覺得難受, 身子跳著翻到另一面,又把被子狂砸兩下。 程皓正在拿著本圖錄走神,被打擾有點不悅:“你干什么?” 伊威一坐而起, “我決定了, 我要去和伊糖睡?!?/br> 他掀開被子下床, 低頭去找鞋,一邊說:“我不問清楚她這些年怎么過的,我睡不著?!?/br> 程皓看著他,表情有點欲言又止。 “煙, 打火機, 手機還有什么”伊威在屋里像無頭蒼蠅,走到門口,又沖回程皓面前:“算了,不該問我還是問問,其實你說,她說自己有好多男朋友,是真話還是假話?” 程皓靠向床頭, 手指搭在圖錄一幀青瓷的圖片上,反問道:“你覺得你要是我,怎么回答?” 伊威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犯了傻:“……希望是假的,但又怕是真的,和我心情一樣。我就怕她為了我,放棄了什么特別喜歡的人?!胰フ宜??!?/br> 伊糖屋子就在隔壁,門敲了沒幾下,她就開了門。 “哥——”她讓開路。 伊威走進來說:“我來和你睡……”睡字沒說完,他就看到了屋子中間的大床,直接被驚嚇到:“你這里怎么是大床?” 伊糖走過去,把枕頭挪了挪,嘟囔說:“那你要走,不和我睡了嗎?” 伊威:“……那當然不……” 他覺得自己不小心掉進了坑里,這要怎么睡,當然得走??伤菢诱f,好像他還沒走,她就要準備傷心了。 伊糖把一邊白色的被子掀開,聲音帶著淡淡的歡喜,看著床單安排說:“那你睡這邊?!?/br> 她走到另一邊。 伊威看著那兩米乘兩米的大床,咬著牙,上床了。 伊糖坐在另一邊,床頭柜上有打開的乳液,顯然抹了一半,她合上蓋子,極快地兩手互相揉了揉,拉被子也上了床。 伊威把被子故意往中間塞,讓倆人中間本來就夠躺一個人的地方,又多了一堆被子。 伊糖也幫他,還笑著問:“我已經洗澡刷牙了,你洗臉刷牙了沒有?” 伊威點頭,靠在皮質的床頭上,心里慌亂地尋找開場白,他來得急,沒想好怎么問。 伊糖手枕在臉側,看著他:“哥,其實你是不是也覺得咱們倆很疏遠。雖然是兄妹,可這樣睡在一張床上,你就很別扭?” 伊威說:“……你這樣說開,就沒有那么別扭了?!?/br> 說完怕伊糖亂想,又補充說:“哥是成年人,枕頭旁邊也睡過女的,如果我和六歲時候那么純潔,肯定就不別扭了?!?/br> 伊糖笑著伸手出來,隔著皺成團的被子去搭上他的腰:“你碰著我就像碰一個陌生女人,所以別扭,也不抱我?!?/br> 她抱他,他就一把推開,還總找蹩腳的理由……比如你太冰了。 又或者裝著打牌甩膀子。 她本來有點不高興,可是程皓告訴了她,她一下就明白,現在一點不高興都沒了。 伊威說:“我上次說,如果我關心你,我就會想知道你這些年怎么過的……還記得嗎?” “你現在想問我了嗎?”伊糖望著他臉上都是笑。 伊威把她的手拉開,這是件悲傷的事情,自己親meimei抱著自己,身體有時候還不聽使喚,令他難堪極了。 伊糖把手縮回自己的半邊被子,捂進被窩里。 然后她說:“你想問我今晚打電話的那個人吧?” 伊威翻身下床,走到窗口:“我站在這邊抽煙?!?/br> 他把窗戶推開條縫,點了煙,外面遠處依舊有人在放炮,有煙花零落沖上天:“我也沒和你說過,其實我這些年女朋友也很多,缺愛似的,談一個不夠,有時候兩個同時追我,我就談倆?!?/br> 伊糖很實在地問:“你都沒錢,還談女朋友,那不花錢嗎?” 伊威愣神,好像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