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她是刷外形吃飯的,手指伸出來,修長白皙,指甲剔透,她微微側頭的樣子,也是絕對不打擾別人,清凈無聲的。 手眼看就要勾上掛鉤,卻一把被人抓住,硬生生停在了銅爐前。 她詫異地看向抓自己手的人,程浩比她的表情更一言難盡,就和當年給她第一個照相的攝影師一般。 他有點無奈地說:“這種銅爐現在用得少,不防燙?!?/br> 伊糖知道自己犯了傻,那銅爐guntang,這樣摸上就是“刺啦——”一個痛快的燙傷。 隨即手被他拉著,拉回去,放回桌下,沒松手,就聽趙總繼續說:“我這次找你,除了吃飯,是有個小忙要你幫。有人要買副字畫,我不太懂,而周圍也只有你最懂?!?/br> “什么人,作什么用途?”程浩看向他。 趙總笑著說:“鼎盛集團的老板,你知道吧。搞地產的大公司,咱們市有三四個樓盤就是他們搞的?,F在正是地產的黃金期,他們老總和我熟?!?/br> 似有一瞬間格外安靜。 程浩挪開視線,漫不經心地看向手邊小杯,右手扶在杯子上說:“他們老總知道你找我?” 如果細聽,語氣是有些冷淡的。 “知道?!壁w總卻未掛心,很熱情地說:“他那天和我說要這個的時候,我直接就提了認識你,他就點頭了?!?/br> “——就點頭了?!背甜┞冻龅σ?。 趙總說:“你就先幫著找找,我知道你們玩這些的,也得看機緣巧合?!?/br> 程浩望向他:“為什么要字畫?” 語氣正常,連剛剛那極淺薄的冷淡也消失無蹤。 趙總親熱地靠近他,聲音不大地說:“送禮,還能干什么?!?/br> 程浩了然地笑了笑。 伊糖豎著耳朵聽,和程浩的波瀾不驚不同,她的心里,都翻天了。 她的手,程皓一直沒有松! 作者有話要說: 記得給我留言哦,新文寶寶需要大家多提寶貴意見…… ☆、夏聽音 伊糖木然坐了一會,想出個合理理由,人家抓著她的手,大概怕說話的解釋她聽不懂。擔心她還去動那火鍋。 他在照顧她的面子,沒有直接問,她的中文水平到底如何。 她的中文聽力是有待加強,以前只和艾麗一個人說過,艾麗的聲線她已經習慣,可以流利交流,但對著現在周圍正宗五花八門的說話方式,她聽得很吃力。 但程皓說話還好。他語速緩慢,腔調標準,最像她聽音頻資料學習時遇上的那種說法。而且,他說得字少。 就聽程皓說:“那大概要誰的字畫?” “這個是難題?!壁w總說:“我聽說這東西都沒價格,都看拍賣行拍出什么價,才值什么價。而且,我還聽人說過,一樣的東西,有些人拍得價格高,有人送到拍賣行,東西還拍不出去?!?/br> 程皓看向他:“這事情不好辦,讓我先回去翻翻行賄量刑這塊?!?/br> 趙總哈哈大笑起來:“又和老哥開玩笑?!?/br> 程皓隨著笑了笑,那神色,好像真的說了一個玩笑。 伊糖剛想抽回手,卻發現這句之后,手指被攥得更緊!她有點茫然了,穩穩地坐著,銅爐火鍋中的紅蘿卜塊在她面前翻滾,她一時拿不準:——難道他不止拉她,還給她打暗號? 趙總連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手在嘴上不拘一格地抹了一下:“沒有酒就是少點?!?/br> 程皓淡笑著沒接話,還想要酒,他恨不能現在就走人,早知道今天飯局說這個,他都不來。 “下次我請你?!彼f。 伊糖不動聲色地聽著,身側人右手執杯,姿態閑雅。真是細微的不耐都沒有表現出來。 如果他不是死攥著她的手,她也看不出。 隨即……她好像有點明白了什么。 趙總把杯子推到一邊,靠近程皓,又低聲說:“這事老哥就拜托給你了。我給你交個底,他們明年搞一個開發,答應帶上我一起干。你也知道我那夜總會不行,之前跟別人亂七八糟不知道投資了多少行業,沒幾個掙錢的?,F在地產正紅火。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投資你的拍賣行,但現在不是更好。你以后開拍賣會,咱們這關系……”他右手在自己和程皓之間比了比,“常來常往,對吧?!?/br> 程皓點點頭,問道:“那東西具體給誰送?” “這我不知道?!壁w總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他們現在一個地盤停工了?!f是挖出來不知道什么破瓦片,其實壓根不是文物。你也知道那工程每天放著都是錢,估計就是疏通這事?!?/br> 程皓點頭,示意聽說了。 趙總興致更濃,繼續說道:“咱不管人家的用途,老哥這次是一心向著你。你們這行需要大客,人家鼎盛是真正的大集團。你這么用心籌建這公司,聽肖揚說,為了開拍賣行,你之前國外,國內都轉了一圈,花了兩年時間在外頭市場,是真正下了大工夫的?,F在剛開張,如果可以接到這種客戶,也算開門紅對不對?!?/br> 程皓沒等話說完,就端起手里的杯子,吹了吹,等這句話說完,那杯子正好放下。 伊糖嘗試著,用左手捏了一塊生西芹塞進嘴里,她右手不自由。 果然沒人看她。 她嚼著芹菜,感受著自己被抓著的手,已經沒知覺。 “這是好事吧?”趙總說到這份上,就差程皓一句準話:“這事挺急的。你能辦下來吧?大概要幾天,你給我個大概日子,回頭我和對方說一下?!?/br> 這話說得程皓有點不好回答,原本要推的,結果趙總一句能不能辦下來,現在說推,成了自己沒本事拿下這事。 程皓淡淡笑了笑,趙總自說自話一陣子,也看出他不想幫忙,才這么說。 他看向趙總:“這事……” “程皓?!?/br> 旁邊的meimei忽然開聲,打斷了他的話。 他略微意外地轉頭。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依舊沒溫度,卻靠近,頭枕上他身后的木頭椅背轉角,聲音不大地說:“……我難受極了?!?/br> 程皓:“……” 趙總皺了皺眉頭,心里頓時開始煩這個礙事的。吃飯點菜礙事,說話她也礙事,就像大人吃飯飯桌上的小孩。什么都不干,坐著都礙事。 程皓卻已經側身看向她,聲音帶關切地問:“哪兒難受?是不是飛機坐久了?” 女孩頭挪了挪,從椅背挪靠到他肩側,聲音不大,但清楚地說:“惡心,想吐,想躺著?!?/br> 趙總被這不懂事的話驚呆了。搗亂的吧,看不出這里正說事呢。 還惡心,想吐,想躺著,那你怎么不直接說要回家?擱著他夜總會的任何一個女孩,難受也得坐著。坐死也得坐著。 可惜這里他不是老板。 程皓極快地看向他,抱歉地說:“她十幾年沒回家了,大概水土不服?!?/br> 趙總當然知道這句話后面的意思,可又有點不甘心,反問道:“多久沒回來了?” 這問題八卦直白,第一次見面,說了沒有十句話就問,很顯唐突。趙總出口還有點后悔,人家也在修煉人情練達,就在他以為女孩又會聽懂也裝不懂的時候。 她平淡地說了聲,“……18年?!?/br> 18年!一條好漢掛掉都夠時間修煉成另一條好漢了。 趙總服氣,用神情表示:你贏了! 當然沒人看到。 他飛快就換了情緒語氣,對程皓說:“約你吃飯一次不容易,但也不是不能改。我不拿你當外人,咱們改個期?;蛘呋仡^夜總會里說?!彼f話間就拿包站了起來。 程皓隨著。 伊糖也站起來。 趙總夾著包,大衣極快搭上手臂,三言兩語對程皓說:“那你招呼meimei,趕緊回去休息。我去買單,咱們改天重新約一次?!彼麑σ撂翘?,拉開包間門就走了。 程皓沒有跟著去送。 這人也不愧是干夜總會的,人話鬼話張口就來,該撤就撤。 包間里一時安靜,只有火鍋不斷蒸騰上熱氣,滿屋食物的香氣。 伊糖這才抬手,把自己的手,從程皓的手里,使勁拽出來。 骨頭都要斷了。 程皓看著她的動作,詫異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隨即他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又猛然轉身來:“真難受假難受?” “假難受?!币撂菍σ曋?。 語氣理直氣壯,甚至還帶著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程皓盯著她幾秒,轉身去拿倆人的大衣,抖了下,說:“咱走?!?/br> 伊糖走過去,他把肖揚的外套搭在她身上,倆人一前一后出了包間。 只剩兩個銅爐不斷蒸騰翻滾。 ******* 銀裝素裹,屋頂房檐上已經落下厚厚的一層,餐廳外回廊沒有走人的地方,也是白白的一層。 伊糖呼出一口氣,伸手出去。 程皓看到雪花落在她手上,她捏進手心里。 他問:“這么大的雪,你見得多嗎?” “那邊很少下雪?!币撂前咽挚s回略長的袖子里。 她回來穿得這身衣服是艾麗精挑細選的,她說是男的都會喜歡,可艾麗多年未曾回國,早忘了冬天可以這么冷。 還好她哥給她搶了件外套。 程皓拿出手機撥了個號,前面是出大門的臺階,紅燈籠晃在風里,映出大雪紛飛,他抬右手搭在伊糖肩上,是一個萬一她滑倒,他可以一把揪起來的位置。 伊糖腳上的靴子是軍靴的款,走這種路萬無一失,她故意踏風碾雪走了幾大步,程皓悄然無息收回了手。 暗夜里只剩電話里傳出惱人的音樂。 門口小街無人,唯美靜落的雪成了唯一風景。 程皓電話通了,他厲聲問:“……在什么地方?” 那邊人不知說了什么,他拿著電話不耐煩道:“少給我廢話,在哪兒?”